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芷琳进了家门,里头灯光是暗着的,静悄悄地没人在,她暗自庆幸回来得早没被发现。
她走上三楼,想先回房换居家服,不料,在二楼转往三楼的楼梯间,她愕然瞧见父母的身影。
“爸!妈!”何芷琳惊跳了一下,手里的钥匙没拿好落地,她慌张捡起,神情很紧张地看着此时不该在家的父母。“你们……不是在高雄,什么时候回来的?”
“芷琳!”何父的表情非常严肃,沉声问:“你感冒不好好在家休息,去哪里了?”
“我……”何芷琳的脸上闪过一抹心虚。“我、我去诊所拿药。”
何父脸色一凛,追问:“星期天哪间诊所有开门?”
“我……我的意思是说,我本来要去诊所拿药,但是……诊所没开,我只好去药局买成药。”何芷琳低头愈说愈小声,她从来没说过谎,原来说谎是一件那么困难的事。
“芷琳!”何母警告地瞟了女儿一眼,语气严厉。“你别再说谎了,我跟你爸爸都知道了,昨天晚上你爸爸打电话回家关心你的状况,但是连续打了好几通都没人接,我们一早就开车回来,你果然不在家。刚刚我们看见你搭一辆吉普车回来,开车的人就是你说的吕先生对不对?你昨天一整晚都跟他在一起吗?没想到你为了去见吕先生,敢说谎骗爸爸妈妈。”
何芷琳一听,明白已经没有继续扯谎的必要了,只能直接点头承认,哽咽地说:“爸、妈,对不起,但是我真的想见他……”
何父气极,气到连双手都在发抖。“你真的让爸爸太失望了,如果你真的非跟他在一起不可,只要他用时间证明他是个有肩膀、有担当、不会让你吃苦的年轻人,爸爸不是不能商量,但是——你竟然选择说谎!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欺骗了?一个让你变得沉沦叛逆的男人,你说我能答应你们在一起吗?”
“爸——”何芷琳急得想哭,紧张地拉着父亲的手,为吕隽风缓颊。“跟隽风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不知道我要去找他,也不是他教我说谎的,爸,你不要怪到他身上去。”
“我的乖女儿变得会说谎、搞失踪在外过夜,都是从认识他开始的,你叫我怎能不怪他?从今天开始,不准你再见他,相亲的事也别拖了,爸会主动帮你决定人选。”何父板着脸下了最后通牒,完全没得商量。
“我不要!我死都不要相亲,你休想要我听你的!”何芷琳激动喊着,眼眶殷红、表情决绝,彷佛从出生至今所有的叛逆都在此刻一并爆发。
“你……”何父气到语不成句。“你……这样跟我说话?”
“芷琳,快跟你爸道歉。”何母也被女儿的态度给吓到,紧张地要女儿低头道歉。
“爸,对不起……”何芷琳虽然道了歉,可是为了捍卫爱情,她仍继续重申立场。“但是我绝不会听你的话去相亲,绝对不要!”
“啪!”一个巴掌声响起。
何芷琳表情僵愣地看着气喘吁吁的父亲,伸手抚着被父亲甩了一耳光的脸颊,那儿热辣辣地痛着。
“爸……”这是父亲第一次动手打她,她被吓到了,眼眶蓄泪,眼泪禁不住落下。
“老公……”何母也惊讶于丈夫的冲动,她知道丈夫将芷琳疼入心坎里,连大声骂一句都舍不得,如今会动手打她,肯定是气疯了。
她拉过丈夫,将他拉往楼下,安抚着:“老公,你先下楼,我帮你泡杯茶,别气了。”边牵着丈夫往楼下走还边回头对女儿说:“芷琳,你先回房间去。”
何芷琳噙着泪,低垂着头往三楼走去,回到自己的房间,抱着棉被痛哭出声。
此时此刻,她多么想飞奔至吕隽风的身边,偎在他怀里,让他安慰她为爱抗争所受的委屈。
自从与父亲爆发冲突之后,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何氏夫妻更加严密地管控女儿的上下班时间,每天轮流接送女儿,连几分钟的延误都不行,晚上则被禁足在家里不能外出。
吕隽风知道何父铁了心要芷琳去相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想登门拜访,直接跟何父沟通表达诚意,偏偏芷琳怕他被为难羞辱,甚至直接被轰出去,叫他不要来。
“我知道,我都有心理准备,你别担心。”吕隽风语气沉着地安抚女友,舍不得听见她的哭声。
他不顾女友反对,决定不再等待,亲自备妥礼物,在某个周六的下午登门拜访。
他一身正式西装,态度恭敬地诚恳请求。“伯父,我是真心爱着芷琳的,或许伯父对我赛车手的职业还有意见,但是我会努力改变和成长;现在,我已经成为工作稳定的上班族,虽然还没有辉煌成就,但是假以时日,我会闯出一番成绩,靠自己的力量给予芷琳安定的生活,请伯父允许我和芷琳交往。”
但是,何父固执不妥协,要妻子将女儿隔离在房间里,板着一张脸,语气很疏离地回答:“吕先生,我亲眼看见芷琳因为与你相识而改变许多,只是很可惜,这些改变并不是好的改变。现在已经不是你的职业问题,而是芷琳不该被你牵着鼻子走,她变得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女儿,我无法同意你们在一起,你请回吧!”
吕隽风碰了钉子,但是不气馁,为了交出亮眼的成绩让何父对他改观,白天,他向大哥学习,维持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的努力不懈。
晚上,他和何芷琳电话联系,藉由声音的慰藉,让她明白他没有放弃这段感情。
他们都相信,只要他们不放弃,等过一阵子何父的气消了,知道女儿不是故意叛逆欺骗,而他也证明自己是有肩膀的男人时,一定能得到何家父母的祝福。
就这样,对爱坚持的两人秉持着这个信念,熬了半个月的相思之苦。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时何父已经和介绍人敲定相亲的时间,但怕女儿事先知情会闹脾气,于是和妻子隐瞒了此事,决定等日子快到了再说。
某个周五晚上,吕隽风兴奋地在电话中和何芷琳说了一个好消息。“芷琳,我成功签下之前跟你说过的采购案了,大哥和我父亲很满意,大哥已经通知人事部,没有意外的话,升任业务经理的人事命令下个月就会生效。”
何芷琳也替他开心,雀跃地说:“你好棒!我可以跟爸爸说,你不是只会玩赛车而已,你绝对可以给我幸福。”
“嗯,下周我再次亲自去拜访伯父、伯母,希望这一次可以软化他们的态度。”
“嗯!对了,隽风,你上回不是说过这个周日有一场车赛?”
“对!”
“我好想去帮你加油,可是爸爸那边怕是无法放行。”她的声音里有着失望。
“没关系,你在家里帮我加油就行了。”吕隽风何尝不希望女友亲自到场帮他加油?但是此时他们两人只能多体贴彼此。
“隽风,对不起。”何芷琳闷闷地道歉,为自己不能去替男友加油感到难过。
吕隽风轻声笑着,安抚她。“傻瓜,干么跟我说对不起。”
何芷琳在电话那头也笑着,只不过是无奈地涩笑。
和吕隽风通完电话后,何芷琳下楼吃晚饭,虽然还是不能和吕隽风见面,但因为下周他会以不同的身分来拜访,所以她心情比前些日子好些,胃口也不错,不过这样的好心情,却因为父亲一句话而破灭。
何父看着女儿,严肃地宣布。“芷琳,相亲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在这个周日晚上,我和你妈会陪你去,对象是个年轻有为的眼科医师,很适合你。”
何芷琳傻眼,红了眼眶,端着饭碗的手在发抖。“爸,你怎么可以随便替我作决定?”
“芷琳,不准这样跟你爸说话。”何母在一旁告诫女儿的态度。
“爸,对不起,可是……你们可不可以取消那场相亲?下周隽风会来家里一趟,他要跟你们报告他升官的事,他现在很厉害,成就不会输给一个医师。”她试图说服父母。
但是何父仍坚持己见。“再说吧!反正你这次一定要去相亲,别故意闹事不配合,乖乖地给我去。”
“爸——妈——”何芷琳拗不过父亲,母亲又不挺她,她感到孤立无援,眼泪默默流下。
这件事让何芷琳心烦了一整晚,本来想立即打电话给隽风诉苦,但想到可能会影响他周日赛车的心情,不禁犹豫了。
为此,她几乎整晚无眠,隔天早上到音乐教室上课时,一脸憔悴的模样被陈苡星瞧见了,陈苡星本来想视而不见,但又忽然心念一转,上前关心。
“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该不会是跟吕隽风吵架了吧?”她带着坏心眼想着,吵架了最好,她才有机会乘虚而入。
“唉……苡星,怎么办?我爸妈他们帮我安排了相亲,我不敢跟隽风说,因为……”何芷琳正为了相亲的事心烦,没想太多便一股脑儿地把心事全说了。
陈苡星听完,眼底闪过一抹黯光,假意劝她。“如果父母反对就该早点分手,不被祝福的感情会走得很辛苦,何必呢?就顺着你父亲的安排去相亲也不错,你爸不会害你的。”
何芷琳听完更加垂头丧气,心里觉得很无助,什么话都不想再说了。
陈苡星看她这模样,内心另有想法,从这个相亲的消息里察觉到些希望,一点点她和吕隽风之间的希望。
周曰下午三点,位于市郊的赛车场。
吕隽风正在车队休息室里休息,陈苡星一身赛车女郎劲装敲门进来,讨好地跟他说:“隽风,加油喔!今天我虽然不是帮银风车队举牌,不过我一直都是站在你这边,希望你可以拿冠军。”
“谢谢!”吕隽风戴上护膝,语气平淡地向她道谢。
一旁的阿修发问。“咦?隽风,你马子呢?怎么没来替你加油?”
“她父亲反对,没关系,她刚刚有传加油简讯过来,这就够了。”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头的何芷琳照片,心中充满无限力量,嘴角也自然而然勾起,那铁汉柔情的刹那表情被一旁的陈苡星捕捉到。
陈苡星看得心头一阵酸涩,她也希望他能用这样柔情的目光来看她,但是打从刚认识开始,他的视线始终都只停留在何芷琳身上。
此时广播声提醒再过半小时选手和车子将进场,赛车女郎要先去跑道上就位,刚好吕隽风也已穿戴妥护具,陈苡星不放过相处机会,主动约他。“隽风,你也要过去跑道那边了吧?我们一起走啊!”
吕隽风没回答,径自走他的,一脸帅酷不理人。虽然说陈苡星和何芷琳是同事,但他对她的印象不是很好,这全都始于登山那一次,她松手让热红茶泼到何芷琳脚上。
陈苡星小碎步跟在他身旁,不甘被冷落,突然语出惊人地说:“对了,隽风,你知道芷琳今天晚上要去相亲吗?”
她投下的震撼弹生效,吕隽风果然倏地煞住了脚步。
“你说什么?芷琳今天晚上去相亲?”芷琳没说今天就要去,而且,她应该会极力反抗,不会这样乖乖就范的。
“原来你不知道啊?我也是听芷琳说才知道的,她好像还满欣然接受她父亲的安排,听说对方是个眼科医师,也对啦!优秀的工作、稳定的收入,确实比较适合芷琳那种乖乖牌女生,我想,搞不好相亲中会看对眼喔!”说完后,得意地瞥了一眼吕隽风错愕怔忡的脸色,潇洒地挥挥手,丢下一句:“我先过去喽!”
她是故意这么做的,从昨天和何芷琳的对话中,她猜到吕隽风还不知道芷琳今晚要相亲,他不理她,那她也不让他心里好过。
陈苡星离开后,吕隽风脑子嗡嗡作响,怎么也不相信何芷琳当真会答应去相亲,而且还欣然接受?他心乱如麻,很想立刻打电话给何芷琳求证,但是大会广播已经催促赛车手将车子开进跑道就位。
他没有时间、没得选择,只能尽速往赛车跑道走去。
几分钟后,吕隽风坐进银色的赛车里,他虽然全副武装,但却做不到全神贯注,脑子里不断重复着陈苡星刚刚说过的话。
眼前,黑白格子旗挥动,所有赛车如子弹般瞬间射出,吕隽风竭力想更专注一点,但他稳得住方向盘,却稳不住浮躁的心,在一个急速转弯处,他油门控制不够精准,方向盘的角度回转得不够漂亮……
砰一声!车子与另一辆正在转弯处的黄色赛车产生擦撞,极速之下的擦撞引发很大的弹力,两辆车先是车身相撞,然后弹开。
黄色赛车冲入中央的草坪,因为草坪的磨擦力而停住,而吕隽风所驾驶的银色赛车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只见银色赛车撞上轮胎护栏,三百六十度大翻转,四轮朝天,引擎盖冒烟。
看台上的观众惊呼声四起,许多工作人员一拥而上,有的拿着预备撬开车门的扳手,有的提着灭火器,卡在翻转车厢内的吕隽风呈现头下脚上的姿势,只觉头部晕眩不清,脚踝传来剧烈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