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思媛挑中了这家在“唐宇企业”大楼附近、看起来最便宜的小吃店——也不是她小气啦,百万高薪现在还没领到半毛,而且钱很不好赚呐!
两人走进小店,这时正值下班人潮巅峰时间,店内显得人声哄然、高朋满座,暂时还得等哪桌客人走了,这才有桌台空出来。
在等待的当儿,思媛又不知道要和身旁的维强说什么,无聊地四处浏览环视之际,她突然喊了一声。“啊——这家的水饺是人肉做的是不是?”
不喊还好,这一喊不但把维强吓了一大跳,就连四周正对鲜美水饺大快朵颐的客人听了,也不知该不该吞下去,全部都低头看看盘中的水饺,然后又抬头把目光集中在思媛身上。
“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劲?”维强很尴尬地急问。
这时思媛才意识到自己制造了一场不小的骚动,不过刚才那一喊,包括客人和店家服务生,全都认出她就是当红八点档连续剧的“小表妹”,大家忙着看明星,也不再计较水饺是什么肉做的了!
思媛粉颊红成了十二月的柿子,她猛朝四周客人点头微笑加吐舌尖,这才转过头来向维强老实说道:“一粒水饺就要五块钱,好贵哦……”
喔,原来是这个,维强感到好气又好笑,但是思媛那毫不矫揉造作,有什么说什么的直率个性,倒又一次让他印象深刻!
维强忍住笑、轻抚着肚皮说:“那换我请你好了!你不知道啊?这是整条中华路最有名的水饺大王!”
“那怎么可以!食言的人会越来越胖的!失礼啦,刚才我不该大惊小怪的,我是台南人嘛,又不知道……”
店老板这时走过来,连脾气也发不出来。“小表妹,请问你还要不要吃我这店的‘人肉’水饺?”
思媛连忙点头如捣蒜地道歉。
“头家!真歹势啦,我刚才只是在开玩笑,请问现在有空位了吗?”
店老板亲自引导两人走到角落的一张小桌子,二人坐定后,维强显得好像刚从非洲饥荒区回来似地。
“老板,六十个猪肉饺、一盘炒面、三样小菜随便你拿,还有……”
其实并不是在担心荷包,向来省俭惯了的思媛立刻打岔道:“就是换成你请,我也吃不了那么多啊!”
维强停了下来,有些无辜地说:“我刚才点的是我的‘一人份’,现在换你点了。”
思媛一听,差点就跌到桌子底下。六……六十个水饺?看来她是碰到了一个“大胃王”了。这臭家伙也真不会“怜香惜玉”,只顾点着他的份,他的女朋友不是都用游览车载的吗?怎么会这么呆拙!
她也没空想那么多,刚才被照相机咔嚓了两个多小时,别说是摆姿势,她连笑都笑饿了。
“头家,给我十个猪肉饺,一碗小的酸辣汤。”
店老板踱开了,可是邻桌一个显然开“拖拉古”、身穿汗衫内衣的“运将”立刻跑过来插花。
“你就是那个小表妹嘛!我每天晚上准时收看你哦,来,帮我签个名!”
“噢,运将,真感谢……呃,要用什么签?签哪里?”
维强耐着性子正想从西装口袋掏出笔,不料却被卡车“运将”大声喝止。
“太小枝啦!喂,头家,你们这辣椒酱沾到衣服洗得掉吗?”
“洗不掉!最好的呐,纯汁的哦……”
“那正好!小表妹,请你用筷子沾辣椒酱帮我签在这件内衣上吧!”
“运将”立刻当众脱下汗衫,不但露出一块一块的腹肌加胸肌,而且还有刺青呢!
“噢,好可爱哦!运将,你胸前怎么‘绣’一只这么可爱的小鸟呢?啊,后面还有一只更可爱的小猫咪!”思媛拍手叫好。
“运将”有些不好意思地指着自己前胸和后背的刺青说:“不是啦!这是‘鸭’,那是‘豹’,加在一起叫作……呃,少年时刺上去的啦!”
思媛用辣椒酱签名完毕,“运将”千谢万谢地回去吃水饺了,幸好没有其他的人跟着排队要签名,不过思媛已经觉得好开心,好满足了!
当她望向维强时,却见他满头大汗。
“冷气这么强,你还这么会流汗啊?”
“嗯……这是‘冷汗’!”
他没吓出心脏病来,已经算够镇静的了!他真是惊讶于思媛的“亲和力”!老天啊,她竟然对一个有刺青的“*\"*#人”也一样毫无防备!不过,这也正是她可爱的地方。
再进一步想时,维强却不住担心起来——她刚才说她是台南人,那她自己一个人在台北喽?在这么一个五光十色、险恶四伏的大都会里,她的过分善良纯真,会不会让她吃亏上当呢?
他心中那股想保护她的冲动,愈来愈强烈……
“思媛,你自己一个住在台北啊?”
“我是自己一个人在台北,不过我跟一位好朋友合租住在一起!”她一边把玩着卫生筷子,一边答道。
“好朋友?”
维强显得有些要张,现在都已经是“玛丹娜把内衣穿在外面”的时代了,她的“好朋友”该不会是男的吧?
这时思媛也一下子弄懂了他的面部表情,不禁又羞又气地低声啐骂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好色哦!我是跟一位‘女的’好朋友住在一起啦!”
维强咬到舌头,连忙没话找话说:“她也在演电视吗?”
“才不是!她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喂,你怎么这么好奇呢?我可以顺便告诉你:她叫作程莉,哪一天我介绍你们认识!”她故意刺他一下。
“不、不用了,谢谢!我觉得有一个就够了……”他招架不住地连连挥手。
这时候,思媛早已忘了她还要协助警方调查嫌疑犯的事,而是以一种“私人”好奇的心态问道:“哪一个?是前些日子遭到袭击的那一……”
完蛋了!她一时说溜嘴,立刻紧急煞车!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你怎么会知道那件意外?这件事没有上报啊!”维强满脸迷思。
快想办法吧!第一次出马办案,可不要因为一顿水饺就搞砸了,更惨的是,还是她请这一顿的……
开玩笑,她叫彤思媛,最有名的便是急中生智。她暗笑。
“呃,你忘了,我闲暇之余在担任义警啊!我是听同事提起的。哎,你别那么紧张好不好?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她真的举起一只手掌指天发誓,唉!男人真好骗。
“没那么严重啦!不过现在你是我公司的“美丽代言人,你也有权利知道这件事!”
权利?为什么?她一时没想透……“为什么?”
“因为你可能是下一个啊!”
他说得太老实了,不过她“竟然”会错意!
“下一个?谁说我要当你下一个女朋友?你别‘笑想’!”
他不但够老实,而且也实在够笨了,他“竟然”说:“我不是说这个啦,我是说下一个‘受害者’!”
喔,她终于弄懂了!一下子脸又红到耳根——咦?等一等,是哪一种“受害者”?被变态色魔袭击的那一种?还是成为他唐维强猎艳行动下的“受害者”?
“喂,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前一阵子被袭击的那一位模特儿并不是我的女朋友,前面被人杀……杀害的那两个也不是,我只是出席一些宴会时,带她们去权充女伴而已……”他心急地解释。
“你干么跟我解释这么多?我无权过问你的私生活!”
姑奶奶,你到底是不是来调查命案的?应该是问得越多越好啊!思媛暗暗咒骂自己。
维强满眼诚挚,有些激动。
“我觉得必须让你知道,我……我并不是像外界传言中的那么花心,但是天底下的男人,哪一个不会有这种带美女亮相的虚荣心嘛!”
他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甚至还骂自己有“虚荣心”,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激动迫切地让她知道呢?
她感到自己的心跳一直加速起来,但是她要相信他现在说的这些话吗?她陷入一阵“公私兼有”的矛盾之中……
维强冲动地想去按住她的手,但是半途又收了回去,他可不想“呷快弄破碗”,现在刚开始就把人家吓跑了。
“你不相信我的话?”他强自按捺地低沉问道。
“我现在还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你……”思媛很坦白。
服务生适时送来一大一小热腾腾的水饺,其他点的菜也陆续上桌,维强不想让她食欲尽失,便故作轻松地说:“先别谈这些了,日久见人心!快吃吧!今天虽然是你挑中这一家的,不过我自己也常来吃,连老板都已经认识我了!”
刚才的愁绪暂时一扫而空,思媛出于好奇地问:“那他也知道你就是对面那家大百货公司的总裁喽?”
“不!不知道……”
简单的一句,其实也表明了他不是一个喜欢炫耀身分的人,思媛深看了他一会儿,心中暗自作了个决定:暂时不管要调查命案的公事,她想先用自己的方式去从头认识这个被公认为花心大少的唐维强!
沉吟之际,维强已经把他的大盘子推过,一边分水饺给她,一边说:“吃那么少怎么行?安啦,钱带不够,我来补,这样可以了吧!多吃几个……”
“不不!太多了,我……”
“怕胖啊?”
“我才不怕咧!而且啊,我从来不减肥!”
两人有说有笑地开始闲聊起来,有谁会相信,现在她正在请一个财产数十亿的企业巨子吃水饺呢?
话说回来,电影和小说里的“花花大少”好像不是这样当的,那些大少不都喜欢摆阔、用金钱来换取美女的欢心吗?
她从来不曾觉得自己够格叫“美女”,不过,看起来维强也不像是“花花大少”……
一顿水饺大餐,一路竟边吃边聊地吃了近两个小时,两人从各自的家人聊到工作,从学校趣事聊到了童年回忆,一直到最后服务生送来一壶热茶帮助消化时,思媛才突然想起地问了一句:“你对你公司近来发生的这些意外,有什么看法?”
维强的脸上只很快地闪过一丝黯然,答道:“大概有人想让我生意做不下去吧!”
“那你觉得会是谁呢?”
维强的目光缱绻无限地逗留在她清丽无瑕的脸庞上。
“商场上人心险恶、勾心斗角,并不是外人可以想像的。我一直以为我爸爸和我已经足够戒惧小心了,而且尽量不得罪任何人,甚至几年前,我还把一部分股权转卖给我的好朋友,也就是你那天见过的俞克莱……”沉默了片刻,他语重心长地低声道。
对于这些商业上的事,思媛是一窍不通,不过她很直觉地问:“你把公司的股票转卖给克莱?这又代表什么呢?”
“不是我公司的股票,是我爸爸给我的部分;我爸爸退休之前也是经营建设企业的,而我把这些股票转卖给同业的克莱,这在商场上是从没发生过的事。”他对她的单纯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释。
“什么?你爸爸以前也是……”
她立刻联想到一点:既然有这种同业关系,那么是不是就有“交集”了?那俞克莱会不会跟命案有关系呢?
维强纳闷地研究她吃惊的表情。
“你干么那么紧张?”
“噢,没……没什么!”
不过,维强似乎有透视力,他一下就说出她的担心。
“我知道你联想到什么,你是不是在想克莱会不会跟那两件命案有关?”
“我并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不过……我是说,你自己是否也想过这一点?”思媛小心翼翼地字斟句酌。
她看来非常地关心他,而且也怀疑到他目前的“情敌”克莱,这倒是他情场出击后的一个好现象,不过他尽量不偏颇地微笑说道:“克莱?那是不可能的‘代志’!我认识他太久了,两人的交情也最深,他根本没有什么动机或理由去做出这种事!”
“你似乎很有自信?”思媛不得不再提醒他一句。
“那当然!我相信我自己交的好朋友,虽然将来我们可能会处在敌对状态,但是也不会搞到伤感情的地步!”维强信心十足。
“敌对?”
她搞迷糊了,这时却只见维强的灼灼目光像高压电般直射过来,睇睨中似有无限情意,眸光中尽藏千言万语。
“对啊!情敌嘛!”他似笑非笑。
思媛立刻脸红心跳,这个唐维强也真要命,她可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
她羞窘万分,只好再摆起母老虎的面孔啐道:“君子无戏言,请你不要随便挑逗良家妇女好不好?你干么一直看我,眼睛‘脱窗’啊?”
她不但秀色可餐,生起气来更是娇俏动人。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又有什么不对呢?”他赶快擦了擦嘴边的口水。
思媛的心中已是小鹿乱撞,但仍故意扬起下巴凶道:“小心哦,我不是淑女,而且还练过空手道!”
幸好她没诚实说出她只练了一个月,可是维强好像一点也不怕。
“我这辈子看过太多装模作样、矫揉造作的‘淑女’了。现在我倒是对‘恰北北’的‘虎豹母’很感兴趣!”
“哼,你要是斗胆敢越雷池一步,小心我——”
她抡起“手刀”摆出空手道的架势,不料举得太快又太不标准了,竟然正好打到旁边经过的一名服务生,托盘上的一只空茶壶应声落地!
她真希望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维强却哈哈大笑。
“你还笑得出来?”她又窘又气。
“我看我们还是走吧,免得你把人家店砸烂了!”
维强不由分说抢先去结帐,不但赔了茶壶的钱,而且还给了一大笔小费,然后两人笑得神经兮兮地逃出店外。
出到店外,难得夜凉如水,夏天中华路上的人车,似乎也因为两人轻松愉快的笑语而不再显得那么乌烟瘴气。偶一抬眼,一轮澄亮的下弦月高挂夜空。
两人静默地在人群中走了一段路,经过一排公车站牌时,思媛停下来说道:“我想,我也该回去了,真不好意思,今天变成你请客!”
还不到八点钟,维强觉得很恋恋不舍。
“还早嘛!要不然,我送你回去!”
“那怎么行!你的司机不是在等你?”
维强有些得意地邪邪一笑,老实招道:“今天我放他一天特别假,是我自己开车。”
“噢,原来你是有‘预谋’的!”思媛看穿他的心思,没好气地脱口嗔他。
“嘿嘿,高明吧!而且以后只要我一直请客,那你就永远欠我一顿饭!”
她的心言狂喜而乱跳,不觉垂下脸来低声说:“亏你还是做生意的,这么不会算!那你不是要一直‘倒贴’吗?”
她一定又用错“成语”了,只见他噗哧直笑。
“那有什么关系?别说是‘倒贴’,就是要我现在当场表演‘倒立’给你看,我都非常愿意!”
“那不是跟耍猴戏一样?不必啦!你也不必麻烦护送,我自己回去就好!”
“思媛,我……”
很扫兴地,一辆公车正好驶来。
“我的公车来了;唐总裁,谢谢你的水饺!”
维强立刻拔声抗议起来:“你就不能改口叫我维强吗?你又不算是我的员工,而且,我公司正值非常时期,以后搞不好还要靠你的公关魅力来起死回生呢!”
思媛闻言,满怀感激。
“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倒是你的高薪会不会太浪费了?唐总……维强,谢谢你的一切,我会全力以赴的!”
话才说完,她也不得不排队上公车了,维强发现旁边几个女学生正交头接耳地看她,她却似乎浑然不觉,而且也没有明星的架子。
他上前一步还想说什么时,她已登上公车,并转过身来向他挥别。公车扬长而去,只留下他呆愣地立在原处。他没看见的是,在隔了几公尺的地方,有一个人正匆匆跳上一辆计程车,紧紧跟在公车后面……
一路上思媛和一群女学生说说笑笑,四十分钟后,她已回到租屋的景美。
在朝宿舍方向的巷口走去时,她的心中情不自禁又浮现出维强的影像,脑海里也不断回忆今晚两人聊过的每一句话。
为什么在一种莫名所以的甜蜜感觉之外,还有一层担心害怕呢?这就是人家常说的:“又爱,又怕受伤害”吗?
天哪!她怎么会想到这个“爱”字?难道莉说的没错?这就是谈恋爱的感觉吗?
如果她已经悄悄爱上了唐维强,那她还有办法秉公去调查他吗?在这样想的同时,她的心中有另一个声音在狂喊:不!凶手不会是他!
在他问她“相不相信他”时,其实她已经相信他了。一个人的眼睛并不会说谎——但是话说回来,如果连眼睛也会说谎,那唐维强这个人不是太可怕了?
唉!这是一场拉锯战,两种可能不断地分割着她的心思,而现在她又很可能已经有“儿女私情”涉入了!
她该怎么办呢?恐怕没有任何人可以告诉她一个标准答案,一切只能等她自己去发现了!
怀着纷沓的思绪,她拐进宿舍所在的小巷里,经过的家家户户,偶尔传出来她熟悉的几句电视对白,看来还真有不少人在看她演的那档连续剧,但是她只不过是个女配角。
自从认识唐维强之后,她突然升为“女主角”,新的事业、新的生活,甚至新的恋爱习题……
这个充满希望光明的新未来,她要放手去抓住吗?她会不会受到伤害?
掏钥匙开着公寓大楼的公用木门时,她显得有些心神恍惚的。冷不防,背后伸出一只手臂,用力地勒住她的喉咙……
事出突然,她根本来不及防备,霎时之间,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充满了恐惧;她被勒得呼吸困难,而且瞥见另一只手持着一管注射针筒,正高高举起要往她的脖子刺过来!
她忍住受呛的痛苦,挣扎出一只手用力抓住那持着注射针的手腕,使尽吃奶力气地发出沙哑的声音。
“救……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