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啮她柔软的肌肤,在雪白的颈项间留下他的证据;他轻抚她细巧的耳垂,那珠形的耳垂圆圆润润,透着仿佛珠玉一般的光泽。
藕般的臂揽住他强壮的臂膀,她贴近他暖暖的身体,发丝缠住他的。
“听说女子的耳垂摸起来若像珍珠,将来必定大富大贵,有旺夫之相。”
“我不要大富大贵。”
“又听说女子的发,乌黑似缎,必是鸿运中人,一生平安如意。”
“我也不想鸿运当头,平安如意。”
他垂下眼,凝睇她漆黑如星的明眸。“那你想要什么?”
“我只想要你……”她迎上纤巧艳红的唇,长长的睫像一双蝶翼在他的脸上飞舞。
“我只想要你,不论贫贱富贵,不论生老病死,只要你。”
他答不出话,满溢的温存感动令他拥紧了她的细腰,贴在自己炽热的胸前。
他想将所有的生气传进她的体内,想用自己温热的血柔软她凉凉的肌肤;他想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之中,想将她化进跃动的心中,一生一世永远带着,不离不弃。
她轻揉他的眉心,想解开其中深郁的愁结。
他低下头,轻轻啃啮着她凉玉一般的柔荑,将她贴在脸上,轻轻呵气。
“我不冷。”
“我知道。”
他望尽她的眼中,那里像有一汪深潭,教人甘心溺水,教人无怨无悔。
“跟我走吧。”
“好。”
“不问我去哪里?”
“那里都好,只要有你,地狱也去得鬼域也去得。”
他心疼,只是摇头:“我不要你去地狱,不许你去鬼域,只许留在我身边。”
她轻轻地笑了,露出一口贝齿,漆黑似缎的发抚在酡红的脸上,又好看,又诱人。
“你不怕?”
“怕什么?”
“你不怕我缠着你,一辈子也不放你走?我是妖精,你知道的。”
“我怕,”他也笑,手轻轻拢住她细巧、柔软的颈项。“我怕你不缠着我。我知道你是妖精,所以更怕你一声不响地消失。”
“你不用怕……”她轻叹一声,将身子更偎进他;小巧的脸蛋埋在他胸前,倾听他强壮的心跳。“你不用怕,因为我答应过你,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我永不违背我的誓言。”
他终于将自己嵌入了她的体内,封锁住那个誓言───
在灯火熄灭之时,仿佛可以听到无声的叹息;来自天际,来自树梢,来自他们紧紧相贴的唇中……
“王府近来规矩松了,竟然有那样的野丫头胆敢对太夫人放肆!那全是我督促不严的关系,我已经下令严罚失职的仆妇。今天请太夫人和似雪来,便是想亲自向您道歉。”阙王妃恭谨地说着。
梅婆轻咳两声,摇了摇头:“那也没什么,小姑娘年青,多少不懂礼数,王妃也太见外了。”
“哎,这可不是客套。我近年身子不大康健,按理说早该让彦生娶个妃子来帮我打点府内事务……哎,只可惜人选难觅。”
“小王爷不是早已有婚配了吗?”
“原本是,不过碧纱公主身患重症,想来也不大适合为人妻子。彦生是我的独子,身负传承阙家香火的重责大任……”阙王妃假意苦叹口气,眼睛注意着梅婆脸上的表情变化。
“太夫人,您觉得彦生如何?”
“小王爷么?”梅婆沉吟两声,半晌后淡淡地笑道:“王妃莫要见笑,不过老太婆也的确老眼昏蒙了,那天匆匆一瞥,只觉得小王爷不愧为玉树临风的人中之龙。”
阙王妃连连点头:“当天彦生没正式向您见礼,实在太不应该。来人啊,去请小王爷来给太夫人请安。”
婢女有些为难,一个早上王妃已传见小王爷多次,但是小王爷不在府内,实在找不到人。只是这件事没人敢向阙王妃禀报,深怕受责。
“怎么?”
婢女怯生生地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阙王妃脸色丕变,一张脸登时气得铁青:“这逆子!”
梅婆淡淡一笑:“王妃无须动怒,小王爷自昨夜便不在府中,找不到人也是理所当然的。”
阙王妃愣了一下:“太夫人您怎么知道?”
“实不相瞒,小王爷另有心上人之事老太婆也是知道的。”
“这───”
“婆婆!”梅似雪想阻止,但已经太迟了。
梅婆婆淡淡地叹口气道:“哎!王妃待老太婆如此真诚,老太婆又岂能隐瞒?其实小王爷为桃妖所迷,此刻只怕性命危在旦夕。”
小桃红躲在萧碧纱的绣帐之上,浑浑噩噩地打着瞌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感觉像是一条小河,或一条蛇游了进来─—─
这个地方不会有小河游进来,那自然是不要命的蛇了。她忽地自绣帐上跳下来,果然见到一条浑身赤红的小蛇,蜿蜓地游进来,正趴在萧碧纱的帐边吐着血红色的舌尖。
“哈!逮到你啦!”小桃红的动作迅速无比,啪地一声掏住蛇的颈子,没好气地甩了甩:“红笛子啊红笛子,要怪也只能怪你运气不好,谁让你落在姑奶奶的手上……”
刷地一声,没想到那蛇的身子反卷上她的手。
小桃红大惊失色,想撒手已经来不及,那蛇张开血盆大口,猛地朝她的脸咬去───
“啊!”忽然一个尖锐的呼救声响起,那蛇竟也愣了一下。
小桃红立刻反手,红滟滟的尖刃出现在她手上,反手一切,正要把蛇切成两半,那蛇忽地又转个身,落到地上。小桃红正想上前解决它,那蛇居然站了起来!
“鬼!”床上的萧碧纱惊恐地尖叫,好不容易才醒过来,谁知道又落到另一个恶梦之中。
“小绿?”小桃红认出眼前的女子,她冷笑一声:“果然不出我所料。哼!梅婆那老妖精,为了想要个年青力壮的男人,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放肆!”小绿手持长剑,不由分说地欺上前去。“敢侮辱婆婆,要你的贱命!”
“嘿!”小桃红冷笑,架起尖刃抵挡:“姑娘这贱命,只怕你还取不走呢!”
“婆婆神机妙算,你今天是逃不了了。”
“狗屁!什么神机妙算,那老妖婆只配自算她自己的死期!”
小绿全力抢攻,但似乎力有不迨,小桃红的法力原在她之上,更何况今天她受命而来───
小桃红打得起劲,丝毫不疑有他,手中的尖刃招招直逼小绿要害。忽闻嘶的一声,小绿的衣袖已被她划出一大道血口子。尖刃正想取她性命,小绿却扔下手中的长剑,扯开嗓子没命地叫了起来:
“快来人哪!杀人灭口呀!快来人!”
“什么?”小桃红一惊之下立刻知道上当中计,可是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萧碧纱的门碰的一声猛然被撞开。一群身穿鲜黄袈纱的和尚冲了进来,他们手上拉着黄澄澄的佛纸,上面写满了珠红的伏魔经文───
“啊!”她只觉得眼前一阵漆黑,浑身火烧似的痛楚。
“捉住妖孽!”
她不能被他们抓到,要不然不但她死,连阿姊、快活林和快活林的小桃子们全得陪着她死。
“用红文盖住她!”
小桃红惨呼连连,拼了命想冲出去,但是到处都是火……她痛得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快逃!”忽然,眼前的火海开了,一条亮晃晃的道路在眼前打开。
“快!”萧碧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跳下床,撕开了角的经文。
小桃红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猛然自经文中跃出。
“妖孽逃了!”
“快拦住她!”
小桃红没命地四处奔窜,脑海中不停地拼命叫着:“阿姊快逃!”
他们来了……那些大和尚来捉你了。
阿姊───快逃啊阿姊……
“小桃红!”桃白若惊慌失措地自床上一跃而起,那梦境……不!那不是梦境,小桃红出事了。
“白若,”阙彦生被她惊醒,他握住她的手,发觉她竟全然冰冷,浑身发抖。“怎么了?作恶梦?”
“不……那不是恶梦,小桃红……小桃红出事了。”
“白若!”
桃白若微一旋身,白衣轻飘飘地上身,霎时已穿着妥当。“我听见小桃红唤我……她被火烧得很痛……”她不由自主地打个冷颤,桃树自然都怕火,而梦中那凶猛的火舌……
天哪!
阙彦生立即起身,动作俐落地穿妥衣衫:“知道她上哪儿去了吗?”
“她在王府。”
“王府?”
桃白若苦笑两声:“我担心梅婆婆又对碧纱姑娘不利,所以……”
阙彦生感动得无以复加。她知道他心疼碧纱,所以爱屋及乌,这分情意与胸怀,哪里是一般的庸脂俗粉可及?
“你待我真好。”他握住她的手。“如果小桃红真的在王府,我一定救她出来。”
“我和你一起去。”
“不,他们对付小桃红,自然是想引你现身,又怎肯放过你?”
桃白若坚决地摇头:“小桃红是我的妹妹,我一定要去;更何况……”她抬起眼,情深款款地看着他。“我们不是说过,不论生死,永生永世不离不弃的吗?”
“我是这么说过,但是……”阙彦生忧心地拥住她:“我担心你。那些人不会放过你,他们……”他深吸口气,竟微微一笑,低着头凝视她的眼:“罢了,由他们吧;反正你若有万一,为夫也绝不能活便是。”
“彦生……”
“走吧。”阙彦生挽住她的手,用力推开竹门。
外面风和日丽,看似个好日子───是啊,也的确是个好日子;昨夜是他的大喜之日,从今日今时开始,他再也不是单独的一个人,他是桃白若的丈夫,小桃红的姊夫───
他是个无所畏惧的男人。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微挺起胸膛,手挽紧妻子。“走吧!”
“萧王爷到!”
阙王夫妻都有些意外。原以为萧王府顶多派遣碧纱的长兄前来,没想到萧王竟亲身到来。
阙王夫妇连忙起身迎接,还没走到门口,萧王萧破虏已踩着大步跨了进来,只见他虎背熊腰,满脸落腮胡,模样竟比阙王还要威武、悍猛几分。
“贤弟……”
“废话少说,我女儿呢?”
阙王愣了一下,他与萧破虏感情甚笃,数十年来萧破虏都尊他为兄;破虏性情虽然猛烈似火,但对他向来恭敬,怎地今天一见面便如此粗暴?
紧随在萧王左右的是他两个儿子萧青龙与萧青虎,两个人虽然不似他们父亲那样火烈,但看上去同样没有好脸色,倒似准备好随时与人干上一架似的。
“阙王爷、阙王妃。”连称谓也改了,怎么伯父、伯母这几个字那样难以出口?
“贤弟、贤侄,本王……”
“我跟你说过,废话少说,快把我心肝女儿带出来,”萧王再也按耐不住地吼道:“要不然我踩平你这狗屁王府!”
阙王与阙王妃当下变了脸色。
萧青龙挡在父亲面前,有礼但是冷漠地开口:“阙王爷,家父心神不宁,言语之间多有得罪尚祈海涵。舍妹碧纱……”
“跟这种无情无义的混帐东西扯那么多干啥?”萧王气得发抖,熊掌呼地一挥骂道:“格老子地!早知道便带个几十万精兵过来,撕了你这狗屁王府!格老子地!咱家丫头是刁了点,那又怎么地?身为公主娘娘,刁泼点儿也不为过。如今她不过给条长虫啃了两口,你们便不要她了?混帐东西!想起来老子就有气!”
阙王听得一头雾水,还来不及开口问,萧王呼地一掌,竟将一张实木茶几给劈个粉碎。
这下子阙王的性子也出来了,他气呼呼起卷起袖子骂道:“你他奶奶个熊!死老小子,你爷爷我不发脾气,你他娘当我是个死人哪?一进门便呼呼嚷嚷的,鬼才知道你在鬼叫什么?谁说过不要碧纱了?来来来!你给爷爷说说清楚!”
“谁要跟你这种无情无义的混帐说话!青龙,你把一路上所见所闻,跟那个什么狗屁王爷谈谈,瞧他还有没有那个脸面见我!”
萧青龙究竟清醒些,他看阙王的样子不像造假,说话的口吻不由得软化些,尊敬许多。
“王爷,小侄与父王一路上兼程赶来,才刚到山西省界,便听闻阙王府的小王爷即将和梅府千金成亲的消息。家父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外面传说舍妹中了蛇毒,阙王府认为她不宜为人妻子,所以……”
“你说你说!有没有那么回事儿?空穴不来风,那些人言之凿凿,说什么梅府的千金如花似玉,是个天仙一样儿的美人儿,你那个不成材的儿子一见面便失了魂儿,自然不想要我们家的碧纱了。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儿?”
“当然没有,乡野谣传你也信?老三,你这火性儿怎么不改一改?简直就是个莽夫!”
“改什么改?咱家的心肝宝儿给人欺负了,你还想咱家怎么地?送个大红包恭喜你啊!”
阙王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咱们一场兄弟几十年,你连这么丁点小事也信不过哥哥我?”
“信!”谁知道萧王冷哼一声,眼光飘向阙王身后的阙王妃:“不过呢,嫂子可就难说了。”
“你这真是无理取闹。”阙王笑着回头,只是一接触到阙王妃那冷漠凛然的神态,他立刻笑不出来了。“王妃……你该不会……”
阙王妃的姿态高傲而不可侵犯,只听到她冷冷地开口:“没错,是有那么回事儿,昨儿个我已经亲口向梅太夫人求亲了。”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阙王暴跳如雷,一把花白的胡子气得直竖了起来。
“枉你身为一个王妃,居然连如此荒唐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阙王妃抿着唇,冷冷地望着他,一句话也不肯说。
阙王更加暴怒:“你真的是给鬼迷了心窍了。如今萧王府的人亲自来兴师问罪,你叫本王的颜面往哪里摆?你竟叫本王背个不义、无情的大罪名,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我在想……”阙王妃淡淡地回答:“退婚一事既然是萧王自己提出来的,阙王府自然就不会受人非议了。”
“什么?!”
阙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妻子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王位,竟然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使得出来?她深知萧破虏的性格,知道他必然受不了流言蜚语,届时火跳跳地上门,哪里还有不退婚的道理?
“这是最好的办法,为了彦儿,为了阙王府……”
“住口!”阙王气得七窍生烟,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贱人!哪里是为了王府?根本就是为了你自己的野心。本王说过,阙王府的继承人乃是长子长弓,无论彦生娶了谁都一样;别说是梅公望的孙女,就算他做了朝廷的驸马爷,本王的决定还是不会更改的!”
阙王妃却不惊慌,她只是冷冷地望着在她眼中已然对她绝情寡义的丈夫说道:“你会的,皇帝的女儿算什么?没有梅公望,皇帝生得出女儿吗?似雪的身分尊贵,比天下任何女人都更为尊贵。”
“你……”阙王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与妻子结褵数十载,到现在他才知道她的野心究竟有多可怕。这样的女人留在身边终是个祸害,难保哪一天,她不会为了王位而一刀杀了他。说不定那蛇也早在她的算计之中……天哪!
“我要废了你……我要废了你!”
“父王、母妃!”他们的房门猛然被人推开。
阙彦生与桃白若站在门口,阙彦生一脸悲伤,眼中有着无比坚决的光芒。他缓缓看了他们一眼,终于轻轻地开口:“父王、母妃,请你们不要再吵了。孩儿不会娶梅似雪,也没有福分娶碧纱妹妹。”
阙王与阙王妃全瞪向他们。
阙王妃怒视儿子身边的桃白若,咬牙切齿地迸出话来:“你可记得娘所说的话?你想要这妖精,除非我死!”
阙彦生深吸一口气,握着桃白若的手更形坚定。
他们双双扑通下跪,只听到阙彦生强忍悲伤,平稳地开口:“请原谅孩儿不孝,昨夜……孩儿与白若已经成亲了。”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药师如来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药师如来佛……”
“疼啊……我好疼啊……爹爹,女儿受不了了……我不想活了……”
萧王见爱女疼得在床上不住翻滚,急得他发白心焦。他不停用一双熊掌,努力想安抚女儿,但是萧碧纱撕心裂肺的哀叫声,却让他的手不住地颤抖,眼泪鼻涕齐迸。
“爹……求求你……叫他们……叫他们……叫他们别念了……”
房内的诵经之声不断回响,萧碧纱疼得死去活来,整个人抱住脑袋,只觉得那些经诵像是木捶,不断地敲击她的头,她的头快裂开了。
“别念了!统统给老子出去!”
萧王急得跳脚,他生性虽然火烈,但一向对出家人极为尊重,现在为了女儿,他什么也顾不了了,和两个儿子,一手一个,将那些和尚全给提了出来。
“施主,万万不可。令千金受妖孽所惑,贫僧……”
“我不管什么妖孽,你们没见咱心肝儿疼得死去活来吗?你们这些大和尚一念经,咱心肝儿的头便像是给金箍咒箍住的猴王儿一样,不死也让你们念死了。出去、出去,谁也不许再进来!”
“施主……”
萧王碰地一声甩上门,急急忙忙奔到床前:“心肝儿,爹把他们赶走啦,全赶走啦。”
谁知道那些僧人竟在门口又念了起来。
“该死的!爹再去……”
“爹───”萧碧纱含着泪,喃息着唤:“爹。”
“什么事?心肝儿,你说你说,爹爹什么都允你。”
“爹,您赏女儿一个痛快吧……”
萧王听这话,当下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连他两个儿子在一旁也禁不住鼻酸。
“心肝儿,你让爹怎么舍得。爹就算上天下地,也要找出灵药救爹的心肝宝儿,你千万……千万别这么说。”萧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哽咽得喉间不住颤动。
“没用的……女儿自己知道。”
“不过是条长虫。心肝儿,你是咱萧破虏的宝贝心肝,怎么会怕长虫?忍一忍,忍一忍很快就过了。”
萧碧纱颤抖地摇摇头,喘息地开口:“爹,女儿……女儿有一件事求你。”
“你说你说!”
“王府里……有两名桃精。她们……她们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坏人……坏人要杀她们……”
“心肝儿,你放心。你的恩人,便是爹的恩人;爹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让人碰她们一下半下的。”萧王握着女儿的手,轻轻地晃了晃:“心肝儿,你也得答应爹一件事……千万别死……心肝儿?”
萧碧纱缓缓闭上眼睛,脸色蓦地由铁青转为灰白。
“心肝儿!”萧王牛似的哭吼声撼动了整个阙王府。“咱的心肝儿呀!你千万别死,心肝儿……”
“白若!白若!”王府的侍卫七手八脚地押着阙彦生,而阙彦生却疯了似地想扑向柴房。
柴房上贴满了经文,他们把白若关在里面,硬生生地将他们隔离。
“彦生,别白费气力了,去找小桃红。”桃白若在柴房正中央,焦急地喊:“帮我救救她!彦生……”
“你们放开我!”阙彦生疯暴地怒吼。“她不是妖!她是我的妻子!梅庄的人才是妖怪,你们都被她们迷惑了,我命你们立刻放开我!”
侍卫谁也不敢从命;这次的命令是阙王亲自下达的,违背了阙王的命令,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彦生……”桃白若伤心地注视着狂怒的他,却无计可施。
“阙施主。”
“行远大师!”阙彦生如获大赦,连忙甩开侍卫上前见礼:“行远大师,您乃是得道高僧,请您求父王放了白若吧。她虽然是妖,心地却极为善良,从未害人啊。”
“贫僧正是为些事前来,月前贵府一住家丁仓皇赶至南禅寺,谓王府上下均为妖魔所迷,贫僧原也不信,岂料数月前于山径见到施主,见施主额露青光,方知确有妖道横行……连市井小民也说见过极为可怖的桃树精。”
“桃树精?不!是梅妖才对,行远大师。”
行远微微摇头,走到柴房前,细细端详桃白若,良久才长叹一声:“妖孽,上天有好生之德,贫僧念你修行不易,今日且将你关在此处,只要你痛改前非,归皈我佛,并放过阙家大小,贫僧便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桃白若惨惨一笑:“小女子修百年却成了妖道?小女子一生未杀一人,未毁一物,何妖之有?”
“放肆!”行远身边的行通,大为恼怒。“人便是人,妖便是妖,岂能混为一谈?”
“佛祖讲经之时,万鸟翠啼朝仰,天下万物无不聆听法旨,佛祖并没有说妖鬼魅魉听不得。花果山的一只猴子尚可封圣,为什么桃树就不能修行,不能为人?小女子不服。”
“这───”
“行通。”行远示意师弟退下,他缓缓开口:“桃树啊桃树,你若潜心修行,不涉足红尘,千年之后必可修得正果,转世为人,你又何必自毁前程?”
“小女子不想修得正果;小女子只想与夫君当一对同命鸳鸯,安度此生,于愿足矣。”
“疑心妄想!”行通忍不住又是一阵暴跳。“妖魔岂可为人妻?更何况阙施主乃是王爷之尊,更不容你这等妖孽魅惑!”
“行远大师、行通大师,白若已是我妻子……求二位高抬贵手……”阙彦生无计可施,不由得悲从中来,扑通一声下跪:“请你们放了她吧,别伤害她。”
“阿弥陀佛!阙施主万万不可!”行远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扶:“快快请起───”
阙彦生蓦地一跃而起制住行远,他的手中多了把亮晃晃的短刃抵住行远的颈项,同时暴喝一声:“别过来!快放了白若,否则我只好……只好……”
其他人全愣住,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
“彦生,快放手!不要为了我做傻事。”桃白若也惊住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有此种疯狂的举动。
“大师得罪了。”阙彦生豁出去了。
他不要富贵,不要荣华───就算背上不忠、不孝的罪名,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不能让他们伤害白若,他绝不能让白若为他香消玉殒!
“阙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大师,你告诉我如何回头?弟子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争,只想与爱妻斯守一生,这要是苦,也宁愿是苦。”阙彦生凄然一笑。
桃白若与行远都听行疑了,怔怔地竟答不上半句话。
“快放了白若,难道你们真逼我杀了大师?”
“孽子!”蓦地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吼,阙彦生还来不及转身,整个人已经被阙王一把揪住猛地扭过他的身子,一个又重又响的巴掌掴在脸上。
“父王……”
阙王气红了眼睛,呼地夺过他手上的短刃:“与其让你背上千古罪名,老子不如现在便解决了你!”
“阙王爷息怒!”行远吓得冲到他们中间挡住。“小王爷不过是一时冲动,贫僧毫发无损。”
阙王揪住儿子的手暴出青筋。一个好好的王府,不过几天竟然闹得天下大乱,鸡犬不宁。
他气得发抖,猛然一甩手,将阙彦生摔得老远:“给我押进大牢关起来!”
“父王!父王!求您放了白若,父王───”阙彦生疯了似的大叫,几名侍卫惶惶然押着他离开,人已经走得老远,声音却还是不断传来:“父王……父王……求您放了白若吧!”
阙王将手中的短刃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造孽……哎!造孽!”
“王爷倒也无须太过忧心,小僧相信只要除此妖女,小王爷必定很快能恢复神智。”行通上前,讨好地说道。
“师弟,出家人应有慈悲之心,你怎可以有此杀生妄念?稍一不慎,邪魔便会趁虚而入,要知道魔由心生啊!”
“师兄───”
“二位大师,这桃……哎!这位桃姑娘有劳二位看管,本王如今六神无主,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她……”阙王长叹一声,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桃白若虽是妖,但她毕竟救过儿子的性命,他又怎能恩将仇报?更何况,梅太夫人说桃氏姊妹是妖,彦生也说梅庄才是妖……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她们全都是妖?那他这阙王府岂不成了妖魔横行的地方吗?
哎!想起来就头疼。
“王爷请宽心,贫僧一定劝桃姑娘改过向善便是。”
“有劳大师了!”
行远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一点一滴地生出疑惑───
桃白若一生未杀一人,未毁一物,何罪之有?何过之有?佛经上劝人行善,劝人修行,那么桃树不能修行吗?
当他望着桃白若那双清澈的眼睛,他忽然觉得一切都错了……只是他却说不出错在何处。
桃精固然不应与人相恋,但是佛经上不也说过“六道轮回,殊途同归”吗?人是佛,佛是人,妖也是佛───这……
向来灵台清明的远行陷入了苦思,究竟何者为善?何者为恶?
如果桃白若没有错,那么是谁错了?难道是他?
行远心中猛然一骇,难道竟是他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