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待在高雄的屋子里,暴跳如雷地摔着抱枕,摔完抱枕之后又想摔手机,但是手一扬高,马上想到不能摔,摔了就真的很难找到她了。她不接电话没关系,他可以再接再厉,夺命连环call,一定要拨到她接电话为止。
深呼吸几次,烦躁地抹了抹脸之后,他再一次拨打电话,只不过这次是拨给陈苡星,眼前唯一能帮他解答疑问的人就只有陈苡星。
虽然稍早之前当何芷琳决绝离去后,他便立刻call陈苡星,告诉她已经在高雄找到何芷琳,并且追问何芷琳所指控的那件事,但陈苡星马上支吾其词,接着突然挂断电话,之后就关机了;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再多试几次。
然而,结果还是一样,手机关机中。
“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吕隽风焦躁地来回走着。“不行!我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要是再不弄清楚事情原委,他真的会因为何芷琳不理他而痛苦至死。
他看了看手表,现在才晚上六点,他当机立断,打电话给阿修,问到陈苡星的住处地址,挂了电话随即抓了车钥匙出门开车北上。
虽然已经几个月没碰赛车了,但凭着曾经身为赛车手的优异技术,高雄到台北的这一趟路对他来讲是小事,他只需花四个小时便能到达,他要亲自去陈苡星家门口堵人。
晚上十点,外头下着雨,天色一片灰蒙,气象报告说可能会有台风袭台。
“怎么办……”陈苡星坐在租赁的小套房里,双手掩面,不知道是第几次发出哀嚎。“我完了、毁了……我当时怎么会鬼迷心窍做出那种胡涂事,他们两个一定恨死我了。”
惨叫完,又是咬唇、又是拍打自己的额头,她内心悔不当初,不知该如何收拾自己惹出的麻烦。
就在她坐立难安地过了四个小时之后,忽然,室内对讲机响起铃声,她吓了一跳,跑到对讲机前看楼下的访客是谁,这一看她简直快哭出来,她看到吕隽风就站在公寓的大门口等着她响应。
完了!吕隽风来找她算帐了,她不敢接啊!
陈苡星干脆熄了室内的灯,故意装出不在家的假象,就是要让吕隽风等不到人放弃离开。
就这样,她和吕隽风各自僵持着,当时间来到凌晨两点的时候,陈苡星偷偷从窗户探望楼下的情形。
“咦?”吉普车已经不见了?
陈苡星暂时松了一口气,但是,她并不因此感到开心。
因为她知道,如果没有问出答案,吕隽风还是会再一次找上门,今天找不到,明天、后天、大后天、将来……她可以逃避一时,却不可能永远逃避。
她仔细回想当初所做的那件荒唐事,其实这几个月来,她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个不能说的秘密,就怕炸弹会有引爆的一天,每天都在紧张害怕中过日子,她也很不好受。
“我到底该怎么办?”她心慌意乱到拿不定主意,烦到掩面哭泣。
哭了半晌之后,心情更差了,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无睡意,干脆起身打开计算机,点入某一个数据夹。
那是储存照片的数据夹,里头一张张的照片档自动播放着,内容是当初何芷琳、阿修、吕隽风还有她四个人一起去爬山的照片。
她按了鼠标,让其中一张照片停格,计算机屏幕上出现她和何芷琳一起在山间小径的凉亭上合照的画面。当时,何芷琳还温婉浅笑地勾着她的手,而她也开心地搭着何芷琳的肩膀,那时,她们曾经是多么亲密的好朋友。
陈苡星看着屏幕,回想起当时热红茶不慎泼在何芷琳的脚上时,何芷琳全然不顾自己,还反而急着帮她擦靴子,突然一阵鼻酸,心中作了决定,她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凌晨五点,高雄,外头也跟台北一样,天色阴暗飘着细雨,吕隽风身心俱疲地回到高雄。
他一进门,车钥匙随手丢茶几,整个人重重地跌躺沙发上,此刻的他宛如一只狩猎失败的老虎,又疲又倦。
他找不到陈苡星!
守株待兔在陈苡星家门口等了一个晚上都不见人,真是够了,全世界的人都在躲他是不是?怎么他想找谁的时候,谁就给他闹失踪!
说到闹失踪,他很担心何芷琳又来这一招。
思及此,他倏地从沙发上起身,进到浴室淋浴梳洗,他要去找她,就算她冷言冷语叫他滚开,他还是要去见她,他不能再次让她溜走。
早上七点半。
吕隽风一手撑伞、一手拎着食物,一身规矩西装装扮地出现在何芷琳的外婆家门口。
他按了电铃,何芷琳的阿姨,也就是梅庆雅的母亲来开门。
“阿姨早!”吕隽风扬起爽朗笑容,态度恭敬有礼,对长辈很小心翼翼,什么狂妄、什么不羁全都收敛了,就怕长辈对他印象不好。
“你……”梅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记得你,你是晋洋的弟弟,亲家小叔。”
“对,是我,阿姨,我想找芷琳,她在吗?”
梅母面露为难,尴尬地笑了一下。“她是在里头,但是我不确定她……”
想不想见你?
女儿告诉过她这位亲家小叔跟芷琳的故事,所以在婚宴上她特别留意过他,几次交谈之下,她发现他是个拥有真性情的年轻人,所以她也实在不懂,他和芷琳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吕隽风点头,面露理解神色。
“没关系,她还在就好。”只要没落跑失踪,他就稍稍放心了。“阿姨,她昨天回家后还好吧?有没有好好吃饭,有哭吗?”
他最担心她的身体,昨天看见她瘦了一圈,他心痛得要命,又看到她哭,他整颗心都拧着。
听他这么问,梅母这才懂了,原来昨天芷琳和他见了面,难怪昨天芷琳回家时红着眼眶,晚餐也没什么吃就躲进房里不出来。
梅母把芷琳的情况简略说了一下,毕竟有姻亲关系在,她不好对吕隽风太严厉。
吕隽风听见何芷琳昨晚的状况,感到很心疼不舍,随即将手里的那袋东西转交给梅母。
“阿姨,我想芷琳昨晚肯定没睡好,这样胃口绝对不会好,我买了一些东西,你帮我拿给芷琳吃,当然,阿姨跟外婆也一起吃,我晚上会再过来。”
交代完,他落寞地转身离去,开车到工厂上班去了。
稍后,何芷琳从阿姨手中接过一只玻璃瓶装的人参饮。
“给你补身子的,快喝。”梅母催促她喝下,心里对吕隽风感到又好笑又赞赏,亏他有心,准备了满满一大袋的人参饮、四物饮、鸡精、冰糖燕窝,如果手上再多提一篮水果,就更像是来探病的了。
“谢谢阿姨。”一整晚翻来覆去没睡好,何芷琳面容憔悴,真的需要补补气。
她不觉有异地乖乖喝下阿姨准备的爱心,梅母这才说:“这是吕隽风特地准备给你喝的。”
何芷琳一听,呛咳了一下,人参饮差点从嘴里喷出来。“阿姨,你让他进来了?”
“没,阿姨怕影响你的心情,没让他进来,他把东西交给我就走了。不过他看起来很落寞,眼睛里都是血丝,眼眶下都是黑影,好像没怎么睡的样子,他说晚上还会再过来。”
“哦。”何芷琳淡淡地应了一声,她不懂他怎么还有脸来找她?
一整天,她连上课时间都心乱如麻,原本安宁的生活再度因为吕隽风出现而大乱,她不断想起他,同时又紧张着要是晚上他再来访,她要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
窗外的天气就像是呼应她的心情一样,到了傍晚,雨愈下愈大,天色阴暗沉重。
她失神地看着窗外,还是小朋友唤她,才将她唤回神。
“何老师,下课时间已经到了耶!”
“哦!”何芷琳朝小朋友尴尬一笑,喊着:“小朋友,赶快把东西收拾好,下课了!”
一群小孩开心地拎着上课用的背袋往外跑,何芷琳把教室的桌椅稍收拾一下,走到柜台准备打卡下班。
小小一间私人才艺班,由老板兼任柜台人员,当何芷琳走到柜台前时,老板不断对她眨眼暗示。
“怎么了?老板,你……眼睛不舒服?”何芷琳关心地问。
“不是。”老板摇头,但是眼睛仍拚命眨着,结巴地说:“门外、七点钟方向、那个男的……”
何芷琳微微偏头往七点钟方向看去,当她看见吉普车和撑着伞站在车旁的吕隽风时,一张俏脸随即僵住,心跳开始急速起来。
老板小声说:“他等了十几分钟,来接小朋友的妈妈们都笑咪咪地直盯着他瞧,他也对家长微笑点头。”
何芷琳点头说:“我知道了,我来处理。”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她打完卡,对老板说再见,踩着微颤的步伐朝吕隽风走去。
吕隽风立即迎上前帮她撑伞,完全不顾自己的肩膀湿了一大片。
“你来干……”她想严正申明,请他以后不要再出现了,但是话还没讲完,就被他截断。
“上车吧!忙了一天一定很累了,我带你去吃饭。”吕隽风开了车门,等她上车。
他其实也很累,昨晚几乎没睡,但是他不能为了私事而影响公事,这是他对大哥和父亲的承诺,所以他撑着睡眠不足的身子忙了一天,等下班时间才过来接她。当他看见她朝他走来,即便脸色不是很和善也没关系,至少她没甩头走人,他已经觉得很欣慰了。
但是何芷琳不赏脸,以前的她也许会乖乖上车,但是她现在不想当个乖宝宝,她在心里告诫自己,面对这种死皮赖脸的负心汉不能心软、不能妥协。
“我不要,我可以自己走路回家,我也不想跟你出去吃饭。”她当真不给面子,转身就要走人。
吕隽风微愣,几个月不见,他那个温柔乖巧的女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个性了?不过,他喜欢。
他干脆也丢着车子不管,走路跟上去,撑着伞帮她挡雨,但是何芷琳左闪右躲,不肯乖乖跟他走在同一把伞下,他只好牺牲自己淋成落汤鸡,全心帮她撑伞,同时把握机会说:“我昨晚去找陈苡星了。”
何芷琳一听,立刻顿住脚步,吃惊地瞪着他。搞什么?他昨晚去找新欢,今天却跑来跟她炫耀?
吕隽风继续说:“但是我找不到,她也搞失踪了,我想问她有关你说的那件事,她连电话都不接。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让她跟你对质,我实在不懂你的指控从何而来,我觉得我被判了莫须有的罪名。”
何芷琳一股气冒上来,他觉得无辜,那么她呢?还有她那流掉的孩子呢?谁才是无辜的那一个?
“吕隽风!”她难得咬牙切齿喊一个人的名字,眼角也因为气愤而逼出泪。“你明明做了还不敢承认?”
“拜托!”吕隽风激动地脱口而出。“我怎么可能跟陈苡星做?我这辈子只想跟你做!”
他喊得很大声,一对高中生模样的小情侣路过听见了,窃窃笑着,男的那个搂住女的,轻浮地以手指刮了女友的脸庞,开玩笑地说:“我这辈子也只想跟你做。”
说完,两个人笑闹地走开。
何芷琳觉得很糗,糗到想立刻变成空气消失不见。
罢了!管他要跟谁做,她迈开脚步疾走,不想跟他多说,同时还警告:“你不要跟来。”
然而吕隽风不听警告,执意跟着,一路跟到何芷琳外婆家附近。何芷琳对他存有误解、陈苡星找不到人,眼前的状况他虽然束手无策,但要他就这样转头走开,他做不到。
何芷琳带着防备态度,双手交叉抱胸、凛着脸,一路往外婆家走。
外婆家不远,徒步约二十分钟便到达,路程虽短,但是也够吕隽风受的了,这一路上,他全然沐浴在大雨当中,尽管一身狼狈,但他绝不让何芷琳的身上沾到一滴雨水,对她可宝贝得很。
看着他这样淋雨,虽然她装得毫不在意,但终究不够狠心,走到一半便心软了。
到了距离外婆家门口约莫只剩十公尺左右,何芷琳开始小跑步,想快点闪进屋里,掩藏自己不够冷静的心。
“芷琳……”吕隽风声音疲惫地喊她,也小跑步跟了上去,想把手上的伞交给她,还想告诉她不用急,慢慢走,地上那么湿,小心跌倒。
但是,他还来不及把伞交到她手中,忽然前面巷子里窜出一辆机车,一转弯正好朝何芷琳撞来。
何芷琳傻了,震惊地顿住。
“小心!”吕隽风吓得厉声叫道,冲上前抱住何芷琳将她往旁边拉,两人一起跌滚在路旁……
“吱——”机车骑士也为了闪开他们,车身一个大拐,往另一个方向骑去,骑走前还不忘骂一句脏话。
吕隽风一把抱住何芷琳,语气紧张地问:“你没事吧?”
何芷琳吓得花容失色,喘气摇头。“我没事……”
她整个人被包裹在他厚实的怀抱里,除了惊吓过度之外,身上一丁点的痛感都没有。
“那就好。”吕隽风松了一口气,但是他自己却不好,随即痛苦地皱眉。
天啊!他的腰、他的手肘、他的后背,都好痛。
何芷琳注意到他的表情,一低头就看到他手肘已经擦伤破皮,伤口上还沾了不少烂泥巴,看起来很痛的样子。
然而她固执地没把关心的话说出口,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看她一脸不打算过问他状况的冷漠表情,吕隽风尽管心里闪过一抹受伤,但还是涩笑了一下,马上起身回头捡起雨伞,用衣袖擦干净上面的脏污,然后将伞交到她手里。
“伞给你,小心走路,回家后赶快洗澡,免得着凉,既然……你不喜欢我跟着你,那我先走了。”交代完后,他转身,在雨中落寞地独自走开。
何芷琳怔愣地握着伞,咬着唇伫立在原地,下个不停的雨让眼前的视线变得雾茫茫,看着吕隽风的背影渐渐消失,不知怎么着,心里感到无比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