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禾,你还不睡呀!”燕儿巳亲匿地直呼予禾名讳。
“你都收拾好了?”
“好了。”燕儿轻笑,“从没见过女孩子像你这么会吃的,我准备的点心全被你扫光。”
“别笑我,我饿了嘛!”
“食量惊人哟!”
“我也不是故意的,张大坤从来都不肯让我吃饱,所以我才一时忍不住……”一抹戚然染上她眉梢。
燕儿见状忙道:“其实也还好啦,有时我吃得比你还要多,磊少爷都笑我是头小母猪呢!”
“燕儿,你心肠真好,还会安慰我,我真高兴有你这个朋友。”予禾展颜一笑。
“我也是。你人好又漂亮,任谁见了都会爱上你的。”
“说谎不打草稿,我长这么丑,你也能说是漂亮。”
燕儿张嘴欲反驳,予禾却先道:“燕儿,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予禾……”燕儿想说她是自己所见过的美人中最出色的一位,尤其是方才出浴之时,她简直傻掉了。
明明进去的是比乞丐还脏的臭小姐,出来的却是比月宫嫦娥还出色的美人。除了还有一丝丝淤青的痕迹外,已不复见原来的丑陋。
“别说了,让我独处一会吧。我心里乱得很,我得好好想想。”她将燕儿的肩捂住,轻轻把她朝门口一带,“你去休息,别理我。”
“予禾……”燕儿面露不愿,却又拗不过她,只得道:“夜深了,你可要早点安歇哦!”
“我知道。”予禾点点头让燕儿安心,顺便将她推出房门外,附赠无此灿烂的甜美笑容才将可爱又唠叨的燕儿送走。
关上房门,予禾轻靠门扉,忍不住逸出一声轻叹。一日之间,她的世界已全盘颠覆了。
她该何去何从呢?
现在她的身分,究竟是奴仆,抑或是楚府的准媳妇?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两种角色,她都不喜欢。
当奴仆的话,她个性刚强,不爱听人家命令,否则她也不会老是挨张大坤的拳脚,也不会老和楚星灏“相冲”,吵得顾不了形象。再想到楚星灏,两个一见面使吵得不可开交的仇人怎么变成夫妻?那岂不是教猪学飞一样的困难?
她可是很知恩图报的哦!楚家把她从张大坤手里解救出来,她很感激。既是感激,就不应该误了楚府少爷的终身。
予禾眉头瞬解,一双美目突地张开,闪烁着无比兴奋的光彩。
她要做一件她早该做,却一直苦无机会做的事——逃跑。
只要她逃出楚府,就可以摆脱楚氏夫妇的逼婚,更永远的摆脱掉张大坤,她就可以一个人无牵无挂的独自生活了,不再为现实所阻困。
而最棒的是,她可以完成毕生的心愿,赏遍各地风景名胜;大漠的塞外风情、京城的繁荣盛况、江南的小桥流水、五岳的奇山争鸣……
如此一来,她便犹如展翅高飞的小鸟,任意遨游五湖四海。予禾想着,笑得更是高兴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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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掉一身的绫罗绸缎,予禾穿上在荷坞里发现的丫鬟的衣裳,鬼鬼祟祟地拎着从家里带来的小包袱,趁着乌云蔽日的短暂时刻,偷偷溜出荷坞,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楚府。
奇怪,怎地绕来绕去,她始终找不到大门?
予禾确定自己走的路并没有重复,可她不断前进,路就像跟她作对似的,拚命地往前延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反正景致一直在变,路呢,也一直走不到尽头。
“有钱人真奇怪,没事住那么大的房子,既不实用,又浪费钱,走到大门还要三、四个时辰。等走到了,天都黑了,还能办什么正事。”予禾火大地咕嶩着,脚步虽未楟歇,却慢了许多。
脚步一缓,她渐渐感受到黑暗中隐藏的幽暗与神秘。她的胆子不小,可也不是很大。她现在才发觉楚府不是普通的大,也不是普通的恐怖,因为有好些地方是杳无人烟的。
“会不会有鬼呀?听说这种大宅子往往都有些孤魂野鬼、狐仙蛇精……”夜风飒飒而过,予禾不住地自己吓自己。
她东瞄瞄西瞧瞧,看着一片阒黑的周围,“我该不会那么倒楣吧:老天保佑,我凌予禾才十七岁,没做过什么坏事,连踩死只蚂蚁都会心疼半天。像我这么好的人,世上可是所剩无几了,所以请各位好兄弟没事不要找我……”
忽地,一个黑影在她眼前一闪,倏地没入草丛就失了踪迹。
予禾吓了一跳,连忙安慰自己道:“凌予禾,镇定,镇定。是猫,肯定是猫,不会错的。”
但当草丛射出好几道类似鬼火的光点时,她又不敢如此肯定了,万一……万一不是猫,那……
她不敢再瞧那如幽魅般诡谲的光点,拖著有些发软的腿,飞也似地向前狂奔。
即使跑了好长一段距离,她依然觉得那光芒还紧紧地跟着她,她一步也不敢稍停。
因此当她撞上一睹不知是啥玩意的东西时,她只来得及尖叫一声“有鬼!”,随即就吓晕过去了。
当然,那个“鬼”得负起把她这个“人”及时接住的任务,而他也办到了。
楚星灏露出一个苦笑,他长这么大,还不曾有人遇到他会晕倒,而且还是“吓”量的。
他仔细端详怀里的女子,心底不经意冒出一种陌生的情愫。
不是因为她长得沉鱼洛雁。虽然她在洗去一身脏污之后是那么地美,带着全然的纯真与无邪。
他确实是有些讶异,无法想像伶牙俐齿的她竟摇身一变,成了如此美丽的女子。
一整夜,他都有意无意地注视着荷坞。当他见荷坞的烛光熄灭时,远道她安歇了,谁知这丫头竟拎着包袱在府里乱晃,害他不放心地跟在她身后,一路盯着她。
这倒也罢了,因为楚府那么大,她又不识路、夜又这般黑,她若能逃出去,那才有鬼呢!
而最宝的是,她怕鬼!
楚星灏宠溺她笑了,没见过有人没真遇到鬼,却被自己吓量的。
他无比轻柔地抱起予禾,正想送她回房,才发现一干仆人、楚剑辉大妇与楚星磊,正以暧昧关怀的目光“照拂”着他。
“你们还没睡啊。”楚星灏彷若无事地道。
“我们都睡了,睡得正香甜的时候,却被一声凄厉的叫声吓醒。”伍芊芊瞟了儿子一
“哥,还好叫的是‘有鬼’,如果是‘有色鬼’的话,做弟弟的我真不知该作何反应。”楚星磊闪着戏谑的目光,获得楚星灏白眼一个。
楚剑辉沉声斥责:“灏儿,你也未免太心急了吧!予禾都已与你订下婚约,你竟然还……真教为父的人失望了。”
“事情不是你们想得那样。”楚星灏不疾不徐地答。他十分清楚他们在打什么主意,无非是教他娶予禾罢了。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伍芊芊又发话了。
“请问母亲大人,我狡辩什么?”
“你勾引予禾!”伍芋芋说得义愤填膺,活像真有这么回事。
“娘——”
“别叫娘,我没有你这种儿子。”
你当然没这种儿子,因为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楚星灏心里直犯嘀咕。说穿了,他这些聪明绝顶的家人恨不得立刻捉他和予禾成亲,生怕错失良机,让他这只“玉面蝴蝶”给飞走了。
“你应该尽早和予禾完婚。”楚剑辉理所当然的说。
哼,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就是因为爹娘的这种态度,所以他才那么讨厌娶凌予禾。他又不是礼物,干嘛非要他“以身相许”以偿父亲对凌家的歉疚感。
“对对对,灏儿毁了予禾的清白,当然得负起责任。”伍芊芊点头如捣蒜。
“我没——”
伍芊芊瞪了儿子一眼,楚星灏只得打住。
算了,说了也是自说。
“哥,你真厉害,小弟我可要多跟你学习学习哦!”蝴蝶终究是逃不过罗网的。
“是哦!顺便奉送你一句,夜路走多了,也是会遇鬼的。”你若是还要命,最好少惹我!
楚星磊自是懂得楚星灏的语意,识相的噤声。但他那一对恩爱逾恒的父母,可没那么好打发。
“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名节。”伍芊芊仍在“晓以大义”,“你若是不娶予禾,教她怎么活下去?”
楚星灏着实佩服家人颠黑倒白、无中生有的本事,他故作若无其事地道:“爹、娘,如果你们没别的事要交代,孩儿先告退了。”他抱着予禾转身就走。
“等等,你这样就想给我走了?”
楚星灏没费事转回身,他微一低头望着怀中已然熟睡的俏住人,答道:“孩儿又没说不娶予禾。”他迈开大步,完全不理会听到这话而楞住的众人。
良久,伍芊芊才开口,“辉哥,我想灏儿的意思是要娶予禾为妻吧?”
“嗯,我想也是。”楚剑辉吁了一口气。
终于把他们最难缠的儿子给陷害成功,救他夫妻俩不得不佩服自己有够高明。
这一夜大概只有罪魁祸首凌予禾睡得最是香甜,其余诸人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久久难以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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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禾是被饥肠臃辘的肚子饿醒的。
她大大地打了个呵欠,揉揉兀自迷蒙的眼眸,伸个大懒腰。
唔,好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
床是软的、枕子是软的、被子是软的、身上的衣服也软得不可思议,打她出娘胎以来,一辈子也没睡过这种地方。
咦,这是什么地方呀?
她倏地张大眼,瞪着她所躺的床。粉色系的床帷、床帐、床单、被子……所有的物品都是精致的江南绣品。
这不是张大坤的家,那里太破旧了。难道是楚府?可是昨晚她明明逃出楚府了。哦,不对,昨晚她……撞鬼了。
哇!现在她不会是在阴曹地府吧?
“我还年轻,怎么就这样死了?不要,我不甘心!”她嘟着嘴,伤心欲绝的喊着。
一双手忽地伸进来,予禾吓了一跳,惊跳起来大喊:“别捉我,我会给你多上香烧纸钱的,你……你饶了我吧!”
“予禾,一大清早的,你在鬼叫些什么柬酉?”那双手的主人掀开帘帷,是一脸笑意的燕儿。
“燕儿!”她更是难过,“你怎么也被捉来了?”
“你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完了,完了。你被吓胡涂了是不是?怎么我说什么你也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啊?”
“这儿呀!这不是阴曹地府吗?你怎么也来了?”
“阴曹地府?”燕儿噗哧一笑,“你的脑袋瓜子到底在想些什么?阴曹地府,你以为你死了呀!”
“不是吗?我昨晚撞鬼了耶”
“一个又高又帅的‘鬼’不好吗?”燕儿贼兮兮她笑道。
昨夜灏少爷抱着予禾的事,同楚府里无人不知不晓。
“你说什么?”
“我的好小姐,我说昨夜你和灏少爷在前院私会的事,我们全都知道了。老爷和夫人已经决定下个月十五就让你和灏少爷成亲。”
“什么?”她要和那个粗鲁的楚星灏成亲?
“予禾,看不出你的魅力那么大,连一向不正眼礁女人的灏少爷都对你情有独钟,昨夜还是灏少爷抱你回房的呢!看来我迟早得叫你一声大少奶奶。”
予禾激动地跳下柔软的床,“你的意思是昨晚我没撞鬼,这也不是阴曹地府,而楚星灏下个月十五就要和我拜堂完婚?”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没错?怎么没错,她就要嫁给一个她讨厌,而对方也很讨厌她的家伙。
予禾整个脸垮下来,头也没来由地抽疼,最惨的是,她肚子愈来愈饿丁。
“予禾,你别再磨磿蹭蹭的,该梳妆打扮了。”燕儿指指门外,“灏少爷正在门外等你呢,他要和你一道去用早膳。”
“又是那个惹人厌的家伙!”她没好气的道。
燕儿不禁在心里暗笑,那“家伙”可是你未来的夫婿呢!
“想吃早膳就去吃嘛,他干嘛等我,多事。”
“想不到天底下还有姑娘不卖灏少爷面子的。”燕儿露齿浅笑,“予禾,你别人在褔不知褔,不知有多少小姐不计任何代价希望能换得你的位置。”
“哼,他重视的不过是十几年前一对胡涂父亲所定下的荒谬约定。他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是凌予禾,而不是因为我就是我。”
“也许你误会灏少爷了。”燕儿嘴里嘀咕。
“你说什么?”
“没什么。”燕儿佯装要走出去,故作可惜地道:“既然你这么讨厌灏少爷,那我就叫他一个人先去好了。不过这么一来,就没人能带你去大厅吃早膳啰!”
一听到没早膳可吃,予禾急忙拉住燕儿,“等等,你别自作主张,我又没说不跟他一道去。”
“你还真麻烦。”燕儿表面上是一脸不耐烦,骨子里却笑坏了,没想到未来少夫人的弱点就是吃。
“要就快点,不然等一下灏少爷等不及先走了,可别怪我。”
“好嘛!”予禾委屈地应着,活似她是丫鬟,燕儿是主子。
不消片刻,一位清丽脱俗的美人莲步轻挪地踏出荷坞大门。
她的出现,使得原本正欣赏着荷花的楚星灏,目光一转再也移不开视线。
他走遍大江南北、陇山东西,什么样的事情没碰过,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原以为再也没有任何事物足以撼动他的心,可是眼前这个女子,仅仅是远远一瞥,他的心便莫名地揪紧。昨夜他以为她够美了,谁知在早晨阳光的照拂下,她竟又美七十分。
如黛的娥眉,清灵动人的眸子,秀巧的鼻子,优美的下巴,白里透红的肌肤,乌瀑般的秀发,她简直美得不可思议。
“喂,你干嘛像个呆子般盯着我猛瞧?”予禾站在他面前,口气恶劣。
楚星灏爽朗地笑开了,这就是她最与众不同的地方——从不给他好脸色看。这比再炫目的美貌都还要打动他。
“没事笑什么笑,你不烦,我都快烦死了。”她有那么好笑吗?瞧他笑得那么开心。
她讨厌他迷死人的笑容,害她的心跳得比平常快上许多,连气都快喘不过来。
“你今天很美。”楚星灏发自内心地赞美。
这家伙没吃错药吧?
予禾情不白禁地脸红了,嘴上犹不饶人,“只有‘今天’?你贬人的技巧真高明。我差点被你骗了。我是长得不怎么样,但你也不用拐弯抹角地损我,我是很有白知之明的。”
“自知之明?”楚星灏挑高眉,兴味十足的盯着她。
她若是有半点自知之明,就该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她那股揉和妩媚与纯真的气质、不造作的率直,胜过他生命中所见的所有女子。
“我知道我压根配不上你。就说家世背景好了,我无父无母,连把我从张大坤那儿救出来的钱也是你家出的。”予禾认真地数落,“至于外貌,那就更不用提了。燕儿说你有一堆红粉知己,个个多才多艺,我先天就长得不怎么样,后天又没培养,不用比就知道输入一大截。”
“没见过有人像你一样自暴其短的,你真是有趣。”
“隈,你搞清楚,我说那么多,可不是让你当笑话听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
“娶了我会让你丢脸一辈子。”
“那又怎样?”他无所谓地耸耸肩。
予禾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真怀疑他脑袋是不是有问题,“你们大户人家最重视的不就是颜面?婜我这个门不当、户不对的贫家女,岂不贻笑大方。”
此时楚星灏倒是对她另眼相看,她的个性虽是有些暴躁,却是机智过人,颇有见地。
“你读过书?”
“对。四书五经、音律平仄我都会一点。现在你更加嫌弃我了吧!”
“为什么?”
“女子无才便是德啊!男人都不喜欢女人懂得太多,偏偏我又是个离经叛道的怪胎。”
楚星灏只是抿着嘴笑。头一次,他对这桩报偿式的婚事全然不觉一丝勉强。
“你那么努力的……呃,贬低自己,是想教我不要娶你,是不?”
她彷若松了一口气,“你总算是开窍了。”
“不行!”楚星灏忽地一脸正色,不容妥协地宣布。
“娶我很惨的,我是为你着想,你还说不行,你是不是不正常?”予禾扁扁嘴,相当不
“我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接受。”
他真想摇摇予禾的小脑袋,让她清醒一些。天底下多少女人想嫁他,他都不屑一顾,而她有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却宁愿不要。
予禾受不了地翻着白眼,“早知道跟你说了也是白搭。亏我还浪费一大堆的口水,跟你讲了半天,还害我肚子饿坏了。你是不是想谋杀我呀?一个大男人,使这种下三滥的杀人手段,真是卑劣!”
“我……”她未免把他想得太不堪了。
“别我呀我的,快带我去吃早餐,我快饿死了!”她面目凶恶地道。
“好好好,大小姐,小的马上带你去。”楚星灏戏谑地摆个小姐先行的动作,予禾瞪他一眼,纤腰一扭使领步先行。
所以,她没瞧见楚星灏眼中蓦然涌现的柔情,更没发现他已全然看穿她的心事。
他知道当她如刺猬般攻击他时,其实是在保卫她如薄纱般的自尊。
她在害怕,害怕他、害怕楚家、害怕不确定的未来,更怕自己无力去面对。
心头奔窜的情感强烈得让他再无法忽视,他想保护她,用尽所有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