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的婚礼场面热闹而盛大,在纳兰守花的心里像是上一刻才发生过一样,或许是因为她不断地回想、不断地在温习,不愿意那一段时光从此只是记忆的一部分。
只是这时候的她没有想到,过去的事情永远都只能够是回忆,而这一段让她拼了命似的想要保留住的时光,却是几年之后她最不想回首的。
秋日的风光虽然美丽,但是迎面而来的风却已经有几分冬日的寒意,就是开着大太阳,却也要穿上羊毛料子的薄外套才能保住暖意。
因为只请了两个星期的假,预定后天的班机要回台北,所以她一刻也不愿意错过,吃过了午饭,拉着韩苍震到住所旁边的中央公园散步。
她觉得自己很没用。
几天下来都因为时差的关系,生理时钟变得很混乱,总是清晨很早就醒了,然后吃过了午饭就会想睡觉。
她会觉得自己很没用,是因为韩苍震完全没有这问题,作息竟然可以与在台北时一模一样,甚至还可以处理公事。
不过,傅聪叔叔的住家也在这附近,所以傅婶婶常到他们的住所串门子,顺便为她打点婚礼的细节,婶婶说别把他们那些男人当成是人看待,他们是怪物,硬要拿自己跟他们比较,是在为难自己。
“明天我们买东西来公园野餐好不好?”纳兰守花不断地回头说话,然后再继续往前走,“让我想想可以买些什么,傅婶婶说上城有一家甜点店很好吃,所以我们要过来之前,可以去那里带一些点心和咖啡,好不好?”
“都好,我都没意见。”他的语气不冷不淡,一如他跟在她身后不疾不徐的脚步。
“我想带一大盒沙拉还有千层面,我知道哪里有卖很好吃的千层面,面皮都是他们自家擀的,虽然全麦口味很有健康概念,可是我还是喜欢吃白面皮做的,所以我常被笑说是很堕落的人,可是他们用的起司和酱料真的很好,所以真的很好吃,我今天晚上就打电话请店家帮我们准备,好不好?”
“好,你喜欢就好。”
“虽然要跑到下城去是有点远,不过我想可以顺便带一点冰淇凌回来,在那家千层面店同一条街上有一家义式冰淇淋店,那家老板常跟我说,他们家的冰淇淋是全纽约最好的,就算去义大利吃都不见得口味比他的好,那年我高中刚毕业,一整个暑假待在这里,几乎每隔两天就会去吃,害我胖了快两公斤,吃太多冰的下场就是头都快痛了。”
她每说一句话,就会回头看他一眼,像是为了要确定他是否还跟着,绞尽脑汁想要说些话,用那些话填补他们之间略显得空白的沉默。
“到最后爹地生气了,规定我在回台北之前都不可以再去了,也好,我可以趁机减肥,要不,说不定回去台北要胖个五公斤呢!”
说完,她自嘲地笑了,同时捂嘴打了一个很大的呵欠,打完之后,装作没事般继续笑着,完全不想理会像是快要将她淹没的睡意。
“想睡了吗?”韩苍震看着她又忍不住打了呵欠。
明明已经是一脸渴睡的迷蒙,但她还是笑着摇摇头,“不想睡,可以再多走一会儿路,今天天气那么好,你又能陪我,我可以再多走一点路。”
“你不要勉强自己,我们可以先回去让你睡一会儿。”看着她用力地想要睁大因为想睡而酸涩不已的眼睛,教人觉得有点好笑。
她抬眸瞅着他,不想去理解他这句话背后的含意,她并不是不知道他很忙,也知道他总是趁着她睡觉之后,忙着把耽搁的工作给做完,好几次,当她睡到一半清醒时,总是会看见书房的灯光是亮着的。
现在,催着她回去睡觉,是为了可以快点去工作吧!
“我不想回去。”她摇摇头。
“不要勉强自己,回家吧!”说完,他转身就要往来时路回去。
“不要!”她冷不防地提高音量,喊住了他转身就要离开的脚步,“回去房间睡觉的话,我一定会睡很久,我现在很累,可是我只想打个盹,我不想又睡到隔天清晨,一大早又一个人醒过来,我不要。”
韩苍震回头看着她一脸执拗的表情,像是在与谁争着什么一样,完全没有打算要退让的意思。
“如果不回去,那你现在究竟想在哪里打盹呢?”
“随便窝在张椅子上都可以睡。”
“你不怕着凉吗?”他的脸色一沉,显得不太高兴。
“就睡一下下……”因为已经太想睡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呵欠,“反正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又打了个呵欠。
一边打着呵欠,她一边觉得好生气,很希望自己可以清醒,但是时差让她像是得了重度渴睡症,毕竟以时间来算,现在是台北半夜两点钟,一般这时候她不知道自己睡到第几殿去会周公了。
说完,她真的觉得生气了,合上嘴也不想多说了,干脆跑到一旁的长椅上像个流浪汉般把自己给蜷成一团睡觉。
可是,这椅子好硬,她又穿得不够厚实,才躺下就觉得很不舒服,坚持了大概半分钟之后,她决定要屈服,才正打算开口认输跟他回去的时候,感觉一件带着人的体温的大衣盖到她身上,她惊讶地睁眸,正好在此时被他给抱起来,他一个转身在她的身畔坐好之后,她整个人就被他给搂进怀里,脸颊刚好可以枕住他厚实的胸膛。
“最多给你半小时,睡吧!”他面无表情地撂下条件。
被他修长的手臂给搂着,安定得就像是牢牢拴在码头上的船只,再大的风浪都吹她不走。
纳兰守花抬眸,从下方觑见他刚棱的脸庞线条,虽然仍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但是,至少不是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她想,总有一天,身为他的妻子,应该迟早可以从那被警告勿近的生人名单中脱颖而出的。
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一抹如霞曦般的微笑在她的唇畔泛起,纳兰守花闭上眼睛,微微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在他的怀里找到了一个舒服自在的窝,不片刻就沉睡了过去。
在昏睡过去之前,她仍旧在心里想着,虽然只有半小时,但她保证,回去之后一定会乖乖的,不吵他工作,一定不吵他……
韩苍震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她的身躯变得柔软,知道她已经睡沉了,他俯首看着她,看着她的脸蛋被从树梢筛落的阳光给映得光亮,像是个孩子般找到了最温暖的床铺,睡得丝毫没有设防。
以后也要像这样生活吗?
要像今天一样疲于应付她的任性和心血来潮吗?
韩苍震轻叹了口气,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娇酣的睡颜上。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看了她多久,专注到甚至没有发现旁人注视他们的目光,不知道旁人没从他的脸上看见一丝的不耐烦。
相反地,他们只是在心里猜测着,在他怀里的女孩与他之间的关系,为何能得到他如此温柔的注视……
虽然上次摔马的事情让纳兰守花对马匹产生了一点恐惧,可是,她知道韩苍震喜欢骑马,闲暇无事,就会去骑马,光是为了这一点,她就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克服心病。
“日月啊日月,你是不喜欢我吗?要不,上次怎么把我给摔下来呢?”她穿着一身轻便,白色的棉衫以及合身的牛仔裤,还有一双浅咖啡色的短靴,今天她不是过来骑马的,而是特地来帮日月刷毛,跟它培养感情,“如果你不是不喜欢我,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一边给日月刷毛,一边对它说话,心里当然知道它不会回答,可是她希望日月可以知道上次从它的背上摔下来,对她而言有多受伤。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叫日月吗?”她笑着看马儿很温顺的样子,似乎很满意她的服务,“因为我的妈咪名字里面有一个明字,拆成两个字就是日月,说起来,你和我妈咪可是也有渊源的呢!”
说完,她顿了一顿,回到马儿的面前,很认真很诚恳地看着它的眼睛,“所以,下次我骑在你背上时,可不可以别把我摔下来了?”
话才说完,忽然有笑声从他们的背后传来,纳兰守花回眸,看见了崔湘晴捂着肚子笑得乐不可支。
“纳兰小姐,你真的好可爱,你以为这样跟日月说,它就会乖乖听你的话吗?不要傻了。”
纳兰守花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那么好笑,有些气恼地瞪着对方,这时,她感觉到日月也开始有些躁动,鼻孔微微地喷着气,似乎也不太高兴。
“不高兴了?”崔湘晴笑声渐歇,“好好,我不笑就是了,不过你说这些话就期望日月可以听话,你当它是神马吗?劝你还是从基本功好好下手,要能及得上苍震哥的马术,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我知道。”纳兰守花耸耸纤肩,轻轻抚摸着日月的头和颈子,“其实我只要日月别摔我就好了,剩下的部分,等震有空一点他就会教我。”
“这是他说的?”
“我问他,他是这么回答我的。”
“他以前也都这么跟我说,但就没一次当真。”崔湘晴冷笑了声,纳兰守花顿了一顿,才转头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他真的都答应你,可是都没有实现吗?”
“对,不过我习惯了,其实这也没什么,男人嘛!谁不都是那种德行,能真有三分好就很谢天谢地了。”
“但我是他的妻子,总该……有一点特别吧!”
“这是你私心希望,还是他心底以为呢?要不然咱们就走着瞧罗!”崔湘晴一瞬间笑得好灿烂,看了看日月,又看了看守花。亲切地笑道:“不过无论如何,苍震哥总是个大忙人,如果你真有什么问题,就来问我吧!好歹我也曾经是照顾过日月的人,总还是知道它一点癖性。”
“怎么你现在不照顾日月了呢?”纳兰守花不掩饰自己的疑惑。
“因为……”崔湘晴恨透了眼前这女孩的敏锐,但她还是笑容不改,“因为刚叔觉得有比我更适合照顾它的人,不过他对我说再过些日子就会把我调回来,因为我和日月的交情终究还是比较深,他比较能信任我。”
在她说完这句话时,日月很不客气地喷了口气,似乎颇不以为然。
纳兰守花很明显感觉到马儿的不高兴,可是她只是静静地抿唇不语,说不出哪儿古怪,却又在看到崔湘晴释出的善意之后,反省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对她就太有成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