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映烟主仆二人才刚进了位在庄子西北角、慕寒月所在的院落,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萦绕在鼻端。
这股血腥味蓦地让金映烟心一揪,原本款款而行的步伐也突然显得有些慌乱,急步上了阶梯,正准备直接进屋,慕寒月的长随骆时却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态度坚持又恭敬地说道——
「夫人,主子还在歇息,若是没有要事,那便劳烦夫人离开,属下自会告诉主子您曾来过。」
跟在慕寒月身边的人都知道,得罪了谁都别得罪金映烟想想这阵子靳家的焦头烂额,还有那马中兴被罢职之事,自是人人都知道金夫人在主子的心中是重之又重的。
若是知晓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金夫人主动来探望,只怕主子早就在心里头乐开了花,可偏偏昨夜剌客来袭,主子因为帮大皇子挡了一箭,受了颇重的伤,在处置完伤处之后,还记得交代了众人要瞒住这个消息不让金夫人知晓就晕了过去,所以这会儿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挡在这儿。
「正在歇息也无所谓,我有要事要同慕公子商量,还请骆护卫进去通报一声,若是慕公子不愿见我,我自是立刻离去。」
方才空气中飘荡的血腥味让金映烟的态度多了抹强硬和坚持,她定定的瞧着骆时,那清亮的眸光竟让骆时经受不住的微微移开了眸子。
「属下方才已经说了,主子正午觉未醒……」
不等骆时说完,金映烟出其不意地越过了骆时,径直走进门口。
而欢雀虽然慑于骆时高大的身形,可她很是忠心耿耿,一见金映烟打算闯进屋子,连忙灵巧的挡住了骆时想要往前的路。
望着眼前瞪着眼的小丫鬟,再瞧瞧那已经伸手推门的金映烟,骆时是打也不能打、拉也不能拉,索性一瞪眼,自暴自弃的任由金映烟进了屋。
利索地进入内室,触目所及的便是躺在榻上的慕寒月,同时间,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和药味迎面扑来,屋子里也不知燃了多少炭盆,暖烘烘的。
在一旁守着的是两个婆子和一个药童,贴身丫鬟一个倒是一个也没有。
躺在床榻上的慕寒月,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俊脸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若非胸前还有起伏,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他随时都会离世。
金映烟看着这样的他,心里似被针尖扎了一下又一下,细密又尖锐的疼痛从心底迅速蔓延开来。
她紧紧地凝视着他,迟疑的不敢上前,虽然种种异样让她心底早有猜测,但如今真正瞧见,竟让她有种想靠近又不敢的感觉,迟迟不敢挪步上前。
谁知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慕寒月那原本紧阖着的眸子倏地睁开,原本无波的眸光在瞧着金映烟的身影之后乍然蹦出了一抹毫不遮掩的喜意。
本不欲让她忧心,所以才会严令瞒下他受伤的消息,可慕寒月原也不是会太过纠结的性子,既然她自个儿过来,无论因何而来,他便始终只有开心。
至少她不再闪躲,不再假装他们只是不相干的陌路人。
「你……」目光竟然撞了个正着,金映烟也不好意思不开口,她朱唇微启,正要说些什么话打破这样的尴尬,突然间,门又被「砰」地一声被推了开来。
「慕寒月,你怎地遥么不够义气,说好了替我照顾家人,怎么转头又去为难我爹娘?虽说那金映烟是你的心头宝,可我好歹也为你照顾了她这么久,就算我娘做了些蠢事,你就不能……」
突然闯入的靳柳枫一进门便气急败坏的数落一通,没头没脑的说了一串,这才发现自己的「未亡人」金映烟正一脸惊愕地站在他前头。
一抹不妙感窜上心头,他朝着床上慕寒月的方向瞟了一眼,迎上了慕寒月那森冷且不善的目光。
知道自己只怕闯了祸,他缩了缩脖子,脚悄悄的往后挪移,如今的靳柳枫哪里还有平时的潇洒不羁,更没有暗中替大皇子在外头办事时的果决利落。
与慕寒月一起为大皇子筹划谋算也不是一年两年的时间了,他很清楚慕寒月这个男人的脾性,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可是只要关系到金映烟的事,他就连豁出性命也不在乎。
当初他答应过慕寒月要将自己和他的关系在金映烟面前死死瞒住,可如今意外戳破真相的人竟是自己,再想到造成靳家如今再次面临捉襟见肘的财务困境的原因,靳柳枫就恨不得因为方才的大意给自己一巴掌。
「你们认识?」金映烟咬牙问道,每个字皆冻人得像是从她唇齿之中迸出来的冰珠子。
「我们不……」
听到她的问题,靳柳枫下意识就要开口否认,但慕寒月却先他一步的说道——
「是,我们认识,他爹是头一个暗中投靠大皇子的朝中大员。」
他那老实的说法让靳柳枫忍不住皱眉,这平素看着胸有丘壑的男人怎么在这个时候犯了倔呢?
这么毫无遮掩的说法所导致的结果绝对惨不忍睹,他敢肯定,若是这两人真的闹开了,到时候承受慕寒月怒气的铁定就是他或靳家。
别瞧慕寒月看似温文儒雅,但这几年他可瞧清楚了,若是慕寒月存心要对付谁,就会殚精竭虑,布下天罗地网,让人无处可逃。
甚至可以说,若是没有慕寒月的苦心筹谋,大皇子这个从来不被皇上重视的皇子也不可能慢慢的冒出头。
再想想那马中兴如今的下场,可以想见,若是金映烟和慕寒月就此闹翻,以后他们靳家会有多艰难了。
「映烟……」情急之下喊出了金映烟的闺名,靳柳枫立即觉得有无数把的眼刀嗖嗖嗖地从慕寒月的方向朝他射来,连忙改口,「金夫人你听我说,这事情呢,其实是这样的……」
他急着想解释,但震惊过后的金映烟却已经不想再听,寒着一张脸,她脚步一旋便朝着门外走去。
原本躺在床榻上的慕寒月想也没想,倏地起身,即便他一动,胸口就传来阵阵的剧痛也不在乎,几个跨步,他已经追到了金映烟。
手一伸,他坚定地握住了金映烟那纤细的手臂,即便在这么紊乱的时刻,他的手劲依旧放得极轻,阻止了她的脚步却也不至于弄痛了她。
以金映烟的脾气,哪里可能就这么任慕寒月扯住,只见她猛然用力,急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臂。
完全无法接受自己刚刚听到的事情,她的夫婿竟然是由他安排的,这件事太过匪宜所思,震得她头昏脑涨,她知道自己得静一静,现在的她一点也不想看到他。
一个要走人,一个要留人,两相拉锯,谁也不肯让谁!
女人的力气终究不如男人,终于金映烟的理智耗尽,扯不过他的金映烟头一低便重重咬在了慕寒月的手臂上。
为了让他放开自己,她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可即便唇齿之间漾起浓重的血腥味,他却仍然不肯放手。
口中的血腥味蓦地让原本思绪无比紊乱的金映烟渐渐地找回了理智。
「唔……」
一声闷哼自他紧抿的薄唇逸出,她愕然抬头,就见他脸色比方才更要惨白,整个人也晃了一晃。
明显是因为方才的拉扯,又让他胸部的伤口裂了开来。
「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告诉你所有的前因后果。」
即便伤了自己,慕寒月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他太清楚以她那执拗的性子,一旦有了心结,只怕他穷此一生都再也无法将她挽回。
所以他不能让她在这个时候离开,绝对!
金映烟不想留下,可是即便此时她的心既愤怒又紊乱,可她对他的伤势仍然不能视而不见。
咬了咬牙,再瞧了瞧他那透着固执的目光,金映烟终究只能让步。
「你先让大夫瞧瞧,处理好了伤口再说,我可以听听你想要说什么。」
一见金映烟态度软化,靳柳枫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机灵劲,一边往门外走去,一边交代道:「我去喊大夫,你们好好说话,慢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