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麒像被震动般,无法移开眼光。
白朴‘太平今’里的最后两句,点出这如画的盆景主题,搭配那笔劲秀妍媚的字体,令人彷佛有处在这微小盆景里的错觉,情致幽幽,遂而忘我。
这景致比起玉剑山庄里的摆设别有一番风貌。出自行云之手的布置,在云情水意中,有一种潇洒不羁的壮丽;而飞白居花厢里的布置,另有一股妩媚丰姿。看似随意,却是匠心独具,充满诗情画意。这番精致的布置,想必是出自女性的巧慧灵智。
朱麒赞赏的眼光凝伫在无情身上。
唯有她这般美艳绝俗的娉婷佳丽,才会有这样兰心蕙质的表现。
无情对他赞赏的眼光,回报以娇艳无俦的浅笑。那张堪与繁花竞艳的秀容,在这抹娇笑下,更加显得光彩照人,朱麒不由得被迷得目眩神迷。
瞧那张艳冠群芳的脸蛋和风流袅娜的体态,果然配得上太后所赐封的芙蓉公主名号。
他真是羡慕飞白的好运,娶了这般媚骨天生的绝色尤物为妻。
唉唉唉,朱麒在心里不由得感叹三声,一对虎目显得有些失意。飞白抿嘴微笑,看穿武威亲王心中的憾事。
拿起青瓷茶杯轻啜一口,飞白的眼光从一双眼猛盯他妻子无情秀色的朱麒身上,移向端庄秀丽的天香公主。
“王爷和公主是昨天就到苏州吗?”
“没错。昨天一早就到苏州,命令那些逢迎拍马的官员别把我们下江南的消息大肆宣扬后,便到玉剑山庄去看疏影和行云,及至今早才来看你们。”
不知怎么,飞白觉得朱麒似乎有意强调最后一句绝对没有急着造访金刀山庄的意思。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欲盖弥彰,还是他太过敏感会错意?
“这可巧了,昨天早上寒舍的迎春花轮番开放,莫不是应了王爷和公主到苏州的喜讯?”无情盈盈笑道,一双媚眼瞟向厅堂左边的一盆迎春花。
朱麒跟着看过去,果然见到一盆迎春花开得灿焖。迎春花是春天最早开的花,故名迎春;萌芽力强,叶小密集,枝条柔软,极耐修剪,因而非常适合做盆景。
他以专家的眼光仔细检视那盆迎春花,露在长方形紫砂盆的迎春根部,成连根式造形,搭配垂枝形披下的细枝,还有高脚碟状的黄色花朵,更形古雅可爱。
他呵呵一笑,眼中充满赞叹。
“我说无情妹妹,咱们就别客套了。算起来你该称我一声堂兄才是,天香更是你的义妹,咱们又不是在庙堂之上,自家人别叫得这么生疏。对不对呢,飞白妹夫?”
飞白弓起俊眉,嘴角斜斜地扬起,算是响应。
既然朱麒想当他的便宜大舅子,他自然乐意顺从。不过舅老爷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麒哥说得没错,咱们已经不在京城了,那些虚伪客套能免则免。”天香公主嫣然附和。“我们昨晚在玉剑山庄听疏影提过你们府里迎春花开的事,不过我才不敢认为府上的迎春是因为咱们来才开的,否则,为何独独府上的迎春开放,苏州其它地方的迎春却没有开呢?”
“天香公主果然聪明。”飞白竖起大拇指称赞。
“飞白姊夫又取笑人家了。”天香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飞白哈哈大笑,无情斜睇他一眼后,转向天香亲热地说:“你们怎么有兴致来江南玩?一路上累吗?”
“累是不累,就是待在船上有些无聊。无情姊姊,人家第一次出远门,可是麒哥却不准我下船玩。”说完后,天香嘟起红唇,翦水双瞳懊恼地横了朱麒一眼。
朱麒做了个“大人冤枉”的苦脸,对主人大吐苦水,“本来只有我一个人要来江南,谁晓得天香硬要跟来,逼得我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再三保证,一定将她平平安安带出来,再平平安安送回去,所以,我哪有什么闲情逸致陪她玩耍?加上一路上天寒地冻的,也没啥好玩,否则我一路陪她游山玩水,几时才能到江南?”
“分明就是你急着来江南访红粉,还推到我身上。”
“你别胡说,天香!”朱麒警告地瞪她一眼,天香立刻扁起嘴来。
“什么红粉?”无情好奇地问。
“哎呀,就是……”
“没什么啦!”朱麒很快截断天香的话,脸上笑嘻嘻。“不就是来探访三位绝色的妹妹吗?还有什么?”
“无情姊姊,你别听麒哥乱讲,他想的是楚楼秦馆里的大美人!”
“天香,你别在无情妹妹面前诋毁我!”
“我哪有?”天香无邪地睁大眼,“要不然你为什么要在扬州多停留两晚,而且还不让我跟你上岸?”
原来天香是为了那件事在记恨。都知道他是上岸找乐子,还硬要跟。
发现无情的眼光似笑非笑地停伫在他脸上,朱麒的脸不由得热起来,表情尴尬。
“今早拉我来找飞白姊夫也是同样的意思,你就是想要他带你去风流,对不对?”
“天香,你别胡说八道!”
“我才没有!”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别想否认了,你的本性是路人皆知!”
“天香……”
“好了,你们两个。”无情赶紧阻止两人再斗嘴下去,一双媚眼横向夫婿,飞白顿时觉得自己很无辜。天知道,自从成婚后,他一直乖得很。
“天香,男人去烟花之地应酬,本来也没什么痳,何况朱麒又未婚。倒是你,女孩子家别提那种地方。”无情摆起老大姊的嘴脸劝道。
“哎呀,无情姊姊,难道你会让飞白姊夫去那种地方吗?”天香稚气地问。
无情淡淡一笑,睨向一脸专情不悔的夫婿。
“只要飞白别假戏真作,我倒是不会严格限制。贺家的生意还要靠飞白打点,有时候去那种地方也是不得已。”
“可是麒哥又不是为了生意才去……”
“对了,江南风光的确不同于北地,”朱麒赶紧打断天香的话,自顾自地往下道:“尤其是庭园之胜,不输于皇宫内苑。譬如玉剑山庄和金刀山庄吧,一石一木都具匠心。聚石引水,楦林开涧,花间隐榭,水际安亭,教人目不暇给。”
“王爷好眼光。”飞白也想避开天香引出的话题,连忙附和朱似的话。
“不过最让本王叹为观止的,却是你们两家的盆栽布置,不但巧夺天工,还兼具诗意。譬如一进门的那盆黄杨,就让我想起元代华幼武题咏的黄杨诗:“咫尺黄杨树,婆娑枝千重。叶深圃翡翠,根古踞虬龙。岁历风霜久,时沾雨露浪。未志逢闰厄,坚比寒山松。”而贤伉俪身后的“鸳鸯春睡”盆景,更是巧手天成,让人直想沉醉其中。尤其是那幅柳体题字,劲秀妍媚,令人叹服!”
“想不到王爷对这些小玩意也有研究。”飞白笑道。
“哪里,我闲暇时便喜欢莳花养草,昨晚还跟行云研究老半天。而你厢上的这些盆景,不逊于行云胸中所藏。”
“王爷过奖了。”无情与有荣焉的谦虚道。
“是无情妹妹太客气了。”他笑咪咪地瞧着佳人。
“事实上——”飞白慢吞吞地道:“调弄这些盆景的人,便是师承于行云,两地的灵心巧慧,连行云都称赞是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
“连行云都这么说,准没错。”朱麒盯着无情赞叹。
“嗳,她那双巧手真是没话说。”天香无限神往地道。
“你怎么会知道?”朱麒问,眼光狐疑地看向天香。
“我书桌上的“行云流水”、“笙瑟合鸣”,太后屋里的佛案,都经由她巧手安排过,才会那么赏心悦目,引人人胜,所以找当然知道啰。”
“原来有这回事,无情妹妹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呢?”朱麒的表情有些懊恼。“愚兄屋里有几座盆景,正想找人指点哩。”
天香噗哧一笑道:“你们俩一见面使拌嘴个不停,我看她宁愿去指点猪圈,也不愿指点你!”
“你们说的不是……”朱麒困惑地瞪着无情,好半晌才问道:“你们说的人究竟是谁?”
“我们说的人自然是梦依。”无情无辜地眨着美眸。
朱麒像是被撞钟猛打一记似的怔在当场。
贺梦依那个凶婆娘会有这份才情?!
“你们是说贺梦依?飞白的妹妹梦依?在京城一天到晚踉我唱反调的贺梦依?”他不敢置信地问。
“难道除了她外,你还认识另一个贺梦依吗?”天香不解地反问。
天哪,真是她?!
朱麒可说是糗到底了,他刚才一直以为那个人是无情,没想到却是梦依。
他说了多少称赞她的话?
他十分惊恐地瞪同被他赞作‘劲秀妍媚’的柳体字。
“就连那字都是梦依的杰作。”飞白一副以妹为荣的模样。“当初她为了讨行云欢心,不知下过多少工夫,谁晓得还是跟行云无缘,不过学得的一身才学,却是跟定她一辈子了。梦依是有天分的,若生作男人,成就必不止于此。”
“她跟行云……”朱麒瞪大眼,一股酸气从冑部冒出,直往上冲。
“是啊。”飞白若有所憾的叹了口气。“行云成婚前,是江南多少佳丽的深闺梦里人。梦依跟他青梅竹马,喜欢他是很自然的,可惜行云只把她当成妹妹看。”
贺梦依喜欢过楚行云!老天爷!
带着一抹恶意,朱麒想象着两人站在一块的模样,怎么看都觉得两人不配,像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当然,梦依在他心里绝对是牛粪。
“我看她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他懊恼地脱口而出。
“麒哥,你说什么?”天香张口结舌地问。
“我说……”朱麒涨红脸。“他们两人根本不配!一个是天,一个是地,贺梦依分明是痴心妄想。”
“朱麒,你这话太过分了。”飞白不高兴地道。梦依再怎么说都是他妹妹,哪容得别人损她。“梦依虽不若疏影绝色,但也称得上秀外慧中、蕙质兰心。多少媒人上门提亲,都快把我们家的门槛踩平了!”
“哈!有人娶她?若是有人要她,她怎会十八岁了还没订亲?”朱麒刻薄地道。
“麒哥,你别乱讲,梦依好歹也是花容月貌,才不像你说的那样。”天香辩驳道。
“什么花容月貌?我看是喇叭花的容,残月的貌!那张尖酸刻薄的嘴,有哪个男人受得了?更别提她的恶作剧了,我还记得她把一盆仙人掌摆在锦墩上,害我差一点……”提起这事就教朱麒咬牙切齿。
天香心虚地觑着堂哥,因为这事她也有份。
“那事梦依是有不对,”飞白忍笑忍得痛苦万分,因为他想起朱麒一屁股都是仙人掌刺的糗样。“可是她又不是故意的,只是小孩子玩心重。”
“十八岁,还小吗?我看她分明是蛇蝎心肠。长得一张芙蓉脸也没用,心肠恶毒的女人是没人敢要的,就算有人娶她,也是看在丰厚的嫁妆上!那个恶婆娘注定一辈子嫁不出去了?”正当朱麒越说越顺口,眉飞色舞之际,一道织丽的身影闪电般扑向他,盛怒之下,一出手便是毫不容情,好在飞白眼尖,及时抓住她。
“大哥,别拦我,让我撕烂他那张臭嘴!”梦依气呼呼地叫道。
朱麒这时才看清眼前盛气凌人的美女,居然是贺梦依!
他拚命瞪大眼,心里迫切地想将数月末见的娉婷娇容尽数收人眼帘。
怎么才几个月不见,梦依那张娇若春花、媚如秋月的杏脸,会变得更加动人?
那双怒气腾腾的杏眼似寒星般朝他射出两道怒焰,嘟起的粉唇似一粒樱桃般惹人想咬上一口,两颊因怒火燃烧而更加粉嫣动人,胸前浮凸的浑圆曲线引人遇思,扠着手的柳腰看起来若绢束般织美,虽在盛怒之下,整个人却美得像株火红的蔷薇,浑身带刺。
朱麒只觉得喉头干涩,心中有股火焰在燃烧,一时之间竟然无法转开眼光。
她那身盛装打扮,活脱脱是词人笔下形容的‘云鬓雾砭胜堆鸦,浅露金莲簌绛纱’般的美女。在他的记忆中,似乎没有任何女人在生气时会像她这么美。他的眼光缓缓在她凝脂般的娇容上梭巡,记得在京城见到她时,她也没这么美丽。是什么改变了她?让她像贺家园里的迎春花一般开放了。
朱麒不由得纳闷起来。
※ ※ ※
丫鬟们重新换过茶,梦依和天香已等不及地凑在一块聊起别后的景况。看她们像两只小麻雀般吱吱喳喳的,朱麒遂从对梦依的惊艳中清醒过来。
呸呸呸!他刚才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会对贺梦依产生遐思呢?
明明是只麻雀,他却把她想成凤凰。奇哉怪哉!
梦依和天香亲热地坐在一起的画面,他是不陌生的。两个女孩由于年龄相近,碰在一起时,两张小嘴便像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般,聊个没完。不过这画面像是少了什么似的……对了,就是赵珊那个小妮子。三只小麻雀凑在一块,活像是闹烘烘的市集。
疏影说,她的义妹赵珊已随她义父、义母返回四川,连带着把赵珞也带回去。
可惜。朱麒摸摸鼻子想,赵珞那小子武艺高强,才华洋溢,两人聊得挺投契的,没想到此次访江南,赵珞却回四川了,让他少了个玩伴。
“原来你们昨日就到了,为什么今天才来我家?”梦依嘟起粉唇懊恼地质问。
“还不是麒哥嘛……”“喂,别又扯到我头上。”朱麒赶紧打所天香的话,面对梦依怒焰闪烁的眸光,自卫地道:“明明是你说想看疏影的那对孪生儿子长得像不像,所以我们才先去玉剑山庄,怎么这会儿变成是我的主意了?”
“没错,话是我说的,可是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话了?”天香一副“赖定你”的顽皮样,她现在有梦依撑腰,对朱麒更加肆无忌惮。“明明就是你想看疏影……”
“哟,原来如此。”梦依恍然大悟地瞇起杏眼,鄙夷地睨了他一眼。“原来是王爷难忘旧情,所以急着去见心上人的孪生姊姊聊慰相思啊。”
若不是知道梦依一向对他没有好感,朱麒有可能把她这番酸溜溜的话当作在吃醋,也因为如此,他对她的这番挖苦,更觉得难以接受,一把火直往上烧。
“我可不像梦依小姐这么痴情,”他不怒反笑,浓眉嘲弄地扬起。“为了博得心上人的欢心,硬逼着自己学习那些完全不符合自己品味的琴棋书画,我越想越替你觉得委屈。教一个刁蛮妮子学做淑女,实在是难为你了。”
“朱麒,你说什么?!”梦依气恼地瞪大眸子,一双杏眼火大地扫向兄长。飞白被她盛怒的表情吓得噤若寒蝉,连忙转开眼光。
“哟,还需要我直说吗?”朱麒一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的得意笑脸。“飞白说你为了行云学这学那的。哎哟,可真难为你了。”说完后,一双虎目似笑非笑地斜睨向她。
“有何难为的?”梦依冷着一张脸问。“本姑娘天资聪颖,学任何才艺都是手到擒来,不像某些人的脑子里只装些骯脏想法。”
“你说谁?”朱麒被她语气中的鄙夷气得火冒三丈。
“我没指特定对象,你认为是谁就是谁啰。”
朱麒被她气到极点,反而哈哈大笑。
“是是,原来梦依小姐指的是自己。孺子可教,看来梦依小姐已幡然悔梧,觉今是知昨非。”
他摇头晃脑的装蒜,气坏了梦依。
“大笨蛋,我说的人是你!你这头自以为是的色猪!”
“你你你……你才是妄想吃天鹅肉的癞虾蟆!”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本小姐才不像你这么龌龊!”
“我哪里龌龊了?”他斜睨向她。“是你的想法骯脏。”
“我想法骯脏?你混蛋!难道你敢否认你对新晴没有非分之想吗?”
“那……那是从前!”朱麒涨红脸辩白。“后来我便君子有成人之美了,现在我把她当妹妹一样。”
“嘴巴说得好听,谁晓得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你少随便臆测,以小人之心度君于之腹!”朱麒火大地叫嚣。“倒是你对楚行云余情未了。哼!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货色。”
“我再怎样也比你好!”梦依不甘示弱地道。这朱麒哪壶不开提哪壶,戳中了她心中的最痛。“彬彬君子,淑女好逑!我对楚大哥一直是光明正大,不像你强取豪夺。”
那最后的四个字,像把利刃刺人朱麒心中。这是他今生最羞槐的事,偏偏梦依又提起此事。他心下着恼地反击,“我是强取豪夺没错,但你的光明正大又如何?他还不是毫不领情。凭你的才疏学浅,行云才看不上眼!”
“我是才疏学浅没错,可刚才有人夸我写的字劲秀妍媚,植种的盆栽巧手天成,还要我去指点他呢!”梦依冷笑地讽刺道。
朱麒暗暗咬牙,只怪自己眼睛被屎糊上了!
“我是不好意思批评,你倒自以为是了!也不想想你那双形如枯笋的秃指配得上吗?”
“我的手指像枯笋?你瞎了眼吗?”梦依气愤地撩起袖于,一双欺霜赛雪、嫩如春笋的纤指伸到朱麒眼前,看得他差点口沫横流。
透明如玉的粉红色指甲,不像北方贵妇般留长,圆润的指尖更形可爱。他猛地吞咽下口水,虎目里射出骇人的光芒。
梦依被他瞧得有些心虚,倏地收回手,藏在身后,红唇嗫嚅着道:“怎么样?现在还敢说我的手像枯笋吗?”
朱麒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凝规她,梦依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一旁的天香怕两人瞪出火气来,连忙拉着梦依坐下,打圆场道:“梦依,我听说府上的迎春花全开了,这可是个喜兆呢!”
“没错。”无情赶紧附和天香的话。“这喜兆还是为梦依来的。”
“怎么说?”天香兴致勃勃地问。
“昨儿个下午,天马牧场的人捎信来,说他们少主战云下个月便会来下聘。”
无情柔如春风般的声音,突然像一词闷雷般打向朱麒。他睁大眼瞪着梦依,眼中怒涛拍岸般的情绪,彷佛是在向梦依要求解释。
梦依被他的眼光瞧得心慌,觉得自己好象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可是她没有啊。
“梦依,恭喜你了。”天香拉住她的手,欣喜地道。
梦依张了张嘴,却无法言语,所有的委屈全都梗在喉中。她好想告诉天香,她并不想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男子,耳边却听见朱麒冷嘲热讽的话语。
“想必那个叫战云的,不是瞎了眼,就是丑得像钟馗,再不然就是觊觎贺家的财势,才会敢向梦依提亲。”
“你……”梦依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太生气了,因而没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受伤情绪。“你乱讲!不然你问我大哥好了。他说战云就像他一样英俊湃洒、卓尔不群、温柔体贴、举世无双……”
“够了!”朱麒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梦依的话揉碎了。他好生气、愤怒,听不得她说另一个男子的好话。
火般的嫉妒让他口不择言。“就算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可是等他看清你凶恶的泼妇嘴脸,一定会立刻把你给休了!”
梦依倒抽口气,不信他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天香则是张着小嘴,惊呼道:“麒哥……”
朱麒更是羞愤难当,早在话出口时,他便懊悔了,但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不劳王爷费心。”一层寒霜罩住梦依,那双向来活泼灵动、充满笑意的杏眼,此时却是冷冰冰的。“梦依还晓得为妻之道,也素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我会把我的“泼妇嘴脸”收起来,让未来的夫君看我最体贴温柔的一面。”
朱麒像是被定住般无法动弹。梦依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利刃般割着他的心。原来她的“泼妇嘴脸”只是针对他而已,怪不得她对每个人都是有说有笑,唯独对他恶言相向。
厅里的气氛在梦依说出这番话后,凝冻如冰。飞白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企图缓和场面的尴尬。
“王爷,咱们苏州可看的地方不少,如果王爷有雅兴,就让在下带王爷四处游览一番如何?”飞白见朱麒仍是瞪着梦依,也不搭理,只好继续往下道:“苏州夜晚的风光不逊于秦淮河畔的旖旎,尤其是此地的歌妓声音之优美,堪称冠于全国,王爷何不……”
朱麒听到这里淡淡一笑,收起心中的失意,转向飞白道:“你当真要带我去?不怕无情妹妹怪罪?”
飞白看了一眼娇媚的妻子,微笑地回答:“上回请了名歌妓来寒舍出堂会,无情直叹着好听,想再听一回。不如由我做东,请大伙到太湖赏夜,一来可以畅游苏州的夜景,二来可以在水光中欣赏歌曲。”
“这个……”朱麒有些犹豫,听飞白之意,好象要带妻子同行,这样有什么搞头?他想着便蹙起眉来,才略抬起眼光,即接收到贺梦依了然的鄙夷眼光。
他一口气差点吞不下去。
“好,当然好。”他咬紧牙关,露出一抹毫不在意的笑容。“最好把行云和疏影都找来,让大伙儿乐上一乐。”
“王爷这个建议真是太好了。”无情喜孜孜地道。
“麒哥的意思是我也可以去了!”天香兴高采烈,拉住梦依的手,甜甜一笑。“梦依,我好开心,终于可以好好见识江南的风光了。”
梦依却不像天香那么好心情,端庄地笑道:“是啊,连我这个在地人,都尚未见识过苏州夜晚的五光十色呢。祝你玩得愉快。”
“怎么?你不跟我们去啊?”天香挽着她问。
“我最好还是别去,免得破坏某人的好心情。”她故意仰高小脸讥剌地说。见天香不以为然地瞪大眼,才扬起一个轻笑安抚她。“其实是因为战家的人即将来下聘,所以家父不会准我去的。”
“我不管啦,我一定要你去!”天香撒娇道,求助的眸光转向飞白。“飞白姊夫,你让梦依去嘛。天马牧场也不晓得在什么地方,梦依要是嫁过去,就不像现在这么自由了。还是趁成婚前,好好玩才对痳。”
“梦依,既然公主都这么说了,你就一起去吧。爹那边由我去说。”飞白劝道。
“如果爹同意,我自然没话好说,舍命陪君子啰。”她耸耸肩回答。
天香被她的话逗得噗哧一笑,“哪有那么严重,要你舍命来陪。”
“哎哟,当然严重啰。要是我不检点一点,万一应了某人的乌鸦嘴,被人休了,怎生是好?”
“你别听麒哥的,他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不过是嫉妒那个叫战云的,可以娶到你这么灵心慧性的妻子而已。”
“我嫉妒?”朱麒好笑地哼了一声,捧起青花瓷杯就唇。
“你当然是嫉妒。”天香理所当然地道,一双淘气的眸子斜睨向堂兄。“因为梦依是你梦寐以求的理想妻子,你刚才那些话不过是因为得不到梦依,心里难过说的气话而已。”
朱麒张目结舌,怔在当场。
心里为梦依而引起的纷纷扰扰的情绪,真如天香所言全是因为得不到梦依而产生的妒恨吗?
他看向同样因天香的话而一脸愕然的梦依。那双闪着困惑的点漆水眸里,似乎还荡漾着其它情绪,像是有所渴盼,有所希冀;像是心醉,也像憧憬。
他不由得看痴了。
“我想你一定是爱上梦依了。”天香沾沾自喜地发出惊人之语。
朱麒吃了一惊,险些将手中的茶杯摔了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