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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贞新娘 第7章(1)

  柳青儿靠在墙上,秀眉渐渐聚拢起来。

  苏木楠的行为未免太难理解了,本该庆幸由于他的英勇才让自己逃过一劫,可是她却因为无法理解他的动机而深陷苦恼。

  他跳下河救了她并照顾她,震惊之余,不由充满希望地想,也许苏木楠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恨她?或许对她还有一丝丝感情?

  想到这个可能性,她仿佛觉得温暖的阳光照亮她冰冻的心房。

  她原以为,在被他伤害这么多次后,她可以放弃他,忘记他,可是来到青桑坡后才明白,她根本就无法忘记他,因为爱他,爱了一辈子,如果失去他,她的余生都将化为尘土,毫无意义。

  可是,苏木楠真的对她还有感情吗?

  忆起在山道上无法驾驭惊马时,苏木楠突然出现,奋力控制住马车,当她从痛苦中醒来,是那温柔的眼睛和轻轻的碰触安慰了她……

  苏木楠确实救了她,并一直照顾着她,可是,他为何要这样做?

  忆起坠河时那些坚硬的石头碰撞身体的剧痛,和沉入河水时,携带泥沙的冰冷河水灌入口鼻,所带来的骇人窒息感,是那么痛苦,那么危险,可对她充满恨意的苏木楠却为了救她一命,冒险跳入浊浪翻滚的激流中,这不是有点令人费解吗?

  苏木楠是因为对她仍有感情而救她吗?还是……

  不,他只是保留了过去乐善好施的天性,乐意解救遇险遭难的人,而你恰巧是那个他“顺手”救出的人。

  “苏木楠在哪里?”她轻声问。

  顾芫香抓起她的右手,将把她的手臂与身体绑在一起的带子扯掉,骂道:“你还好意思问?还不是为你找郎中、寻好药去了。”

  柳青儿因她猛烈的抽拉动作而痛得紧闭双眼,屏住了呼吸。

  当缠住她双手的所有布条都被扯掉后,她感到全身更痛更沉。

  “老天,他没有骗我,你伤得真不轻呢!”

  顾芫香的尖叫声让她张开眼睛,并顺着她的视线低头一看,当即被自己身上惨不忍睹的伤吓了一跳。

  她身上的布条大都被抽走,只有胸腹部的没有拆掉,露出来的肌肤上,除了凝固着血块的刮伤外,布满了深浅不一的青紫瘀伤。

  她想用手遮盖着赤裸的身体,却发现右手几乎举不起来,左手背上则有个鸡蛋大的肿块及溃烂的伤口,至于看不见的脊背,从顾芫香的表情看来,她知道好不了多少。

  她搜寻自己的衣服,看到双腿上也有不同程度的伤疤和瘀青,难怪苏木楠面对她几乎赤裸的身体时,会是那样一副表情。

  她了然地想,如此丑陋的躯体,任谁见了都只有厌恶。

  心头涌出的酸楚远超过身上的痛楚,但令她更为沮丧的是,她找不到自己的衣服,难道,他把她的衣服扔掉了?

  无助感和极度的失望像千万只蝇蚁般啃啮着她的心窝,令她泪眼迷蒙。

  “穿上衣服,快点离开!”

  几件熟悉的衣物落在面前,她心头一宽,“是我的!”

  “没错,是你的,我帮你洗好烘干了。”

  “谢谢?”

  “没必要。”顾芫香冷然道:“要不是因为苏爷,我才不想为你做任何事。”

  柳青儿知道这是实话,于是无心多言,此刻,说话对她而言是件痛苦的事。

  她吃力地穿衣,顾芫香则意犹来尽地继续数落着。“你真是个麻烦货!如果不是大雨冲毁道路,耽搁了我的时间,让我早点追上苏爷的话,我才不会让他帮你脱衣治伤呢!你这样的女人只会给他带来霉运,趁早死心离开他吧!”

  柳青儿放下手里的衣服,用严厉的眼神看着她。“如果你出去,让我安静地穿衣服,我会尽快离开。”

  顾芫香瞪着她,随后脚跟一跺,扭着腰身出去了。

  没有了令人烦躁的尖叫声和咒骂声,柳青儿大大松了口气。

  忍着浑身的伤痛,她靠在墙上笨拙而缓慢地穿上衣服,心里庆幸地想,不管怎样,她还是感谢苏木楠保留了这些衣服,否则她如何走出这里?

  想到苏木楠,她的心仍涌上难以抑制的酸楚。

  可是,无论多么希望他能听她解释,相信她的无辜,可是,经过了这么多冲突后,她知道顾芫香是对的,她应该死心地离开他。

  走出小屋,来到只有半间屋顶的残破外屋,她看了眼昨夜苏木楠抱她来过的墙脚,然后缓缓走出房门。

  这个短短的距离几乎用尽她全身的力气,扶着粗糙的墙壁,她努力挺直身躯,眼前是个荒凉的山坡。

  “这是哪里?”她虚弱地问倚在大树上的顾芫香,真希望自己能大声一点。

  顾芫香懒懒地说:“不知道,不过你不必担心会迷路,从这里到河边只有一条道,沿着河边走,你总能回到青桑坡。”

  是的,只要她不倒下,她一定能走到她想去的地方。

  “我在这里多久了?”她轻声问,仍在寻找行走的方向。

  “三天。”

  三天?她暗自吃惊,河堤惊马仿佛才昨天的事,可竟然已经三天,青桑坡的李小牧和其他人一定急坏了,但愿他们没有惊动京城董府。

  见她四处张望,迟迟不走,顾芫香冷冷地警告她。“不要以为苏爷救了你就是对你旧情复燃,他根本就不要你,只是你死了,他找谁报复去?”

  柳青儿胸口剧痛,难道这真是他救她的原因?她不想相信,可是想想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她又有什么理由怀疑?他不是早说过他活着就是为了报复她吗?那她当然不能死,否则,不是也得连累他死吗?

  见她面色苍白地站在那里,顾芫香催促道:“快点走吧!我可不希望苏爷回来时,你还在这附近。”

  她仿佛没有听见似地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去。

  是的,她确实该走了,远远地走离他,像一个靶子似地等着他的报复,也许就是她今后活着的意义一一为满足他的报复欲/望而活!

  满目的秋草,见不到一个人影,虽然雨停了,太阳出来了,可是三天的暴雨使得道路十分泥泞难走。

  天气很冷,可才走了一小段路,她已经满头大汗。

  每走一步,她仿佛能听到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在发出抗议,每一次呼吸都痛得要她的命。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为了避免滑倒,她捡了一根拈树枝支撑着自己越来越虚弱的身体,继续往山下走。

  渐渐地,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腰越来越弯,脚步越来越沉,头越来越晕。

  一个小水池出现在前方,她走近跪在池边,想饮水止渴。

  水面上出现一个头上缠着带血的布条,脸上有擦伤,蓬头垢面的倒影。

  最初她认不出那是谁,直到与那双熟悉的眼睛对视时,她愣了,这个悲伤、邋还又孤独的女人是她!短短三天,素爱干净、整洁、漂亮的她竟成了这个样子!

  她一点儿都不喜欢眼前这个茫然若失、半死不活的女人,不喜欢!

  她将手中的木棍扔向池水,池水只荡过几道浅浅的涟漪,那令她绝望的身影依然固执地在水面上摇晃,她则因这个小小的动作痛倒在地。

  许久之后,她仍坐在池边呆望着水里的影子,拒绝承认自己败给了虚无缥缈的幻影,败给了虚弱和伤痛。

  她举起没有受伤的右手,想擦拭苍白的脸,想梳理散乱的发,却发现右臂僵硬得如同木棍似地,隐隐作痛间竟不听使唤。

  她举起左手,却看到手背上丑陋的肿块和流血的伤……

  老天,就算她真的是十恶不赦的女人,难道非得被弄得如此伤痕累累、丑陋不堪吗?难道她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吗?

  从未有过的孤独感和挫败感猛烈袭来,她在自己崩溃前抓着身边的灌木奋力站起,不顾浑身的伤痛,往山下踉跄奔去。

  剧痛撕裂她的身心,可是她全然不顾,一种自虐的情绪主宰着她,她愿意让肉体上的痛苦驱逐心灵无法排解的空虚和失落。

  当苏木楠带着一堆药材用品回到小屋时,发现柳青儿不见了,躺在那张简易“床”上呼呼大睡的竟是顾芫香。

  “芫香,醒醒!”他粗鲁地摇醒她。

  她伸了个懒腰:“苏爷,你回来了,我好困啊!好几夜没睡好……”

  “柳青儿呢?她为何不见了?”他没听完她的抱怨,急切地问她。

  听他询问柳青儿,顾芫香警觉地回道:“她走了,坐船回青桑坡去了。”

  “你乱说,她那个样子怎么能走路?”’

  “她真的走了。”

  苏木楠见她不像说谎的样子,而仆从四处转了转也说不见有人,于是他一把拉起她,大声说:“快跟我出去找她,那么重的伤,她一定走不快。”

  见他要走,顾芫香连忙拉住他。“她走了大半天了,你追不上的。”

  他站住,双眼紧盯着她。“她几时离开的?”

  “你离开后不久,她就走了。”

  走了?苏木楠感到心头一阵空虚,他是在清晨雨停时离开的,那距离现在已经过了近半日,“你明知她浑身是伤,为何不拦住她?”

  “我怎么能拦得住,况且我以为她是要出去小解……”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推开她,从她身边走过去。

  看到他俯身从草垫上捡起白色布条时,她的脸色变了。

  “你竟敢撒谎?”他直起身盯着她,乌黑的眼睛里闪动着冷冷的光。

  面对他的锐目,她感到心慌,仍固执地说:“是她自己要走的。”

  “是的,是她自己要走的,可是没有你的帮助她能走得了吗?”他抓起那些布条,在手心里握成一团,“看看这个,这是我替她包扎伤口用的,你敢说不是你替她解下的吗?”

  顾芫香心虚地说:“我没有骗你,我是为你好,她是个狐狸精……”

  他冷淡地指着门外。“你走吧!以后不要再跟着我!”

  顾芫香急了。“苏爷,你要相信我,我是真心对你好!”

  “不要再说!”他竖起食指对她晃了晃,严厉地说:“一个字都不要再说,否则我保证让你后悔认识了我。”

  他声音里所透露的寒意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看着他决然而去的背影时,她知道这个男人与众不同,他就像传闻说的那样冷酷绝情,但她知道该怎样收服这样的男人,诱惑和哀求只会让他更加远离,她会以退为进,让他自己回来。

  “好吧!既然你现在不需要我,那我回天星山庄去,但我会等你来。”

  大步离去的苏木楠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但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去找她。

  女人!他早就知道女人不可信,尤其是那个倔强、恼人又不忠的柳青儿!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跑多远就追上了他要找的人。

  当看到山坡下踉跄而行的柳青儿时,他愤怒地想,顾芫香果然欺骗了他,柳青儿根本不是在天亮不久即离开,否则她不会此刻还在这里。

  然而,气恼之余他也非常惊讶,这个肋骨多处断裂,浑身是伤的女人怎么能够这样狂乱奔跑?那简直是在找死!

  可是,当看到她飘忽的身形和凌乱的脚步时,他的心“忽”地窜到了喉咙口。

  她确实是在找死,因为她的前方正是一座悬崖。

  他唯一的希望是自己能再次救她。不,不是希望,是一定要救她!

  没有细思后果,他加快脚步向她奔去,在她跌倒,滚下山崖前抱着她。

  “你疯了!”他抱着她坐在悬崖上,心脏“怦怦”狂跳。

  距离他们不过数尺的山崖下,是波涛汹涌的河水,滔天的浊浪拍打着脚下的悬崖,像是要吞噬掉整个悬崖及其上的山林似地奔腾咆哮。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弹,只是望着他。

  他的心跳震动着她,急切的目光感动着她,依偎着他,忘记了他对她的怨恨,只记得他救了她,照顾了她三天三夜。

  她贪恋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渴望没有听错此刻他语气中的焦虑和关心,她想对他救了她并照顾她的事表示感谢,想用爱来回报他,可是她不敢。

  她害怕她的真心话会重新激起他心中的恨,害怕他温柔的眼神再次变得冰冷,害怕他此刻环绕着她的手臂会变得无情和粗暴……

  老天爷,她不该受这么多的罪!他轻轻拨开她覆盖在脸上的长发,看到她满是泪痕的小脸苍白的吓人,不由心中一阵刺痛。

  “你不该这样乱跑!”他轻声指责道,并握起她的手,察看没有绷带的伤口。

  “是你……救了我……”

  他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是的,我救了你,可是你这样不珍惜自己,看来我是白费力气。”

  心猛地一冷,但她仍不死心。“你……还恨……我吗?”

  还恨她吗?这轻轻一问令他痛入心坎,可他能回答什么?

  爱?还是恨?他自己也越来越分辨不清了。

  谁能告诉他,为何在他说恨她的时候,她的每一个痛苦都剜割着他的心?

  谁又能告诉他恨与爱之间到底有多大的距离?

  心如深井,他面色阴沉地将她放在地上,沉默地替她重新包扎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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