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植在长方形紫砂盆里的迎春花,那细长的枝干,椭圆形对生的卵状叶片,还有呈高脚碟状的黄色小花,看起来优雅动人,充盈着盎然春意。
宋代晏殊有一首咏迎春是这么写的:“浅艳侔莺羽,纤条结菟丝:偏凌早春发,应消众芳迟。”寥寥数笔便将迎春花的特性和雅姿鲜活地勾勒出来。
花名迎春,当是冬春交接之际为迎接暖春第一轮开放的花。但今年古怪得很,冬季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尽,不过是初露些早春的暖意,贺家园子里的迎春花便紧跟着寒梅恣意开放了。譬如这盆迎春花吧,三天之前,连个花苞都没冒出来呢,谁晓得昨天早上,像是跟山庄里种植的姊妹淘一同说好似的,轮番盛放。
贺家里外栽植的迎春花,一朵按着一朵的绽放黄色花朵,唯恐冒输人似的,每一株都开得特别灿烂,鲜艳夺目,令人惊奇。
仆人们交头接耳着,暗暗发闷。
怎么贺家园子里的其它花种都不开,偏开这迎春花?不管是种在盆子里的,还是栽在花圃里的;是植在后花园,或是养在前庭,几乎都在同一时刻依次开放。这事的确透着一抹古怪。
就连过年前,贺家在内的江南四大家族为了郁新晴被皇帝留置宫中的事,往京城营救,后来不但顺利救出新晴,郁家三姊妹还全被太后收做义女,封为公主,最后风风光光地返回江南,而身为郁家大小姐无情的夫婿的贺飞白,顿时成了人人巴结的驸马爷,当时往金刀山庄道贺的人潮,只能用车如流水马如龙、冠盖满贺家来形容,那时金刀山庄在事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喜兆啊!
所以贺家的上上下下,都想不明白园里的迎春花开,到底是个什么征兆。
直到昨儿个下午,这件奇事才有了合理解释,沸沸汤汤地将贺家里里外外闹了个滚滚喜气。
在小丫头凝翠踩着轻快的步伐,喘着气赶进梦依的房里时,这个消息早传遍金刀山庄了,就只有身为主角的梦依浑不知情。
“恭喜小姐,贺喜小姐!”凝翠眉开眼笑地道。
“凝翠,你恭喜我、贺喜我什么?”梦依将眼光从摆在桌上、正拟修剪枝叶的紫砂罐翠柏盆景,移向一张脸笑得像满月般的贴身侍女。
凝翠先是咭的一笑,才喘了口气回答:“今早府里上下不是为园子里的迎春花轮番开放咸感纳闷吗?原来这些迎春花开是应了小姐的喜讯。”
“我的喜讯?”梦依扬起柳眉,表情茫然。
“是啊。”凝翠那双杏眼眨巴眨的闪着兴奋的光芒。“关外天马牧场的使者申时到了本庄,通知老爷战家少主下个月便会带人前来下聘。大伙儿这才明白原来今早迎春花开是应了这桩喜讯。”
喜讯?
梦依放下手中用来修剪花枝的剪刀,神情恍惚,心里不确定。
她还记得随大哥、大嫂从北京返回苏州的两天后,父亲当着全家人的面,喜孜孜地对她说:“梦依,你年纪也不小,该出阁了。”
她记得自己当时像被吓傻似的,瞪大眼,好半晌才说得出话来。
“爹,女儿还不想成亲。”她心慌地说。
天哪,爹爹该不会趁她陪嫂嫂上京的时候,替她谈好亲事了吧?梦依驾慌失措地想。千万不要是苏州知府的儿子项玉堂!她最受不了那种穷酸了,一天到晚子曰子曰的,讨厌死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梦依,你不用不好意思。”父亲笑吟吟地安抚她。
“可是……”她慌张地看向祖母、母亲和兄嫂,眼光无言地恳求着。
“梦依,别怕。你爹难道会把唯一的女儿嫁个随随便便的人吗?”母亲慈爱地对她说。
“娘……”梦依羞赧地脸红,带着几分少女的娇羞,心头像小鹿乱撞般慌成一片。
“是啊,梦依。你别担心,你爹这次替你挑的人,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贺老夫人慈祥地朝孙女招手,梦依连忙投进奶奶的怀抱。
“天马牧场雄据关外,论财力一点也不逊于咱们家。战雄跟你爹又是至交,他那个儿子我虽然没见过,但听你爹说,他人品卓绝,一点也不输你哥哥或行云,是门好亲事。”贺老夫人搂着孙女说。
天马牧场?
这么说不是那个项玉堂。
梦依先放下一半的心,随即蹙起眉来。
“关外不是比北京更远吗?”她颤抖着唇,表情再度惶恐了起来。
贺老夫人和媳妇交换了一个眼光,她们同样舍不得梦依远嫁,可是这事贺弘既然已经决定,而对方的人品、家世又是一时之选,她们实在没理由反对啊。
“梦依,爹也不愿把你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实在是你战伯父的盛情难却,加上不得不考量到时势的变化,所以才……”
“爹,您指的时势变化是什么?”梦依的兄长飞白本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虚心地向父亲求教。
贺弘看了儿子一眼,缓缓解释,“就拿新晴被武威亲王攎上京,后来又遭皇帝软禁宫内的事来说好了。尽管江南四大家族根柢深厚,终究是斗不过官、斗不过一国之君。这次若不是新晴福厚,加上疏影又有一身了不起的医术,凑巧医好太后的病,事情会这么容易了结吗?在你们分批赶赴京城救援新晴时,我们这几个老人家就在暗中盘算好了,该如何把庞大的家产分散,好在祸事临身时,举家从容逃离。”
飞白听到这里,不由得有些讪然。怪不得人家都在背后说他父亲是老狐狸,果然姜是老的辣,考虑到的事是比他们年轻人周详。当他们在京城援救新晴时,几个老人家也没闲着,已经在做最壤的盘算,预留出路。
“可是爹,嫂嫂现在被封为芙蓉公主,哥哥是驸马,贺家的声势跟以前不可同日而语。”梦依理所当然地说,心里着实有点怪父亲的多此一举。
贺弘对女儿的话好气又好笑。梦依毕竟太年轻了,不懂得世事的险恶无常。
“你以为你兄嫂这个驸马、公主的官有多大吗?官再大也是皇帝封的,要是有一天他不想认帐,照样可以把封赏要回去。”贺弘面色严峻地教训着女儿,见梦依羞愧地垂下头,才放缓语气继续解释道:“伴君如伴虎,况且朝中的权势斗争险恶非常,我们不去害人,人家也会来害我们。狡兔尚有三窟,咱们贺家这么大的家业,自然要多准备几个逃生地点。这些事我跟你们楚世伯、杜世伯都商量好了。”
“爹,不知您跟两位世伯是怎么商议的?”飞白问道。
贺弘赞许地看了儿子一眼,点点头道:“我们决定依照各家族熟悉的领域筹画。像红叶山庄位处杭州,和扬州绿柳山庄向来称霸航运业,在南北运河和海外航运都是广结人脉,所以就由你们杜世伯负责迁移海外的筹书。我和你们楚世伯跟关外和塞外向来有联系,便分头朝这两个地域进行。好在咱们家早在几年前便在关外安置了不少产业,由你们战伯父就近代为照管。所以找便派人跟战家联络。”
“那又怎么会扯上女儿的婚事?”梦依困惑地问。
“这事说来话长。”贺弘望向母亲,在贺老夫人示意下,将一桩家族秘辛告诉子女。“其实战家跟贺家的关系,不仅是生意上的往来,我跟你们战伯父之间的情分,也不仅是情如手足而已。你们知道爹有个姊姊吧?”
“爹是指早年病逝的姑姑?”梦依讶异道。
“没错。”贺弘叹了口气,眼里浮现淡淡的哀伤。“姊姊只比我大一岁,生来体弱多病,长年药罐子不离身。天马牧场当时便跟我们贺家有生意往来,有一年战雄随他父亲到金刀山庄作客,对姊姊一见倾心,便央媒求亲。你们的爷爷、奶奶那时候虽然舍不得把唯一的女儿嫁往关外,但见他们情投意合,倒也不忍反对,两人的婚事就这么订下来。”
“那为什么战伯父没有成为我们的姑丈呢?”梦依好奇地问。
“唉!只能说天妒红颜。谁晓得两人订亲不久后,姊姊却因为一场风寒而香消玉殒。战雄当时十分伤心,直到六年后才因为父命难违而娶妻生子。但他一直没有忘记姊姊,听说我有个女儿,便想让儿子娶你,了却他当年的遗憾。”
梦依瞪大眼,难以相信会有这种事。这战伯父也未免太奇怪了点,再痴心也不能拿儿子的婚事当儿戏啊。她既不是姑姑,而他儿子也不是他,就算两个人成亲,也难以弥补当年的憾事。
而她爹更奇怪了,人家这么说,就打算把女儿嫁过去,也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梦依想到这里,有些伤心。
“梦依,你先别懊恼,若不是战云这人器宇不凡,我相信爹也不会同意。”飞白看出妹妹的心事,连忙开口劝慰。“我跟战云曾见过两次面,此人不论人品、武功都是一时之选。”
“若真有那么好,早在关外娶妻生子,哪轮得到我这个故人之女!”梦依孩子气地嚷道。
飞白莞尔,他这个做大哥的,对唯一的妹妹可是了解得很。
“梦依,别赌气了。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战云的外貌或许比不上行云,但论其倜傥风流可丝毫不逊于哥哥。”飞白扬眉自夸道。“是吗?”梦依怀疑的眼光上上下下地打量兄长一遍,可爱的俏鼻才不屑地扬高。
“喂,什么态度!”飞白不悦地嚷道,搂住身旁娇媚婀娜的妻子乞怜。“情儿,快告诉梦依,你丈夫有多英俊潇洒、卓尔不群、温柔体贴、举世无双……”
他话还没说完,在座的家人已笑弯了腰,飞白顿时觉得很没面子,微嘟着唇,生着闷气。
“好了,飞白,还在耍宝!”贺弘瞪了儿子一眼,转向女儿。“梦依,战云的确是卓尔不群,只是跟你大哥成婚前的个性有点像,略微放荡不羁了些,所以你战伯父才希望能替他娶个端庄贤淑的江南佳丽来让他收心。”
“只怕战伯父要失望了。”飞白冷哼道。
“你说什么?”梦依的反应是投给兄长一个恶狠狠的大白眼。
“飞白,不准这样说你妹妹!梦依有哪点不好?”爱女心切的贺母第一个声讨儿。
“娘,我哪有说什么嘛!”飞白扬起浅笑讨好母亲。“我的意思是梦依被咱们宠坏了,就怕战家消受不了她的大小姐脾气。”
“我有什么脾气,胡说八道!”梦依扁了扁嘴,十分委屈。“是——你都没脾气,只是一张嘴不饶人,要人奉承讨好!”
“大哥,你……”梦依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飞白。”无情挽住夫婿,爱娇地横了他一眼。“梦依只是个性直了点,藏不住话而已,其实她最善良了。而她那双小手又巧又美,金刀山庄里每一处精巧的摆设,还有让人赞不绝口的盆栽,哪一项不是出自梦依的巧手安排?更别提她一手女红,还有对诗、画、书法的了解,以及茗茶、厨艺……”
梦依听见嫂子这么称赞她,不禁心里晕陶陶,没想到兄长接下去说的话,却像一盆冷水浇下来,听得她火冒三丈。
“这些我都承认,梦依只要对一件事执着起来,便会卯足劲全力以赴。你说的什么诗、画、书法、茶艺等等,她全是为了行云才学的,但就不知道这一套对战云有没有用。”
“你是说战云那家伙是个不通文墨的粗汉吗?”梦依甜甜地反问,眼里像藏着数把小剑,准备刺向兄长。
飞白不受妹妹威胁的眼光影响,笑嘻嘻地回答:“这倒不是。战云毕竟是战家的继承人,怎么可能大字不识?只是人家着重在实用方面,譬如打打算盘、记帐之类,而不是风花雪月。况且你又不喜欢牛、马、羊这些动物……”
梦依听到这里,脸色倏地变白。
所谓的牧场,自然是养这些动物的地方,可是她偏偏对动物没有好感。
“飞白,别吓你妹妹了。”知女莫若母,贺母连忙安慰女儿道:“梦依,你别怕。你是嫁到战家当少夫人,又不是到那里做苦工。放心好了,你战伯父会把你当成女儿一样疼,绝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娘……”梦依咬住下唇,心情慌乱。
“梦依,此事我已决定。战家的人过年后便会出发往这里来。”贺弘专斩地说。“战云会亲自来下聘,在江南待一个月左右,便将你迎回关外。爹已经看好日子,你就乖乖等着出阁吧。”
梦依闻言,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父亲一旦决定事情,不容轻易改变。也就是说,她嫁定战云了。
只是想到嫁往关外,一颗心便酸涩起来。
她怎么舍得离开生长了十八年的家,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有往昔熟悉的朋友和疼爱她的家人,再加上北地的荒寒,不若江南的温暖秀丽,这种日子教她怎么过?她越想心越乱,好在几天后嫂嫂安慰她道:“梦依,人家说千里姻缘一线牵,而且飞白也说战云这人相貌堂堂,不至于辱没了你。他为人虽然风流了点,对女人却是温文有礼,加上战家跟咱们又是世交,你嫁到那里不会受委屈的。”
“可是,连大哥都说战云风流,万一他婚后仍然老毛病不改,我怎么办?”梦依惶恐地道。
“爹不是说战家家风甚严,没有纳妾的先例吗?”无情拍着梦依的柔肩,一双晶灿的水眸爱怜地望进小姑不安的眼里。“梦依,我知道你心里害怕,但你不妨换个角度来想。放眼江南,想要再找个像你大哥或是行云、玉笙之流的乘龙佳婿,只怕打着灯笼都难找到。既然你不愿退而求其次,委屈自己嫁个稍微差一点的,何不考虑战云呢?”
“可是关外呢!要是我受了什么委屈……”梦依说着便红了眼睛。
“那就想办法别让自已受委屈。”无情坚定地对梦依道。“姻缘之事有一半是要靠运气,另一半却要靠自己。我当初嫁给飞白时,何尝不是心里忐忑不安,担心贺家上下会瞧不起我?但后来不是证明了只要以诚心诚意上奉公婆,和气大方下待仆佣,加上抓牢丈夫的心,就不会有任何人瞧不起我吗?”
“原来嫂嫂就是用这法子,让奶奶、爹、娘和下人都对你赞誉有加啊!”梦依扬起轻俏的红唇嫣然娇笑,但脸色随即又暗沉下来。“你说的我都懂,唯有抓牢丈夫的心这点,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那个战云,我见都没见过,又怎知如何抓牢他的心?”
这点的确伤脑筋,无情想了一下才回答。
“爹不是说战云要在江南待一个月吗?到时候你们可以培养一下感情。基本上,男人对妻子的要求都是大同小异,不就是要贴心、温柔吗?只要战云不是木头人……”
“但……万一他是块大木头呢?”
“梦依,你为什么这么悲观?”无情不解。“人家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战伯父既然是个痴心人,他儿子又怎会是不懂情爱的莽汉?没听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还怕战云不会成为你的绕指柔?”
“可是……可是我为什么要讨好他?”梦依懊恼地道。
无情张大眼,像是不明白她的话。
“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却要挖空心思想着如何讨好他。为什么我要这么做?万一我不喜欢他怎么办?这些事你们都没替我想。”梦依嗽起粉唇,一对杏眼红了起来,泪影里闪着惶惑与不甘。
无情直到此刻才摸清梦依心里真正的想法。要她嫁个连长相都不知道的男人,的确委屈了点。
无情轻叹口气,沉吟半晌后道:“梦依,我了解你的想法。换成是我,也会不甘心。为什么自己的终身幸福要被人摆布,不能自个决定?可是你要知道,不仅是你,就连飞白当初要娶我,不也遭到百般的阻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几千年来的规矩,不是每个人都有幸自由地择择伴侣,对这一点你要看开才行。我知道你很委屈,只是你也不必一开始就排斥这桩婚事痳。这样好了,等你跟战云见过面后,若是其觉得他不适合你,我跟飞白一定会想办法解除这桩婚约。”
梦依听到这里,算是完全放下心来。嫂嫂既然许下这个承诺,定会想法子帮她的。
其实,她也不是很排斥这桩婚事,反正她目前并没有心上人嘛。再说,她既已认定这世间的男子没一个比得上楚行云,嫁给谁不都一样吗?
可是心里为什么又有一丝不甘呢?
梦依想起自幼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楚青黛,不也曾经过一次失恋后,才找到幸福的归宿吗?
她当初是怎么调适心中的失落?
青黛说她的夫婿定远公爵郭冀,是被她从运河中救起的,这不正应了嫂嫂所说的“千里姻缘一线牵”吗?
战云会是那个跟她有缘的人吗?
他会像郭冀疼爱青黛那般怜惜她吗?
而自己又会像青黛对郭冀的深情般,爱上这个陌生男子吗?
这一连串思绪,困扰她一整个冬季,到园子里的迎春花接连开放,她的心情仍没有转好,反而更加紊乱。
迎春花若果真是应她的喜兆而开,为何她仍愁绪乱如绵绵春雨?
心中的惶恐不安,又是从何而来?
她应该对这个从未谋面的战云没有任何偏见才对,为什么总无法把他想成自己的夫婿?
她突然想起青黛成亲前,她去玉剑山庄探望她时,两人之间的调笑。
当时青黛告诉她,郭冀是因为同情她不想嫁给项玉堂,才答应娶她。她记得自己那时候还开玩笑地对青黛说:“……若是遇到什么文武全才、相貌又不错的家伙,麻烦请他同情一下我好吗?”
可是等她随嫂子到了京城后,除了武威亲王朱麒那个好色鬼外,倒没见识到任何文武全才、相貌又不错的家伙。怪不得天香公主会在见到杜玉笙后情难自禁,原来京城真的一个出众的男子都没有。
当然,郭冀是个例外,不过,他早就名草有主,成了青黛的夫婿。
既然连京里的达官贵人她都看不上眼,便该放弃自己寻找意中人的想法,接受父亲的安排。反正这世间再也不可能有另一个楚行云,她也不可能像对行云那样,爱上另一名男子,不如就依父亲之命,随便嫁个人吧。但想想,又觉得不甘心,为什么她要这么倒霉?难道她注定有桩无爱的婚姻?
梦依心情苦闷地叹气,眼光从那盆开得十分美丽的迎春花移向窗外幽静的园子。
打从京城里回来后,她就显得无精打彩;绝不只是因为战家的婚事,好象还有点别的事。
会不会是因为和青黛分开的关系?
毕竟两人情同姊妹,再一次的分离总是令人难舍。
也许是因为少了个拌嘴的人。
少了朱麒在跟前被她骂,日子好象变得没那么热闹了。
想到朱麒,一朵芙蓉般美丽的笑容,在她柔嫩的红唇上漾开。他被她驾得哑口无言的梭样,老是拌输嘴的懊恼脸孔,以及被她和天香公主作弄时无可奈何的狼狈状,一一在她脑中闪过。
她这辈子还没整一个人整得这么开心过。
整朱麒这个倒霉鬼、欠人骂的家伙,成了她在京城里最大的娱乐。
不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她都跟他捣蛋到底,把他气得牙痒痒的。
不哓得她离开后,朱麒有没有想过她?搞不好他正过得春风得意妮!左拥右抱的好不快活!
梦依想到这里,不禁嘟起红唇,心里老大不高兴。
没道理在她不开心时,朱麒反而乐得很。老天太不公平了!
“咿呀”一声,厢房外的门扉被人轻轻推开。梦依听见丫鬟凝翠轻快的脚步声朝她移过来。
“小姐……”一声充满兴奋的轻呼传来,梦依懒懒的将目光移向她,纳闷这会儿又是什么事。
昨天凝翠来报喜时,也是这副两眼发光、嘴巴笑得合不拢的模样。梦依好奇地凝视她,等待着。“小姐,你一定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凝翠的两只眼睛张得像看到白花花的银两摆在面前。
梦依的嘴角勾了个冷笑,她早就发觉不管家里发生任何事,她似乎总是最后一个知道。“说吧。”她朝丫搂扬了扬眉,反正不管她搭不搭理,凝翠总是会告诉她的。
“你知道今天来了什么贵客吗?”凝翠屏住气,眼睛亮澄澄。
“天马牧场的人又来了?”她纳闷道。
“不是啦。”凝翠挥挥手。“原来咱们家真有大喜事妮!昨儿个是小姐的喜讯,今天是来了两名贵客。”
“什么样的贵客?”她挑挑眉。
“是……”凝翠左顾右盼,一副担心隔墙有耳的谨慎模样。“这事还没多少人知道呢。是少庄主屋里的贺昌奉少庄主之命来咱们这儿请小姐过去,我才听他说起的。天香公主跟武威亲王来拜访咱们少夫人和少庄主呢,而且在飞白居等着要见小姐。”
梦依听到这里,讶异地站起身,没再仔细听凝翠的嘀咕,“人家都不知道小姐在京城里认识公主和王爷呢,小姐怎么都不跟人家说一下嘛!”
“凝翠,你刚才说天香公主和武威亲王来了,是真的吗?”她拉住了抿的手,表情激动地问。
“当然是其的,这种事凝翠哪敢胡说八道……小姐!”
梦依急忙往门口走去的脚步停了下来,困惑地转过身。
“小姐就这样去见公主和王爷啊?”
梦依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觉得没什么不好。
“人家是王爷和公主呢,总要稍微打扮一下吧。”凝翠不赞同地摇着头。
为那家伙打扮?
梦依的粉颊不由得发烫,怔忡时,凝翠已拉她进房里装扮起来。
尽管有些不甘心,但见到铜镜里粉妆玉琢的俏颜,她却不自觉地绽出一朵甜蜜可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