两天后,她出院回到家里,依然是忧郁面容,一副黯然神伤的脆弱模样,何父看了不禁叹气,不懂她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搞成这样。
“芷琳,你……要不要休息一阵子?”叹息过后,何父柔声跟女儿说道。
“嗯?”何芷琳愣,不懂父亲的意思。
何父继续说:“这两天我跟你妈讨论过,爸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们在想,换个环境对你而言也许有帮助。如果你愿意的话,要不要去高雄的外婆家住一阵子?工作的事就先辞了,反正我们家不差你这份薪水,还是好好休养身体再说。”
何芷琳听了父亲的话,稍想了想,想到为人师表的父母承受着女儿未婚怀孕的舆论,又想到如果继续回去上班,势必还得面对陈苡星。想到这里,吕隽风与陈苡星上床的画面不受控制地跃入脑海,何芷琳紧咬着下唇,当场作了决定。
“好,爸,就照你的意思,我搬去高雄住一阵子,明天就去。”
何芷琳不见了!吕隽风觉得自己离疯狂的边缘不远了。
而让他疯狂的源头从赛车那天开始,发生赛车意外当天,他记得自己吃了止痛药在家沉睡,一直到晚上七点多,药效退了,他逐渐转醒,却愕然发现陈苡星居然坐在床边照顾他。
他问明原因,知道因为何芷琳无法前来,所以陈苡星才自告奋勇留下来照顾他,虽然不是很高兴她自作主张,但毕竟她有帮上忙,他也不好摆脸色,只能冷淡客气地谢谢她,并且请她离开。
打发陈苡星走后,吕隽风立即打手机想找芷琳问清楚她被迫相亲的情况,顺便也想直接跟她说明他受伤的事,毕竟她的个性很容易担心受怕,他想亲口告诉她,他很好,只是皮肉伤,不要担心;但没想到,芷琳的手机一直关机中。
他耐着性子没打电话到何家找人,但心里却莫名地不踏实,总觉得不对劲。
他寝食难安地熬过了第一天晚上,第二天又打了一整天电话,还是关机,他再打到音乐教室去,教室的人说她请假两天。
这真的很不寻常,何芷琳不可能连续两天关机不跟他通电话。
第三天中午,他坐立难安,再也熬不住紧张担忧的心情,也不管脚踝的伤口走路仍会痛,执意开车来到何家。
何家的窗户没有透出任何光线,感觉屋里头似乎没人,他站在何家门口苦等了三个小时,愈等愈是心慌。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何家父母开车返家,这会儿,他顾不得可能会被何父拿扫把轰走,下了车,一跛一跛地上前,先是恭敬行礼,然后开口问:“伯父,我是来找芷琳的,她——”
“她不在。”何父忿恨地瞪着他,一副把他当仇人看的表情。
他和妻子刚从高雄回来,今天一早,他开车载妻女下高雄,将女儿委托给她阿姨和外婆帮忙照顾之后,他和妻子才返回台北,谁知道一下车就看见这个讨人厌的痞子,他都还没去找他理论,他倒自己找上门来。
何父其实已经双手握拳,很想揍他一拳,让这个轻浮的小伙子知道,虽然他是一个读书人,虽然他是一个老爸爸,但是他心疼女儿这样被人糟蹋欺负,他也是会替女儿报复的。
何母看出丈夫正在忍耐怒气,连忙把丈夫推进家门,自己留在门口冷着一张脸跟吕隽风说话。“吕先生,麻烦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们家芷琳了,她已经搬离这里,她不想见你。”
“什么?搬走了?”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他震惊得无法接受,急切地问:“她不想见我?为什么?她搬去哪里?”
“问你自己吧!”砰一声,何母关上门,将他隔绝在门板之外。
从那一刻开始,吕隽风便一步步地走向疯狂的路途。
他迫不及待到音乐教室找陈苡星,问她知不知道何芷琳的去处。
陈苡星眼神飘忽,不敢直视他,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芷琳上哪儿去了,班主任说她突然提离职,她完全没跟我联络,手机也没开,真是的,不晓得在搞什么。”
陈苡星心里又虚又慌,她也是今天早上听班主任讲才知道芷琳离职了,说是要搬到高雄去住。
这不是她预期的啊!她预期的是让他们有误解,可没料到何芷琳会这样躲起来避不见面。
“连你也不知道?她事前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吗?”吕隽风很失望,没想到最后一线希望也毁灭。
“嗯……”陈苡星咕哝地应了一声。
“拜托!如果芷琳有跟你联络的话,无论如何立刻通知我。”他想芷琳应该会跟陈苡星有所联络才对。
“我会的。”陈苡星表面上应好,但是心里很明白,芷琳大概永远都不可能主动跟她联络了。
“谢谢。”吕隽风道谢后转身离开,仍包着纱布的脚踝走起路来跛着,原本白色的纱布因为他四处奔波而弄脏了,边缘甚至渗出一些血渍。
陈苡星看得有点自责,忍不住唤住他。“你等等!”
吕隽风回头。
她走上前,主动攀着他的手臂拉他坐下,关心地看着他的脚踝说:“你应该让脚休息一下,这样到处跑来跑去,缝合的伤口怕会裂开感染,今天换药了没?教室备有医药箱,我去拿,帮你换个纱布。”
说完,她转身要走回教室,但吕隽风却直接拒绝。“这没关系,找到芷琳比较重要,我要走了。”
“不行,你这样很让我担心。”陈苡星急着表达她的关心。
“不必你费心。”他态度疏离,站起身就准备走人。
见他始终无视于她的存在,陈苡星恼羞成怒,握拳飙出话。“你太傻了!芷琳搞不好已经相亲找到更适合的人选,所以才不告而别,刻意躲在你找不到的地方,她不想见你,你找到了又能怎样?”
闻言,吕隽风愣了一下,反问:“你怎么知道她躲在我找不到的地方?难道……难道你知道她躲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她眼神闪开,很明显地回避。
她愈是这样回避,吕隽风愈是觉得有问题。
“告诉我!把任何你知道的蛛丝马迹都告诉我!你一定知道什么对不对?”吕隽风逼近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激动地摇着,把音乐教室里其它的员工吓到,纷纷投以戒备的眼神。
陈苡星也被他激动眼红的表情吓到,缩了缩脖子,小声的说:“我其实也不确定,听说她好像是……去高雄。”
“高雄!”这个讯息让吕隽风双眼发亮,像是瞬间活了过来似的。
没错!芷琳曾说过她外婆家在高雄,她一定是搬去那里了。
但问题是,高雄那么大,他要从哪里得知何芷琳外婆家的住处呢?
两个月后,高雄。
品诚企业其中一间生产汽车零件的工厂就设在高雄,工厂的厂长是两个月前从台北总公司调来的吕隽风。
当初,吕隽风在脚踝伤口痊愈销假上班后,人事命令也刚好下来,他正式升任业务部经理。
先前吕隽风拚命跟着大哥学习、力求表现,全是为了让何家父母认同他是个有担当的男子,好让他们同意女儿跟他交往。
但是现在何芷琳无故闹失踪,他只好一到假日便开车下高雄漫无目的地找人,但是找不到何芷琳的挫败,连带影响了他的工作状况,搞砸了几张订单。老爸气得咆哮大骂,最后还是老哥吕晋洋出面缓颊,刚巧高雄厂长申请退休,吕晋洋便帮忙安排弟弟请调到高雄当厂长,也在父亲面前替弟弟担保,保证他一定能将工厂管理得有条不紊。
就这样,吕隽风来到了高雄,为了不让力挺他的大哥难交代,他将工厂的状况控管得很好,产能、质量、员工状态各方面都很稳定。
而工作之外的时间,他最常做的事就是骑单车在高雄所有的街道上晃,边晃边找人,留意哪个背影最像何芷琳,短短的两个月,他对高雄的道路熟到都能倒背了。
他也知道这个方法很笨,不符合时间效益,但却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这天下午,吕隽风又骑着越野单车在路上找人,以往他热中追求赛车的快感,现在他则是偏好慢慢骑,就怕错过了她的容颜。
吕隽风骑到一间精致小巧的咖啡店前,看见店门口的宣传广告牌贴着下午茶搭配松饼特价的海报。他停下单车,闻着咖啡店里传出来的松饼香味,怀念起何芷琳做的松饼,有股冲动想进去店里碰碰运气,也许他心爱的女人正坐在里头吃着松饼也说不定,但是,他随即摇头否定这个推测。
芷琳自己做松饼的功力就一把罩了,何必再到外面的店里来吃松饼呢?
他摇摇头,骑着单车离开了。
咖啡店里头,一身素雅鹅黄色洋装的何芷琳坐在角落的位置,桌子上摆着一盘松饼和一杯热红茶。
这家咖啡店的松饼让她很想哭。
她很久没自己动手做松饼,也很久不敢再吃松饼了,那甜蜜的气味、金黄的色泽,都会让她想起那段和吕隽风相恋的时光,也让她想起当时为了所爱的人烘焙松饼的心意有多傻。
但是上星期,她不经意晃进这间咖啡店,老板娘正在做下午茶促销活动。她只点了一杯咖啡,老板娘却热情地端来松饼请她吃,她一吃,那熟悉的味道让她差点控制不住地当场潸然泪下。
明明知道记忆中的味道最容易勾起伤心事,但她偏偏又很自虐,也不知道哪一根筋不对,今天走着走着就走进了这间咖啡店,然后着了魔似的点了松饼来虐待自己。
何芷琳将松饼淋上焦糖,送进嘴巴咬了一口,松饼的甜腻滋味充斥口腔,但是脑海里却浮现一个熟悉的男人身影,接着,喉咙深处涌起酸涩苦楚……
又过了两个月,一个星期日下午,何芷琳去外婆家附近的才艺班帮小朋友上钢琴课。
何芷琳在高雄住了四个月,身心都得到了休息。本来只打算住一阵子的,但是她爱上了南部的朴实生活与轻松的步调,在和父母商量之后,正式留在高雄的才艺班当钢琴老师,顺便帮阿姨一起照顾年迈的外婆。
现在的她已经恢复成以往那个温柔好脾气的何老师,每天都在小朋友的欢笑声中度过,日子过得很充实,除了夜深人静时偶尔的心痛之外,其它时候都还算平静。
下课之后,她散步走回外婆家,看见因为在台北上班的关系而许久不见的表姊梅庆雅,带着男友回来拜访。
她很替梅庆雅开心,听说她的男友是她的顶头上司,两人发展了办公室恋情,这次回来是要跟长辈禀告要结婚的好消息,更令人兴奋的是,表姊的肚子里已经有小宝宝了。
原本何芷琳以为这个消息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想不到更令她吃惊的还在后头。
梅庆雅刻意和她关起房门独处,说了一件让她头皮发麻的事,原来,她那个未来的表姊夫名叫吕晋洋,竟然是品诚企业的总经理,也就是吕隽风的大哥!
“其实应该早点让你知道,但是又怕影响你的心情,所以拖到这一刻才说。”梅庆雅有些不安地看着表妹,当初她上台北工作时,一开始还误以为吕晋洋就是害表妹伤心的负心汉吕隽风,还摆脸色给总经理看,最后却因此而擦出爱的火花。
她一直跟表妹很要好,顾及表妹的心情,她特别单独谈话,说清楚她知道的情形。“……我在他弟弟的手机上看过你的照片,当面问过他你的事,他说你对他很重要,为了你,他连生命都可以舍弃。芷琳,我认为你们之间有很深的误会没解开。”
何芷琳听得怔忡失神,下一瞬间眼泪直流,她明明告诫过自己不准再为那个男人哭,可是她忍不住,眼泪就是掉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