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忠诚却又另当别论。
他无法背弃乔登,而他拒绝探究原因。然后道格也来了,路克要改变主意已经太迟。当他旅行至英国看见格西是如何被对待时,他知道他的责任尚未终了。他必须想办法解救最小的弟弟。
路克付出的代价几乎是他自己的自由。
华尔滋舞曲在高潮声中结束,摩瑞也正好结束他的即席训话。乐师们起立向如雷的掌声行礼致意。
掌声突然中断,仍然徘徊在舞池的男女转身向入口,所有的人霎时全都安静下来了。人群的举动引起路克的好奇,他转身想看看令众人看得入迷的到底是什么。
“英国并非一切都是腐败堕落的,”摩瑞说。“仔细瞧,路克。英国优越的证明就站在入口。”
从他声音中的热切听来,路克相信就算他看见英国女王站在那里也不会感到惊讶。
“汉普,不要挡到他的视线。”摩瑞命令。
“路克比所有的人都高,”汉普咕哝。“他可以看得很清楚。况且,我已经无法移动了,她出现了。”他轻声又说,声音中充满敬慕。“她真勇敢。哦,是的,非常勇敢。”
“这就是一只未烙印记的小牛,路克。”摩瑞说,声音中充满骄傲。
吸引众人目光的年轻淑女站在通往舞厅的阶梯顶端,这两个英国男人没有夸大其辞。她确实是个美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女人。她穿着一件紫蓝色晚礼服,礼服并不贴身,但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她柔软圆润的曲线和乳脂般白皙的皮肤。
她独自出现没有任何人陪伴,而从她脸上淡淡的笑容看来,她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所引起的骚动感到困扰。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服装并不时髦,她的头发没有像其它所有女人一样编成发辫紧紧地绾在脑后。这头柔软的金色发发披散在她纤细的肩膀四周。
她是个令人耳目一新的完美的改变。
如此美丽的画面当然震撼了路克,他眨眨眼睛。她没有消失。他看不见她眼睛的颜色,但是他已经知道它们是蓝色的……烛光蓝。它们一定是烛光蓝。
他突然感到呼吸困难,心跳狂乱。该死!他表现得像个小男孩,真可耻。
“她确实与众不同,”汉普附议。“你们瞧瞧站在那边的侯爵。甚至距离这么远,我都能够看见他眼里的欲望呢!我想他的新婚妻子也看见了,瞧她瞪着他的样子。老天!这真是令人愉快的一幕。恶人终有恶报。老天!抱歉,路克,我不该这么无礼地谈论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我没有把他当成家人。”路克严厉坚决地说。“你是对的,汉普,”他又说。“他得到的恶报会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汉普做个滑稽、怪异的表情。“你让我非常好奇,路克。你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他可能听说了那件羞辱的始末。”摩瑞推测。他没有等待路克证实或否认,急忙把他知道的说出来。“眼前这位绝世佳人曾经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的未婚妻,不过我确信你已经知道这部分。”他开始说。“威廉在追求她的时候相当温柔,而她,如此年轻而纯真,当然认为他迷人。然后,就在举行婚礼之前的两个星期,威廉和他未婚妻的堂妹珍娜私奔了。五百多位受邀的客人当然都被通知婚礼取消了。这是本季最大的丑闻。”
汉普点点头。“你们看珍娜紧抓着威廉的样子。哦,太有趣了,威廉甚至不隐藏他淫荡的念头。如果他开始流口水我也不会吃惊。和他所放弃的比较起来,珍娜真是相形见绌,不是吗?”
路克不觉得好笑。“他是个笨蛋!”他咕哝。
汉普点头同意。“我瞧不起麦威廉,他是个骗子。他差点毁了乔登和道格,不是吗?”
“不错,”摩瑞回答。“威廉已经得到报应。珍娜就和他一样卑鄙,谣传她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如果谣言属实,我可怜那个孩子。”
“她有可能怀孕了,”汉普说。“他们两个早就明目张胆地偷情,珍娜也会后悔,她以为威廉还有很多家产呢!”
“他没有吗?”路克问。
汉普摇头。“真相很快就会泄漏出来,他现在是一贫如洗。这个笨蛋做投机生意赔掉了所有的钱,连土地也没有了。他可能正指望珍娜在施老夫人死后获得丰厚的遗产。她病了,不过听说她又奇迹似地复原。”
音乐再度响起,人群被迫停止呆看。黛茵提起裙摆走下阶梯。路克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他向她走近一步,然后停下来再次拿出怀表看看时间。
还剩十分钟,他可以忍耐。只要再过十分钟,他就自由了,他满意地叹口气,期待地微笑。
黛茵小姐也在微笑,她完全遵从她祖母的指示。她会微笑,没有人能够令她皱眉。这是极大的痛苦。这一切令她感到恶心,她的胃感觉彷佛着火了。
黛茵强迫自己不要向绝望投降。她必须期待未来,地想着,记住祖母对她说的话,孩子们需要她。
年轻的单身男人们挤上前来,黛茵没有理会他们。她环顾四周,试着寻找她的伴护,她瞥见珍娜和威廉,可是拒绝允许自己看着他们。她的心跳加速。老天!如果他们走过来她要怎么办?她要说什么?恭喜?哦,老天!她会死掉或呕吐。她没有考虑到他们可能会出席。
她满脑子都在忧虑她的祖母,根本容纳不下其它烦恼。讽刺的是,今天下午她的祖母病况大有改善,当黛茵离开的时候,甚至抱着希望她的祖母真的会再次奇迹地康复。
一个热切的年轻男子恳求黛茵让他陪伴她走上舞池,黛茵优雅地拒绝了。他刚转身离去时,她便听见珍娜独特的尖锐笑声。她转身看,瞥见珍娜恶意的微笑,然后注意到一个年轻淑女转身快步走向出口。黛茵认得这个女孩,她是丁爵士最小的女儿凯琳小姐,今年才十五岁。
结婚并没有改善珍娜的性情。从可怜的女孩悲惨的表情看来,她显然刚成为珍娜的牺牲品。
黛茵突然被忧郁吞没。残酷是她某些亲戚非常享受的娱乐。他们的卑劣令她难受,而以她目前的心理状况,她再也不知道如何对抗这种感觉。她觉得无能。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并不适合英国的上流社会,也许这就是她总是把自己埋在小说中的原因。是的,她是个梦想家,如她祖母所指控的,但是黛茵并不认为这有多糟。现实时常都是丑恶的,如果她不能偶尔作作梦,那简直是令人完全无法忍受。她喜爱的是浪漫的故事。不幸的,在现实生活中她从未认识过像书中男主角那般勇敢迷人的英雄。
一心只想逃离残酷的凯琳小姐差点撞倒黛茵。
黛茵抓住苦恼的女孩。“慢慢走,凯琳。”
“求你让我走。”凯琳哀求。
女孩已经泪流满面,黛茵拒绝放开她的手臂。“不要哭,”她命令。“你哪里也不去。如果你就这样离去,以后在公共场合露面对你来说会更加难。你不能允许珍娜拥有宰治你的力量。”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凯琳哭泣地说。“她说……她告诉每个人我……”
“她说什么恶毒的话都无关紧要,”黛茵试着让她冷静下来。“如果你假装不理会她和她的毁谤,没有人会相信她。”
凯琳拿出手帕擦擦脸。“我觉得好屈辱,”她低声说。“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她这样对我。”
“你年轻又漂亮,”黛茵回答。“这是她伤害你的原因。你犯的错是和她太接近了。你会活下去的,凯琳,就像我一样。我相信珍娜已经在寻找下一个牺牲者。以残酷为乐的她真令人感到恶心,是不是?”
凯琳露出微弱的笑容。“哦,是的,黛茵小姐,她真令人感到恶心。你该听听她刚刚说你什么--你戴的这串蓝宝石项链应该属于她。”
“是吗?”
凯琳点点头。“她说安蒂夫人精神不稳定……”
黛茵打断她的话。“我没有兴趣听珍娜说的任何关于我祖母的话。”
凯琳看向黛茵的身后。“她在看我们。”她低语。
黛茵拒绝回头看。老天!只要再一会儿,她想着,她就能够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凯琳,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凯琳热切地承诺。
“戴我的蓝宝石。”
“你说什么?”
黛茵伸手解下项链和耳环。凯琳张大眼睛看着她,表情非常滑稽。黛茵忍不住微笑。
“你不是认真的,黛茵小姐。这些蓝宝石价值不菲,珍娜看见我戴它们一定会尖叫。”
“她会不高兴,是不是?”她微笑地说。
凯琳大笑起来,她的笑声诚挚而充满欢欣。黛茵突然觉得好多了。她帮女孩戴上珍贵的项链和耳环。
“永远不要被物质欲望所奴役,也不要重视财富甚于自尊,否则你将成为另一个珍娜。”她警告。“你不想如此吧?”
“老天!当然不,”凯琳脱口而出。“我会确定爸爸把它们藏在安全的地方。明天我会亲自把它们送还你。”
黛茵摇头。“明天之后我就不需要珠宝了,它们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凯琳差点跌倒。“可是……”她惊愕得说不下去。“可是……”凯琳被黛茵的慷慨感动得流下眼泪。
“我送你礼物不是要让你哭,”黛茵说。“你看起来很美,凯琳,不管有没有戴蓝宝石。擦掉眼泪,我来为你找个合适的舞伴。”
黛茵看见汤米尔,示意他过来。年轻男人跑上前,一分钟后,凯琳在他的陪伴下走上舞池。女孩看起来容光焕发,再次表现得像个十五岁的女孩子。
黛茵感到满足,但是这股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她的男伴呢?她决定绕舞厅一圈,当然要避开珍娜,如果找不到他,她就离开。她今晚已经微笑够了,她的祖母永远不会知道她只待了十五或二十分钟。是的,奶奶会赞许她的表现。
黛茵被三个善意的朋友挡住去路。爱丽、约芬和丝妲都是和黛茵一起上“罗森淑女学院”的同学。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们就成了闺中密友。爱丽比其它人大一岁,因此她相信自己比她们世故得多。
“亲爱的黛茵,你今晚看起来真美,”爱丽说道。“我相信站在你的旁边会使我黯然失色。”
黛茵微笑。爱丽叫每个人亲爱的,她相信那会使她显得更加世故。“没有人能够使你黯然失色。”她回答,知道这是爱丽想听的。
“我看起来的确很美,不是吗?这件礼服是新的,”她继续说明。“它花了爸爸不少钱,他决心在这一季把我嫁出去,就算破产。”
黛茵觉得爱丽的诚实让人感到清新爽快。“我相信你可以选择任何男士。”
“我唯一感兴趣的那一个却看也不看我一眼。”爱丽坦承。
“她已经尽力吸引他的注意力,”约芬插嘴。“我想,她可以试试在他面前昏倒。”
“他可能不会接住她。”丝妲说。
“如果那个男人真的追求她,”约芬说。“爱丽的父亲会心悸亢奋。”
丝妲点头同意。“他是个坏男孩。”她告诉黛茵。
“男孩?亲爱的,他是个男人。”爱丽责骂。
“一个声名狼藉的男人。”丝妲反驳。“黛茵,我穿粉红色的礼服看起来很糟吗?约芬说……”
“你看起来很美。”黛茵回答。
“他确实声名狼藉,”爱丽承认。“而那正是他吸引我的原因。”
“琳达告诉我她听说他每天都和不同的女人上床,”丝妲说。“你能想象吗?他可以拥有任何地想要的人,他非常……”
“诱人?”爱丽提供形容词。
丝妲立刻脸红。“我承认他有某种魅力,他是如此巨大。他的眼睛非常迷人。”
“我们谈的是谁?”黛茵好奇地问。
“我们还不知道他的名字,”爱丽说。“可是他今晚就在这里,我一定要认识他。”她停顿,在脸前煽动扇子。“他使我心跳加速。”
黛茵突然注意到约芬正同情地看着她。“怎么了,约芬?”她问。
“哦,黛茵,你今晚到这里来真是太勇敢了。”
爱丽用扇子敲打约芬的肩膀。“看在上帝的分上,约芬,我们说好不提这件事的。”
“你真该感到羞愧。”丝妲斥责。“黛茵,你心碎了吗?”
“没有。我真的……”
她没有机会说下去。“谣传珍娜怀孕了,”约芬低语。“他们两个早就私通了。”
“你有必要提这件事吗?”爱丽问。
“她有权利知道。”约芬辩解。
“我真的不想谈……”
黛茵再次被打断。“他在这里,”约芬告知朋友们。“黛茵一走进来,珍娜就抓住他的手臂,到现在都还没有放开他。麦威廉应该被吊死。”
“我真的不想谈他。”黛茵说。
“今晚我们都会站在你身边。”丝妲承诺。
“谢谢你们,”黛茵回答。“不过我并没有那么脆弱,你们不必担心会有任何人伤害我的感情。我可以照顾自己。”
“是的,你当然可以。”爱丽用同情的声音说。
黛茵决定改变话题。“我已经写好给你们的信,信里有重要的消息。”她脱口说出。
“写信给我们?”爱丽问。
“消息?什么消息?”丝妲问。
黛茵摇头。“你们必须等到明天,你们会在下午收到信。”
“你好神秘哦!”丝妲说。
“我不是故作神秘,”黛茵回答。“有时候写信比较容易说清楚……”
“说吧,黛茵。”爱丽要求。
“你不能这样吊我们胃口。”丝妲说。
“你要离去吗?”约芬问。“人们总是在远行之前写信。”
黛茵后悔自己提起信。“这是个惊喜。”她坚持。
“你非告诉我们不可,”爱丽说。“你不说我们就不让你离开这里。”
黛茵摇头。爱丽的表情说明她绝不就此罢休,但丝妲却不经意地解救了黛茵。她瞥见正在跳舞的凯琳小姐,认出她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立刻要求知道她为什么戴着黛茵的珠宝。
黛茵慢慢地说明自己送掉珠宝的理由。
※※※
路克在舞厅的另一端看着她。一群男人围着他不停地询问美国的生活情形,他们有些偏见让他觉得有趣,有些让他感到愤怒。这些英国人似乎都对印地安人非常着迷,一直询问路克是不是杀了很多印地安人?
他耐心地回答较不无礼的问题,可是一直不停地看表。他不特别在乎自己是不是无礼,午夜一到他就要离开。当他正在说明他的牧场的地理位置时,瞥见麦家的混蛋继承人甩掉他妻子的手走向黛茵。他的新婚妻子追着他。
黛茵也瞥见他了,她看起来准备夺门而逃。路克看着她弯身拎起裙摆,然后突然放开又站直身体。她显然决定不逃了。
她不会让任何人看见她的惊慌,包括她最亲近的朋友。黛茵微笑到脸颊僵硬,她知道所有的人都期望她表现出受到羞辱的样子。他们恐怕要失望了。
爱丽不停地说着什么,可是黛茵没有注意听。她不想伤害朋友的感情,于是假装很有兴趣。
他们愈来愈接近了;威廉绕过跳舞的男女往这边是来,珍娜追着她丈夫。
如果黛茵没有看见她堂妹的表情,也许能够控制内心的惊慌。珍娜看起来火冒三丈。当珍娜心情愉快的时候,她是略微恶毒的;可是当她生气的时候……这个想法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黛茵觉得自己要病倒了。哦,老天!她没有办法,她真的要逃。她没有能力也不想对她的堂妹有礼貌。堂妹和堂妹夫,她纠正自己。
哦,是的,她要病倒了。
路克看见她眼里的惊恐,突然停止解说关于印地安人的事,排开包围他的人群往前走。摩瑞和汉普跟着他穿越舞厅。
“黛茵,你怎么了?”爱丽惊愕地问。
“她在喘息。”丝妲皱着眉说。
黛茵试着镇定下来。“我想我该走了。”她说。
“你才刚到这里。”约芬说。
“可是我真的……”
“老天,他走过来了。”爱丽慌乱地说,立刻理理衣袖。
丝妲转头偷看,发出惊呼,然后转向黛茵。“哦,等你见到他再决定要不要走,”她低语。“虽然妈妈说他是个坏男人,我必须承认他懒洋洋的说话语调非常迷人。”
“你怎么知道?”约芬问。
“我听见他和汉普交谈。”丝妲解释。
“你偷听他们说话。”约芬指控。
丝妲点头。“是的。”她愉快地承认。
黛茵正慢慢后退。她回头查看到入口的距离。自由在三十呎外,如果她能够走到阶梯,她就能够……
“黛茵,你必须和这个男人说说话。”爱丽坚持。
“你们全都疯了?我不会和他说话,麦威廉根本一无是处。”
黛茵几乎是用喊叫的,她的朋友们全都转头看着她。
“威廉?没有人提到威廉。”丝妲说。
“回到这里来,黛茵。”爱丽要求。
“哦,老天!威廉也走过来了,”约芬低声宣布。“难怪黛茵试着溜走。”
“我不是试着溜走,”黛茵否认。这是谎言,当然,不过她宁死也不愿承认自己的怯懦。“我只是想避开闹笑话的场面,恕我失陪……”
丝妲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你不可以溜走,”她低语。“那会让你看起来很可怜,黛茵。不要理他就好了。爱丽,你停止呆望着那个男人好吗?”
“一定要有人介绍我和他认识,”爱丽说着猛烈地摇动扇子。“老天!他真是高大英俊。”
黛茵努力地试着让丝妲放开她。当她终于挣脱正要拎起裙子逃走时,碰巧瞥见爱丽口中高大英俊的男人。
她全身冻结。她认为自己可能忘了如何呼吸,因为她突然、无法解释地觉得头昏眼花得厉害。
他是她见过最英俊的男人。他高大、结实,有宽阔的肩膀和深褐色头发。他的皮肤是古铜色的,显然是长期日晒的结果。而他的眼睛,老天!他的眼睛是最魅惑人的颜色--深沉浓郁的巧克力色。他的眼角有些美丽的皱纹,可能是时常在阳光下瞇眼睛造成的。
他看起来不像常常笑的人,他也不是那种你会想在黑暗的角落遇见、或想和他共度一生的男人……哦,老天!她做了什么?
黛茵伸手抢下爱丽手中的扇子。在她的朋友能够抗议之前,她开始猛烈地摇动扇子。老天!这里为什么突然热起来?
如果她在他跟前昏倒不是太无礼了吗?他很可能会跨过她的身体径自离去。黛茵摇头。她真的必须镇定下来。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发红。真荒谬,她想着,她没有什么好觉得困窘的。是因为太热了,她告诉自己。
这个巨人就是她的朋友们口中声名狼藉的男人吗?老天!她希望不是。她希望自己刚才多注意听她们的谈话。丝妲说他每天都和不同的女人上床?她要好好地问问她的朋友们,因为她突然想知道关于这个神秘陌生人的一切。
老天!现在问任何问题都太迟了,不是吗?上帝帮助她,她快要疯了。这可能是他的错,因为他的目光完全落在她的身上。使人丧失勇气的穿透性目光,难怪她会惊慌失措。而且如此的无礼露骨,她默默地加上一句。她无法停止注视他。她怀疑自己的嘴是张开的。没有关系,她告诉自己,扇子会隐藏她大半的脸。
爱丽抢回她的扇子,黛茵感觉彷佛刚被撕开衣服。她没有让这种感觉持续太久,很快地挺直肩膀、挂上微笑,试着记得如何表现得像个淑女。
哦,是的,他是非常英俊。只是看着他,她就几乎呼吸困难。她想发出赞叹,可是不敢这么做。
黛茵了解自己对这个男人产生如此怪异的反应的原因。他是她的梦想成真,因为他令她想起小说的男主角。
黛茵开始颤抖。这个男人令她全身起鸡皮疙瘩,他的目光锐利得使她寒毛竖立。不错,他是个英俊的家伙,但是他浑身散发着危险的讯息和力量,她想着。从他的外表看来,她相信他有充份的能力保护他的财产。
还有孩子们,她想着。他会保护孩子们。
这不是最重要的吗?她不该为他的名声或是自己对他产生的怪异反应忧虑。以她的目的来说,他不仅能够胜任,甚至是完美的人选。
她发出叹息。她的朋友们响应她的叹息声,她们显然和她一样被这个男人迷惑了。
威廉和路克从不同的方向走过来,而他们同时到达黛茵面前。他们之间距离仅三呎。
先开口的是威廉,他的声音带着怒气。“黛茵,我要和你私下谈谈。”
“你不能和她单独到任何地方去。”他的妻子在后面怒喝。
黛茵没有理会他们两个,她仰起头以便看着使她心绪大乱的男人的脸。她努力地试着不怕他。他确实有双美丽迷人的眼睛。
“你比我记得的高得多。”
这句话说得有如低喃。路克微笑。他喜欢她的声音,非常诱人。
“你比我记得的漂亮得多。”
丝妲是对的。他确实有非常迷人的语调。
她的周围陷入一片混乱。除了黛茵和路克,突然间所有的人都开口说话。丝妲和约芬要求知道黛茵何时认识这个陌生人;爱丽哀求介绍;威廉和珍娜争吵着,而汉普和摩瑞大声地争辩黛茵已经被介绍给这个美国人的可能性。大家都知道过去这几个星期,黛茵一直待在苏格兰,而当她被召回伦敦之后一直守在她病危的祖母身旁。她哪有时间和路克见面认识?
黛茵跟不上所有的谈话,不过,她突然觉得非常愉快。她胸口紧绷的感觉消失了。锁住她和英国以及和责任之间的链条被扯开了,她将获得自由。当她走出这里,就可以远离英国僵化的社会,远离一切限制和责任。
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回来。她永远不必再看麦康叔叔一眼,永远不必再忍受珍娜,永远不必再觉得羞耻。
“差不多午夜了吧,先生?”她脱口说出,声音中的急切非常明显。
他点点头。“我们可以走了。”
所有的人开始质问她。
“走?黛茵,你要去哪里?”丝妲要求知道。
“她要和他一起走?”约芬问。
“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汉普问。
“你不可以和他到任何地方去,”威廉大叫。他愤怒得满脸通红、青筋暴突。“你跟我走,黛茵。我要求和你私下谈谈。你贬低自己和这个恶棍说话,你知道他是……”
爱丽打断他的话。“闭嘴,威廉。黛茵,亲爱的,请介绍我和这位男士认识。”
威廉不听任何制止,他伸手要握住黛茵的手臂。路克的警告阻止了他,他的声音很轻,却冷得令人打颤。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碰她。”
威廉的反应彷佛路克咆哮地威胁他,他迅速地后退一步。这可能是本能的反应,黛茵想着,不过这个动作透露了很多讯息。威廉确实怕这个男人。
珍娜尖叫一声。“把黛茵留在这里,威廉,我去找爸爸来。”她怒目盯着路克,又说:“我的丈夫也许怕你,但是我的父亲不会。他是黛茵的监护人。”
路克对珍娜的话根本没有反应,他甚至没有费事看她一眼。
黛茵决定依循他的模式,她拒绝看着她的堂妹。“你的父亲不是我的监护人。”
“他将会是,”珍娜夸耀地说。“只要老夫人一死。到时你就会后悔,黛茵。父亲会把你锁起来以免你做出羞辱我们的事。”
摩瑞和汉普立刻出面保卫黛茵。“可耻的人是你,麦珍娜!”汉普大叫。
“告诉我,你是真的怀了孩子,或者这是你捏造出来的圈套?”摩瑞讥剌地说。
“你竟敢毁谤我!”珍娜大叫。她拍打她丈夫的肩膀以得到他的注意。“威廉,你不为我的名誉辩护吗?”
她的丈夫一句话也没说,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黛茵身上。
这场唇枪舌战很快地演变成拉扯推挤,黛茵被轰炸得疲惫不堪。爱丽拉扯她的手臂要求和她说话,丝妲也不愿被忽略,而扮演和事佬的约芬努力地试着让所有的人降低音量。
黛茵的头感觉彷佛在旋转。她瞥向她的男伴看他对这场闹剧有什么反应,而他的表情令她大为惊奇。
他看起来非常无聊,她想知道他怎么能够对威廉的公然侮辱及中伤无动于衷。威廉不停地毁谤他,而路克只是拿出怀表查看时间。
然后威廉辱骂路克是个杂种。爱丽、约芬和丝妲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呼。黛茵等待她的男伴为自己辩护。十五秒钟过去了,她发觉他并不打算说或做什么。
她突然变成保护他的斗士。威廉再次重复他的辱骂;愤怒的黛茵转向爱丽,抢下她手中的扇子,然后再转向威廉。在他知道她要做什么之前,她用扇子打他的脸。
“谢谢你。”她说,把扇子递还给她的朋友。
爱丽惊愕得张口结舌。黛茵的肩膀垮下来,她讨厌闹丑闻,可是有的时候也顾不得适当的言行举止。
威廉不了解黛茵已经到忍耐的极限。“如果你听我说,”他要求。“你会知道我说的是实话。他只是个……”
黛茵再次抓住爱丽的扇子,转身面对威廉。
“如果你再说一个侮辱的字眼,我会挖掉你的眼睛。”
“黛茵,你是怎么了?”爱丽低语。
黛茵把扇子丢还给她的朋友,然后看向她的男伴。
“我们现在就走好吗,先生?”
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迫切,但她不在乎。路克微笑。“好,”他回答。“已经过了午夜。”
她长长地吁口气。路克向摩瑞和汉普点点头,然后往门口走。他走到黛茵身边时没有停下来,而是握住她的手继续走。他步伐长而果决。她没有抗拒,任由他拉着往前走。老天!她真的在微笑。
汉普的叫声令路克停下脚步。“她和你在一起安全吗?”
这个问题应该让他觉得受辱,然而汉普声音中的关切消弭了他的愤怒。这是个合理的问题,毕竟这个英国人并不了解他。
他转身回答:“是的,她会是安全的。”
爱丽跑上前。“黛茵,在你离开之前,请你介绍我和这位男士认识好吗?”
“当然,”黛茵同意。“他是……”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老天!她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惊慌的黛茵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嗯?”爱丽问。“他是谁?”
“是的,”丝妲脱口说出。“他是谁?”
黛茵抬头看她的男伴,希望他会替她解围。可是,他一句话也没说。他只是注视她,等着看她会怎么做。
黛茵感到屈辱。她为什么不记得他的名字?她深深地吸口气,为自己可怜的行为摇头,然后转向她的听众。
她不记得他的名字,但是她至少记得他的身分。
“他是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