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四爷非陈潇潇不娶吗?不是说老夫人妥协了吗?不是说陈潇潇已经当自个儿是四夫人了吗?唉,传言果然不可尽信!
陈潇潇看着自个儿凄凉的“嫁妆”,感觉很无言。
她可以理解,既然要嫁给傅谨之,就不能以丫鬟的身分继续待在镇北侯府,可是,有必要匆匆忙忙将她赶出来吗?
好吧,也许她的理解有误,人家昨夜已提前告知,而且是请她离开,还顺道帮她打包行李送出大门,只是看起来好像被人赶出来。
瞧,门房看她的表情充满了同情,若她开口辩解,她是要回家当待嫁新娘,对方一定会认定她痴心妄想。
眼前的情况很明显,傅老夫人是故意的,因为宝贝儿子认定她,傅老夫人拿儿子没办法,索性弄个宫里的嬷嬷修理她,没想到她在侯爷面前露了一手医术,侯爷对她很满意,傅老夫人不但要点头答应这桩亲事,还不能修理她,简直呕死了,索性寻个法子给她难看。
其实离开镇北侯府没什么不好,她这丫鬟当得四不像,还不如早早卸了差事,而且回家有个好处,想出门就出门。
虽然行李不多,陈潇潇还是请门房帮她雇辆骤子车。还好门房是她的病患,没有推辞帮她找了辆骤子车,要不,她还得拖着“嫁妆”一路找车。
一回到家,她感觉骨头都散了,幸好她家已搬进城内,若是折腾回明花村,一进门她就可以累得直接趴在地上。
“你怎么回来了?”何芸娘吓了一跳。
“我再也不是镇北侯府的丫鬟,不回来,能去哪?”陈潇潇继续拖着“嫁妆”走进房间,将“嫁妆”随手一扔,整个人扑倒在床上。这就是有娘疼爱的孩子,即使她不住家里,娘还是会随时烘暖棉被等着她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何芸娘小心翼翼将她的“嫁妆”搬到几案上。
“这个不重要,以后我也可以去仁心堂跟祖师伯交流,若是祖师伯不嫌弃,我还可以坐堂,当个外科……不,应该说畅医。”她记得古代的外科医生称锡医。
“怎么会不重要?你生父的事还没了结,还有你的卖身契……”
“娘不必担心,那些人只是对我生父留下来的东西感兴趣,不会危害我的性命,至于我的卖身契,傅谨之……呃,傅四爷会处理。”人家还没上门提亲,她不好大剌剌直说自个儿将成为镇北侯府的媳妇。
不过,娘若知道她要嫁给傅谨之,会不会吓得心脏无力?若是想藉女儿攀门好亲事,肯定高兴得抖起来。可是娘先被她生父的事吓坏了,又见她在镇北侯府麻烦不断,如今高门大户在娘眼中等同于坟场。
“傅四爷将卖身契还你了吗?”何芸娘如何放心得下?卖身契没有拿回来,镇北侯府说她是逃奴,她就是逃奴。
“改明儿我提醒他。”陈潇潇当然记得自个儿签过卖身契的事,可就怕傅谨之连卖身契丢哪儿都不知道,他跟她一样只把那当作形式,根本没放在心上。
何芸娘终于意识到不太对劲,“你对傅四爷是不是太随意了?”
“傅四爷是实干型的人,不讲究这种虚礼。”
“主人就是主人,丫鬟就是丫鬟,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免得教人寻了错处打你板子,那就太吃亏了。”何芸娘还是不放心。
“镇北侯府没有人敢打我板子。”她下意识的回答。
何芸娘怔愣了下,“这是为何?”
“呃……我可是傅四爷的专用大夫,谁敢打我板子?”
何芸娘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对哦,当初娘就是看上傅四爷的煞星之名,要不,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卖身为奴。”
娘干啥要强调傅谨之有煞星之名?这会儿她更不敢说自己要嫁给他了。何芸娘想到什么似的皱起眉头,“不对啊,你不是还欠傅四爷很多银子吗?”
“我可不是免费当专用大夫,我欠下的银子迟早还得完。”她后悔了,之前不该老实告诉娘,买院子的银子是从傅谨之那儿借来的。
“五百两可不是小数字,我上次只给你一百两,你应该还有四百两的欠债。”
“娘,傅四爷是什么人,难道还会怕我跑了不成。”陈潇潇好想叹气,娘干啥算得如此清楚?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她越来越心虚。
“也是,煞星之名可不是平白得来的。”敢惹煞星不高兴,当心自个儿的下场。
“……娘,我累了,可以先让我睡会儿吗?”陈潇潇招架不住了,还是赶紧缩起头来当乌龟好了。
何芸娘点了点头,逼着陈潇潇躺好,仔细为其盖好被子,再将她乱甩的棉鞋摆正,这才转身出了房间。
***
陈潇潇不喜欢闲得发慌,隔日就跟着她娘去了仁心堂,暂时不坐堂,毕竟她年纪小,大家又不认识她,不过若需要她的帮忙,她可以搭把手,顺道让人有机会见到她的本事。对此安排,她无所谓,只是想用自个儿的医术救死扶伤,至于能否挂上大夫之名,并不是那么重要。
没想到出个门回来,她就见到傅谨之,一时像是被逮到做坏事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他怎么来得如此快?
“我以为你会觉得很委屈,怎么看起来像是偷腥的老婆?”昨日散衙回府得知他娘干了什么事,傅谨之只觉得啼笑皆非,不过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陈潇潇若不在镇北侯府,承恩侯府那边会有什么反应?因此,明知道她受了委屈,他并未急着赶过来,而是拖上一日,没想到她竟然跟她娘去了医馆,还好她哥哥在,要不,这会儿他岂不是得站在门外等她。
陈潇潇急得上前捂他嘴巴,“你别乱说话。”
傅谨之握住她的手,拉下来,眼睛半眯,“你怎么如此心虚?”
“我娘还不知道。”
“今日不就知道了吗?”
“不行,太快了,你赶紧回去。”她很庆幸今日只是上仁心堂商谈,还未正式干活,要不,她娘跟着一起回来,她很难说清楚傅谨之为何在她家。
“来不及了。”
陈潇潇怔愣地眨了眨眼睛,“为何来不及了?”
“若不是陈晋文,我不可能进得来。”傅谨之用下巴指着厨房的方向,“陈晋文去了厨房,可能是准备弄晚餐吧。”
陈潇潇傻了,早知道昨日就说清楚。
傅谨之似笑非笑的挑起眉,“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
“没,我只是没跟我娘说清楚。”陈潇潇绝不承认自己刻意误导她娘。
“你娘是个聪明人,你不说清楚,她也应该猜得到,我没道理无缘无故消了你的奴籍。”傅谨之觉得不是聪明人也看得出来,不过凡事留个几分,莫要逼人太甚。
“我娘没想那么多,而且我是有专业知识的大夫,相较于丫鬟,你应该更喜欢我当个大夫吧。”
傅谨之赞同的点点头,“这一点我承认,你根本当不来丫鬟。”
“我昨日搬回来,你今日就上门了,这样不太好,你还是赶紧回去。”
“我跟陈晋文说好了,今日留下来跟你们用晚餐,以后就是一家人,连络感情是必要的,不是吗?”这丫头肯定有事瞒着他,瞧她一脸心虚的样子。
陈潇潇不自觉的缩了下脖子,茑蓦的道:“我家的晚餐跟镇北侯府相差太远,你可能吃不习惯,你真的要留下来用膳?”
“虽然我是衔着金汤匙长大的贵公子,可是外出公干时,难免露宿荒郊野外,再硬的乾粮还是要吞下去,你家的饭食比乾粮还难以下咽吗?”
陈潇潇抬起头看天,难道天要亡她?
傅谨之举起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陈潇潇清了清嗓子,小小声的道:“我娘说你是煞星。”
“然后呢?”
“我说要嫁给你,我娘可能会吓坏了。”陈潇潇越说越小声。
“嫁给煞星的是你,吓坏的也应该是你,跟你娘有什么关系?”
“是啊,可是,当娘的就喜欢瞎操心,更别说镇北侯府门第太高,将来我受了欺负,我娘很难帮我讨回公道,梁氏不就是如此吗?”
傅谨之突然伸手将她拉进怀里,圈住她,“你不会像梁氏,你不是她,而我更不是云二爷,而且为了不要埋没你的医术,我同意你行医,不过,只能逢五逢十……你不要乱动,我的话还没说完,我承认自己是个醋绰子,你没将我摆在第一位,我会不开心。”
一听见“我同意你行医”,陈潇潇就按捺不住的想挣脱傅谨之。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嫁给他最大的不安来自于身分的束缚,无论他给她多大的自由,顶着镇北侯府四夫人的身分,她想行医容易落人话柄,按着她对傅老夫人的了解,肯定将她拘在府里,但她的医术是用来救死扶伤,所以,对于嫁给他这件事,不想告诉娘,或许是她自个儿都无法下定决心。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想要的?”
“我还不了解你吗?无论多娇贵,鸟儿就应该自由的在天空翱翔,这个道理我还会不明白吗?”
“可是你娘……”
“我爹应了我的请求,爹说埋没你的医术,他觉得对不起需要你的病人,就好像他不同意我大哥守卫西北,就对不起大周的老百姓一样。”
好半晌,陈潇潇深深的叹了声气,“你爹是个了不起的人。”
“是啊,这会儿你可以安心准备嫁给我了吗?”
陈潇潇羞答答的点了点头,“今晚我就跟我娘说清楚。”
“如今你搬离镇北侯府,承恩侯府必然有所行动,我已经派人暗中保护你,你不必太担心,即使有所察觉,也假装不知道,由着他们出手,若能更进一步曝露他们的目标,这对我们反而是好事。”
陈潇潇乖巧的应了一声。她只想到回家的好处是想出门就出门,却忘了如此一来毫无防备的曝露在敌人面前是很危险的,不过如同他所言,这说不定能够让事情有所突破,她反而期待他们出手了。
***
调查十五六年前京城和宫中发生的事,傅谨之没有抱多大的期待,一来时间相隔太久,二来当时的秦王如今贵为九五至尊,只怕没有人敢议论,想要调査他家的事太难,当他不想在这上头浪费心思时,夏尹终于打探到一些消——
“早在十八年前,整个京城为了立谁当储君就斗得很凶,不过直到十六年前,几位封王的皇子才真正厮杀,首先遭殃的就是后院的子嗣,先后死了好几个,而秦王原本子嗣就不如其他几个兄弟,好不容易宁侧妃传来好消息,便悄悄将人送去庄子,大概是想避开兄弟耳目,送去的是宁侧妃自个儿的陪嫁庄子。”
“避开兄弟耳目?”傅谨之嘲讽的唇角一勾,“这是便于暗中动手脚,找个冠冕堂皇的藉口,依当时的情况,当今皇上必然信了。”
夏尹继续禀告,“这个庄子离皇恩寺很近,而梁氏因为上皇恩寺祈福,遇上大雨,进了庄子,后来从京城传来消息,先皇病重昏迷不醒,顿时乱成一团,承恩侯府便要求梁氏留在庄子上养胎。”
傅谨之顿时豁然开朗,难怪丽贵妃可以在侍卫的眼皮子底下换孩子,侍卫不可能进入后院,而梁氏身边的人都是承恩侯府安排的,可以不动声色的将孩子换了,若不是梁氏得了周太医诊脉,确认自己怀的是儿子,她很可能不会发现有异。
“梁氏挺着肚子上皇恩寺祈福,这是承恩侯府的意思吗?”
“提供这消息的是当年秦王府的公公,对于承恩侯府的事,他也是事后听人提起的,因为梁氏跟宁侧妃同时在庄子生下孩子,后来秦王继位,宁侧妃封贵妃,皇上因为她生了儿子之后顺利继位,还给了她封号,叫丽贵妃,因此人人都说梁氏真会挑时间生孩子,即便是个女儿,也福泽深厚。”
傅谨之摇了摇头,“真是讽刺。”
“如今丽贵妃能得皇上看重,是因为她在那时生下二皇子。虽然丽贵妃与威武将军府断了往来,但她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在军中有不少同袍,关系不错,先皇更是看在她父亲的情分上,将她赐给秦王当侧妃,她生下的儿子当然不同于宫女所生的长子,秦王能不高兴吗?据说先皇清醒过来听到这样的好消息,还重赏秦王,有人甚至说,秦王能够继位,跟二皇子的出生可能有关。”
傅谨之不以为然的轻哼一声,“这是夸大其词。”
“属下觉得有人在帮二皇子造势。”
“二皇子虽然身子骨不好,但皇上感念他的出生带来的机运,肯定不会将他从储君的名单上除掉。”
“但听说皇上最喜欢的还是六皇子。”
“拥有探花资质的六皇子?”
“对,六皇子是嫡子,皇上其实很重视嫡庶。”
原来嫡出的是六皇子,六皇子若出色,将来继位的可能性很大,不过,承恩侯肯定抱着“鵰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想法,难保不会发生变化。
傅谨之念头一转,“这件事到此为止,目前最重要的是保护好四夫人。”
夏尹怔愣了下,连忙应是 ?会不会太心急了,还未进门就喊四夫人,不过,爷终于急着想娶妻生子,这倒是可喜可贺。说真格的,他们很担心爷一辈子打光棍,爷不成亲,他们下面的人也不敢吵着娶妻,如今可以知会下面的人准备将看上的女人娶回家了。
***
去了医馆回来,发现自个儿的房间遭到小偷光顾,陈潇潇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可是将她的“嫁妆”全偷走,这会不会太夸张了?不过,从对方紧瞅着她的“嫁妆”这一点来看,她生父留下来的东西一定在那里面。
陈潇潇立马回镇北侯府,拉着傅谨之绕着她的正版嫁妆打转。
“你对此事有何想法?”她真的想不明白,为何他们要再偷一次?
傅谨之若有所思的挑起眉,“你说连箱子都偷走了?”
“对啊,运送更方便吧。”闻言,傅谨之噗哧一笑,她的反应真是与众不同。陈潇潇没好气的瞪他,“这有什么好笑?”
“你没想过这个箱子可能有机关或暗格之类的?”
“机关?暗格?”陈潇潇将箱子里面的书册一一搬出来放置一旁,然后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摇了摇头,“看不出来有机关或暗格的样子。”
傅谨之伸手东敲敲西敲敲,仔细聆听声音,听起来都是实心的,最后是箱子的盖子,敲了敲,无论触感还是声音都不太一样。
陈潇潇两眼一亮,兴奋的看着傅谨之,“盖子是空心的。”
“没错,暗格藏在盖子里。”
“拆开来看。”
略微一顿,傅谨之觉得有必要提个醒,“这个箱子很可能是你生父亲手做的,要不,很难避开众人耳目将东西藏在这里。”
“我想也是,不过,当他将东西藏在这里,这个箱子便注定留不住了。”陈潇潇摸了摸箱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反正不是花梨木,也不是紫檀木,没什么舍不得。”
“箱子通常用的是樟木,因为浓烈的香气可以驱避蚊虫,若用花梨木和紫檀木反而惹人注意,这个箱子可能到不了你手上。”
陈潇潇摆了摆手,“我只是随口说说。”
“我拆了。”傅谨之待陈潇潇最后摸了一遍,点头示意他可以拆了,便取来工具动手拆下盖子,然后顺着四边将隔板敲开,果然看到一个油纸包。
两人拿着油纸包在软榻坐下,陈潇潇将油纸包放在榻几上,小心翼翼打开来,里面放了四份脉案。
“不是两份,是四份。”陈潇潇眨了眨眼睛看着傅谨之,明显对眼前的情况有点糊涂了,脉案在他们的预料中,不过,不是只有梁氏和丽贵妃吗?
“你先看看脉案,可以知道是谁的脉案吗?”傅谨之觉得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