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沙哑地问了句:「你觉得难看?」
「不是。」他的眉心依旧紧皱着。「我只是想知道这疤痕怎么来的。」
「我割的。」她挣扎着想把袖子拉下。
他抓住她的手。「别乱动,妳常中毒吗?」除了中毒外,他想不出她为什么要划伤手臂。
想到她痛苦的划伤自己的手臂,他的心也变得沉甸甸的。
「不要你管。」她倔强地说。
「妳跟人结仇?」
「你真多话。」她吐口长气,身子还是很难受。
他开始为她包扎手臂,她瞅着他,问道:「你生气?」
「我有什么好气的。」
「气我不告诉你。」她说道。
他拉下她的袖子,为另一只手臂包扎。「等妳想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吧,我先送妳回去,再走一段路就有渡口了。」
他再度背起她,她因不适而急促的喘息着,热气拂在他颈背上,他尽量不去在意这些扰人的枝微末节,尽量将自己的心思放在别的地方。
「五毛……」
「我不叫五毛。」他叹口气。
「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无奈道:「温亭劭。」
她默默将他的名字念了一次,而后问道:「你为什么对我好?」
他抬眼看着白云缓缓移动。「姑娘有难,温某总不能弃之不顾。」
「说简单点。」她听不懂后面的字。
他微笑。「妳看到有人受伤会去帮忙吗?」
「看我的心情。」
他含笑道:「很像姑娘的作风。」
「不要叫我姑娘,我……是沃娜。」她难受地喘着气。
「别说了,妳休息吧。」感觉她急促的呼吸,他立刻说道。
冷汗淌下她的额头。「我……没事。」
他加快脚步,她闭上眼,轻声说道:「你对我好,以后……我也对你好。」
她的话语轻轻滑过他的耳,他的脚步稍事停顿,但旋即又向前走去。
「对我下毒的人对我很不好,我恨那个人……」
「那别说了,妳休息吧。」
「你会一直对我好吗?」她问。
他听见她声音里的渴望,他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不想应下他以后无法负担的事。
听不见他的回答,她想再问,身体却难受的让她无法再言语,她闭上眼,感觉他背上的温度,她好希望……他能这样背着她……一直走下去。
*
「她没事吧?」
「阿姊她……」沃彩叹口气。「我也不知道。」
「什么意思?」温亭劭皱起眉头。「是毒没解干净吗?」
「嗯,阿姊的毒很麻烦。」她叹气。
「她常中毒吗?」他想起她手臂上的那些旧伤疤。
「不是,是,不对……唉,我真笨,话都不会说。」沃彩懊恼地说。「阿姊小时候常中毒,现在没有了。」
她的话引起他的注意。「为什么小时候常中毒?」
沃彩长叹一声,咬了咬嘴唇后才道:「她的毒是阿母下的。」
温亭劭讶异地睁大了双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有如此心狠手辣的母亲,难怪沃娜不想提,还说她恨下毒的人。
沃彩望着他,美眸沾着水气。「阿姊很可怜的,她吃了很多苦。」
「为什么妳娘要这么做?」他无法理解。
「她不喜欢阿姊,因为阿姊的爹跟别的女人走了。」她又叹气,她与沃娜是同母异父。「阿母好生气,把气都出到阿姊身上,给她下毒。」
温亭劭皱下眉头,胸口窜起一股怒火,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母亲!
沃彩吸吸鼻子。「阿姊身上的毒都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她真的吃了很多苦。」她为姊姊拭汗。「阿姊虽然脾气不好,可是她不是坏人。」
沃娜在昏睡中不安地动了下头,呢喃着温亭劭听不懂的苗语。
「一会就不痛了。」沃彩握着姊姊的手,眼泪在眼眶打转。
「我已经叫梅老去找大夫了。」温亭劭说道。
「阿姊知道会不高兴的,她说她自己可以解毒。」沃彩立刻道。
「以毒攻毒不是好办法。」温亭劭说道。「虽然解得了一时之痛,只怕遗毒全积在脏腑。」
方才他们想过用银蛇来减轻沃娜的毒,但让他阻止了。
沃娜痛苦的低吟声让他烦躁,忽然他想起沃娜在他耳边说的话: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他的心刺了下,惊觉自己的情绪,他急忙将这情感压下,告诫自己这情绪不该因她而起,对象绝不能是她。
最近事情已经够复杂了,不能再添乱。
「大夫来了。」梅老走了进来。
温亭劭将大腹便便的沃彩扶到一旁,让大夫诊治。
大夫在床边坐下,瞧了眼病人的模样后,严肃地把着脉,有好一阵子他就这样坐着,眉头深锁。
把完脉后,他又观察病人的眼睛、嘴巴与指甲,大夫就这样来来回回几次后才起身问了他们几个问题。
见大夫脸色凝重,温亭劭也僵下了脸。
「这姑娘的毒……」他摇摇头,「只怕老夫无能为力。」
温亭劭愕然道:「大夫此话……」
「阿姊怎么样?」沃彩在一旁焦急地问道。
「借一步说话。」大夫走出窄小的斗室。
温亭劭紧跟而出。「大夫直说无妨。」
「老夫才疏学浅,只怕……」他摇头。「这姑娘中的毒已经深入脏腑,只怕……」
「胡说!」温亭劭难得起了怒色。「她平时活蹦乱跳,身体健康不像有病之人。」
「那是因为姑娘用以毒攻毒的方式压住毒性。」他一脸忧色。「但余毒未清又不断有毒素进入,身子如何受得,老夫只能开些解毒保身的药方,但成效怕是不大,毒并非老夫专精之门科,公子最好另请高明。」
「大夫能否推荐几个……」
他再次摇头。「老夫认识的人当中并无对毒专精之人,再说这蛊毒并非中原所产,所以所知实在有限,惭愧惭愧。」
*
沃娜昏睡时,王府这头也出了大事,温亭劭正为沃娜的毒而烦心不已时,王府的家仆却跑来向他探问王娇的下落。
「小姐留了一封信,说是去散心,要老爷夫人别挂心,不知道大人晓不晓得我们家小姐去哪儿?」
为了这事,他亲自上王府了解状况,只是王善及夫人能提供的线索不多,问了门房才知道王娇大约是下午申时出的门,随行的只有奴婢蒲临。
王夫人说女儿出门前有到她房里跟她说上几句话,当时王娇的神色有些怪异,她也曾追问,但王娇推说身子有些不适,当时她还说既然身子不舒服就别出门了,王娇立刻又改口说身体很好,只是心情忧闷所以想到相国寺走走。
因为这些日子王娇一直郁郁寡欢,所以家人也都尽量顺着她的意,接近酉时之际,见王娇一直没回来,王夫人开始担心,后来有奴婢到王娇房中打扫时发现枕头上留了一封信,这才爆出了王娇离家之事。
王府上上下下心急如焚,也曾到相国寺找寻王娇的下落,却无功而返,这才存着最后一丝希望向温亭劭探听。
「或许这都要怪我。」王善疲惫地抹了下脸。「昨晚我不该跟她说那些话,逼她嫁人……」昨晚女儿同他提起退婚一事,遭到他的斥责。
温亭劭沉默无语。
王善叹口气。「这件婚事就当是老夫的错,小女没这个福气……」
「相爷别这么说,也毋需自责。」温亭劭说道。「现在首要之务得先找到小姐。」
「你说的对。」他又叹气。「我真的不晓得她在想什么,一桩好事怎会变成这样,就算我昨晚语气重了些,她……她怎么就这样留书出走,她一向不是这样任性妄为的人,怎么会这样……」他再次摇头。
「相爷不需烦心,说不准小姐一会儿就回来了。」
「但愿如此。」王善说道。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后,温亭劭便离开王府,他倒是不担心王娇的安危,有曹则在一旁跟着,应该是不会有危险。
可话他当然不能告诉王善,万一问起为何派人跟在王娇身边,他不好解释,徒增麻烦罢了。
对王娇执意退婚一事他多少有些底,但并不十分肯定,他需要沃娜佐证,不过现在沃娜还在昏睡,他也无法问话,这事只好暂时先搁着。
王娇的安危他不担心,倒是对沃娜的事有些在意,他没想到她竟会身中剧毒,想到大夫说她来日无多,他的心不由一阵烦躁。
她虽是个任性又蛮横的悍姑娘,但本性却是不坏,想到她在水中奋力想将他救上岸的情景,他的眉心锁的更紧,他起码该为她尽点心力。
如果汉人的大夫无能为力,那他就寻根溯源找一位苗人巫医,最近京城内来了不少进贡的苗人,说不准他们之中有人懂得如何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