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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 第4章(2)

  隔天早上,梁知夏一到学校,就先寻找昨天那个女生的踪影。对方的制服上好像没有绣学号,不知道那个人是几年几班的,在昨天之前也没见过那张脸孔,想找到人恐怕要花一番心思,但她还是每节下课都到其它大楼和教室去寻找。

  她甚至想着对方说不定会主动来找她,因为,她有那个女生想要的东西。

  但是一整天下来,她都没有找着人。直到放学了,梁知夏才在比较少人会走的侧门大树下看见那个女生瘦长的身影。

  她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过去。那个女生发现她,开口道:

  “我本来还想去找你呢。昨天我太早跑出去了,消耗太多的力气。”她说的话有点莫名其妙的。

  梁知夏并不关心,警戒地停在一段距离之外。

  那个女生歪着头又说:

  “没想到你自己出现了……你不怕我像昨天那样抢你的东西吗?”

  当然怕,但是她不会轻易让它被抢走的。梁知夏专注地凝睇住女生,只要对方一有动作,她就可以立刻跑走。

  “你为什么……为什么想要那根羽毛?它不是普通的羽毛,对吗?”虽然一起看见黑影的老师不信,但是她信。这个想要抢走羽毛的女生,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她必须要问出来。

  “如果我告诉你,你就会把羽毛给我吗?”女生眨眨眼道。

  梁知夏一怔。

  “我……”

  “不会对吧?”女生昂首望着头上的树枝,说道:“因为人总是很狡猾的。”

  自己刚刚的确想要说谎欺骗对方,即使这样做很卑鄙,但只要能知道关于羽毛的事情就好。梁知夏双手紧握成拳,无话可说。

  女生一直抬头望着树,然后有点像是在自言自语地道:

  “你知道吗?自杀的人,就算死掉了,还是会在生前自杀的地方,一直重复着自杀的动作。就像是在惩罚那个人为什么要自杀,不珍惜自己,让那个人每天每天,在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重复杀死自己。”

  “……咦?”梁知夏不懂她为什么会说这个。

  “我告诉了你,你就不可以不相信我说的话。”风突然变大了,树叶剧烈地摇晃起来。女生抬起手来,指着大树最粗的一根枝干,道:“你看不到,但是,有个人又吊死在这里了。这是这个人第一万零九百七十三次在这里杀死自己。”

  “什……什么?!”梁知夏错愕地看着她。女生所指的地方,没有任何东西,当然也没有吊死的人。

  “一直吊在这里晃啊晃的,看起来很碍眼啊。”女生转回头,双目圆睁,说道:“我不知道那根羽毛你拿去有什么用,不过那的确不是普通的羽毛;如果把羽毛给这个人,这个人虽然上不了天堂,却可以不用再一直杀死自己了。好了,我都跟你说了,那你决定好了吗?”

  “决定?”梁知夏愣住。

  “你要把羽毛给我呢?还是不给?”女生直盯着她的脸。“不给,我就要抢了。”她瞪眼说。

  梁知夏下意识后退一步,正想着要离开时,就看见白恩露出现在不远处的走廊。

  “你们在做什么?”他边说边快速朝这里走近。

  高瘦女生见状,对梁知夏说道:

  “你的老师,真的很烦啊。”语毕,闪身到大树后面。

  梁知夏才将视线从白恩露身上移转回来,就发现女生已不见人影。

  “又给她逃了。”在大树旁张望的白恩露蹙眉,之后来到梁知夏面前,问道:“我不是跟你说下次看到那个女生,要赶快告诉我?她刚才做了什么?”

  “……老师。”梁知夏只是望着那棵树,道:“上次你跟我说的,有人在这里往生了。那个人……是吊死在树上的吗?”

  “嗄?”白恩露一愣,道:“听说是这样没错。”

  心脏好像用力地跳了一下。梁知夏告诉自己,这和她无关,就算那个女生说的全都是真的,就算那根羽毛的确可以帮助一个死掉的人,也都和她完全没有关系。

  “和我……无关的。”羽毛是她的,只要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羽毛,就足够了。

  “喂。”

  听见白恩露唤她,她回过神来,见到他有点严肃地问道:

  “你怎么了?那个女生有伤害你吗?”

  “也……和老师无关。”因为老师不相信。

  梁知夏低喃了一句,接着转身跑出侧门,还听到后面的白恩露“喂!你——”地喊着她。

  一路奔回家,她心跳不稳地将钥匙插入锁孔。每天总是只有自己一人的家,今天一打开门,却看见父亲坐在客厅里。

  一瞬间,她傻住了。明明知道这是事实,却还是忍不住以为自己在作梦。

  “爸……”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微微发起抖来,下一刻,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她的叫唤。

  “姊姊好。”一个约莫九、十岁的小男孩就站在她面前,非常有礼貌地向她问好。

  “啊……你是?”梁知夏低头看着陌生的小男孩,心里满是疑问。接着,一个女人,从她家的厨房走了出来。

  “哎呀。”端着茶杯的女人见到她,先是羞红了脸,随即有些难为情地掩住嘴。

  梁知夏只能望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没有看她,就像妈妈过世后的每一次相处一样,所以之后,父亲连家也不回了。

  女人将茶杯放在梁知夏父亲面前的茶几上,然后走到梁知夏身旁,道:

  “你一定是知夏吧?你好。不、不好意思,那个……我是、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女人对她说明着,眼睛却不时飘向梁知夏的父亲,含糊道:“那个……你爸爸他、他……他有点不舒服,是我送他回来的……啊,这是我儿子。”她双手放在小男孩肩上,微笑介绍。

  “……你们好。”她回避对方示好的视线,垂下眸,却看见小男孩大大的眼睛望着她。“我……我回房换衣服。”她仓卒道,离开那个令她窒息的客厅。

  将房门关上,她背抵着门,滑坐在地。门外传来女人和小朋友的声音,梁知夏抱膝将脸埋在手肘里。

  结果那天,晚餐时间,女人借用厨房煮了一桌家常菜,在尴尬不自然的气氛下,四个人一起用晚餐。

  席间,开朗的女人跟每个人讲话,而她这个女儿和父亲却完全没有交谈。

  之后,女人和小男孩坐计程车离开了,父亲回到房里便没再出来。虽然父亲明明在家,却跟她平常一个人在家时没有不同。

  隔天,父亲又开始加班不回来了。

  星期五放学,虽然天空阴沉沉的,但同学们都高高兴兴地准备回家享受两天的假期;梁知夏背着书包,朝自家方向前进,走着走着,步伐越来越慢,之后,她停下来了。

  她就那样站在原地不动,还因挡路而被路过的同校学生侧目。良久,她开始往反方向走。

  她不曾逃避过,一直都很努力去面对。

  但是……但是……好累。

  她真的好累。

  一直一个人独自面对一切实在太难了,她好辛苦……已经是极限了。

  这是第一次,她不想回家。

  *

  “白老师,你在看什么?”

  这学期负责绿化校园的校工阿伯路过,看见白恩露站在侧门旁的那棵大树下专注观察着,开口问了一句。

  “嗯,没什么……”白恩露若有所思地回应一句,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问着校工阿伯:“阿伯很久以前就在这当校工了,请问这棵树在这里多久了?”

  “喔,跟学校的年龄一样,至少三十年有喽,比白老师你老了。”校工阿伯呵呵笑着。“不过学校创校之前,这棵树就在这里了,因为位置没有挡到建筑物,所以就留下来了。”

  “是吗……”白恩露沉吟。

  “怎么了吗?”阿伯关心询问道。

  “不,没什么。谢谢。”白恩露客气回道。

  校工阿伯因为还有工作,随即就离开了。白恩露仍旧站在原地,抬头望着大树面积宽广的枝叶,叶片的影子映在他身上,从缝隙中泻下的阳光一闪一闪的。

  他蹲下身,在地上拾起一片落叶看了看。

  是同一种树,和那个高瘦女生身上掉落的树叶一样。

  虽然校内的树不少,也应该还有同种的,但不知怎地,他就是觉得一定是侧门这棵树,不会是别处的。之前也是想到要来求证,才会在树下看到梁知夏和那个女生。

  不知道她们讲了什么,让人有点在意。

  明明是和他无关的事,只要他当作不知道就好了,也就不用再担心了。白恩露站直身,抬头看着茂盛的叶丛。

  一阵微风徐徐吹来,明明是轻扬的风,却啪沙地落下许多树叶;白恩露伸手挡在额前,还等了几秒,叶片才全部落完。

  他凝睇着那棵树半晌,跟着把掉在衣服上的树叶拍掉,然后离开。

  周五上完课,他正要回家,在去车棚时经过走廊,听见几个学生嘻嘻哈哈地正在聊天。

  “嗳,你真的那么做了啊?”

  “真的啊!毕业学姊跟我说的。我说我们班有个钟楼怪人,叫做梁知夏的,学姊听到那个名字吓了一跳,说那是隔壁班的,听说她在街上跟她妈妈吵架,把她妈妈推去撞车子,所以才出车祸的。”

  “天哪,好狠喔……”

  “才会变成钟楼怪人。”

  “所以我上次就在她课本上写她害死她妈妈啊,她跑出教室的时候脸色都发青了,哈哈!”

  几个人七嘴八舌,把惨事拿来当笑话讲。

  白恩露在他们和自己擦身而过的时候,探出手臂,用手里拿的例题大全挡住他们。

  “高中三年级都已经十七、十八岁了,为什么你们的行为跟幼稚园的一样?”他淡淡道。

  “嗄?”几个学生当场傻住,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白恩露的神情变得严厉起来,道:

  “有些事情,是绝对不能拿来胡闹的,这也不懂?”

  “呃……”几个学生面面相觑。

  “要是不知道收敛,我会请主任找你们家长。”他说。

  “找我爸能干嘛……”有个学生小声窃笑道。

  “老师,我爸认识记者喔。”大概是没被白恩露教过,不认为他有资格啰嗦,所以有人开玩笑道:“不小心把你拍上新闻的话,那——”

  “住口。”白恩露冷斥一声。没料到他会生气的学生们,登时吓了一跳。“如果你们觉得自己欺负同学的行为很光采的话,尽管找人来拍我,我很乐意把你们的伟大事迹告诉所有电视机前的观众。”

  冷淡地说完,他丢下那几名学生,直接走开。

  最近,他好像越来越常觉得当初是不是应该选择老师之外的职业了。白恩露按着隐隐作疼的额头,一脸受不了地将脚踏车牵出来。

  骑车回到家,他先整理了一下。虽然是个单身男子的住所,不过他的习惯还算可以,有空会打扫,不会让家里乱糟糟的。

  吃过晚饭后,他先洗了个澡。这个周末他要出远门,所以他拿起背包,塞了几本讲义和例句练习集进去,由于是晚上十点多的火车,他还喝了杯牛奶、看了下电视,等到时间差不多,他关掉家里的总电源。

  外面突然下起大雨,他在鞋柜旁抽了把雨伞带上,走出寓所,掏出钥匙锁门。

  因为要先坐车到火车站,所以他撑着伞往公车站牌走,不料,却在站牌旁边的便利商店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

  倾盆大雨之中,抱着书包的梁知夏站在便利商店外的屋檐下。因为她穿着制服,所以对身为老师的白恩露而言,显眼到想不看见都难。

  这家伙难道很喜欢放学后在外面游荡?现在都几点了!他实在不想管,等公车的几分钟中,却又忍不住在意后面的动静,原本想着公车一来就直接坐上去走人,眼角余光却睇见一个中年大叔接近梁知夏,色迷迷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白恩露无奈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撑着雨伞,离开公车站牌,走到中年大叔身后。

  “……制服很好啊,我喜欢这套制服,很漂亮啊。”

  中年大叔一直绕着制服在称证,白恩露在他背后启唇打断道:

  “请问你找我们学校的学生有什么事?”

  “嗄?”大叔吓一跳,转过身,看到白恩露,赶忙堆起笑脸。“你是老师啊?不好意思……”接下来没说什么就飞也似地逃走了。

  白恩露用斜眼目送他离去,转回视线,他望向梁知夏。她双手将书包抱在胸前,身上有点被淋湿,其它地方,看起来没有问题。

  “你忘记带伞?这把可以借你。”他说。只要在便利商店再买一把就好。

  她低着头,下讲话。

  他瞅住她,问:

  “你没有回家?”她连书包都还带着,应该是没回去。她的嘴唇动了动,他没听清楚,于是道:“什么?”

  “……我不回家。”她说。

  “嗄?”他听到了,但是不懂。

  她对着地面用力地重复一次:

  “我不回家。”

  在说什么傻话!白恩露拿出手机,道:

  “你家电话几号?我请你家人来带你回去。”

  她的肩膀颤了一下,冷冷地说:

  “我家没有人,就算你打电话也不会有人接的。”

  “……几号?”他没理她。

  她终于抬起眸,缓慢地将视线对准他。

  “老师,我跟你打赌,如果我家电话怎么打都没人接,那我今天就可以不回去。”她把家里的电话号码低声说出。

  白恩露望着她,随即用手机按下号码。铃声一遍遍在耳边响起,但一直都没有人接听。

  重打的次数越增加,她黑色的瞳眸里的失望和难过也越加深。在白恩露第七次按下号码时,她道:

  “我要走了。”

  见她不顾大雨就要冲出去,白恩露赶紧拉住她的手臂,说:

  “家里没人接,那把你父母的手机号码给我。”

  “……妈妈不在了。爸爸不会接我的电话。”

  她失魂落魄的话让白恩露愣了一下,忆起那几个学生所说的,她母亲过世的传闻。他觉得她的状况不大对劲,虽然她一直就是这种奇怪的样子,但是现在显得特别怪异。

  她挣扎着又想走:刚才那个大叔搭讪的情景遗留在脑海,白恩露只想到要是让她这样跑掉,继续魂不守舍的游荡,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等一下……”糟糕,真伤脑筋。他没有任何主意。

  “不要……放手。”梁知夏想要摆脱他的手。

  略人开始朝他们行注目礼了,白恩露无计可施,只能道:

  “好、好吧。”他也不晓得这种时候要到哪里、要找谁帮忙处理这种事,他只知道现在不能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好吧……你不回家,我找地方给你过夜。”怕一不小心她又逃走,只好在没办法中找办法。

  闻言,她停止动作,好像随便怎样都好,只要不回自己的家她就全部接受。

  这让他更加确信,倘若此时放她一个人,说不定她就随便跟哪个不怀好意的坏家伙走掉了吧。白恩露头痛地闭了闭眼。

  结果,他招了计程车,到达车站之后,再买两张火车票。坐上列车,她大概是累了,一下子就睡着。

  白恩露坐在她旁边的位置,忍不住一手盖住自己眼睛,喃道:

  “我到底在做什么……”

  男老师单独和女学生坐火车出游。

  他真的是冒着老师身分砸锅和登上新闻的极大危险,照顾这个他一点都不想照顾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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