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牛之牧送上的纱巾。
牛之牧将裴清荷紧紧揽入怀里,虽然只是很迅速的一瞬间,随后又松开,那种力度却强悍地宛如要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如果可能,他真的想把她依进自己的身子里,让别的男人再也无法看到她一分一毫。
天知道,他此刻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维持住这张木头脸,没把那些凉亭里的男人统一统踢出去!
就是这种疯狂而独占的心思、这种连他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强烈感情,才让他不得不时时刻刻地警醒着自己、克制着自己。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如果一旦失控会变成什么样?
裴清荷好奇道:「你怎么会随身携带纱巾?」
牛之牧嘴角抽搞了一下,如果他不随身携带纱巾,怎么应对现在这种情况?
他转头瞥了裴清莲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他自信自己的眼光没问题,裴清莲绝对是故意的。
裴清莲手里还捏着裴清荷的纱笠,委委屈屈对她说:「对不起呀,姊姊,我不是故意的,走了这么久,我的脚都软了,刚才差点摔倒呢。」
裴清荷示意紫鸢接过自己的纱笠,就让紫鸢拿着,她现在只想用总管亲手给她戴上的纱巾。
她对裴清莲说:「你还是小心些吧,纱笠掉了是小事,万一你的脚受伤了,爹爹和二娘就要心疼了。」
裴清莲低头应了声,嘴角却扬起一抹阴险的笑。
「两位小姐可是累了,不如到凉亭里歇息片刻?」一个略微沙哑的男子声音道。
裴清莲抬头,不由大喜,正是她期盼的那个人啊——忠国公府世子仇正鸾,亦是京城四大美男子之一。
不过啊,这位仇公子虽然也生得人模人样的,性子却实在糟糕,不仅好色无度,而且暴虐,据说一旦他厌倦了的女人经常会被他拳打脚踢各种虐待,手段之狠辣无情,连裴清莲都不忍细听那些婆子继续说下去呢。
裴清莲之所以费尽周折诱拐着裴清荷来碧云寺,才不是为了让姊姊与袁凤鸣私会,而是为了让仇正鸾亲眼见到裴清荷的美色,她相信就凭着仇正鸾的好色成性,见到姊姊这样的天仙美人还能不被迷得如痴如狂?
只要仇正鸾来向姊姊求亲,相信父亲会更愿意攀附国公府,毕竟公爵可比侯爵显贵了许多呢,到时候她就有机会与袁凤鸣联姻了吧?
果不其然,仇正鸾这不就迫不及待地从凉亭里跑过来了吗?看他的眼睛都恨不得要盯死在姊姊身上了呢。
呵呵呵呵。
她可是很好心的呢,特意为姊姊寻了一位更加尊贵的夫婿,姊姊应该感谢她吧?
裴清莲心下实在得意,脸上笑意遮也遮不住,她故意装作娇弱地对裴清荷说:「姊姊,我实在脚痛,咱们不如去凉亭休息一下吧?」
裴清荷不喜欢仇正鸾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转身想走,牛之牧却忽然对她道:「既然如此,小姐不如就到凉亭歇歇吧。」
裴清荷看着他,有点疑惑不解,她不信牛之牧没发现仇正鸾不怀好意的目光。
牛之牧的木头脸越发冰寒,眼神几乎就要拟成霜冻,看着她时却带了几分暖意,解释道:「贵人相邀,不好拒绝。」
裴清荷看了看尽管人高马大一表人才,眼神却让人怎么看都觉得猿琐的仇正鸾,再顺着牛之牧的目光看向凉亭里坐着的那几人,似乎有点明白,又有点胡涂,但她愿意相信牛之牧的判断,毕竟她对京城各势力一无所知,倒是牛之牧经常与各大府邸往来,见多识广。
凉亭里还坐着三位年轻的公子,大约都在二十岁左右,其中一位身着暗蓝锦衣,细长的丹凤眼,并不算多么俊美,略显清瘦,却气度俨然,令人在他面前便不由自主地屏息敛气,小心翼翼。
裴清荷忍不住仔细打量了蓝衣公子几眼,发现他的目光深远清湛,难得地没有其他几人眼中对她的垂诞三尺之意,这让裴清荷对他印象陡然变好,忍不住对他微微一笑,就算隔着轻纱,相信对方也感受到了她的友善,对她同样微微一笑。
裴清莲除了认识仇正鸾,对其他三人也并不认识,谨慎又有点反感地看了看他们就不再感兴趣,她懊恼的是她明明让人暗自引诱仇正鸾一人前来的,怎么倒来了这么一大群人?
不是说仇正鸾好色如命吗?他怎么不单独来私会美人,反而带了一大群人?
情况有点脱离了裴清莲的计画,她很是懊恼,如果还有比袁凤鸣更好更优质的男人看上姊姊,那她费心设计的这一场好戏不就白费了吗?
她可是万分想把姊姊推到仇正鸾这个大色鬼的怀里啊。
这个从小被娇宠长大的小姑娘向来自信,以为自己的计谋天衣无缝,其实她一个小小女子能掌控的事情比她自以为的要少得多,就连她得到的一些消息也不过是内阁女子们的流言辈语,距离事实真相不知道相差了多么远呢。
比如她听说袁凤鸣是个理想的佳婿,又听说仇正鸾是个色中饿鬼,可真是如此吗?
此时凉亭内的一位公子道:「以前听闻侍郎府的大小姐貌丑无比,堪比无盐女,所以才从来不出大门,现在才知流言的荒谬。」
另一位附和道:「是啊,真是流言辈语害死人,裴大小姐不仅不丑,而且宛若天仙,京城中竟无一女子可比,今日一见,实乃三生有幸。」
仇正鸾哑着嗓子道:「不知道裴小姐可否婚配?」
牛之牧道:「仇公子,您腧矩了,请不要伤了我家小姐的闺誉。」
仇正鸾不悦地瞪他一眼,说:「老牛,我三番两次邀请你来禁卫军,你却总是推托,原来是守着美女舍不得离开吧?你居然还骂我好色无度,你才是吧?连锦绣前程都不要了。」
牛之牧的木头脸一寒,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仇正鸾已经从凉亭里被摔了出去。
裴清莲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打量着牛之牧,好像不认识自家这位木头脸总管了。
他居然会武功?
他居然敢对国公府世子动手?!
他不要命了吗?
而且,他居然这么维护姊姊,唔唔,难道……嗯嗯,回头想想,这一路他们两个都不时地窃窃私语,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情话吧?
哈哈,如果是真的,姊姊妳可就死定了!
这不比嫁给仇正鸾这个色鬼更好吗?嫁给一个奴仆?哇哈哈!
不行,她不能先把这事告诉爹爹,而且还要极力促成姊姊和总管的私情,最好等到他们生米煮成熟饭无法挽回时,她再出面揭露他们做下的丑事,到时候……啊哈哈!
裴清莲越想越开心,小手扭在了一起,心脏怦怦剧烈跳动,她简直太兴奋了,只要一想到姊姊将来的凄苦悲惨生活,她就恨不得手舞足蹈。
把仇正鸾丢出去后,牛之牧依然没事人一样板着木头脸,却是拱手对着暗蓝锦衣的男子道:「三公子,在您面前擅自动手,还请见谅。」
三公子淡淡一笑,说:「无碍的,正鸾皮痒了,就缺人摔摔他。」
正爬起身跑过来的仇正鸾听到这话,立即委屈大喊:「三公子,您怎么这么不体恤属下,我就知道您偏心,一心想着收服老牛做属下,可惜人家为了美人不要富贵荣华……啊!」
多嘴多舌的仇正鸾又被丢出了凉亭外,这次再没一个人同情他了。
祸从口出,仇正鸾就嘴贱,屡教不改,活该。
裴清荷偷笑,裴清莲傻笑,姊妹俩都看得很开心。
只是,闺阁女子毕竟不适宜与外男多相处,裴清荷姊妹俩只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辞了。
在她们俩离开之后,三公子叫住了牛之牧,淡然问道:「你当真不来?当真要做一辈子的奴仆?」
牛之牧静默了片刻,才回道:「请再给我点时间。」
三公子点头,说:「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最多一个月,一个月后你再不来,就再也别来了。」
「是。」
仇正鸾拍拍牛之牧的肩膀,说:「傻子,那么美的女人,你没权没势,就算想守又怎么能守得住?就算想娶又是否能娶得到?好好想想吧!」
裴清荷一行人回到家里后,裴清莲便迫不及待地去找她的生母柳氏,在柳氏的耳边嘀嘀咕咕一阵,将碧云寺一行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并且说了自己发现的惊天大秘密。
裴清莲幸灾乐祸地说:「我以前就觉得奇怪,她早过了该议亲的年纪,却一点都不着急,我还以为她真傻的,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不知道操心,原来是早已经心有所属,而且还是看上了个卑贱的下人呢。」
柳氏年过三旬,却依然风姿绰约,在她的精心保养下,肌肤仍然细腻光滑,身材织体有致,而且更有一种成熟妇人特有的妩媚风情,也难怪她能够多年来一直得到裴思谦的宠爱。
她听了女儿的话,却没有如女儿那样喜形于色,长年掌管家务的她早已城府深沉,她沉吟了一会儿,问裴清莲:「你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裴清莲一口咬定,说:「娘,你就信女儿一回吧,这种事我怎么敢信口开河?裴清荷看牛总管的眼神,还有牛总管看她的眼神,啧啧,只要用心留意,谁都能发现他们之间有暧昧!娘要是不信,以后只要他们两人见面,你也留意一下啊。」
柳氏点了点头,「按照你的说法,也不是不可能,当年牛之牧接她来京城,她那时母亲新丧,路途又遇险,牛之牧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因此对牛总管有了情意,也算顺理成章。」
说着说着,柳氏妩媚秀丽的脸庞也露出一丝略带讥讽的笑意,「当年夫人是多么清高,完全不愿意与你爹的姬妾同处一室,亲自把女儿带到乡下地方教养,却把她教傻了,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千金大小姐居然能看上自家的仆人,说出去可要被别人笑话死。」
她陡然想起了什么,忽然面色一厉,说:「不行!不能纵容了他们!」
裴清莲不解,问:「为什么啊?就让她嫁给牛总管去啊,我巴不得她嫁得越低贱越好呢!哼,嫡长女,了不起喔?」
柳氏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说:「胡涂!你忘记了你们是亲姊妹?就算不是一母同胞,在外人眼中,你们依然同出一门,人家都是等同看待的,如果她被人传出了与仆人有私情,不仅她会身败名裂,就连你也会受到牵连!」
裴清莲惊得站了起来,问:「她做的事,嘱我什么事?」
柳氏戳了戳她的眉心,说:「你这不成器的东西,不要总想着和自家姊妹攀比,更不能陷害她,她名声坏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旦裴府的名声坏了,你们也找不到好婆家。」
裴清莲气闷地踩脚,抱怨道:「什么嘛,她是她,我是我,为什么要把我们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娘,我不管,我要嫁给袁凤鸣,我要做侯府的世子夫人,以后还要做侯爷夫人!」
柳氏瞪她一眼,叹了口气,说:「娘的出身低,人家出身高贵的侯府世子怎么会娶一个小小侍郎府里的庶女做嫡妻?就算人家不娶妳姊姊,满京城的嫡女千金也多着呢,别成天尽做这些白日梦了,以后娘尽力为你找个合适的良人,不管怎样,娘都会让你嫁得风风光光,做正室嫡妻!」
裴清莲双眼一红,泪水瞬间就盈满了眼眶,说:「娘,我不要,我就要嫁给袁凤鸣,就算给他做小我也愿意!」
柳氏猛然站起来,扬手打了裴清莲一巴掌,裴清莲楞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最疼爱自己的娘亲竟然打了她?
柳氏恨铁不成钢地怒斥道:「刚才你还笑话你姊姊,我看你比她更愚蠢!什么叫做小也愿意?你知道给人做小妾意味着什么吗?就算娘这侧室也只是叫着好听,实则也是到处低人一截,和别家人情礼往,人家的当家主母都不屑于接见,往往打发个管家婆子就算了,娘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你就一点都没看见?你还要去给人做小?你就这么爱作践自己?」
裴清莲委屈地低下头,眼泪掉个不停。
柳氏想了半天,道:「不行,我要和你爹去商量商量,你们姊妹俩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个都要人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