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心意已定,多见一次面,也不会改变儿臣的决定。”朱靖的态度始终如一。
苏晨光也知道皇上一直希望儿子和自己的王妃见一面,但他比较好奇的是……“皇上对宁王妃很有好感?可是景宁侯府的人一一拿出来谈,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
“没错,但也因此更凸显出王妃的不凡,朕必须承认侯府的老夫人把她教得很好,朕与她几次短暂会面,觉得她就像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皇上看着神情仍然清冷的儿子,“她不是在侯府长大的,朕希望在明日皇宴结束后,皇儿不要先入为主的评断她,把她当个陌生人,也许你会喜欢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沉静。”
他语重心长的说完这一席话,便让两人退下,但不忘朝苏晨光使个眼色,要他这个从头到尾都杵在一旁的好朋友当说客。
苏晨光搔搔头,走在朱靖身旁,轻咳两声,“皇上看来对他的皇媳妇很有好感,靖,你真的不先了解……”
“我现在最想做的是找出我的救命恩人。”朱靖认真的看着好友,“不瞒你说,这是生平第一次,我心里有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可笑的是,我连她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养伤的这段日子,他不断回想起那半个月与她朝夕相处的点滴,以及她为他所做的一切,他发现自己渴望再见到她,那种渴望不仅仅是为了报恩,而是想要每天都能见到她,希望她能陪伴在自己身边,是一种她一定都在的安心感。
苏晨光先是一愣,随即诧异的哇哇大叫,“虽然你这条命,还有我们几个兄弟的命都是她救的,但报恩并不一定要以身相许,万一她人老珠黄,还是个丑八怪,你也要吗?”
“只要她愿意,我就可以,不一定是名副其实的夫妻关系,就是相伴到生命结束也可以。”朱靖说得真切,对他而言,心灵的契合更重要。
苏晨光不再劝说,好友个性执拗,认定的事,要改变可比登天还难。
何况,他游历四方,感受最深的就是爱情这件事完全没道理可言,有人一见钟情,就此相伴到老,有人飞蛾扑火,死了也要爱”更有人,不过为了一个承诺,从此遁入空门,绝情绝爱,这也是他绝不碰这玩意儿的主因。
翌日,天朗气清,近中午时分,皇宴在御花园举行,皇亲贵胄、文武百官皆锦衣华服的出席,连李芳仪这名宁王侧妃也是打扮得珠光宝气,但宾客中却不见正妃的身影。
不过也没人在乎,丁荷晴没出席的原因,众人是心知肚明,宁王在宫中养伤两个月,不只一次拒绝她的探视,更别说她可是皇后派人接进宫中,特别恩准让她去探病的,宁王此举可是一次驳了两个女人的面子。
皇后打的心思众人也是知道的,不外乎就是要提醒宁王他还有个娶了一年多的王妃,征战回来,还不闻不问,等于是任其守活寡,恁地无情。
当然,最可怜的莫过于丁荷晴,被皇后逼着去吃了几次的闭门羹,休妃的消息也因此传了遍,在这样的氛围下,不仅她没有脸出席,就连景宁侯府也怕成了让人嘲笑的箭靶,无人到场。
至于其他带着精心打扮的闺女出席的大臣皇亲,自然也是各有心思盘算。
宁王打了胜仗,可以说确定了他是明日的君王,若女儿被看上了,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家这边不也能跟着飞黄腾达了?
气派皇宴上,备上各珍馔美酒,各色美人婀娜娉婷,环肥燕瘦,妖娆美丽,个个引颈期盼宁王的到来。
终于,皇上与皇后出现了,两人身后就是万众瞩目的宁王,他头戴玉冠,一袭绣金绸缎袍服,一股与生俱来的尊贵霸气与桀骜冷锐的目光,都让人又敬又畏。
他身旁是风流倜傥的苏晨光,当然,还有大皇子、杜京亚及其他皇子。
但大多数的目光都投注在俊美无俦的朱靖身上,美人们美眸熠熠生辉,莫不为他的神采倾倒。
众人同时向皇上及皇后行礼后,皇上先行落坐,说了一番赞美宁王的话,再要众人不须拘束,待众人落坐后,即示意乐师奏乐,添些喜乐气氛。
接下来,觥筹交错,一片喜气,不少人向朱靖敬酒,也不忘带着自己闺女让朱靖看看,其中,年近四十的李尚书更是拉着自家女儿李芳仪到朱靖的桌前。
他虽是朱靖的岳丈,可是他从不敢以长辈自居,毕竟女儿只是侧妃。
众人对他这等举止,莫不在心中嘲笑,李尚书真是被权势朦了眼,女儿只是侧妃,说穿了就是个妾,这个场合她本就不该出现,出现了也该低调着点,偏偏他这个老丈人还眼巴巴的带着女儿凑上前,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个当妾的女儿?!
朱靖朝李尚书微微点头,他立即拱手,斯文的脸上尽是笑意,“臣恭贺王爷身体康健,为国立下大功,臣这女儿可是望眼欲穿,终于盼到王爷呢。”李尚书对他人嘲讽目光毫无所觉,只知道他女儿只要多点手段,就有机会站上正妃的位置。
“父亲说什么呢。”李芳仪故作羞怯,可眼底那抹得意却掩饰不了,她自诩有着艳若桃李之貌,在这么多出色的美人之中,庶出的身分也许让她矮了一截,但只有她拥有他。
“你父亲在替你诉相思呢,哈哈哈,年纪大了,心倒是很年轻。”刘阁老的声音陡地响起。
李尚书神情一变,笑意一僵,李芳仪脸色也略微一白。
年届六十的刘阁老就像只笑面虎,头发花白,一双精锐老眸内敛,位高权重的他,在朝臣心中的分量不输当今皇上,却是皇上的死对头,只因为他们拥戴的未来新主并非同一人。
“我这个臣子说来真不像样,竟然比皇上、皇后,还有立下大功的宁王都晚到,老臣刚刚已向皇上及皇后告罪,自罚一杯,现在,也向宁王自罚一杯。”
刘阁老没理会脸色有些难看的李尚书父女,拿着酒杯对着坐在几案后方的朱靖恭敬的一举,再仰头喝光杯中美酒。
朱靖先看着他,目光再越过他,落在坐在上方的皇后身上,她那张保养得宜的冷艳脸庞透着虚伪的笑意,而后跟着执起酒杯,也喝光了酒。
“王爷此战立了大功,其他将兵们都已经领了皇上的赏赐,就不知王爷想要什么赏赐?”刘阁老刻意抛出这个话题。
“本王身为皇子,为父皇分忧,为保百姓安居,出征乃是责任,亦是使命,不须赏赐。”朱靖大器的回道。
“哈哈哈!宁王果真为国为民,看来是老臣误信谣言,以为王爷要的赏赐只有一个,便是休掉侯府之女。”
此话一出,四周立即静悄悄的。
皇上有些不满的蹙起眉头,皇后则是表面凝重,但心里可欢快了。
席间面露喜悦的人也不少,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闺女们,连李芳仪也多了心思,她知道宁王不是沉迷女色之人,正室没了,也许也没有再娶妻的打算,宁王府中,她就一人独大。
“一功不得求二赏,宁王可要慎重,尤其为了是否立为太子来继任大统,宁王这才领兵出征,为的是让大皇子及其他皇子们心服口服。”皇后故作好心的提醒,一来是要逼他表态,二来是暗讽他出征是为了争位。
“皇后……”皇上不悦地低唤一声。
“父皇,无妨,既然皇后跟刘阁老特意要挑起这个话题,那儿臣就把话说白了,”朱靖不理会苏晨光频频跟他摇头的动作,“我的确想休妻,这应该是称了皇后跟刘阁老的意,毕竟我若死在战场上就罢,既然活着回来,就该活得更恣意,可偏偏府中摆着一个被强迫娶进门的王妃,若是置之不理,外人道我无情,误她一生,要是勉强亲近,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子,又显得窝囊惩屈,不如干脆放她自由,另觅幸福。”
此话一出,频频点头的人不少,但皇后可不依了,“宁王说称本宫的意,此话太过,王妃还是本宫替你精挑细选的……”
“皇后还是闭嘴吧,这里的人对皇后的心思都很清楚,父皇的身子调养得当,太医定时把脉,又有多名国之栋梁,像刘阁老,”朱靖冷峻的黑眸落在刘阁老的脸上,“辅佐父皇日理万机,力保天下百姓安乐,相信父皇能坐稳大位,至于太子之位,就晚个几年再立,也让父王多几年思考,谁才是良选。”
皇后脸色铁青,刘阁老的脸色也不好,坐在一旁的朱晏及杜京亚亦然。
偏偏朱靖仍是一脸霸气,其他人则紧绷着心弦,不敢插话。
皇上却感到欣慰,儿子比自己更有胆识,更有魄力,连自己都不敢得罪的刘阁老,他也能与他平视。
“父皇,儿臣身体刚好,无法太勉强,宴会请继续,儿臣先告退了。”朱靖起身向父皇拱手,就要离开。
“王爷,话不能说一半,而且你刚刚对皇后用了闭嘴之词,此乃大不敬……”刘阁老没打算放过目中无人的他。
朱靖冷笑一声,倾身靠近,用只有他听得到的音量道:“你确定要本王留下?那些刺客是你跟皇后派来的,而东街霸王那颗头颅,你确定是替天行道组织挂上去的?”他这一席话都是大胆假设,刻意混淆刘阁老的,就是要他们以为他已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只是缺乏有力证据,才没当众揭穿他们的恶行。
刘阁老的表情悚地一变,严肃的看着他越过自己离开,苏晨光也急急向皇上行礼,追了上去。
李尚书看着愣住的女儿,轻推她一把,“宁王都走了,还不快跟着回府伺候。”
李芳仪粉脸一红,急急敛裙向皇上、皇后行礼,也跟着离去。
接下来,皇宴虽然持续,但众人心不在焉,都在猜测宁王最后跟刘阁老说了什么,居然能让他瞬间变了脸色,事后又一副没事样。
蓝蓝天空下,一抹黑色身影抛出手腕上特制的回转银爪,能够自由弹出并收回,一条长长的红色蚕丝线在阳光下发出细微的红光,她如同蜘蛛人般,迅速在屋檐间飞掠摆荡,就算有人经过,也只能见到一个黑影闪过,大多会以为是鸟儿飞过。
这个身影熟门熟路的越过一座高高的后门砖墙,掠入宁王府,以同样的方式,迅速的回到主人房。
当她推门而入时,等候多时的铃月跟莹星大大的松了口气。“王妃终于回来了,我们都要吓坏了。”铃月拍着怦抨狂跳的胸口道。
“有事?”丁荷晴神情平静的拉掉脸上的黑巾,放到桌上。“王爷回府了,这会儿应该在前厅跟何总管说话呢。”莹星最藏不住话,急急的说着。
“喔。”丁荷晴淡定地轻应一声,跟她预计的差不多。
她面无表情地解开掩藏在袖口内自制的小银爪放到桌上,接着是腰间的长刀,再从束腰带中拿出一柄带鞘的短刃,接着,从裤子口袋里拿出布条卷……
两个丫鬟这才回过神来,帮她掏出裤袋里的小水壶、各式暗器、药品等物放入一个黑色束袋里,一个把东西收进衣柜内的一个暗柜,一个帮忙她换去身上的劲装宽裤。
丁荷晴也没有拒绝,她俐落的解开长长的发辫。
这一切都是安静而迅速的进行着,至于这样的模式是从何时开始的?莹星跟铃月互看一眼,眼中有着同样的疑问,至于答案嘛,她们也记不清楚了。
是主子洞房的翌日,侧妃开始找碴却被自家主子赏了一巴掌的震撼教育开始?还是从那之后,侧妃时不时找人来辱骂她们,动不动拿她们出气时?抑或是在玉瑜、玉妍某次又要抽她们耳光子,主子突然挡在她们身前,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把小刀,灵活的甩动那把刀子,玉瑜跟玉妍的衣服竟然被切成I片片,袒胸露乳的惊声尖叫之时?又或者是侧妃火冒三丈的拿了鞭子甩向她们,在眨眼间,那条鞭子却像条蛇般反而甩回到侧妃身上,划出长长一道血痕,侧妃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之际?
这一年来发生太多事,她们只知道主子突然变得很强大,不再是她们记忆中那个单纯可人的小姐。
她们都觉得不对劲,但不管她们再怎么看,主子明明就是主子。
当然,一手抚养主子长大的老夫人有武功,她老人家可是出身江湖世家,曾是一代女豪,若非为了爱情,也不会嫁入官家,她也的确教过主子练武,说是为了强身也为了自保,但主子生性善良,不喜打杀,总是练了一些就歇手,老夫人也知道,没有勉强。
所以,主子到底什么时候练得这么强?又是什么时候变得神神秘秘的,有时出去一天,有时出去个三、五天,最长曾不见一个月。
她们也从一开始的不安,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学会不过问,偶尔主子会受伤,她们便替她包扎上药,再偷偷的到外头买药,煎药给她喝。
这一年来,要说最诡异的是,就算吃了闷亏、受了伤,还是气不过会过来挑衅的李芳仪主仆,在主子受伤或不在的日子都不会过来,像是说好似的,她们将这种巧合说给主子听,主子只是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啥也没说。
倒是何诚,过去李芳仪主仆时不时的过来找碴,她们当丫鬟的还曾气呼呼的找他告状,没想到他却说,王爷有交代,府中人不得涉入两妃间的任何争执,他无能为力。
她们将这话转述给主子听,主子倒有骨气,从那天起,再也没唤过何诚到眼前,她们这里简直与冷宫无异。
思绪翻飞间,她们已迅速的替主子梳妆打扮好。
丁荷晴看着镜中的自己,收敛己身的煞气,连沉静无波的眼神也变得纯净无忧,十足一个单纯天真的少女。
她笑看着站在一旁的莹星跟铃月。
两人眨了眨眼,对于主子瞬间能经由眼神变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功力觉得好神奇。
“谢谢,我们可以去见王爷了。”丁荷晴站起身来。
原主的记忆,让她可以无条件的信任这两人,但也仅止于她进出宁王府,至于她外出是去哪里,又去做什么,为了保护她们,她选择隐瞒。
铃月与莹星一直无法理解,她们是奴,她是主子,她们从没见过有哪个主子向丫鬟道谢的,不过经过这段时间,她们倒也习惯了。
主仆一路往前厅走去,沿路经过一些奴仆,他们虽然向丁荷晴行礼,但眼神充满不忍,外面已有消息传来,今天皇宴中,王爷已经当众表示确定要休妻。
但这个年轻王妃,一年来几乎都安静的待在她的院子里,连外客也没见,有时只在院子里走动,见到他们这些奴仆,虽然没亲切的一笑,但从不摆脸色。
一想到她好不容易盼到王爷回来,却得成为下堂妻,他们就觉得她太可怜了。
丁荷晴不是没看到那些同情的目光,但她仍维持着纯真的神态来到厅堂,但没看到人。
“王妃,王爷跟何总管在东厢的书房里说话。”一名丫鬟腼腆的说道。
丁荷晴朝她一笑,带着两个丫鬟继续往另一个院子的书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