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商人地位不高,父亲因为经商起家,加上本身的个性极为锱铢必较,所以不入官宦人家的眼,但他一直不放弃的谋算筹划,想要为金家找一个强而有力的靠山,最好能保金家百年不倒。
没想到身为京城世家的靳家会自动撞了上来,所以以父亲的个性,自然得好好盘算要如何将她这个女儿卖个好价钱。
没有聘礼有什么要紧的,能攀上靳家这个官宦中的清流,京城的人自然也会看在靳家的面子上,或为金家开开后门,或愿意低下头相交。
所以她不过买通父亲手底下一个小管事,让他不经意地在父亲的耳边说些话,父亲便毫无犹豫的一口答应了靳家的求亲。
而且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父亲就将她打包送上了花轿,甚至还破天荒地附上了一些单薄的嫁妆。
直到她上了花轿,她都意外着这样的顺利是怎么回事,但只要能离开那个家,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显然就连靳家也没有想到父亲会这样的干脆,一整串繁杂的嫁娶程序简化得不能再简化,若不是金家在京城里也有一套三进的宅子,只怕那花轿就要直接抬进靳家门了。
在京城宅子待了三天,她就和不情愿的新郎靳柳枫成亲拜堂,迎娶队伍甚至不如一般人家,简陋得不像靳家的嫡长孙成亲,但她又哪里在乎?
只要她愿意,她相信自己能将日子过好。
起初她还真认定了这靳家会是她今生的归宿,可她的想法在洞房花烛当夜就彻底烟消云散。
那元帕上的落红,是靳柳枫当着她的面划破了自己的手掌糊上去的。
洞房见血,多么的不吉利啊!
那个时候的她可没有如今这般的沉着,她像是见着鬼似的,杏眸圆眸,好半晌不能回神。
在来京城的路上,坐在花轿里的她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思索关于自己的未来,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洞房花烛夜时面对这种景况。
她想过以靳家那在官场极富盛名的清流名声,必是迫不得已才会决定迎娶她这个商户女,而这只怕会是他们此生挥之不去的耻辱,所以包含她的夫婿在内的每一个靳家人都可能会瞧不起她,可个性向来倔强的她也早就下定决心,即便旁人冷眼以待,她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事情,赢得他们的认同,当然,如果能顺便赢得自己夫婿的心,那自然是更好的!
身为金家人,本就实际的很,她没想过会和坊间流传的那些话本子一样,能够与夫婿恩爱至白头,但最起码的相敬如宾,她觉得只要用心,应该总能办到。
谁知新郎官二话不说就来了这出,这样的举动就像是一桶冰水,将她活生生的冻醒了,所以她知道,别说是没有举案齐眉,便是连相敬如宾也做不到了。
不可否认的,她的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但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的感觉,不用违背本心屈意承欢,或许能让她活得更自在。
不知不觉,金映烟的思绪就回到了洞房花烛夜那时——
「夫君,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在龙凤对烛摇曳的暗光中,她很冷静、声音有些低哑地问道。
「明日会有嬷嬷来收元帕,不这么做,将来你在靳家不好立足。」
敢情他这么做,全是为自己着想来着?
「所以,您不打算与我圆房,却想要让所有的人以为我们已经圆房了?」
难怪他方才将底下伺候的人打发得这么彻底,甚至连耳房都不肯留人等候传唤,想来早就已经盘算好这一切。
「对,我娶你本就是一个不得不为的权宜之计,但你也别觉得太委屈,除了没有大笔的聘礼,你们金家从这桩亲事中得到的可也不少。」
瞧着他那冷静的模样,金映烟抿唇不语,只是静静的盯着他那有棱有角的坚毅脸庞,他看起来是个傲气十足的男人,也难怪无法接受自己被硬塞了一个这样地位低下的妻子。
本以为至少在这你情我愿的交易中,兴许还可以有一些转圜的空间,谁知道他很残忍,或者该说很善良的直接让她认清了事实。
望着他脸上那淡漠和不容撼动的坚毅,不知怎地,金映烟竟也觉得打从议完婚事后就一直压在她胸口的隐形大石彷佛一下子被搬开了。
没有靳柳枫预期中的泫然欲泣,除了在昏暗烛火中显得异常明亮的双眸之外,她的表现平静又理智,而这样的平静和理智不禁令他心生赞赏。
「得到那些的是金家、是靳家,却不是我。」
既然他连一刻的温存都没有给她,那么她也不必太客气了,直接索要属于自己的报酬。
听到她的话,靳柳枫微微皱起了眉头,对她,其实他没有太多的意见,他本来也不是轻瞧旁人的人。
若不是心上早就有人了,他也乐意和眼前这个明艳动人,遇到突发事件也不至于怒极的吼叫或怯弱得梨花带雨,能理智的与他对话的女人相处一生,毕竟光凭这几点,她就比许多养在深闺的名门千金好太多了。
现在的她,甚至还兴致勃勃的想要与他讨论关于自己该得到的好处呢!
果真像是那个人会看上的女人。
眸中的兴味一闪而过,靳柳枫随即正色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妾身不知夫君因何不与妾身圆房,但却清楚你会迎妾身进门,就是想要借助妾身搂银子的本事。」
她边说边悠哉地退后了几步,然后缓缓落坐在屋子里摆设的美人榻上。
此刻的金映烟脸上闪烁着一抹自信的光芒,顿时为她的绝色容颜更添几分的耀眼,这样的耀眼甚至使得原本昏暗的屋子都亮上了几分。
「所以呢?」靳柳枫颇有兴味的问道,难得瞧见把搂银子这种俗气事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的姑娘。
或许,那个人在私心之外,也当真可以靠得上几分,毕竟他们的确需要很多很多的银子,不只是靳家。
「很简单,我只要一成!」
「你确定你知道如今靳家的状况?」
「铺子不赚钱,白养着掌柜和小厮;庄子不赚钱,白养着佃户,唯一能有进项的就是几个大老爷们的俸禄,但不过是杯水车薪,入不敷出。」
「喔,既然你知道,那么你怎么不会觉得这一成只怕不够人塞牙缝?」
「现在的一成自然是少得可怜,但只要夫君可以容我大刀阔斧的整顿一二,怎知这一成不会是成千上万?」
「你有把握?」
「你既能纡尊绦贵的迎我进门,难道对妾身没有信心?」金映烟嫣然一笑,不等靳柳枫开口,又继续说道:「只不过,既然要仰仗我的本事,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的尽一下为人夫该尽的责任?」
他剑眉微挑又皱起,难道她真想要成为真正的靳家少夫人?
靳柳枫脸上那抹为难很难让人忽视,金映烟知道他误会了,连忙又开口说道——
「我的意思是,得请夫君多担待,要整顿庄子喊来庄头就可以了,但是若要整顿商铺,可就不只是喊来掌柜能解决的。」
庄子通常在京郊,甚至更远些的地方,自然不可能由她亲自前往,何况要种些什么或者了解庄子上的情况,喊来庄头自然就可以了。
至于铺子,因为就在京城里,她现在手上有金家给她的几间铺子,再加上靳家的那些,若是能够整顿起来,就能进帐不少银两。
但铺子不会平白无故便有进帐,那得要用心打理,若是她只能同寻常的官家夫人一样整日只能守在后院中,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也难力挽狂澜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要能随时随地、毫无阻碍的出门,夫君还得拨几个家里能干的嬷嬷、管事给我。」
时间太紧迫,没法让她慢慢磨蹭,更何况若由他安插几个他的人,安的不只是那些长辈们的心,也安了这个男人的心。
「原来是要一个用得称手的挡箭牌啊?」
果然是个思虑清晰的女人,对于这金映烟,他倒是愈来愈欣赏了……他得强调,完全是纯欣赏罢了!
然后,两个心思各异的男女便开始了他们相敬如宾的夫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