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潇潇当然是砸银子找个粗使丫鬟帮她盯着——不是盯人,是专心盯着她的房间,看谁在她不在时随意跑进去,即使她没有丢掉东西,但擅闯在她眼中就是贼才会做的事,因此偷还是没偷,她都当成贼。
即使请人盯着,但她并没有抱太大期待,至少短期内对方应该不会再采取行动,毕竟她没再出门,没给对方足够的时间作案。只是没想到人家没将她放在眼里,让她逮到人,毫不意外,这个人是玉茜。
“你在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陈潇潇觉得自己好善良,竟然对一个贼如此客气,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拿着棍子先打一顿吗?
玉茜吓了一跳,刚刚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慌忙的转身面对陈潇潇,“你……”
“我怎么了?我不能进来吗?”
“你……不是……”玉茜已经心慌得语无伦次。
“你到底在找什么?”陈潇潇看了一眼玉茜所站的地方。
“我……我有东西掉了,进来找找,没想到还真被我找到了。”玉茜不愧是大丫鬟,很快就冷静下来,拿出事先准备的金钗。
怔愣了下,陈潇潇接着笑了,“你是想栽赃吧,没想到被我逮个正着。”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玉茜心理素质不强,一脸心虚的模样。
陈潇潇摇了摇头,难怪她看不起玉茜这个丫头,脑子太不灵光了。“我来教你基本常识,今日你若真的金钗不见了,以你的性子,肯定会闹得众人皆知,要不,至少闹到主子那儿,绝对不可能私下寻找。”
“……”
“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种栽赃的方式实在太蠢了,不但陷害不了别人,还将你污秽的心思给曝露出来。”陈潇潇叹了口气,“人贵自知,脑子不好就不要动歪心思。”
玉茜气得脸都涨红了,想反击,却又找不到言词。
“我究竟哪儿惹到你了?”陈潇潇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形迹败露,玉茜也知道应该赶紧转身走人,免得陈潇潇把事情闹大了,可陈潇潇实在太讨人厌了,她控制不住自个儿的嘴巴,“你一个没有根基的丫鬟凭什么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这种事是天生自然的,先搁在一旁,她来说点可以讨论的事,“按你的说法,因为我没有根基,就没有骄傲的资格,而你有根基,便可以理所当然的高人一等,想看不起谁就看不起谁,想欺负谁就欺负谁,是吗?”
“我……你不要胡说八道!”玉茜急得跳脚,有一种情况失控的感觉。
陈潇潇眨着眼睛,一脸无辜样,“我听着明明就是这个意思,要不,你干啥强调我没有根基?”
玉茜的脑子已经被她的话绕晕了。
“你这种心态真的要不得!你要知道,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根基,而是实力,若没有实力,就是再有根基也玩不出花样来。”在陈潇潇看来,根基和实力都很重要,但是有根基没有实力,就好比那些纨裤子弟,家里就是有金山银山又如何?迟早会败光的。
“……”
“我若是你,不会忙着叫嚣,会先增加自个儿的实力,不会让自个儿只能当个嘴巴上的英雄,那就太对不起你拥有的根基了。”一个只能在嘴巴上逞能的人如何教人瞧得起?难怪怎么都入不了她的眼。
“我好心劝你,别惹我,虽然我很善良,一向与人为善,可是我也有脾气,一旦发起脾气来,不咬下对方一块肉绝不罢休。”
“还有,你最好离我的房间远一点,别忘了我是大夫,难保我这里没有那种碰不得的东西。”陈潇潇突然想起家里被翻箱倒柜的事,从今日开始,她也要在房里弄点东西,保证教那些偷偷摸进来的人吃尽苦头。
可怜的玉茜,只能张着嘴巴瞪着陈潇潇,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陈潇潇敲了敲脑袋瓜,“我想想看,我还有什么没说的呢?”
玉茜好想尖叫,她说得还不够多吗?半晌,陈潇潇摆了摆手,“算了,懒得跟你计较了,出去吧。”
玉茜好想破口大骂却不能,谁教她被人当场逮到,最终全身僵硬的走出去。过了好一会儿,陈潇潇双手捂着嘴巴笑弯了腰,其实她也很擅长当嘴上英雄,不过不管是嘴上英雄还是真英雄,能达到目的就好。今日玉茜挨了训,想必有好一阵子不会再轻举妄动,她的耳根子应该会清静不少。
***
傅谨之是很自律的人,晨起练武,睡前练字,不分春夏秋冬,无论原主还是如今的他,皆知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他们也是那种可以对自个儿狠下心的人。
休沐之日,傅谨之喜欢利用午膳之后的时间作画,取景不一,通常是随处可见的景物,目的只是想放慢脚步,成为一个真正的古人。
过去的他很重视效率,可原主是么儿,当成贵公子养大,凡事讲究得很,完全没有武将世家子弟的豪迈随意,逼得他不得不调整一下自己的脚步,优雅的作画,还好平日有差事要忙,不必每日作画,要不,他可吃不消。
傅谨之今日画了一幅菊花图,是从房里移到书房的一盆菊花,之前代他喝了不少汤药,眼看着就要茑了,他索性移来书房,这里有明阳专门照顾,应该可以救回来。
最后一笔落下,他仔细欣赏一番,才放下笔,接过明安递过来的热毛巾,擦拭双手,然后扔回铜盆里,再接过明安送上来的茶盏,喝了一口茶。
“可有什么发现?”
“那个人每日早上出现在镇北侯府外面,待了半日左右就离开。”
“这么说来,肯定不是冲着我来。”虽然之前信誓旦旦表示对方的目标是陈潇潇,可他也不敢排除对方的目标是自己的可能性,毕竟这世上的蠢人不少,说不定就是来盯他的。
事实证明,他的推断正确,对方若是为他而来,不会守在外面,而是跟着他去了大理寺。
“我想应该是为了潇潇姑娘,可是这几日潇潇姑娘没有出门,不能进一步确认,爷要不要让潇潇姑娘出门走一圈?”
傅谨之毫不犹豫的摇头否决,“不必,这太危险了。”
“确定对方的目标,一旦査到对方的底细,才好知道如何应对。”
“你只要査清楚对方的底细,就不怕找不到他的目标。”其实在他看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根本不需要再去冒险。但他可以理解明安的想法,谨慎一点总是更为稳妥。
“那个人看起来不起眼,可警觉性很高,我们的人往往跟不到一盏茶就被甩开了。”镇北侯府是武将世家,侍卫各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没想到竟在一个小混混身上踢到铁板。
“身手好吗?”
“身手倒是还好,不过很灵巧,像是长年混迹市井当中。”
“既然看出长年混迹市井,就从这些地方找人。”
明安还没应声,陈潇潇就像一阵旋风扫了进来,眼看着就要扑到傅谨之身上,幸好最后一刻急忙收住脚,不过,傅谨之还是伸手拉了她一下。
“这是干啥?”
她喘了一口气,站稳身子,才往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很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四爷,能否请您借我一些银子?”
“你的规矩太糟糕了,我是不是应该请个嬷嬷教你规矩?”
“我出了药房,听说你没出门,太开心了,一个不小心就跑过头了。”
傅谨之挑剔的看了她一眼,“我怎么看不出来你很开心的样子。”
“差一点乐极生悲,这会儿开心不起来了。”
傅谨之在软榻坐下,拉了拉衣服,问:“借银子干啥?”
“我明日想回去一趟。”
傅谨之忍不住皱眉,“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我不放心,想回去瞧瞧。”
“在我看来,你比你的家人更危险。”从她诉说的情况看来,陈家显然遭人盯上了,不过,对方顶多趁着人不在的时候翻箱倒柜,想要寻找什么,并未危及他们的性命,反倒是她一出现,对方就将目光转向她,可见得他们对她的兴趣更大。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陈潇潇也觉得自个儿更危险,这正是她想回去瞧瞧的原因之一,她想挖出娘企图隐藏的事。那日逮到玉茜偷偷进她房里企图栽赃,她就确定先前房间被动过的事与玉茜无关,换言之,有个不知道的敌人一直在注视着她,至于目的何在?她毫无头绪。
“我还是想回家瞧一眼。”傅谨之不发一语的瞪着她。
“我帮你验屍,你都没有赏我,我的月例又只有那么一丁点,根本存不到钱,只能向你借钱喽。”陈潇潇很理直气壮,本来嘛,专业知识是很值钱的,可是他一点也不在意使用者付费原则,什么好处也不给她。
“我不借你。”
陈潇潇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怎么这么小气?”
傅谨之点头附和,“我这个人确实很小气,除非是自己人。”
“我对你来说不是自己人吗?”
眼睛闪过一道光芒,傅谨之像在确认的问:“你是自己人吗?”
“我当然是自己人。”他们可是同乡。
傅谨之笑盈盈的点着头,“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哦。”
“我说的,我们是自己人,你是不是可以借我银子了?”陈潇潇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说的“自己人”差距有多大。
“明天给你,只多不少。”傅谨之很大方的道。
只多不少,这四个字听起来太过美好,只是,她突然觉得某人脸上的笑容令人感到不安,她是不是送了什么把柄给人,要不,他干么笑得好像赚到的样子?可是回想一下,她又想不到自个儿的错处。
算了,她不过是个丫鬟,没权没势,还得依附他生活,她有什么好处值得他韵観,无非是验屍、看病而已。
***
一夜好眠,陈潇潇想着傅谨之会借多少银子给她,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都是贵公子,出手应该很大方,而且很可能还是银票。
陈潇潇满怀期待,可她万万没有预期拿到银票的同时,还附上一个他。
“我只是向你借银子,你干啥跟我回家?”主子跟丫鬟回家,这像话吗?她顿感前途堪虑,这事要是传到老夫人那儿,老夫人肯定又要记她一笔。虽然上一次的事明明错在老夫人,但老夫人看她不顺眼,一口咬定她怠忽职守,恨不得再抓到修理她的机会。
“你不听劝,非要出门不可,我只好陪着你了。”
“你不必当差吗?”
“我请假。”
“你请假?”陈潇潇觉得天要塌了,这下老夫人更不会放过她了。
“你不必担心,我有很好的理由,我去调查案子。”
陈潇潇唇角一抽,这样也可以?
无论她愿意与否,傅谨之坚持跟她回去,又因为他,她有了免费的马车可搭乘,而且还是直达车,她可乐了,当然懒得跟他僵持下去。
有了直达马车,陈潇潇用不到往常一半的时间,轻轻松松回到家,今日虽然没有满地狼藉,可她娘病了。傅谨之贴心的让她们母女俩在房里独处——
“怎么病了?”记忆中,娘很少生病,就像她一样,即便不重视养生,但有个小病就会给自个儿开药,总之不会让小病变成大病,绝不可能这般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
“我不是教你不要随意跑回来吗?咳咳咳……”何芸娘一急就咳个不停。
“娘病了,当女儿不应该回来看娘吗?”
“咳……这点小病不算什么,你赶紧回去。”何芸娘使劲地推着陈潇潇。
“我都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赶紧回去。”
陈潇潇神情转为严肃,不想再胡乱猜测,直接问道:“娘为何害怕我回来?”
“如今我们的日子不太安宁,娘当然希望你能离这里越远越好。”
“当初娘为何不是送走晋儿或运儿,而是送走我?”这个时代,儿子不是更重要吗?
“晋儿要继承家业,习医之路不能停滞,而运儿喜欢读书,将来要走科举,绝不能入奴籍,你一个姑娘家,娘又不可能时时带在身边,若是人家想对我们出手,从你下手最是容易。”
乍听之下,陈潇潇觉得很有道理,可是细细琢磨又觉得不对劲,若是人家想对他们下手,这只是假设情况,换言之,很可能不会发生,而娘因为不可能发生的事就要她入奴籍,这样对吗?
“娘就不能跟我说实话吗?”
“什么实话?”
“娘送我走必然还有其他原因。”
“你不要胡思乱想。”
“娘可知道,上回我离开这里回镇北侯府,一路遭人跟踪?”
“什么?”何芸娘吓得差点跳起来。
“娘,对方不会无缘无故跟踪我,娘最好将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好教我心里有个底,知道如何防备,而不是等着人家对我出手。”
这个道理何芸娘不是不懂,只是……难道瞒不了了吗?
见何芸娘沉默不语,陈潇潇急了,“娘,别再想东想西了,说清楚比较重要。”
好半晌,何芸娘才幽幽一叹,“你,并不是我生的,你是我师兄的女儿。”
陈潇潇原本掏好耳朵准备听真相,却没有预料到受到这么大的惊吓,身世改变这种事在她眼中从来不是什么好事,甚至很可能是死亡的大劫,要不,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从这家变成那家的孩子?
“除了隐瞒你的出身,娘倒是什么都跟你说了。”
待心情渐渐平静下来,陈潇潇觉得有必要将事情从头到尾理一遍,“那个……我生父怎么会想到将我送到娘身边?”
细细回想,何芸娘缓缓道来,“这事应该从十五年前说起,有一日师兄突然带着怀胎五个月的嫂子找上门,说嫂子胎象不好,他无法守在身边照顾,请我代为看护,嫂子就此在我家住下来。
“你出生满月后,我以为师兄会来接你们母女回去,没想到师兄竟然要我带着你离开。我问师兄发生什么事,师兄什么也不说,只叫我走得越远越好,并将你当成亲生的抚养长大。”
“之后,我就跟师兄断了连系,等我再一次得知师兄的消息,师兄一家已经出事了,甚至师兄摔马从太医院退下来,我也是从姚师伯那儿听来的。”
想来,她生父有意瞒着娘,其实也是一种保护,什么都不知道,才能置身事外。不过,她想再确认一次,“娘再仔细想想,我生父真的没有透露什么,或是暗示什么?”
何芸娘摇了摇头,“师兄真的什么都没说,只是担心我们日子不好过,留了一些东西给我,还有你的嫁妆。”
“我爹留了什么东西?”
“师兄最有价值的就是医书,全是他亲手誊写的,有的可能是他的行医记录,不过我猜,他应该是将手上所拥有的医书全抄录一份给我,对我的帮助真的很大。”
“那对方为什么会盯上我?”这实在令陈潇潇不解。
“他们应该发现你是师兄的女儿,当初嫂子藉口养胎出京,别人不可能不知道,可师兄他们一家返乡,却少了一个孩子,事后再査到我身上,打探一下,不难猜到你是师兄的女儿。”
有些事情明白了,但有些事依然令人不解,对方究竟在寻找什么东西,这事没搞清楚,他们就会一直处在被动状态,不过目前看来,至少对方无意取他们的性命,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