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克没有理会这场混乱。他从仆人领班手中接下黛茵的大衣,顺手将它披在她的肩上,然后再次握住她的手往外走。她必须小跑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她甚至没有时间向她的朋友挥手道别。
直到他们到达车道,他才停下脚步。在示意车夫将马车驶上前来之后,他放开她的手,低头看着她。
她立刻开始整理仪容。抚平头发拉好大衣之后,她伸手进口袋拿出手套。
她的手在发抖,路克注意到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手套戴上。她显然十分慌张,甚至有点害怕。他想知道这是刚才那场混乱引起的或者是他必须负责。他想问她为什么发抖,不过很快地甩掉这个念头。她也许不喜欢知道他注意到她的不安。
说实话,他不知道该如何看待她。她是如此的优雅、女性化,可是却也非常容易紧张兴奋。她脸红得像个小女孩,无法看着他的眼睛。她的羞怯令他觉得有趣。他试着想象她置身于蒙大拿荒野的样子,差点失声大笑。她看起来脆弱精致得像美丽的瓷器,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不,她不可能在荒野中生存,感谢上帝,她永远不必接受这项考验。
黛茵用可笑的扇子做武器打威廉的影像突然跳进他的脑中,那个时候她可一点也不胆怯。路克不由得困惑地皱眉。
黛茵终于鼓起勇气看着他,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胀红。这个男人一定认为她是个愚蠢的女人,天晓得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她决心向他道歉,不管多么困窘。她必须承认她不记得他的名字。
黛茵看见他皱眉看着她,立刻忘了关于道歉的事。她猜想他在为她脱口说出他们的秘密而生气,没有他的责难,她就已经够愧疚了。
“请不要生我的气,先生。我知道我不该说出我们已经结婚,可是我当时慌乱得无法思考。威廉不停地毁谤你,而我一直等待你为自己辩护。我知道你从小就被教导要做个绅士,可是有些时候也顾不得礼貌了。你真的应该学习为自己说话。我相信保护自己名誉比保持礼貌更重要,你不认为吗?”
她等了一分钟,但他一句话也没有回答。她猜想他是不同意她的看法,她叹口气掩饰自己的紧张。“想一想我刚说的话,我相信你会发现我的建议有价值。”
她使他惊奇得说不出话来,他这辈子从未被误认为是个绅士,也从来没有人试着保护他的名誉。这真是有趣而挫人锐气。从她的表情看来,她显然是认真的。他该现在就把话说清楚吗?
车夫终于把马车从车阵中驶出来。当路克转身为黛茵开车门时,威廉的叫声使他停下动作。
“黛茵,等一下。”
“哦,老天!他又要做什么?”
路克的耐性快被磨光了。“上车,黛茵,”他命令,他的语气充满愤怒。“我来应付他。”
她不顾他的命令。“你不能为我打仗,先生。我必须自已解决问题。你知道我差点嫁给他吗?”她戏剧性地颤抖,然后又说:“你能想象吗?感谢上帝让我逃过此一悲剧。”
威廉冲下阶梯跑到黛茵面前。“你对我不公平,黛茵,”他说。“你没有给我机会解释我为什么必须和珍娜结婚。我花了那么多时间追求你,你至少应该给我……”
“我不欠你什么,威廉。你走吧,我对你已经无话可说。”
他表现得彷佛没有听见她说的话。“我们可以和以前一样,我会让你忘记我已经结婚。”
要不是抓住路克的手臂,她会被怒气击倒。她戏剧化的反应使他想笑,可是他不敢。他看着麦威廉,对黛茵说话。“我很乐意为你解决这件事。”
她摇头。
“明天我会来看你,在珍娜起床之前。”威廉继续说。
“我知道我伤害了你,可是你没有必要谎称已经结婚。我会让你了解的。”
黛茵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老天!她竟然曾经相信他是迷人的。现在他在她的眼中只是个能说善道的恶魔。老天!她真是个笨蛋。麦威廉不但不迷人,甚至令人厌恶,因为他缺乏她重视的所有特质:诚实、正直、忠贞。
“你竟敢认为我会和你……”她愤怒得说不下去。老天!他真的相信她会考虑成为他的情妇?
她觉得肠胃翻搅,脸颊发烫。黛茵摇摇头,然后转身伸手向车门。路克抢先一步打开车门,抓住她的手肘扶她上车,然后准备跟着上车。
威廉走上前。“你不该让他送你回家,”他大叫。“他是个私生子,声名狼藉的私生子。”
黛茵火冒三丈。“不准你侮辱我的丈夫。离开我的视线,威廉,我再也不要看见你或听见你。你是个卑鄙的人,我再也不要和你有任何的牵连。”黛茵说完用力地关上车门。
事实证明威廉愚钝得像只骡子,他拒绝相信事实。路克靠着车身,双臂交叠在胸前,等着看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我了解你的感受,黛茵。你认为我拋弃你,所以你才谎称结婚了。明天早上我们谈话之后,你就会原谅我。”
黛茵放弃了。她伸手出窗外,戳戳路克的肩膀。
“请上车,我想现在离开。”
“轮到我了吧?”路克问。“我相信我能够说服他。”
威廉怒视路克。路克露出微笑。
“我宁可你不要和这件事扯上关系,先生。”她说。
“既然你是我的妻子,这件事就和我有关,黛茵。”
威廉发出像受伤的动物般的吼叫,他的叫声令黛茵想到受伤的猪。
不过,这个愚钝的男人终于认清事实。“你真的嫁给他?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黛茵推开车门,打算再怒斥威廉一顿,可是她的男伴的表情使她保持沉默。他的眼睛变得……冰冷。黛茵认为他可能想避免闹笑话。而此时,台阶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正默默地看着威廉出丑。
汉普和摩瑞跑下阶梯,黛茵勉强地对他们微笑。
“我们走了好吗?”她低语,希望她的男伴会听见。
“好。”路克同意。他转身要上车,可是威廉接下来说的话使他改变主意。
“你得到的只是我的残羹剩菜,她只适合像你这种野蛮人。”他大叫。
黛茵为这公然侮辱的言辞大惊失色。当她看见她男伴的神情时,她的心立刻被恐惧攫住。老天!她开始发抖了。她从未见过任何人如此愤怒,他看起来简直就像要杀人了。他就在她的眼前变成一个野蛮人。
“现在轮到我了。”
她不喜欢这句话的语气,她用力地摇头,可是路克没有理她。
威廉看见路克的表情时才发觉自己说得太过火了,他本能地后退,左右张望寻找逃路。
可是,气得脸色苍白的汉普,和气得满脸通红的摩瑞蓄意挡住他的去路。
路克逼近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伸手抓住威廉的脖子将他往上提,然后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如果你再恶意中伤我的妻子,我会回来杀了你。”他说完,重重地将威廉摔在地上。
路克对汉普和摩瑞微笑。“如果他又说了什么,你们一定会让我知道吧?”
“当然。”摩瑞热切地承诺。
汉普点点头。他正忙着看威廉挣扎地爬起来。
路克上马车并关上车门,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他们终于上路了。黛茵试着缩在角落好和他保持最大的距离。这是个荒谬的念头,因为马车内的空间就是这么小,而她的男伴的体型却这么大。可是此刻黛茵忙着抗拒慌乱根本没有心力思考。她试着深呼吸平稳情绪,可是没有什么帮助。但是她想隐藏自己的紧张,毕竟,她有她的骄傲。
“绅士不会用拳头解决问题。”她说。
她等了一分钟让他道歉,他一个字也没说。她决定激他说话。“我相信你打断了威廉的鼻子。对于这件事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老天!感觉真好。”
“你说什么?”她问。
路克看着她扭绞双手。“我说,感觉真好。你不希望我对你说谎吧?”
“当然不希望。你一点也不后悔吗?”
“不。我早就想揍他了。”
“是的,可是当你做了之后,你不会为这种有失绅士风度的行为感到……”
她要让他承认有点后悔自己表现得像个野蛮人,可是他没有给她时间说完。
“希望总有实现的时候,”他说。“这就是我的感想。”
她大声叹息。他决定改变话题。“你不记得我的名字,是不是?”
他的声音充满笑意。她看不见他的脸,因为马车里很暗,可是她强烈地怀疑他在微笑。
也许有一天她也会觉得这种事好笑,但绝不是现在。此刻她再度感到恐惧,全是因为她和这个男人独处。老天!她嫁给一个百分之百的陌生人。
“我通常并不这么健忘。”她说。“是的,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但那只是因为我当时非常慌乱。”
“你为什么告诉他们……”
她没有让他说完。“你是我的丈夫,不管你喜不喜欢。”
“我是你的法定监护人。”他修正,因为他比较喜欢这个称呼。
她耸耸肩。“为了成为我的监护人,你必须和我结婚。这是协议的一部份,记得吗?”
他叹息。“我记得。”
他听起来有点气恼,她只能推论他对自己的境遇并不感到快乐。她试着不觉得受辱。她知道他并不想结婚,她的祖母已经告诉她。因此,这种受伤害的感觉是可笑的。她几乎不认识这个男人呢!况且,她仍然忙着应付自己对这个巨人产生的恐惧,根本没有时间处理其它的忧虑。
她怎么会以为他是个绅士?老天!她甚至指导他要学习为自己辩护。黛茵感觉到自己脸颊发红,幸好马车里这么暗。
面对恐惧,她想着,她可以做到的,不是吗?
她清清喉咙。“我知道你打他是因为他侮辱我,可是我感觉到你在他说那些话之前就不喜欢他了。是这样的吗?你早就不喜欢他……”
“我痛恨这个混蛋。”
这句话说得够坦率了。她发觉自己在微笑,却想不出自己微笑的原因。她可能是紧张忧虑得傻了吧?“这是你娶我的原因吗?为了报复你的哥哥?”
“不,”他回答。“我需要钱。你的祖母提供一笔我无法拒绝的金钱,报复是附加的诱因。黛茵,我们也许该讨论一下这个协议要如何进行。”
“没什么好讨论的。我会守本分,你不需要担心。我知道你并不想结婚,而这正是我祖母选择你的原因之一。”
他不明白。“你们选择我是因为我不想结婚?”
“是的。”她没有解释。
“没有道理,黛茵。”
“有道理,”她说。“我要自由,而和你结婚可以确保我得到自由。我当然不想结婚,可是祖母去世之后,麦康叔叔一定会强迫我嫁给他选的人。现在我有法律保护了,因为我已经冠上你的姓。对了,那是什么?”
“罗,”他回答。“罗路克。”
她仍然不记得曾经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她不打算承认这个事实。他一定会认为她是个十足的笨蛋。“是的,当然。罗路克。我想起来了,”她说谎。“这是非常……美国化的名字,是不是?”
他一点也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这情况真是太荒谬了。他的新娘令他觉得愤怒而有趣。老天!他真的和这个女人结婚了,而他对她几乎一无所知,除了她是个美得不可思议的女人。她的美貌,他告诉自己,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在这个年代,没有女人会被迫嫁给任何人。”路克说。
她发出非常不淑女的哼声。“也许在美国是如此,但是在英国就不是了,”她回答。“尤其当牵涉到财产的时候。总之,祖母选择你是因为她知道,你会完成你的工作然后离去,等我们到达波士顿,我就安全无虞了。你没有改变主意吧?”
他能够听见她声音中的忧虑。“没有。”他回答。
“很好。”她说。
路克不知道该如何看待她。他不认为她大得足以被称为女人,她看起来是那么年轻单纯。他的责任是将她安全地送达波士顿交给她的法律顾问,然后离开。
这个计划对他来说很好。“除了你的法律顾问,还有其它人照顾你吗?”
“照顾我?我有能力照顾自己,罗先生。”
她听起来极为忿怒。路克微笑,他的问题显然激怒她了,而在她愤怒的反应中,他没有听见恐惧。他默默地记住这一点。黛茵生气的时候会忘记恐惧。
而她是怕他的。从她瞥见他走向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害怕得像只掉入陷阱的兔子。可是他也瞥见了安心,不是吗?没有道理。她怎么可能同时感到恐惧和安心?
“我是要问你在波士顿有没有亲戚。”他说。
“有。”她回答。她故意不提她的亲戚只有两岁大,他不需要知道。
“很好。”
他听起来放心了。她试着不动怒。“美国的女人需要像孩子般被照顾吗?”
“有些是的。”他回答。
“我不需要,”她宣布。“况且,除了亲戚和法律顾问,还有一些银行家急着帮助我适应波士顿。我相信有人已经为我找到合适的住所。你家在哪里,先生?”
“不要叫我先生,我的名字叫路克。”
“我叫黛茵。”哦,老天,他已经知道了。“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叫我黛茵。你在荒野中有座牧场,是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忧虑,路克想让她放轻松,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就像匹小马般容易受惊吓。如果她继续如此胆怯,这趟旅程将会非常漫长。
“你的祖母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她回答。“没有时间。我今天下午才从苏格兰回来。如果我有太多疑问,她会感到焦虑。”
“那么你对我一无所知就嫁给我?”
“祖母说你可以接受,”黛茵回答。“你对我也知道得不多,除非祖母告诉你关于我的背景。不过既然我们到波士顿之后就不会再见面,这就无所谓了,不是吗?”
“是的。”他回答。他决定回答她之前的问题。“我在蒙大拿有座牧场,那是个荒凉、人烟稀少的地方,唯一小镇只有两条街那么宽。你会讨厌那里。”
“你为什么认为我会讨厌那里?”她问。
“那里唯一的社交聚会,是每个星期天大家聚集在杂货铺前看报纸。在那里,生存比社交重要。”
“那是吸引你的原因?”他没有回答。“小镇叫什么名字?”
“救赎。”
这名字听起来好极了。“人在那里会不会迷路?有足够的空间走一整天而不遇见任何人吗?”
如果他认为她的问题奇怪,他没有说出来。马车摇晃地停在通往码头的街道附近,他们将搭乘的“翡翠号”停泊在河中央。
黛茵突然急着上路。已经凌晨一点多,而街上仍然充满各种活动。各式各样的马车、货车、邮车挡住他们的去路,使他们的马车无法继续前进。
“我们的行李已经在船上了吗?”她问。
“已经在我们的头等舱里。”
“我们的头等舱?我们没有个别的舱房吗,先生?”
她努力地试着不要再度陷入惊慌。路克没有注意她,感谢上帝。她知道自己脸色发白,她觉得晕眩。这个男人期望和她同床而眠吗?老天!她没有考虑到这个猥亵的可能性。
路克拉开车窗的窗帘,然后转向她。
“你祖母坚持要在航海日志上显示我们住同一间舱房,黛茵。想步行吗?”
她想跑走,但是她还是点点头。他下车,然后转身扶她。黛茵可以感觉到他的体贴,这点令她觉得好过些。也许他并不那么野蛮。
她发觉他有迷人的笑容和美丽的白牙。老天!他甚至有酒窝。如果这不叫迷人,她就不知道什么叫迷人了。她忍不住发出轻叹。
他发觉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知道她是怎么了。她的脸颊绯红,看起来彷佛被催眠了。她是怎么回事?
“你在想什么?”他问。
“你非常英俊。”她脱口而出。她立刻后悔告诉他实话,他看起来非常愤怒,她的脸感觉起来彷佛在燃烧。老天!她希望自己世故一点。“当然,我对男人的判断力很糟,”她很快地又说。“你大概已经知道了。”
“为什么?”
现在换她愤怒了。“我差点嫁给威廉。”她提醒他。
他耸耸肩,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许我该恨所有的男人。”
他笑起来。“你太年轻了,不会恨任何人。”
“你有多老?”她问。
“老得足够恨这个世界。”
路克抓起她的手开始走,她必须跑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幸好拥挤的人群迫使他慢下速度。
他握着她的手非常坚定,黛茵觉得安全。这是有趣的感觉,令人非常愉快,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到安全。
他们慢慢地穿越混乱的街头。明亮的码头非常忙碌,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落。扒手们在人群中穿梭,可是没有一个敢接近黛茵。路克不会允许他们轻举妄动。她发觉好几个绅士盯着她,相信是她的正式礼服引起注意,于是伸手拉紧斗篷。
路克注意到这个动作。“你会冷吗?”
她摇头。“我试着不引起注意,”她解释。“我的服装并不恰当。”她又说。
她穿什么都一样,路克想着,她垂在背后的鬈曲金发很难不吸引住碰巧瞥向他们的目光。黛茵属于中等身高,然而她昂首前进的模样却像个高佻尊贵的公主。除了她的姿态,她的美当然是吸引注意的主因。就算黛茵穿上乞丐装,她还是会引来男人淫荡的注视。
他和她一样不喜欢她引起的注意。他感到一股占有欲,而不了解为什么。他对她产生的反应没有道理,可是保护她的需求强烈得几欲将他淹没。该死!他几乎不认识她。可是她属于他,她是他的妻子,他打算怎么做?
他怒目瞪着她。他的情绪,她下结论,和天气一样变化无常。
“我应该换上旅行装。”她说,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
“于事无补。”
他听起来非常不悦。她没有浪费时间猜想他突然改变情绪的原因,因为她瞥见了远处的“翡翠号”。她屏息注视着美丽壮观的景色,月光投射在这艘巨大的船上,使船看起来像座高大神秘的山。
黛茵敬畏地停下脚步,着迷地注视。“它真美,是不是,罗先生?”
她声音中的惊奇使他想笑。“是的,它很美。”他说。“我们不是在教堂,黛茵,你不需要低声说话。”
她没有发觉自己在低语;她为自己的行为发笑。“它非常壮观,不是吗?”她用较大的声音说。
路克不想浇她冷水。他搭乘过更大、更宏伟的船,但是她脸上的喜悦使他决定保留这项讯息。
黛茵令他感到困惑。他知道她来自极富有的家庭,可是这会儿她却表现得像个第一次进城的乡下女孩。
“你从未离开英格兰吗?”
“我去过苏格兰很多次,”她回答。“可是我从未搭船去过。我期待着这次经历。”
“希望你不会晕船。”
“哦,我不会。我是个非常强壮的女人,”黛茵自夸。“我从不生病。”
他露出怀疑的表情。她决定改变话题。“我的祖父曾经做过海上冒险旅行,甚至和声名狼藉的海盗结为好友。他已经去世十年,但是我相信他仍然在看顾我。他不会让任何事发生在我的身上。”
他娶了一个疯狂的女人,路克不知该如何回答这种愚蠢的信念。他是个现实主义者,她显然不是。如此的天真澜漫会让她命丧荒野。可是她并没有要到蒙大拿去,他提醒自己,她要去文明而安全的波士顿。
然而,以他的思考方式来说,她需要的是个活生生的保护者,而不是个鬼魂。“你有亲戚住在苏格兰吗?”
“哦,是的,我的舅公安德住在高地,”她回答。“他被认为是家族的害群之马,”她的声音充满骄傲。“祖母时常担心我会受到她弟弟太多影响。”
路克开始为他的新娘着迷。她对她的家庭和过去非常坦白,她的坦诚令人耳目一新。他习惯于谨言慎行,人们知道愈少关于他和他的家庭的事,对大家愈好。
“你的祖母为什么担心你会受她弟弟影响?”
“为什么?因为他很独特。”她回答。“我的舅公是个很棒的老师,他教我许多宝贵的课程。”
“例如?”
“安德舅公是个枪枝收藏家,他教我所有关于枪的知识。如果我要在荒野上生活,我也能够照顾自己。”
“你能对人开枪吗?”
她犹豫片刻。“我想我能,”她回答。“要看情况。”
“什么情况?”他忍不住微笑。他无法想象她握枪的样子,更别说开枪了。
她认为他在取笑她,否则他为什么微笑呢?她不由得挺起背脊,用充满权威的声音说明她的立场。“如果我是在保护我爱的人,我当然会开枪伤人。我不想,”她很快地又说。“但是我会这么做。你呢?你会杀人吗?”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他说话的态度就像在谈论天气,黛茵不由得害怕起来。“你杀过人吗?”
他转转眼珠。“我参加了南北战争,黛茵。我当然杀过人。”
“为了职责。”她说,如释重负。
他继续拉着她的手穿越重重人群,当人群变得太摩肩接踵时,他伸手环住她的肩膀,拉她靠在他身边。
一直到他们并肩站在拥挤的接驳船里,慢慢地接近“翡翠号”,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应该感到恐惧,却没有一丝疑虑不安。祖母提出这个计划,而她毫不犹豫地同意。如今,木已成舟。
她感到满足。离开故乡并没有使她感到悲伤或后悔,她甚至没有回头看河岸一眼。她想开心地笑。路克仍然环着她的肩膀,她移近些,试着多得到一点温暖。她想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他给她的安全感强烈到这个地步;她还无法把他看作是她的丈夫,但是这无所谓,因为他们很快就要分道扬镳。
黛茵想到孩子们。她很快就能够再度拥抱她们。老天!她几乎压抑不住兴奋的情绪,她闭起眼睛感谢上帝,因为她终于上路了。
她一到波士顿就要去接小女孩们,然后带她们去安全的地方。她会把她们藏在麦康叔叔永远不会想要去找的地方。
一个念头闪进她的脑中。救赎镇。老天!可是她喜欢这个名字。它会是她正在寻找的圣地吗?她轻叹。救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