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以上的原因,她不想追究这男子对她的冒犯,却也不想放他这样离开。只因为她心里对眼前的男子有抹难以言喻的好……对,是好奇心。她心虚的决定。“我当然有别的差遣。”虽然身处弱势,身上只有一件温暖的毛皮,仪月仍设法做出瞪视他的姿态,端庄、高傲的仿佛她是盛装打扮、娇贵无比的公主。然而,草上飞还是从她微微颤抖的丰润樱唇,乳油般莹嫩肌肤上浮现的淡淡红晕,窥出她骄傲外表下的少女慌乱。
他勾起唇角,心里有着对她的赞许。她已经表现得够好了,换成其他女子,可能无法像她一样维持外表的冷静。
“姑娘请说。”他笑吟吟的回答。
仪月避开他充满侵略气质的锐利眸光,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攫取第一个出现在脑里的意念,冲口而出:“我的衣服!”
草上飞立刻将晾在火堆旁的女性衣物收在手上,走过去递给她。
仪月为难的瞅着他,她现在哪有手去接呀!她两只手都忙着捉住围在身上的毛皮,根本没空!
偏偏这男人像是不明白她的难堪,带着一抹兴味的眼光紧盯在她脸上,可恶非常的等着看她出丑。
“放下!”她维持着脸上的严厉,语气几乎是气急败坏的。
草上飞知道再捉弄她,眼前的美女就要跟他翻脸了。他连忙将手中的衣物放在她伸手可及之处,并在她恼火的眼光暗示下,乖乖的转身踱往洞口方向。
直到他的身影渐去渐远,仪月才抛开羞怯,迅速伸手将衣物抓进毛皮内穿上。她边穿衣服边想起他离去前停留在她脸上的捉狭眼光,以及飞舞在炽热邪气眼眸里的愉悦笑意,胸口一阵热血沸腾。
身为凤族公主的她,从小到大被众人捧在掌心里呵疼,从来没遇过这般轻挑的男子,遑论为他所捉弄。他带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感觉,甚至生出一种想深深探索他的好奇心。
这男人轻浮的言谈和他端正的行为太过矛盾。表面上他像个无行的浪子,实际上却是守礼的君子。他冒着生命危险救她上岸,却没有乘机向她索取任何报酬。另外,他在深夜时候出现在凤族与过邑交易的地点,也令人怀疑。
仪月推开毛皮,起身整理好仪容,若有所思的望向他站在洞口的身影。
在做了决定之后,她缓步走向他。
先前的暴风雨不知何时转为毛毛细雨,然而一阵强风吹来,仍夹杂寒凉的水气斜斜泼洒进洞内,连站在他身后的她都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何况是洞口的男子。她不禁生出一丝歉意,怪自己赶他离开温暖的火源。
“我穿好了。”她悄声道。
其实草上飞早从她的脚步声察觉她的到来,只是他为欲望所困扰的热烘烘身体急需寒凉风雨来冷却,才没回身面对她。
望着漆黑的外头,听到附近树木发出令人不安的骚动,在无尽的暗寂里,他烦躁的心情始终未能平静。理不清这股突如其来的烦闷是什么,他只晓得是因身后的美女而起。
他纳闷何以会如此。他不是没沾过女人的青涩小子,没穿衣服的女人他更是见过不少,向来都能潇洒如风,不为任何女子停留。为什么不过是抱了她,便对她产生难以割舍的情感?
莫非就因为没沾染她,压抑的欲望得不到纾解,才会有这些奇怪反应?
“你不冷吗?”身后颤抖的声音,猛地打断草上飞的思绪。
他敛起眉,旋身面对她。
那张原先红晕满布的娇脸,此时却呈现不适的惨白。这使得他的眉头纠结得更紧了。
“我不冷,倒是你快冻死了!”他近乎粗鲁的语气,令仪月讶异的睁大眼。更教她惊愕的还在后头,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她!若不是及时察觉到他眼中那抹夹杂着焦虑的温暖关怀,她早出手教训他的唐突了。
但这不足以解释她向来高傲的心,何以为他软折下来,还顺从的被他拉着往洞里走。
仪月的心乱成一团,从他粗糙掌心传来的刺麻暖流,在她的心湖激起涟漪。她的呼吸急促,心跳也加快,冰冷的肌肤因为他的靠近,再感觉不到丝毫寒意,有的只是的烫的热流。
草上飞将她重新安置在温暖的火光前,还将毛皮围在她肩上,注意到她俏脸上重新升起的红晕,满意的点头。
“瞧,你脸上又有血色了。你身体刚复原,受不得一点风寒。在洞口时,你苍白得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倒。”
“我没你说的那么娇弱。”她忍不住为自己辩白,不用气的反驳,“你跟我一样都在河水里泡过,我会受风寒,你也一样埃”“我不同,我是男人!”
他这种大剌剌的语气真是气煞人!男人就不会生病吗?
她嗔怪的瞪他一眼,不想浪费时间争辩这种无聊的小事。
“我叫凤仪月,你叫什么名字?”
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正在为火堆添加柴薪的草上飞先是怔了一下,锐利的目光才以一种警戒的姿态盘旋在她平静的脸容上。
看不出她在想什么,草上飞只好故做无所谓的耸肩。姑娘家都先报上芳名了,他若不说,不显得自己器量狭小吗?更何况草上飞这名字——“我叫草上飞。”“你就是草上飞?”仪月讶异的挑起秀眉,看进他莫测高深的神秘黑眸。“姑娘也听过我的名字呀。”他的语调是轻快的,嘴角嘲弄的弯出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眼神却炯炯难测,泄漏了他其实不像刻意表现的那般轻福仪月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温润的丹唇甜蜜蜜的漾开,学他轻快的道:“听说草上飞是个惩强扶弱的义盗,专门向寒氏政权下,欺压百姓的豪奢贵族下手,所偷的财货都用来帮助饥饿的平民。我早就仰慕已久,没想到能有幸为你所拯救。”
“姑娘过奖了。”他受宠若惊的回答,凤仪月眼里的钦慕、充满温柔的眼神,在在考验着他的自制力,让他即使想谦虚也无能为力,全身轻飘飘的,像要飞上天,不自禁的眉飞色舞起来。
“我这个人就是看不们明明是一头混吃等死的猪,居然还在高位作威作福,奴役供养他的恩主。每次见到这种情形,我总忍不住手痒,想把他开膛剖肚,挖取一些肥油,还给受他压迫,面黄肌瘦的老百姓。反正这种猪人的肥油那么多,我捞他一些也死不了的,对不?”
听见他将被他打劫的贵族戏称为“猪人”,仪月忍不往娇笑出声。她清艳若芙蓉的笑靥,一下子攫住草上飞的眼光。
他忘神的盯着她,心跳怦然。
这辈子他见过无数美女,从来没有一个能像她这样紧紧攫住他的心。
他有些无法理解的甩甩头。
尽管凤仪月称得上绝色,他却不是以貌取人的好色之徒,为什么她的一颦一笑总能牵动他的心?
仿佛只要她轻轻朝他勾起花瓣般的樱唇,他的血液就不受控制的狂奔起来,四肢似有自己的意志,想要朝她靠近,甚至搂抱她,爱抚她,更进一步的对她轻怜蜜爱。
他感到脊背窜起一股凉意,尽管无法理清让他热血沸腾。
全身都渴望她的情愫是什么,却明白他不能放任体内汹涌的情思泛滥成灾。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他不允许自己陷溺儿女私情。
他不自在的咳了咳,别开眼光,假意查看火堆的情况。
“如果没别的事,我……”
仪月脸色一沉,对他一会儿迷醉的盯暑她,一会儿却找借口想撇下她感到无法理解。
他星子般闪亮生辉的眼瞳里,分明有着对她的情意,他的表现却如此冷漠,好像不愿跟她在一起。这使得她恼怒起来,积压了一整晚的委屈终于爆发。
“你想怎样?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吗?”她尖锐的道,“如果你不喜欢我,不要假惺惺的做出一脸为难的样子。我又不会死缠着你不放!”
喔喔,美女生气果然是不同凡响。
草上飞瞪大眼睛,对凤仪月倒竖柳眉下,镶嵌着蓄满水气的明眸里的火焰感到着迷。怎么有人可以生气得这么……楚楚动人?
没错,就是楚楚动人。
旺盛的怒火在水光掩映下,呈现出的是娇柔,而不是咄咄逼人的气焰,好像她的气愤里,藏着无尽的委屈。而她的生气不是在撒泼,反像是在向情人撒娇。草上飞的心再度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他勉强自己把视线自她在盛怒之下更形美艳的娇脸上移开,然而她令人心动的怒颜已铭刻在他心上,即使眼不见她,心也未能平静。
“我没有不喜欢你呀!”他很无辜的喟叹出声。
听他如此说,仪月心里的怨意消了一大半。她水蒙的眼眸似嗅似怨的盘据在他被布巾覆住眼睛以下的头脸,像是想要穿透布巾,看清楚他的容貌。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
尽管如此,草上飞那双深沉多智眼眸里的迫人神采,已给仪月足够的想象空间。他端正有神的眼,在在显示出无论是内在的风采;还是外在的体魄,他都十分强壮。而他悦耳的声音,更有种扣动人心的魅力。所以即使尚未见到他的容貌,她已对他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好感了。
这使她无法再继续对他生气,语调不自主的和缓下来。
“如果不是不喜欢我,为什么急着把我撇开?”她轻声埋怨。
草上飞就算再呆,也听出她的不满是源自于对他的情感。
他苦笑的摸了摸鼻头。最难消受美人恩呀!何况此时此地,他没有一点谈情说爱的心情。可若因而伤了美人脆弱的芳心,他又会很心疼。
于是他道:“我没有撇下姑娘的意思,而是还有重要的事待办。”
“事情那么紧急吗?不能稍微耽搁一下?”
草上飞想了想,当然不是不能耽搁。既然之前可以耽搁正事来救她,继续耽搁下去,应该对事情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我可以陪姑娘到天亮。”他爽快的道。这已经是极限了,不管他对季抒有多大的信心,在没证实他大获全胜前,他的心总不能安。
仪月虽不满意,但勉强可以接受。她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首先,要谢谢你救了我。”
有首先,就有第二项。草上飞戒慎的道:“只是件小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最好从此将他忘了吧!他只差没做这么伤感情且令他难受的建议。不过他瞄向她的眼光,差不多就是这意思了。
仪月像是根本没意会到他眼神的含意,沐裕在火光中的粉颊染上火色,微垂下浓密有致的眼瞩,湿润纤巧的红唇微启,“你可有家室?”
她轻淡却蕴含无限威力的问话吓得草上飞心如擂鼓,咯咯咯连退三步。
事情越来越严重!她竟然问他有没有家室,这表示……他咳了咳,掩饰心中的惊慌,保留的道:“之前没有,目前也没有成家的打算。”
这个暗示够明白了吧?足够她打消以身相许的念头吧?
谁知,他反而见到她娇美脸颜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一抹喜悦的光芒自她晶灿的美瞳射向他,令他唇干舌燥,呐呐的瞪视她唇上开落的笑花。
仪月只在意他单身的事实,至于他以后会不会有成家的打算,还要看她想不想嫁给他呢!
她在心里轻哼,以一种复杂难解的眼光看他。当两人的视线相遇,她可以感觉到一道看不见的火花。一个念头很快地在她脑中闪过。
“以你的才能,可以做的更多!”她脱口道。
“什么意思?”他一头雾水。
“你可以到夏王那里效命。”她热心的建议。“他们是正义之师,打着反抗寒氏暴政。恢复夏王朝正统。安定百姓生活的旗帜,跟你的目标相同。”
他表憎诡谲的回视她,“我不喜欢受人约束。”
她明眸一转,脸上的热切并没有消失。
“你还是可以跟我去见夏王。”她微笑的说,温柔又自信的眼神,让人不忍拒绝。但问题是,根本没必要呀!
草上飞正待开口婉谢她的好意,仪月紧接着又道:“你可以跟我在一起,我不会约束你。”
这下他又张口结舌了,头脑一下子昏乱起来。然而,仪月的眼里并没有足以引人会错意的暧昧情怀,而是该死的磊落光明。让人无法误解!
草上飞心下一凛,气愤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人家对他没意思应该是最好啦,他做什么还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一向单独行动,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他抿紧嘴角道。
仪月柳眉轻蹙。“你为什么这样固执?我是为你好。你一个人行动终究力量有限,风险也较大。跟我们凤族一道,能为百姓做的事不是更多吗?”
“姑娘显然把我高估了”他故意贬抑自己。“我行事全凭个人喜好,可不是为了百姓。”
“你是太谦虚还是怎么的?”她被他的态度搞胡涂了。“哪有人这样贬低自己的!”见他还想再说什么,她微恼的道:“要不是因为我想再看见你,谁理你要怎样!”这话一出,令人难堪的红潮便急慢过她的粉颊,她甚至有种头发都着了火的错觉。她飞快转开眼光,躲避他炽热锐利的凝视。
真糟糕,没想到她会不知羞的说出这种话……但她说的是实话呀!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心里响起,而且她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是以,她决定理直气壮的看他会有什么回应。
令她气恼的是,他根本没在看她,而是转身盯着洞口渐渐灿亮的天光。
从他身上辐射出一股紧张的氛围,仪月意识到他显然正为洞外的某种声响所吸引,不自禁的屏气凝神。竖起耳朵捕捉洞外的声息。
她听声辨位的本事虽不及兄长及大鹰,但还算敏锐。不一会儿,她便听见不属于自然声韵的异响。
草上飞大步走向洞口,仪月赶紧跟过去。
两人走出洞口时,风雨已然停止。浓厚的灰云散开了不少,空出一块让晨光露出来的区域。
夜过了,仪月怅然若失的想。没料到刚才还昏天暗地的,和草上飞谈了一会儿话便天亮了。
她有种辰月匆匆而过。令人掌握不住的遗憾,犹疑的望着草上飞宽阔健实的背影,仿佛他下一次眨眼就会随着黑夜消逝而离去,引起她一阵惊慌。
草上飞没察觉到她的不安,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随风飘来的隐微嘈杂声。
那声音离他们还很远,但正朝他们接近中,这使得他像头攻守兼备的野生豹子,全身蓄集起防备大量。他必须尽快弄清楚嘈杂声属于敌人还是朋友,好做出相对的应变。如果是他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溜走绝没问题,可是他身后的姑娘体力还没完全复原,他必须考虑到她的状况。
就在草上飞打算带着仪月避开不速之客时,风中传来的一声呼唤如冷水泼来,令他满腔的热血都为之冻结。
他听到的是——他竖起耳朵,再次确认。
“公主,你在哪里?公主,回答我们!公主……”男女混声的呼唤,令草上飞先是对这荒郊野岭竟会有个公主感到疑惑,随即被一阵莫名的不安紧紧揪住。他不愿往下深思,然而那道声音并不放过他,“公主!凤族的公主……”喉头像是被人紧掐了一下难以呼吸,草上飞迅速旋身面对仪月,曾经光亮如晨星的眼眸,喑暗成难以窥清的黑暗。仪月胸口一紧,觉得他的目光像会整人。
“你是凤族公主?”他紧涩的声调里,有着莫名的怒气,仪月愕然瞪视他。“我是……”
近似痛苦的呜咽自他咬紧的牙根挤出,一股令他为之惊惧,几乎要撕裂他的疼痛没预期的攻击着他。草上飞无暇理会何以她的确认会引起他这么大的痛苦,只一心想逃开她,逃到天涯海角,再也见不到她的地方。
“你怎么了?”他暴跳在额角的青筋;蹙得极深的眉字,以及闪动在炯炯瞳眸里的怒气和苦痛,呈现出惊心动魄的画面,让仪月忧心起来。
他迅速别开脸,不看她。
难堪的沉寂横亘在两人之间,仪月难受的感觉到两人之间原有的一丁点和谐,像被一道冰墙硬生生的隔祝她开口想要挽回,却又不晓得该说什么才能打破这道冰墙。幸好草上飞开了口,“你有朋友来了。”
他有礼而疏远的态度,如蜂刺螫痛了她。仪月受伤的眼神扫向他,仿佛在质问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漠,草上飞没做声,大跨步领头朝外走,仪月默默地跟上。没多久,他们便看到远远走来一队人,尽管距离还很遥远,却足以让她辨认出队伍中的几道熟悉身影。
“绿华!”她惊喜的朝对方扬手,越过草上飞跑过去。人群中那熟悉的影于也激动的迎向她。
“仪月,终于找到你了!”风绿华拥抱住失而复得的堂姐,被忧虑折磨了一整晚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哭倒在她怀里。
结果换成仪月这个经历一整晚惊吓的人安抚她。
“绿华姑娘,既然你己找到贵族的公主,我们是不是应该通知其他人?”优雅的声音温和的响起,仪月看到她亲爱的堂妹迅速抬起头,抹去脸上的泪水,红红的小脸露出一抹羞涩的笑,转向这人。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她不好意思的道。
仪月好奇的眼光投向令堂妹有这种奇怪反应的男子,和一双她此生见过最坦白清澈的眼眸对个正着。
“我是拟季抒。”迷人温柔的笑意淡淡漾在那张显露出无与伦比高贵神态的俊脸上,清朗的眼眸在眨动间,对她闪烁出温暖的关怀,让她忍不住回他一个真挚的笑容。原来,他就是夏王的继承人,拟季抒。
她以评估的眼光看他,发现拟季抒远比她之前设想的还要优秀,刹那间,他具亲和力,尊贵高雅的王者形貌占领了她整个思绪。
但只是刹那,接着,一双炯亮有神若晨星的眸子取代了拟季抒,点燃了她心里的火焰。
只是等她回过神去寻找那双眸子时,却发现那对晨星已然随着白日降临,消失在天地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