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是一瞬间的事,而仓皇则是致命的武器。钟瑞以肩背着他,没料到撞击疼痛令她咬下唇,原本冲马过来的赛小汉子眼当见,恐惧地想勒紧缰绳,却已尺步矣。
赛小汉子方跌下马,许大个儿亦开枪射击,噼哩啪啦地将子弹射得满天开花,好不精彩。可惜许大个儿手软加上心乱,神经无形又拉绷到极点,百发百不中,可是也够钟瑞受的。
她伏身趴在地上,等着这阵枪林弹雨扫过。
咻!
钟瑞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咻、咻、咻咻咻咻。
“操!”没子儿了。这个事实闪进他脑海中时,钟瑞精确地扣下扳机,让那句脏话成为他的遗言。
钟瑞十分灵敏地直起身子,而后头却传来枪膛振动的声音。
“不许动!”
钟瑞小心地屏住呼吸,左手十分缓慢地仰斜往后伸直,捏住皮裘尾端末角。她的长铳枪,已不及再藏回隐密的披风底下。
她斜睨眼角侧光,偷觑他逐渐逼迫的步伐,在心中默默计时。
“把枪放下来——不,你把枪举高、举高!举到我看得见的地方,枪口朝上。”绰号朱仔的家伙歇斯底里地喊叫。
钟瑞按照他的话做。“是孙娇娘叫你们来的?”她语气平静地点出事实、“不要晃那把枪,不准晃那把该死的枪。”牛仔被一连串的措手不及吓得六神无主,握枪的手颤抖个不停。
“是孙娇娘叫你们来的?”不得到答案她绝不罢休。
“对。”牛仔肥肥的嘴唇一开一合。“对,对!”他像被逼到极限大叫。“你杀了他们,你杀了他们。”
钟瑞不吭气,明白他的脾气已被惹起来。
“孙姐没说你这么难缠。”牛仔念出一阵串秽不堪言的脏话。“她说得太简单了,还跟我们保证一切都会顺利……”他边说边搔头,难以置信。
一切都会顺利?孙娇娘的“安排”果然不同凡响,轰轰烈烈。
“……没关系,你这泼妇居然敢害死我的朋友。你以为我们不敢吗?回去后全部的兄弟都会上来。大家会玩得爽爽的,沙尔也救不了你。”
“沙尔?”人在愤怒中还一直说话,气氛高涨的程度便炽得更快,这点对她很有利。“这又关沙尔什么事?”
“先前沙尔太自私了,没有一个女人不是营里的弟兄一块共享,没道理你可以例外。呸!”朱仔注意钟瑞整个人呆在那儿,以为她被自己的一番话吓住了,不觉从恐惧中浮出一丝得意。“别担心,婊子,大爷咱们绝对会好好补偿你、疼爱你。”
哇哈哈哈!钟瑞往上翻个白眼,真亏牛仔这番话还能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现在你把枪往后,放手松掉。手举高,让我看得你的动作。”想在仅靠月光照射的夜中盯准标的物的确不太容易,无怪乎牛仔会下此命令。
枪“锵啷”一声从她手中滑放,发出倒置在地上的震动。
“咻!”钟瑞左手抽起在肩上的皮裘,张掀力道成风,迷乱了人的瞬间视觉。朱仔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随那团星抛物线的黑影晃动,一个失神就将枪口挪了寸许,待再回头,已来不及。
“啊——”受惊的喊叫被飞切过来的匕首生生砍断,在空气中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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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儿有些微颤,钟瑞依然鼓足勇气,俐落地将匕首从尸体的喉咙上拔出来。
大量的鲜红顺势淌泊出来。
忍着点,钟瑞,别把这当人瞧。他是个畜牲!钟瑞缓缓吐出纳息,依然挡不住我那股恶心的晕眩。她忍不住跑开,半靠着一棵树干,弯下腰就呕了起来。
我杀了人。
吐尽胃袋中的东西,钟瑞仍无法制止干呕。
我杀了人,我杀了人,我杀了人,我杀了人。
抓嵌入树皮的手指发白,还微沁出血丝,钟瑞的侯咙滚出可怕的干涩呕吐。她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她终于虚软地倚着树干瘫了下来。
她杀过狼、她杀过野猪、她杀貂狐豹鹿,以为这次双手再沾血腥没什么大不了;更何况这群盗匪是抿灭了人性,和那些禽兽毫无差别——她错了。
老天啊,她一闭上眼皮就能看到张张血淋淋的人脸,横冲直撞而来。太阳穴上冷汗涔涔,再抹去也是枉然。她从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了结人命。
“我要回家……”发白的唇瓣间吐出几不可闻的啜意。 “我要回家……”
喃喃自语数来回罢,钟瑞方逐渐回神,宣泄出—串歇斯底里的笑声。
为什么她会落到这等境地?
问天,无语:问自己,更无解答。
马儿是最骇闻到血味的,早在人闪彼此战争时落荒而逃。她身形蹒跚而举起步伐,向挂在天边的月儿遥望一眼,祈求自己能走对回“伦哈卡见”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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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纳图克一伙人离开营地前一晚,已拟定夜袭阙氏“天关”的计划。酒足饭饱之余,男人们围在一起讨论。
名义上是讨论,其实都是班纳图克在发号施令,分派任务。
“高三、高四传了消息回来,他们将在‘天关’庄子后右小门那儿接应咱们。天二更梆子敲完巡更,咱们就可以先到那儿等着。”
班纳图克看着部下。“小纪着七、八个人过去。”
“知道了。”被点到名的部下立即回应。
精明听眼露出一丝赞许,手指再度指着绘制甚详的草图,轻敲一点。“这儿的庭园埋有守卫及机关,占地最广,往大后门必先过此关卡,才能到达屯粮仓。沙尔你和王大伙十个人,不举火把候着,看见高三起的暗号再行动。”
“中庭是女人小孩居住的场所,戒备亦最严密,旁儿有一栋‘宁幽居’,阙家的老头就睡在这里头。每两个时辰交一次班,早上五点起便开始有人起床活动,准备早上的干活儿。阿伍和朝勒孟……”
听着听着,沙尔这才了解班纳图克多年来未曾失风的原因。
周详的计划加上心狠手辣——想不成功也难。
班纳图克人够聪明也够小心。这种行动乃是沙尔加入他们后首度参与,也算得上是种对沙尔测试。除此之外,班纳图克还特地将属于沙尔的人力逐一分散,和自己的部下搭合成组,以方便做监控工作。
“……事成之后,咱以口哨为暗号,像这样班纳图克鼓起腮帮子吹哨示范。”所有的人闻声撤退,在十五坦克远外黑潭会合。“
“老大,那咱们抓的那些废物什么时候会派上只场?老拖着多麻烦?”另名尖嘴猴腮的家伙提出质疑。
安静在旁聆听一切的周宾,一眼瞥到朝勒孟激动得握紧的拳头,一副想冲上去拼命的模样;他不动声色伸手至朝勒孟腰后,牢牢按住他稳稳坐定。
也不能怪朝勒孟失控,听听这些强盗如何草菅人命。废物?商队那些人和他们都一样是人,一样命只有一条,他们却用那种视人命如粪土的口吻在高谈阔论。
聚会散罢,沙尔心事重重。不但没有回去休息,反而跃上自己的坐骑,吆喝它加快步程。
他不敢回去,怕看见钟瑞的熟睡脸庞,今夜他最不需要的便是这般一触即发的脆弱柔情。
周宾从未见过沙尔显得如此孤独而脆弱,这是他们那个一向冷峻无敌的首领?
他为了那名红发的俄国女子改变太多。
身为一个朋友,周宾当然是喜见沙尔再度凡心怦动,会注意到女人——但,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为什么是在这种情况下?
“咱们的‘耳朵’听到了班纳图克的打算。”
“耳朵”是沙尔派去监听班纳图克在夜里帐中动静的人,每晚皆然。
沙尔挑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商队的人要被拿来当肉盾。那天晚上双方一开打,便将他们五花大绑推到跟前,乘阙家枪手扫完第一排子弹,发现错误时,他们再蜂拥而上,以占先机。”
这招够毒、够辣、够腥、够狠!
难怪班纳图克先前会同意沙尔的说词,留下那些人的命——因为他打算的“后续”更绝!
“沙尔。”周宾安静地催促。“是该做个决定的时候了。”
夜风平白卷起,树叶发出磨蹭的悉卒声音,沙尔夜色半掩下的表情更为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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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家“天关”这个封号并不是平空而来的。北大荒中火力最足、枪弹最多、门户把守最严格的阙家,曾五次打退来袭的流匪,实力坚强自不在话下。
三大牧场各有千秋,阙家特色在于年年丰腴的农收,不但自给有余,尚能分卖给“伦哈卡贝”、“双星”等大大小小的牧场做急用。阙家就此为根本,方发达成如此庞大的规模。
在东北中,一斤高梁比一斤金沙更为珍贵,也难怪阙家仗着其丰盛的农收可以雄霸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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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砰磅!
“哎唷!”很显然,有人跌跤了,还摔得不轻哪。
沙尔反射性的回头,正好瞥见王大此刻头下屁股地趴在地上,周身上下拍起一阵灰尘——“他娘——”王大欲破口大骂的声量被一旁的同伴一掌捂住,这才想到自己身在何处,悻悻然地住了嘴。
沙尔懒力量再看他的乌龙样,并开始怀疑班纳图克若总是带着这群菜鸟,是如何纵横肆虐于北大荒边界。
阙宅主屋占地的近约半顷,亭园桥阁造得富丽古典,一点也不亚于关内建筑。当然,尚水包括屯粮仓库、武器库、牧羊场及马厩等……
沙尔同其他人一样,躲在充满黑影的角落等待这号火把焰光——高三的暗号。
班纳图克躲在正门处,押着商队的人质伺机而动。
王大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时间一分一秒溜掉,他的耐性也一点一滴流掉。
“我操,高三暗号来了没?”
“还好。”
“怎么回事!”王大的耐性就将失控时,一边的小喽罗忽然发现状况有异,赶快拍他肩膀,示意他注意。
“暗号来了!”
细微的口语一声传一声接下去,气氛顿然拔张,空气中有股蓄势待发的味道。
“我们过去,快!”
每个人都跟在王大后头,闪闪躲躲;像群蹑脚的耗子,为了即将到口的美味而吱吱喳喳叫个不停。
哈哈哈哈!哇砰!他们成功了。还亏这些阙家人自认为他们“天关”的守卫最严密——也不过尔尔嘛,什么“关外第一关”!嘿嘿,碰上他们还不是全部没辙?摸进这个地方,比吃饭喝水还简单。
愈往下想,王大臭屁的情绪就高昂起来,几乎要抬头挺胸站出去。
人人都亢奋得很,直到一种耳响、整齐划一的金属扳机扣下的“咔嚓”响起——“不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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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火炬照亮一张张弃满英勇正气汉子的脸,有的嘴边挂着胜利的微笑,有的眼底则写满对这群强盗的憎恶……
识时务者为俊杰——尤其是别人把枪口对准在你鼻端的时候。
这群强盗的周围密密麻麻地站满了阙家的守卫,眼儿明亮、精神百倍,显然早恭候多时。
为乎者是个颀长伟岸的精壮中年汉。“把身上的武器统统拿下来。”他指使着,枪口依然端地动也不动,显示他用枪的纯熟程度。
又恨又不甘心,每个强盗依然乖乖照办。
一行人被带往中院。在那里,赫然有一堆人跪在那儿——是班纳图克和其他盗匪,大气喘敢喘一下的——因为旁边还有好几具血淋淋的尸体,为杀鸡儆猴的示范。
班纳图克慢慢抬起五官扭曲的脸,狼狈且布满血丝的眼珠的瞠得好大好大,既不甘心又不服输,犹如掉入蜘蛛的虫子,连挣扎地余地也没有。
看见最后一批手下亦被缴械擒来,班纳图克便知道最后一丝生机也没了,脸色不由得更加难看。
“我就知道,”他咬牙切齿、愤恨难平。“我早该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眼,我不该信任你,早该将你一枪毙了。”
被指责的人慢慢走了出来,一黑一银的瞳眸放出冰冷冽寒的光。
“亏我还信任你,搭你的肩将你当弟兄——呸!”班纳图克还用力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
其他盗贼纷纷哄噪,恶狠狠的眼光全投向以沙尔为主的一干人,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安静!”阙家守卫马上赶来镇压,强押着他们往地牢方向走去。
所有人之中,班纳图克得最为激烈。也难怪,他的江山等于就此毁于一旦,而他的命恐怕亦不知过明儿早晨。
“沙尔,‘鬼眼’沙尔!”班纳图克岂真会乖乖束手就缚给关起来?只见他左一个横勾腿,右一记狠拳,虎虎生风的劲道果真令他人无法近身。“你这个婊子养的孬种,来和老子单挑啊!别缩头缩尾藏着,像个小娘儿们。”
班纳图克就见沙尔头一别,迳自在低嘱周宾及朝勒孟。他火大了!什么意思?沙尔当他讲话在放屁?气不过后他臂膀肌肉一鼓,奇迹似的挣开两旁挟持他的人,红着眼劈手枪下三把猎枪——“砰!。砰砰砰砰——”
结果他还来不及开枪,已有人抢先一步向他射击。
班纳图克张大了眼睛,先是垂眼瞪着胸口多出的弹洞,然后毫无预警地颓然倒地。
“………十……八年后又……又是一条好……汉……”嘶哑的誓言充满无可奈何,却又死不认栽的语意。
龙头一倒,鱼虾便兵溃如山崩,其余的人个个噤若寒蝉,比绵羊更乖顺。
“带走!”开枪将班纳图克击毙的阙家头子阙永言下令,接着便转向原本受狙的标靶。“沙,你没事吧?”
沙尔轻轻点头。“我很好。”
“他居然敢放冷箭!王八羔子。”正主儿没发飙,一旁的朝勒孟已忍不住忿忿开口。“找死!”
“大家都累了吧?请随老汉进来歇息。”确定没有漏网之鱼逃掉后,阙永言终于重拾主人的身分,邀请沙尔一行人进屋休息。经过大半夜的折腾,阙家也是累得人仰马翻。
“是啊是啊,请在‘天关’多休息几天吧。若不是你们这自卫队的帮忙,阙家恐怕早遭大劫。让咱们尽番小小心意。”阙大婶也帮着丈夫留客。
这是真的,若不是外神通内鬼,沙尔使出计中计,布下天罗地网,班纳图克又岂会自动送上门?这可是天大一件事——作恶多端的强盗集团被破擒了,阙家免遭一劫。北大荒不必再躲在惊恐的阴影下。天啊,一举三得。
“不了。”沙尔婉谢了,他尚有挂心之事,比目前的休息更重要的。“请你们看好那些贼子,我们会马上派人来处理。”他又回头吩咐。“宾,你跑一趟‘伦哈卡贝’,叫克里夫及尼克来处理这些人渣。朝勒孟,你随我回营地,事情可尚未了结,那儿还有余孽未尽。”
“知道了”。周宾在心中估计着由“天关”到“伦哈卡贝”近一日的骑程。沙尔说得对,此刻不是休息的时候,还有许多事得办。
沙尔一心一意想赶回那窝强盗的营地,将其他人一一解决,把钟瑞接出来。
沙尔不担心狄家商队,他知道阙家会好好照料;他也不担心地留守营地和盗匪相处一窝的部下,他知道他们会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他担心的是——为什么从刚刚到现在,他的眼皮抖个不停,心跳得如此急遽?
钟瑞!
此刻钟瑞早巳奔逃到无僻的山林之间,而沙尔仍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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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在地上,倦了,累了、也麻木了。
父亲父亲,陪苏蒂玩嘛,讲红色大鸟的故事!
“不是……”
那不是红色大鸟啦,是火鸟。火——鸟。
真的吗?父亲,真的有火鸟存在吗?
有,当然有。而且我还希望你们效法火鸟不死的精神,从火中再度重生,遇见再大的困难也不怕。
眸茫茫盯着澄蓝的天空,正急速扩散的那道旭日阳光。
而,钟瑞自己也不晓得在看些什么、在期盼些什么?
毕竟,火鸟是神话、进稚语、是虚的、是幻的就不是真的、实的。
曾听老一辈的人说过,人将死前,往事会一幕幕像剪影戏似的,浮光掠影般跃上心头。
如果真的有火鸟,那么父亲及母亲就不会担心他们这群孩子遭到父亲元配——妮妲夫人的毒手,而急欲将他们送出俄罗斯疆土避难,却导致一家人四分一裂!
如果真的有火鸟,那么自己在被钟绮收养,重新拥有了父母及家人后,是不是该重新学会拥有希望,不再是夜夜梦靥?
如果真的有火鸟,那么她是否不该有这种被人俘虏,逃亡时还惨遭人追杀的遭遇?
“克里夫……屁克……”她无意识地呢喃着每个人。“娘……凯瑟妮……”
总在心头牵挂着什么,告诉自己不能就此认输,不能觉得脆弱、想哭。
“沙尔……”为什么她竟在思念那名该千刀万剐的恶棍?玷污了她的清白、囚了她的自由后,此刻她竟想再见他一面?
错觉吧?一定是。
正待缓缓合上眼睛,一阵清亮的鸟鸣又抓住她的注意力。
然后,她猝然睁大眼睛。
大橘彩的金云间,在绚烂的黎光中,一道轻柔优雅的飞影乍然攫住钟瑞全副心神。
火红的鸟影从容的拍动翅膀,划破云霄,流虹般带着一道燃烧的金焰。忽上忽下,或左或右,灿烂地可夺去人心魂。
“火鸟……”
仿佛听见她的喃喃呼喊,鸟影骤然更方向,笔直俯冲而下,其气势就像要将整片寰宇一分为二!
“啊!”钟瑞本能地闭上眼,静待了片刻才敢再睁开。
天空依旧一片清澄,连云彩也淡了光华,好似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一阵稳定的脚步声靠近,夹杂着马蹄声、笑语声,末了是一记惊呼。“爹啊,有个人——躺在这儿呢。”
还好不是说死在这儿。钟瑞讽刺地暗忖。或者她本来是想那样说的?还在胡思乱想,一张清秀讨喜的脸儿便映入视线中。
“耶,你活着哩。”她直率地就这么嚷出口。
“因为我只是‘躺’在这儿。”
小姑娘挺坦白地红了脸。“对不起,刚才我是想偏了。你起得来吗?你汉话说得可真溜哩。”
“好了。”一双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扶她坐了起来,一名黑胡须的布衫汉投给女儿一眼,示意她来帮忙。“姑娘,你还好吗?”
见钟瑞口燥得用舌在润唇,布衫汉急忙将水壶袋递上前。
“谢谢。”钟瑞贪婪地将水袋的容量席卷一大半,终于才又找回几分气力。
红唇微微斜勾,钟瑞终于确定她今年肯定是流年不利,否则自己怎么一天到晚被人捡来捡去?
“这里是哪?”她甩甩头,努力摇掉残存的虚软。
“天仑山的矮树林。”黑胡子很快地告诉她所在的方位。“瞧见没?掩爷俩是住在那儿的。每个人都唤我黑胡子,而这是小女,姑娘又是何方人氏”?
钟瑞不答反问。“这儿离‘伦哈卡贝’有多远?”
“快则三天,慢要五日。”黑胡子回答。
好个孙娇娘,居然还诓她只需一日半载便可抵达“伦哈卡贝”。这下可好了!
“姑娘要去哪里?”黑胡子温和地询问。“若不嫌弃,咱爷女俩送你一程可好?”
奋力地站起身,钟瑞只觉得阳光是那么地耀眼她开始相信火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