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ic,你把所有搜集的资料和我的行李送至办公室後,就先回瘃休息吧,时差调整好了,後天再到公司上班即叫。”
“是的,总经理。”男特助从不过问他的行踪,一如欧洲之行,没有公事忙碌的时候,他的去向是个谜。
甯甲权踩著稳健的步伐,走至机场大厅,几名身著绿色制服的空姐迎面而来,几乎已是下意识的习惯,他抬起眼睫,淡扫光鲜亮眼的这个小团体——
没有。
依然没有她……
她离开至今七百多个日子了,这段期间一他曾打算透过各个可能的管道觅寻,最後却还是放弃这个念头。
既然她有心不告而别,想必就是不要他寻找,那麽他如果这麽做,只是徒增彼此的困扰罢了。
然而,他不曾忘了她,因为,他仍在等一个解释,等她为何离开的那个理由。
似乎有所感应一般,隔著言笑晏晏的人群,越过发出轻快笑声的那群空姐,犀利的鹰眼在收回目光的短暂几秒,对上一双水潋的眸子——
那一瞬间,来来往往的人群都变成模糊的背景,宛若星子受引力的呼唤,他见著了满心盼想的人儿。
薄荷怔仲住了,晶灿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彷佛教他给慑收了!身心一起无法移动分毫。
一双寂寞的灵魂无言相望,成为对方瞳眸中唯一的倒影。
甯甲权一样惊愕,怎麽也没想过与她如此意外的相遇。
她在那些窈窕女子的身後出现,一切巧合得不可思议,像是老天有心的安排。
“薄荷,你怎麽了?”相约用餐的几名同伴发现她没有跟上,转身回来关心。
“你和那位先生认识吗?他一直看你耶!”眼尖的同事第一时间即发觉诡谲的情绪波动。
“那男人看起来挺不赖的呢!”赞美的发声。
薄荷一直明了他的魅力,甯甲权就像一个发光的磁场,总能吸引所有的注意力,同事对他的称赞仅是锦上添花。
然而,那又怎样?
他是他,而她是她,两个人早已成了两条没有父集的平行线,从她离开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决定不再让他左右自己的喜怒哀乐。
“走吧,去吃饭了!”随便拉了一位同事的衣袖,薄荷急著逃开他的注视。
“喂,薄荷,你真的和他不认识吗?”机组同事纳闷,男人看她的眼神令人匪夷所思。
眼看著她自面前离去,甯甲权没有追赶,她的、少态不难猜测,她想假装没看见他,又或者不认识他,她的态度摆明了不想与他再有牵扯。
不过,他不会同意她的做法。
两年前,太在意她的情绪,他不逼迫,以至於失去挽回的机会,这回,他想得到一个明白的答案。
关於她留下的那封信,他想问清楚,她想表达什麽,又在指控些什麽。
有了制服的这道线索,他会向她任职的航空公司寻求肯定的帮助。
他要她回到他的身边,绝对!
☆ ☆ ☆
薄荷终於知道,自己这些时日的所有动作,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安排好了一切,让毫不知情的她,”步步踩进他的计划里,他的计划甚至续密周详得令她没有任何的怀疑。
她不明白他的意图、不懂他的想法,但她不喜欢这样,不喜欢他。打乱自己平静多年的生活与心情。
“你叫薄荷啊?”
“是的,甯妈妈。”挡不住甯家女主人的热情,薄荷此刻正坐在甯家的客厅,心很忐忑心。
她的不安来自於那个始终拿眼瞅著她的男人,他的眸光不曾自她身上挪移,她忖度不出他现下的心绪。
“姓薄吗?”原思蕾的雀跃全写在脸上了。
一听说社区搬来一位妙龄女子,她全身的血液立即活络起来。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有得忙了,她要撮合一段婚姻,至於两位当事人是谁,呵呵,女主角当然就是眼前这位清秀佳人——薄荷小姐,而男主角嘛,三个儿子当中任一个胜出皆可。
“真好听的名字。让我想想以後该怎麽叫你……”
“叫我薄荷就可以了。”
“好啊,就叫薄荷。”手肘暗地里蹭了蹭丈夫,示意他接腔帮忙。
甯子萁笑了笑,好客的邀请,“以後大家就是邻居了,有空就来甯伯伯家喝杯茶聊聊天,知道吗?”
“对了,你一个人租下周家的空屋吗?”原思蕾关心问道,“房租岂不贵死了?”
“我和房东先生联络过了,他说他已经帮我找好另外两位女性室友了,她们这个周末前会陆续搬来。”对於一切的巧合,薄荷深信甯甲权最是明白,她相信他是幕後操控者。
“那我就放心了,不然那麽大的屋子就住你”个漂亮女生,甯妈妈可要每天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这女孩好讨人喜欢,愈看愈顺眼哪!儿子们倘若能够争气点,尽快与她擦出爱的火花,一切就更美好了。
努力这麽多年,第一次觉得孙子距离口H己愈来愈近了。双手不自觉晃了晃……一个白白嫩嫩的胖小子呵!
“甲权,你杵在那儿干嘛,谁要你罚站啊,过来这边坐啊!”原思蕾发现大儿子所在方位,赶忙叫人。
离得那麽远,感情怎麽建立、怎麽培养啊!
“对啊,大哥,人家薄荷长得那麽漂亮动人,你这样的待客之道,会让她误会自己不受欢迎喔!”观察好一会儿,甯丙圣选在这个时机开口。
瞎了眼才看不见他俩之间一触即发的紧绷张力。
他的预感不是凭空而来,全是有迹可寻,举例来说,这位甫搬来的美丽新邻居,一听有人叫唤大哥的名字,立即不对劲——宛如惊弓之鸟,全身悚然戒各。
太可疑了!
他猜,他们以前就见过彼此,甚至共同拥有某些回忆。
偌大的空间陡然一阵不自然的阒静。
“甯丙圣,你不会讲话,就乖乖闭上你的嘴巴,说这些,薄荷不乱想才怪!”原思蕾用力瞪了老么,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笨家伙!
然後,她忙不迭地安抚娇客可能陷入尴尬的情绪,“薄荷,那小子别的本事没有,就爱胡言乱语瞎说一通,别理他!我们家老大本来就不多话,久了你就了解他的个性。”
甯甲权身子斜靠与客厅相连的小吧台前,双臂交叠,一对鹰眼穿过空间直扫而来,他缓缓开口了——
“欢迎你成为这个社区的一分子。”
明白他的一切策划之後而做的心理建设,也不能抑止薄荷此刻胸口悸动的痛苦。
他的表情不凶也不恶,更没有开口骂人,表情甚至还称得上温和,只是那直勾勾的视线,让人觉得被盯住似的,心头涌满难言的压迫感。
“谢谢……”薄荷客气的点头,心里急欲寻思藉口脱逃。
甯家人真的热情好客,感觉起来也好相处,可甯甲权的存在,却让她无心也无暇感受这一些。
“薄荷,听说你在航空公司服务?”甯子萁早在客人拜访之前,已先了解一些档案资料,没办法,谁要老婆大人对这位小姐抱有高度兴趣。
“老公,人家可是个空姐呢!”
嘴角扯开僵硬的弧度,薄荷试图以有礼的笑容淡化心底的紧张,虽然效果很差。
“大哥,你最常出国了,机场来来去去,难道小曾和薄荷巧遇?”甯丙圣好奇心澎湃旺盛,第六感告诉他,这两人之间肯定有著某种联系。
“没有。”斩钉截铁的语气中隐含无法谅解的意味。
甯甲权鹰集般的眼睛,在家中成员之中轮转一圈,最後落在她的身上,毫不掩饰、肆无忌惮地隔著距离打量她。
薄荷,这个名字,像把锐利的刀刃,狠狠划过他的心田。
死命封锁的记忆像潘朵拉的盒子,一旦打开,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全然涌出,伴随而来的是无止尽的痛苦。
往事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两年足以改变许多事,父亲那位原本担任总经理的老朋友退休了,他的职位亦名正言顺地由副总经理升了上来取代,至於日风集团,则在传统之中揉入创新因子,转型成传统与精致并重的食品梦幻王国。
而她,实现了自己的梦想,终於飞上蓝色的天际。
但太多的疑问仍待她的解释来理清——那年,她的态度为何骤变得如此令人措手不及,又因何不告而别……
几乎是即刻的反应,薄荷的心跳不规则且狂野鼓动起来,就像俄罗斯生理学家巴伐洛夫“制约反应机制行为论”里实验室的狗上听见铃声就拚命流口水……她在心底无奈的自嘲,这样身不由己的。制约反应,大概一辈子都改不了。
一碰上他,她即不能自己。
两年前的那段情,不是说忘就能忘。
“妈,我想我应该猜得到你心里在打什麽丰立息。”甯丙圣突然神秘说道,抛给母亲大人一个别具深意的眼神,“你觉得我们三个人需不需要先退场休息一会儿?”
原思蕾雾煞煞地望著小儿子,一时之间会意不过来他的暗示,眨巴著纳闷的眼。甯丙圣努努嘴,眼珠子在甯甲权和薄荷之问转呀转,灵活得差点抽筋。
原思蕾恍然大悟,“喔……”好长一声。
给儿子一记赞赏,原思蕾急拉丈夫起身,“老公,走走走,陪我买菜去。”
对对对,若非老三提点,她真的疏忽了!
左瞧右瞧,薄荷和老大就是那麽相称,她何苦再花时间等待,索性将两人直接送作堆,省时又省事。
“买菜?”甯子箕看不懂这当口演到哪个桥段,但明显感受老婆的开心振奋倒是真的。
“丙圣,你也来。”
“我回房间看电视。”甯丙圣出声拒绝,他很乐意配合母亲的计划没错,但不包括被她牵著鼻子走。
“大哥,你得好好招待这位悄芳邻喔!”甯丙圣噘起了唇,吹了个无声的口哨。
两人的战役终於化暗为明,进入白热化,好戏即将开锣了!
☆ ☆ ☆
空间没有完全净空,还有两个人。客厅里的气氛未因少了三个人而平和,反而漫布一层更甚的紧绷。
甯甲权双眼纳入窘窒局促的女人,不难猜想她的心思。
她应是迫切想要离开吧?她压根不愿与他独处,没有跟在他的家人身後离开,也许只因紧张得无法动弹。
她看起来僵硬得彷若只要他一碰触,就要尖叫。
薄荷发誓自己已濒临镇静瓦解的边缘,也许今天是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见著他,但她可以将情绪伪装得很好,针对第三者的问题,她亦能平静的回覆,但她真的没想过与他单独相处的情境。
她还没有面对他的心理准备,即使那天机场的偶遇之後,他的身影重新浮现心海那个一直被他占据的角落,她却抗拒著不去多想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如果没其他的事,我要回家整理东西了……”打破闷窒,她欲逃离。“这样就想走了?”不疾不徐的缓慢音调,确实留住了她的脚步。
甯甲权淡瞥一眼,考虑是否要为自己倒一杯威士忌加冰块,好麻痹脑部神经,可想一想又随即作罢。
两年来,他并未特别嗜酒,对她深沉的爱就是一种酒,饮了就化作思念,他早己上了瘾,夜夜举杯,遥向七百多个日子以前,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
在体验过她的美、体验她小小身躯散发的充沛生命力後,其他女人在他生命里全褪成了黑白黯淡的模糊背景。
但她却消失了,在他已经习惯她的存在的时候。
她的离去,彷佛灵魂的版图遗失了最重要的一块,那股噬人的空虚慢慢蚕食他的生命。
当日风集团的成功,再也引不起他的兴趣,拚了命的工作也无·法弥补心中愈来愈大的荒凉时,他开始憎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薄荷。
他痛恨命运让他遇见她,波澜不兴的生命从此掀起滔天巨浪。
他痛恨自以为体验到生命最狂喜的时刻,却被人活生生摆了一道的羞辱感。
他痛恨造成这一切的女人,最後却不由分说的扬长而去,任由
他在这情感的漩涡中载沉载浮,永远上不了岸。
两年来,她_直杵在那里,像一个溃烂生疮的伤口,泌出的腥红血液,一点一滴似滴水穿石般浸蚀他的心。
直至那天的重逢,他总算彻悟了原来自己以为的恨,不是真正的恨,那些情绪只是愤怒,愤慨她没有给他心理准备,却留下难堪让他独自承受。
对她的感觉完整尘封於心底,一见著她;所有感觉便纷纷出笼。
在机场大厅,望著那抹离去背影的同时,他得到了一个结论,并开始了延续这场未竟故事的布局。
打听到她正在找寻新住处,他刻不容缓地联络上她委托的仲介公司,自己充当不收费的介绍人,推荐社区正欲招租的周家空屋,超出她预算额度的房租部分,则自行吸收下来,至於该给仲介公司的服务费,更是一毛也没少。
接著,透过私底下的穿针引线,不著痕迹地凑合同一间仲介公司的另外两位女性委托人,让她们三人顺利合租周家的空屋,让她成为他的邻居,一下子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每一步暗桩,都为了请君入瓮。
但他似乎轻忽了她的聪敏,她的反应透露她已经知情了。
“你应该知道自己欠我一个解释。”
她欠他!?他在说笑吧?这辈子,她最问心无愧的就是对他,一丝一毫的愧疚也没有!
“现在没人,你可以说了。”
甯甲权瞪著那对抗拒的眼眸,性格脸孔上蓦地点燃嚣然的火焰。她竟用怨恨的眼神看他!?
“你要我说什麽?”薄荷心痛合眼。什麽她都不说。也或许没有再说的必要了,因为……失去的再也回不来了。
吐口气,慢慢睁开眼睛,她已巧妙地掩饰眼底的伤痛,只能看到两簇扑朔迷离、不驯的火焰。
决定离开他的前一天晚上,她在私人日记里写了一段话,让自己在两年来,印象清晰,心一有动摇,便拿此警戒自己——
“这几天,我的心一直这么问自己,是不是该开始随遇而安地面对爱情了?
然後,我听见自己如此回答:是的,早该如此了……
不过,那不代表我放弃了谈爱的权利,我相信随遇而安的爱情,绝对比强求得来的爱情踏实。
薄荷啊薄荷,请你记住,当你看多了昙花一现的爱情之後,你会发现,下一次你要的,绝对是稳定的感情。
所以前提是,除了净空自己外,还要懂得为自己筛选,筛选值得投入的感情,那样才可能会出现生命当中那个对的人。
我不适合一夜情,更不适合三角恋爱,也厌倦了角力游戏的爱情。
谈恋爱,我要求品质,还有懂得品味爱情与女人的男人……
我,应该不是你想要的,而你,应该也不是我的最後归属。甯甲权盯著她,“现在的我跟两年前的我不一样了。”
“我也是。”薄荷以相同肯定的语气回答他,眼神一样坚定。
她要的是永远的依靠,而非短暂的陪伴,她已不是当年那个茫然冲动的失意人,呵护和温暖不足以满足她的渴求。
“我回去了。”这次没有犹豫,带著瞬间凝聚的勇气,走得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