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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泪 第五章

  金銮殿上,皇帝脚下,文武百官分作两排,敛眉肃目,恭敬而立。  

  听完了百官的奏言后,皇帝捻着胡须,将话转到他最关心的事项上。“应卿,想必你已找妥建造行宫的地方了吧!”  

  应君崴出列,不卑不亢地同道:“回皇上,臣确实已寻至,并派风水师及地理师量测过,待禀报皇上后,即可择吉时动土。”  

  “应卿,你确实没让朕失望。”龙椅上的圣上迅速和底下的八王爷交换一道目光。  

  八王爷默默地点头,由列中走出。  

  “圣上,国之内乱及外敌已扑灭,不再需要庞大的军队,而应将军现正忙于兴建行宫,是否可将应将军底下军队收编一半,分担应将军的辛苦。”八王爷体恤万分地说道。其实这是他和皇上搅尽脑汁想出的主意,为的就是削弱应君崴的军权。  

  “嗯,八弟言之有理,朕倒没有想到这一点,该为应将军分担一些辛苦才是。”  

  等八王爷话一说完,皇帝连忙说道,配合得天衣无缝。  

  “应卿,你认为呢?”皇上小心翼翼地看着应君崴难测的脸庞,他这举动无异是扑杀功臣,可为了他的千秋大业、后代儿孙,他不得不如此;要怪,只能怪应君崴精芒尽出,功高震主,恕不得他。  

  “臣,谨遵旨意。”凌厉的怒气锁在应召崴高耸的眉间,他杀敌平乱的苦劳竟抵不过皇上的猜忌,削弱兵权是第一步,下一步呢?是不是抄家灭族,夺下他的权势和财富。  

  巽祯俊美的脸庞上闪过一道笑谑,他看着皇上与八王爷相视一笑,便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哼!应君崴岂是这般软弱之人,任由他们俩戏弄,等着应君崴的反扑吧!巽祯以看好戏的心情想道。  

  “聚卿,有事再奏,无事退朝。”  

  百官垂首恭送皇上离开后,也相继步出金銮殿。  

     

         ★        ★        ★  

     

  “八王爷,您对应大人真是关心。”巽祯走到八王爷身旁,向他说道。  

  八王爷睨看他一眼,不睬巽祯,迳自加快脚步。  

  巽祯微微一笑,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旁。“不知八王爷是不知道与您交好的大臣中,有哪一位闺女尚禾出嫁?”  

  八王爷未开口,一旁的李尚书倒先开口了。“你想娶妻了?”不顾八王爷的目光警告,李将军硬是兴高采烈地问道。巽祯可是皇上眼前的大红人,哪个大臣的女儿嫁给了他,等于是拥有了享用不尽的富贵权势。  

  几个走在他们身边的老臣听见了巽祯的话,忙不迭地围了上来,谁都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不是我,是应将军。”巽祯长指比向缓步走在后头的应君崴。  

  “应将军?”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应君崴,一接触到应君崴的冷眉冷眼又同时转回。  

  “前些时候,应大人与我闲聊时,曾提及他有成家之意。”  

  “真的吗?”应将军生得一副八尺之躯,面如冠玉,目若寒星,又官拜将军,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虽有些冷漠却是一位贤婿,众官在心底默默衡量。  

  众人又偷愉地窥向应君崴,不得不承认他确有一股迫人的气势及威仪,若把女儿嫁给他,将来便是儿女亲家,到时自己便是他的岳父,不怕他不买自己的帐。  

  每个低头沉思的老脸,没想过女儿嫁过去是否会幸福,只想到自己的财富,权势是否能稳固。  

  八王爷恼怒地望着被巽祯迷惑的众人,瞪了他们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去。  

  异祯扯起嘴角,邪肆的目光与应君崴的视线交错,两人极有默契地点头。  

     

         ★        ★        ★  

     

  自应君崴有意娶妻的消息传开后,一张又一张的仕女画像涌入了府内,朝中百官暗自较劲,而府内的奴仆都在低语,不知大人会选哪一家的闺女为妻;大家都在臆测着,不知谁会是那名幸运儿。  

  月色轻悄地洒上大地,舒绿恋幽暗的眼瞳里泛着没有方向的银光。  

  多么冷的夜晚?冷得万物都凋谢了,包括它的心。  

  数不清多少个夜了,月光恰好洒上他的屋宇,久久不去,她凝望、痴叹,最后终是在幽幽地啜泣中结束。  

  她依然爱他,在他要娶妻纳妾的前夕,她仍是无可自拨,他屋里的光是一帖药,静默地望着,她心中的伤口便会慢慢结痂。  

  能停止爱他吗?已划到一半的船能一辈子停止在湖心不动吗?不行的,正如她不能停止爱他一样,她的爱情想靠岸,不想孤单地漂流在寂寞的湖上。  

  她恍惚地注视月光下的湖面,忽尔一张白纸飘进她的视线内,舒绿恋伸出手,冰凉的湖水冻上她的指尖,她手一挑,将白纸挑上了岸。  

  舒绿恋将白纸摊平,仔细地看着,虽然纸上的笔墨已被水冲浸得看不真切,但仍有一些痕迹在。  

  这是……她拿起纸张,就着月光,顺着粗浅的痕迹细看,风停了,连云也停止移动了,谁也不敢打扰到她专注的目光。  

  舒绿恋手中的纸倏地坠落,冉冉飘在草地上,她的手仍停在半空中,平静的湖面,映出她怔忡的侧脸。  

  那是一名女子的绘像,虽五官不甚清晰,却是他妻子的人选之一。而自己呢?  

  比一张白纸上的女子还不如,甚至在他心中,她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  

  一颗泪珠,沿着白皙的脸庞下滑,银月的色彩在泪珠上不断交替,倏地,泪珠碎了,还不及拭去,更多的泪珠却从眼角滑了出来。  

  他是否正坐在案前,看着一张又一张的仕女图,图上的美女正对着他巧笑倩兮,他的目光可曾稍瞬,移向窗前。  

  天,下雨了吗?为何对面的灯火朦朦胧胧?月也被淋湿了吗?洒透出来的银光怎么冰冷异常?她俯首看着湖面,才发现,天,没下雨,下雨的是她的眼。  

     

         ★        ★        ★  

     

  寒风滑过湖面,吹进了应君崴末关紧的窗前,案上一张张眼波流转的美女登时被吹落于地。  

  应君崴身形未动,双目未曾稍瞬,仍是漠不关心地坐在案桌前,专注地看向窗外。  

  这些日子,不再有刺客了。是因为他的权势已不再如日中天、他的兵权被削半了吗?应君崴冷然一笑。  

  他知道,府外有另一些人隐在角落监看他的一举一动,等着抓住他的小辫子,取代他的位置。  

  为了得到权势和财富,他将心整整冰冻了二十年。他的父母原是城中的首富,却被朝廷的命官设计打入牢内,屈打成招,冤死狱中。哼,那些贪官污吏图的是什么?还不是应家的万买家财!  

  讽刺的是,这个谋他家产的惆官,竟也死在另一高官的手里,这算什么!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吗?应君崴不屑地冷哼。  

  他不要重蹈任何人的覆辙,有了财富,他还要掌握权势,以财辅势,以权增财,谁也不能将他从云端打下谷底。为了这两样东西,要他作任何事,娶任何人,他都愿意。  

  只是……他抬头,望向窗外,冷峻的脸庞上有些落寞,她懂他吗?最好不懂,就让她以为他是一个追求权势富贵的人,死了心,无憾地离开,不再有牵挂,这样,对她,对他,都是最好的结局。  

     

         ★        ★        ★  

     

  早朝之前,众官按官位的高低,分别集中在金銮殿侧的小屋里等候。  

  “应大人,不知你看过小女的画像了吗?”尚书大臣走近应君崴身侧,期待地看着他。  

  一旁的大臣听到他的话,忙不迭地围了过来,深怕自己的闺女少了机会。  

  “我女儿娴慧大方,秀外慧中,应大人你印象一定很深刻吧!”另一名大臣挤了过来,拚命地吹嘘自家的女儿。  

  应君崴俨然成为朝中最炙手可热的人,每次一上早朝,大大小小的官员总绕着他追问,应君崴在他们的心目中已成为最佳女婿的不二人选了。  

  “我都一一看过了。”应君崴笑道,谁也没发现他笑肆的的黑眸含着沉沉的冰冷。  

  他们从未见过应君崴笑过的样子,俊挺的眉宇,含星的双眼,原本包含在一片冰霜中,如今冰意融化,原就生得一副俊样的脸庞,更显英气磊落,卓尔不群。  

  “人性本善,何以让财富权势淹没良知?”翰林院的周学士突然吟道,嘈杂的屋里顿时静默了下来,众人在应君崴和周学士之间观望。  

  “人一出生,凡不合已意时,便哭闹、撒泼,以达成自己的欲望,这初生便俱来的恶性,小则小恶,大则大恶,敢问周学士,这是人性本恶,抑或人性本善?”  

  应君崴这一篇语惊四座的声明,立刻引来一片的抽气声。现世儒家当道,孔孟思想为大宗,周学士所言俱是众人公认的准则,应君崴竟敢驳斥。  

  “胡说!”周学士怒气冲冲地驳斥道。  

  应君崴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你所谓的良知,只是在后天抑制下,现于表面的一层外衣罢了。”  

  “朽木不可雕也。”周学士辩不过他,只得摇着头大叹。  

  “周学士何出此言,近来有许多同僚皆称赞我,愈来愈懂得“为官之道”了,呵!”应君崴的话让众人露出了会心一笑,作官,不攒些钱,还真对不住自己。  

  一些以品德自持的清官扶着周学士退到一旁,他们不肯近身,也不愿再与应君崴为伍。应君崴今日的一席话完全斩断了他们救赎他的机会,两边的界线自此划得一清二楚,他们的脚不会再踩过去了,那会污了他们的声名。  

  清官们对应君崴目光的嫌恶,看在八王爷眼中更是畅快。这小子气焰太高了,简直要爬到他头上来,而且还敢不买他的帐。哼:他要砍断他的权势,吞下他的财富,直到他一无所有为止。  

  “诸位,我来迟了。”晚到的巽祯朗声说道。  

  众人回过头,阿谀地向他道声早。  

  巽祯矜贵的眉间堆满笑意。他优雅地走到应君崴身旁,悄声在他耳边说道:“你真决定这么做?”  

  蓦地,舒绿恋的身影闪过了他的心头。她,像一摊水,困住了他早已决定的步伐,他明了,只要他一涉过这令人不住眷恋的浅滩,便不能再回头。他犹豫了,而至高的权势却不断地在对面催促着他。  

  应君崴猛一点头,因他的潮水退去,他的喜怒也退去。  

  巽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  

     

         ★        ★        ★  

     

  “请诸位大人进殿。”太监进门宣布道。  

  众人依次排列,陆续走进金銮殿内。  

  “吾皇万岁万万岁。”百官跪在地上向皇上道安。  

  “众卿平身。”  

  “皇上,臣有一事启奏。”巽祯走向前说道。  

  “准奏。”  

  “臣想替应将军求得一事。”巽祯在底下,恭敬地说道。  

  “你要为应卿求得何事?”皇上将背靠在龙椅上,闲适地说道。  

  “我想替应将军向公主求亲。”巽祯话一说完,全殿的文武百官全愣住了。  

  “应卿文才出众,磊落不群,又为国平蛮、定乱,确是居功厥伟,朕早有意赐婚,巽卿你这话,可真说到朕心坎里了。”皇上的话让八王爷惊愕得张大了口。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前日还直言要削弱应君崴的势力,今日竟要将芙音公主嫁给他,一定是巽祯搞的计谋,三言两语便将皇上哄得迷了心智。八王爷望向巽祯。  

  没错,就在八王爷高枕无忧之际,巽祯依了应君崴的意进了宫,在皇上面前进言,与其削弱应君崴的军力,让天下人唾骂他是个无容的君主,倒不如将应君崴揽为驸马,让芙音公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如此也不怕应君崴会造反,又可得个好名声。不想在青史留下恶名的皇上自然应允,欣喜地配合巽祯的演出。  

  “应卿,朕想将公主许配给你,你意下如何?”皇上笑着抚过胡子,乐观其成地说道。  

  应君崴挺拨的身躯由列中走出,他抬起黑亮的眼有条不紊地回道:“皇上的美意,臣自当遵守。”  

  “太好了,朕要人赶紧择一良辰,让你和芙音公主完婚,喜事可不能等啊!”  

  皇上笑着说道。  

  “臣等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文武百官齐颂道。  

  八王爷低垂的脸庞阴沉不定,他岂能让应君戏如此称心得意,你等着吧!应君崴,你不饶我乾儿子徐富的命,我也不让你顺顺利利登上驸马爷的宝座。  

     

         ★        ★        ★  

     

  大阳像被传说中的后羿射下一般,大地一片寒冷、死寂。  

  舒绿恋放下手中的绢布和针线,手揉着发酸的眼,这个冬天过后,应可缝制完整件披风,思及此,她粉嫩的嘴角才露出一丝松懈的笑意。  

  舒绿恋关上窗,走出房门,听着呼呼的风声,她拉紧身上的衣服。  

  缓步走进湖旁的石径,隐隐约约地听见说话声,她不想出声,不意却被她们的话震于原地。  

  “你听说了没,今儿个大人上早朝时,皇上突然赐婚。府内的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件喜事呢!”仆人间的口耳相传,早沸腾了整个府邸。  

  “皇上赐婚,对象是谁?”问话的人显然不太明白事情的经过。  

  “是公主。”说话的人得意洋洋地说道。  

  “大人可飞黄腾达了,娶了公主,背后有个皇上老爷当丈人,谁不让他三分……”说话声渐行渐远,两名女仆消失在石径的另一端。  

  赐婚!舒绿恋无法思考,身子僵化成石径旁的一棵树。  

  心,空了,耳朵,眼睛全都听不见、看不着,她的世界全因应君崴要成亲而瓦解成碎片……如果,他还是那个冰冷石硬的君崴哥,那该多好!  

  没有人能接近他的心,唯有她,默默地守在他身后。  

  不!舒绿恋你具是个自私的女人!你如果真是爱君崴哥,就应该欣慰他不再冷漠才是,即使他不爱你,如也不该自私的希望他永远被困在冰冷的墙内啊!  

  是谁在书房内哭着说要扯下他身上的阗蔓,是谁说即使被扎得满手鲜血,也仍要继续,不会放手……难道这些全是谎言,舒绿恋你这个大骗子,你最爱的人是自己,不是你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应君崴!  

  不是的,我最爱的人是君崴哥,舒绿恋拚命地摇头。看见他被冰冷的墙困住,她的心比谁都疼,比谁都痛,她宁愿被扎得满身是伤也要将他救出!  

  混沌的心蓦地澄澈了,舒绿恋压下心底的伤,唇瓣凝着淌血的微笑,将满腹的苦恋化为江、化为河,款款东去。  

  真不能继续下去了!  

  舒绿恋回过神,慢慢拾上台阶,往前院上走去。  

     

         ★        ★        ★  

     

  金碧辉煌的红顶大轿首先进到府内,随后一箱箱雕绘精美的红漆大箱抬进。  

  “恭迎大人回府。”府内的奴仆排成两列,恭迎应君崴的大轿。  

  应君崴衣袂飘逸,在众人恭敬的声音中下了轿。  

  “大人,是否先行歇息?”东旭下了马,倾向前问道。  

  “也好。”应君崴淡漠地点头。  

  他的眼不着痕迹地在人群中搜寻,却迟迟未见到那婀娜的身影。她,离开了吗?在他有意娶妻下,终于伤心地走了。  

  他已达成目的,成功地赶走了她,该高兴才是,但怎一思及她苍白无血色的脸庞,他的心却拧成一块黯淡的石,沈入幽暗的湖中。  

  应君崴倏地旋身,蓝袍在半空中割开一道风,他迈开脚步走向后院。  

  “舒姑娘,别来无恙。”东旭掀起嘴角,笑吟吟地看着由远方走来的女子。  

  应君崴闻言,猛然停下脚步,他转身,望着她如莲的身影慢慢移近,已沈湖的心随着她的脚步,一下又一下,开始跳动着。  

  应君崴遗忘了周遭的人,黑灼的眼只管望着她,心涉过黯淡的湖与她相会。  

  夕阳贴在他身后,挺拨的身躯闪着迷离的金光,舒绿恋瞧不清他背光的脸庞,可那两道狂热的视线,却将她高筑的墙烧出一个大洞,让他的身影溜了进去。  

  为何他总是轻易地攻入她心防,将她好不容易构筑的防备瓦解。不是说好要将对他的情意化为流水东逝,怎一见到他,心中的爱恋不仅未消,更澎湃蔚然成海?  

  她慌乱地停下脚步,不敢向前。数天夜里的苦思难眠,竟挡不住他回眸的瞬间,东去的情潮回卷,汹涌澎湃地回涌,几欲将她灭顶……“舒姑娘,你怎么了?”东旭见她脸色苍白,关心地开口问道。  

  舒绿恋摇头,将心中汹涌的爱意化为一抹苦涩的笑。“我没事,只是刚才走得急些,气一下不顺。”  

  应君崴俯睨的视线触及到地上的箱子,炙热的目光霍地冷却,他已走到权势的岸边,没理由再回头涉水走到她的身边。严厉的理智再次主宰狂放的情绪,扎人的蔓在他的心墙上把关,不许人闯入,不让人奔出。  

  他冷着一双眼,再一次将舒绿恋关在墙外。  

  “绿恋,怎不向君崴哥打声招呼。”应君崴抿起嘴角,浓眉下的黑眼讥诮地望着她。  

  舒绿恋的水眸凝向他。“君崴哥,恭喜你了。”她强忍悲哀地扬起眉梢,展露出一抹真心的微笑。  

  “嗯。”应君崴眯起眼,探测她的笑容真伪。  

  “您和东旭爷也该累了,先进去歇息。”  

  “你真是我的好“妹子”。”应君崴的冷眸一闪,要人打开后头的红漆大箱。  

  红漆大箱一打开,众人的眼都被箱内的金碧辉煌给炫开了眼,他们长这么大还末见过这么多宝贵的东西,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  

  “过来看看,喜欢什么尽量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应君崴环着胸,漂亮的黑眼隐着诡谲难办的暗芒。  

  她依言,走近那十只红漆大箱,才一近身,便觉金芒从箱内透出,舒绿恋定眼一瞧,只见几颗硕大的明珠发出晶莹的亮光,其余的红箱,无不放着价值连城的珍玩奇物,锦绣丝缎。  

  “这……”  

  “别客气,只要你喜欢,要拿多少都可以。”应君崴故意曲解她的犹豫。  

  “我不能拿。”她坚定地看着他。  

  “为什么?”应君崴假意不解地问道。  

  “这些东西太贵重了。”  

  “没关系,你尽避拿,这些都是贺礼。”应君崴飞扬的眉梢下,黑厉的眼审视地盯着她。  

  “我不要。”不消想,三个字便由舒绿恋的口中说出,他怎能如此待她,狠狠地刨下她的内不够,还要她笑着不痛不痛……“为何不要,莫非你认为我不够资格接受皇上的赐婚?”他佯装愠怒地挑起眉,不容自己有丝毫的心软。  

  “不是。”舒绿恋摇头,忍着不让眼泪掉下。  

  “怎么了,看你一脸凄楚的!现在权势和富贵皆在我脚下,你该为我高兴才是啊!”应君崴逼近她,眉不悦地拧起。  

  “为何你要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舒绿恋踉跄地退后,她探进他的表面故意散布的泥泞,直透应君崴隐在其中的真心。  

  “累积财富权势有何不堪,你未免大言重了。”应君崴放下环胸的手臂,微怒地拂袖。  

  一旁的东旭见情况不对,便带领其余的奴仆先行退下,宽阔的前院只剩他们二人伫立在风中。  

  “你是为了权势才迎娶公主吗?”她垂下首,幽幽地说道,心有一点明白了。  

  应君崴神色仓然一变,她怎么能轻易地直捣他有所防备的心,窥见底下的秘密!他压下心头的浮躁,定下心神后才缓声开口。“当然,江山如此多娇,令天下英雄折腰,权势和富贵才是所有的一切,其余都是假的。”应君崴慷慨激昂地喊道,阴沉冰凉的过去不断地提醒他,唯有功名富贵才是真的。  

  “我一度是你的阻碍,对吗?”舒绿恋抬头,水亮的眸中已有了离去的准备。  

  “凭你?你从来不是我的阻碍。”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可在遇上她的眸时,却迟疑地移开了视线。  

  “那就好。”她转身,风,轻轻地拍着她有些单薄的身形。  

  忽尔,舒绿恋回过头,望着正注视她的应君崴。  

  “我能间你一个问题吗?”她蹙着柳眉,仿佛真遇上了极大的疑惑。“水,能穿石吗?”风将她的话一字一字地传送到他的耳中。  

  她的话化为万缕的波浪,奔向他,其势太快,应君崴来不及逃离,便被覆住、淹没。  

  他胸口中残存的一股热气,窜到了喉际,几要冲出,可应君崴任凭它在全身上下扩散,就是不放开。  

  没有人知道在他优逸的表象之下,千里而来的柔波正威胁要冲破他心中的石墙,他的额际泛出青筋,理智不断地筑高石墙,一寸又一寸,直到四周又恢复阴暗,完全阻挡了潮波。  

  “从古至今,你有看过水穿透石吗?”  

  “是吗?”舒绿恋喃喃地自语,若有所思地看了应君崴一眼后,才回过身,缓缓消失在应君崴的视线内。  

  真是如此吗?如果,她是水,那他就是石,她是无坚不摧的水,不断地渗进他石硬的防备,裂开了一条又一条的隙缝。水……真穿不透石吗?应君崴仰头,瞧着无边的沆际,这问题连他地无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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