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大门,她就被眼前的美景给惊呆了,如果那片金黄花毯让人心生喜悦,那么这个到处都是鲜花怒放的村子,便是会带给人们浓浓幸福的天堂,它已经不是单纯一个美字可以形容了。
比起中国式的山林建筑,她更喜欢英国、瑞士、甚至是加拿大那样的木造小屋,喜欢屋前屋后种满美丽的花丼树木,像童话故事似的,只是……她没想到会在这个时代,遇见另一篇童话。
真美……每朵花、每个田园造景,像是从图片里剪下来似地,远方的湖水像一面蓝色的镜子,静静地映照出蓝天白云,她贪看风景,不知不觉走远了。
一名身穿青衫的年轻妇人走近,笑眼眯眯、口气亲切地问:“姑娘,你从哪儿来的?”
姑娘?无双回过神,是啊……她穿语珍的衣服,做的是姑娘打扮。
“嗯,我住、住……”她指指蒋孟晟的小屋。“今天才搬进来的。”
“你指的是……褐色石墙、爬满紫藤的那户人家?”
“对。”蒋家老宅的围墙很有特色。
“那是蒋家的屋子,你怎么会住在那里?”小妇人拉起她的手,上下打量她一番。
“嗯……”情急之下,她出口成谎,“我是蒋家的姑娘,蒋孟晟是我哥哥。”
“你是阿晟的妹妹?”
“对,我叫……蒋孟云。”
听见她的自我介绍,小妇人兴奋地跳起来,急道:“等等、你等等啊!”说着,她转身快跑,跑过十几公尺,朝屋里大叫,“阿元快出来,你看看、看看谁回来了!”
不多久,一个壮实的汉子从屋里走出,他的皮肤黝黑,笑时露出一口整齐白牙,他的眼睛很好看,有双眼皮加上卧蚕,是女人缘一百分的长相。
没等他开口,妇人又拉起无双的手,对着男人说:“她是阿晟的妹子呐。”
“阿晟的妹子?你们一家子搬回来了?”男人喜形于色,大掌拍上她的肩膀,亲亲热热的,像她是他家妹子似的。
“没有,爹娘已经不在,哥哥只领我回来,我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
“蒋叔、蒋婶不在了?现在就你们兄妹相依为命?”
她硬着头皮回答,“是、是啊!”
阿元皱了浓眉,面露哀伤。“听说蒋叔和胡商的生意做得很好,怎么会这样……”
垂下头,无双不知道“蒋叔、蒋婶”怎么死的,只好装哀伤、抹眼角,企图蒙混过去。
见她难受,妇人瞪了丈夫一眼,哪壷不开提哪壶,这是要教小姑娘伤心吗?
她拉拉无双的手,说道:“我叫阿碧、他是阿元,小时候,我们和你哥哥是村里的小霸王,成天捣蛋恶作剧,大人全拿我们没辙。
“我们从早到晚混在一块儿,满村子胡闹,蒋叔觉得不行,就把我们三个拘在屋子里,教书认字、见文章,这本事可好着呢,满村子也就我们几个懂字的,要不,阿元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当上里正。”
“蒋叔、蒋婶搬家后,我们常躲在被窝里大哭,连恶作剧的心情都没啦,这会儿可好,你哥哥回来,咱们又可以通气连枝,做尽坏事!”
“说这些做啥,我们先去找阿晟,我有一肚子话想跟阿晟说。”话撂下,阿元转身往蒋家老屋跑去。
哪有人这么性急的,无双连忙道:“阿元哥哥,我哥哥不在家。”
“啥!”阿元煞住脚,转身,脸上写满疑惑。“你不是说……”
无双吞下口水,耐心解释。“爹、娘过世后,哥哥领着我和两个妹妹过日子,后来哥哥决定投军、报效朝廷,他跟在威武将军身边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这次回京,皇上封哥哥为三品平阳将军,日后会在京城当官,所以他会住在京城不住锦绣村。”
“天!三品官?那可是大老爷啦!”阿碧乐得直跳脚,说道:“我早说过,阿晟长大肯定会成为了不得的大人物,果然,我猜得多准!”
“我们阿晟成器了,蒋叔、蒋婶在天之灵一定很安慰。”阿元眼角微湿。
看着他们的反应,无双相信他们之间有着深厚友情。
阿碧想到什么似地,忙问:“既然如此,你怎么不跟阿晟一起住?阿晟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吗?太可恶了,你是个黄花大闺女,怎么……”
无双截下她的话。“不是的,哥哥把我送过来,确定屋子还能住人,就先回京城采买日常用物,晚些就会回来,等我安置妥当后,他才回京城。”
“还是不懂,你为什么不住京城?”阿元摇头,她没讲到重点啊。
这个……比较难解释,但不说清楚,似乎不行……无双先是叹一口气,才缓缓开口,“除了我,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大妹孟霜在战场上救钟将军一命,皇上特封明月公主,嫁与钟将军为妻,小妹孟瑀会跟着哥哥住在京里。”
阿元倒抽气,问道:“明月公主是你的妹妹?”
“是的。”
“那可是传遍京城上下的佳话呢,饭馆里的说书人,每次讲到明月公主解救钟将军那段,大伙儿都连声拍手叫好。”
微微的苦涩哽在喉间,蒋孟霜和岳帆的婚事得到所有人的祝福,怎还能不幸福?无双接话,“是啊,蒋家感激皇上赐婚,让妹妹终生有所依恃。”
阿碧摇摇头,皱眉叹气道:“那可不一定,听说钟将军的元配夫人性情恶毒、刻薄寡恩,你妹妹嫁过去之后,日子是好是坏,还难说呢。好端端的,阿晟怎么会让自己的妹妹去做小?宁做平民妻、不为富人妾,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见着阿晟,我得说说他。”
“你别多事,若不是万不得已,阿晟那性子,能乐意吗?何况,你少操点心吧,你没听说皇太后赐下戒尺,狠狠打了钟将军的嫡妻十板子,连大婚那天,她都还躺在床上病着呢,有这一出,日后会收敛些吧。”
无双苦笑,原来她在世人心目中竟是这等形象,性情恶毒、刻薄寡恩?她怎么让自己沦落到这副境况?
“别提这些不愉快,你快说说,你怎么不跟阿晟进京享福。”
“早先爹娘为我订下娃娃亲,夫婿却是早夭;十四岁再次许亲,未入门、夫婿又亡;哥哥为我的亲事愁白了头发,好不容易和军中同袍结下亲事,没想到刚换庚帖,哥哥的同袍便战死沙场。
“一而再、再而三的……我便悄悄寻了寺中高人指点迷津,这才晓得自己是孤鸾命,注定克夫。我不愿意再害人,情愿孤老一生,可是哥哥当上三品将军,自会有那等想攀附的上门,倘若我留在京城,早晚会进退两难。
“为着哥哥的名誉,兄妹俩几次相商,我决定回锦绣村生活,若有人上门说亲,也只会看中孟瑀,这对哥哥、对我,都是好事。因此京城中人只知道哥哥有蒋孟霜、蒋孟瑀两个妹妹,不知还有个蒋孟云。”
阿碧眼底浮上一抹同情神色,这么好的姑娘,怎就……她抓起无双的手,拍拍她的手背说:“行,阿云安心住下来,往后除了阿晟,你还有阿元这个哥哥,至于我,你要喊姊姊、喊嫂子都成,只要记住,咱们是一家人,往后有什么为难的,尽管上门。”
“多谢阿元哥哥、多谢嫂子。”
“谢啥?是一家人呐!”她抱了抱无双,心里隐隐地疼,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摊上了孤鸾命?
“阿元哥哥、嫂子,我想借点畚箕扫帚抹布,那屋子得洗洗。”
“成,我马上给你送过去。”阿元说道。
“晚上甭煮了,我把饭菜拿过去,咱们四个乐乐。”阿碧说道。
“是,谢谢哥哥、嫂嫂。”
阿元笑出满口大白牙,说道:“这话我爱听,省去阿元两个字,咱们就成了阿云货真贾实的亲人了。”
阳光被树叶筛下许多金色印子,一点一点地落在两夫妻身上。
金色光芒给人们带来期待与希望,瞬间,无双信心满满,她相信离开尚书府后的自己,会活得更好。
孟晟不期待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子能把家里打理出什么闪亮亮的模样,他猜想,燕无双恐怕连抹布都拧不干。
本想带两个丫头回来的,但要安置在燕无双身边的人,他得精心挑选,可以的话,他想找两个会武功的随身保护。不过今天时间有点赶,只好先载一马车的物件回来。
打开门,孟晟大感意外!
满院子的落叶已经清扫干净,他无法置信,她居然会用扫帚?还是说,她的领悟力非凡,东西一上手就会使用?
走进厅里,椽梁上的蛛网已经不见踪迹,桌面、柜椅整洁,窗明几净,转到右边两间屋子,也洗得干干净净,连地板都有刷洗过的痕迹。
在泅水之后,她二度打破他对大家闺秀的看法。
转到左手边的屋子,里头已经大致整理好,她手上拿着一根……像扫帚又不是扫帚的东西,扫帚下方绑的不是竹叶就是竹枝,她手上那根绑着的却是布条,厉害的是,那东西拖洗过的地方,灰尘就不见了,太厉害,这种好物不知道哪里有得买?应该弄几把回家。
无双发现孟晟回来,她并没有等他,但在看见他那刻,忍不住嫣然一笑。
“回来了?”话出口,才发现太……太亲密、太像一家子,不妥当。
“回来了。”他回答得顺理成章,觉得很妥当。
于是,他的坦然让她也变得坦然,扬起嘴角道:“快把东西搬进来,归置好后,你把桌椅医院子里,阿元雪和阿碧嫂子要端菜过来,今儿个,他们想和你不醉不散。”
连阿元、阿碧都联系上了?短短两个时辰,她做了多少事?
发现他的疑惑,她得意地挑挑柳眉,嘿嘿,别怀疑,想当年,她可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女强人。
这时,门外阿碧拍门大喊,“阿云,快开门,嫂子来了!”
“阿云?”是找错地方吗?孟晟转头望向无双。
无双嘻嘻一笑,回答,“是啊,我是你克夫的妹子,蒋孟云,不记得了吗?大哥!”
克夫?妹子?蒋孟云?不知不觉间,孟晟头上飘来两朵乌云。
“你太不够朋友,为什么回京不马上来找我们?没把我们放在心上,是吧?”阿元一掌用力拍上孟晟的背。
这话,与其说是埋怨,倒不如说是高兴,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面的,没想到……
孟晟勾住他的肩,呵呵笑说:“这不是来了吗?”
阿碧望着丈夫和昔日好友,偷偷乐着,虽说当上大官,但阿晟并没看轻他们,讲起过往,一件一件的,他们没忘、他也没忘。
“不许挑剔阿晟!他才进京多久,又要见皇上、又要送妹妹出嫁,连住处都还没整理好呢,就巴巴地赶到村里来看咱们,有这样的朋友还埋怨?没意思。”阿碧一面说,一面帮两人把杯子注满。
阿晟笑问:“这些年,过得好吗?”
“还行,存大钱是不敢妄想啦,但只要不遇灾旱,吃饱穿暖肯定没问题。”阿碧乐观道。
“这几年老天赏脸,没水涝旱情,省吃俭用再积攒两年,就可以老老大到京城念书。”
阿元心头敞亮,要不是当年蒋叔教自己读书识字,他哪能当上里正。
阿碧叹道:“念书挺好,就是孩子小就得送那么远,有点舍不得。”
阿元知道阿碧心病,忙转移话题,“阿晟,能多待几天吗?明儿个咱们到后山猎獐子,看谁本事大。”
“我不是文弱书生了,打猎你赢不了我!”
他一本正经的口吻让无双想笑。
阿元不服气。“打猎可不是嘴皮子上的功夫,得拿出真本事。”
“真本事?”孟晟挑挑眉,道:“明儿个教你心服口服。”
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相争起来,模样不像成年人,反像不服输的小少年,阿碧不理他们,对无双说道:“阿云,明儿个我带你到村子里逛逛,咱们锦绣村旁的不敢说,但是风景啊,美得够呛!”
“村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无双搭话。
“林家的果园后方不远有一座湖,衬着后山,青山绿水,不胜收,再过几个月,丽的荷花天天开,白的、粉的、紫的,美得教人别不开眼。”
无双问:“嫂子,锦绣村的村民好像家家户户都很喜欢种花?”
她一直觉得中国人是很务实的民族,好用绝对比好看来得重要,除非是余钱太多,除非是想彰显身分,否则比起种吞不进肚子的花花草草,多数乡下人宁可把空地拿来多种几把青菜。
阿碧笑道:“这是有故事的。”
“什么故事?”
“这里本来叫做山下村,因为村子的后方群山环绕,最早搬来的住户,多以打猎为生,后来大家东边开垦一点,西边开垦一点,才有现在的规模。”
“然后呢?”
“很久以前,京城附近几个州县发生大旱,咱们村里也逃不过这场灾难,在大家苦着脸、日夜望着天空,盼望老天爷赐下一场雨水时,雨水没到,却有位仙风道骨的老道长出现了。
“尽管生活清苦,但村民们好客,大家还是想尽办法凑出东西来招待老道长,老道长赞村人心善,会有福报,可那时候,什么福报都比不上一场及时雨来得重要,天再不下雨,田里的作物都快干了。
“老道长在村里住了几日后要离开了,临行前,他随手在每户人家墙里墙外播下花草种子,看着老道长的举动,大家只能苦笑,连稻苗菜梗都奄奄一息了,哪还有多余的水可以灌溉花木?
“但这时老道长拂尘一挥,村里广场上竟冒出清泉,后山还传来潺潺的流水声,是瀑布呐,大伙儿这才恍然大悟,那哪是什么老道长,根本是老神仙。
“里正让村人往下挖,清冽的井水不断涌出来,井水解决了村人用水的问题,而后山瀑布形成的河流拯救了几千亩良田,让村子躲开那场天灾。
“为感念老神仙,大家仔细照料老神仙亲手播下的种子,慢慢地,种子抽芽开花,整个村子换了个风貌。从那之后,村民开始往自家屋前屋后遍植花草,这些花草让村子变得很漂亮,才改名字叫锦绣村。我带你去认识认识焦大叔,他是咱们村里最会种花的,手艺比富贵人家养的花匠都要强,既然搬回来了,屋里屋外就得种上几株花草,让焦大叔帮你吧。”
“好,得空就去拜访焦大叔。”
“也得去见见贺叔,贺叔是个木匠,咱们这里家家户户要桌子、椅子、床……都得上门求他,他做出来的床,结实又耐用,可以睡上几十年,连咱们观音庙里头的观音娘娘和仙童仙女,都是贺叔亲手雕的呢,让他给你雕一块门牌,让大伙儿都晓得,蒋家搬回来啦。”
“是。”无双笑着应和,心里却思忖着,有个美丽的传说,有座可供打猎的森林,有个送子观音庙,有瀑布、有开满荷花的小湖,再加上家家户户鲜花怒放……
不输给维多利亚岛的布查花园啊,而且锦绣村离京城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大有机会可以发展成观光景点,吸引大量观光客。
她想了想问:“阿元哥哥、嫂子,这里有没有京城的贵人来玩过?”
“有,那些贵人打赏可丰厚着呢,我记得他们离开的时候,还问有没有人的田宅要卖,只这里家家户户都是几代人传下来的,若不是日子过不下去,谁肯背着不孝之名买卖祖产。”阿元回答。
孟晟朝无双望一眼,问这个,是担心岳帆找来吗?
不会的,锦绣村地处偏僻,离入京大道有一段距离,加上群山环绕,除村前那条森林小径外,没有其他出入通道,若非熟门熟路,寻常人不易找到,阿元嘴里的贵人肯定是无意中闯进来的。
“咱们是碰上好人了,听说京里有些恶霸,光是看上眼就要逼着卖地,哪管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乐不乐意。”
阿碧接话。
“我猜,他出村子后,就找不到路回来了。”阿元咯咯笑着。
“你老往坏处想,也不想想,人家住在王家一个晚上,就给二十两,要不是有那二十两银子,王家为了替儿子医病,都要卖女儿啦。”
“这倒是。”阿元点头。
“说到底,咱们这村子什么都好,就是不好长,否则,要是时不时有几个贵人来做客,能攒下多少钱啊!”
阿碧叹气,为着给几个儿子攒银子念书,她可是十八般武艺全使出来了,“最好攒的钱能请个师傅到村里教孩子念书就好了。”
“那得花多少钱呐,痴人说梦话!”
“如果……我有办法呢?”无双盈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