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声音有一种使人静定下来的安稳力量。当那张威武俊美的容颜抬向天际,一轮近乎圆满的明月高挂枝叶茂密的树枝头,皎洁的光辉照出结满露珠颗粒的翠绿叶面,以及同样湿润的拂晓草地。
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同伴的回应,眼光自遥远地平线出现的烟蓝般晨雾,漫移回双臂抱胸。倚靠在约三人才能合抱的树干上的高大男子,对他噙在嘴角的懒洋洋笑意扬了扬眉。
“为什么不说呢?”他再次询问。
“你心里早有答案。”醇厚悦耳的嗓音给人一种充满自信、泰然自若的感觉,一双深沉多智的黑眸意味深长的回视他。
男子朗声笑了起来。
“晓星,你总是了解我。”
“这点不晓得是好是坏?”虞晓星摸了摸鼻头,斜飞入鬓的浓眉挑了挑,似笑非笑的看着同伴。
“我觉得是桩好事。”
听他这么说,晓星失笑,胸臆间涌起一阵温暖,眼睛湿濡了起来。一双如拂晓清晨最后那道星光的黑眸,燃烧起热烈的火焰。
但他很快克制住心里的激动,倚在树干上的修长身躯挺了挺,放下环抱在胸的健臂,表情变得正经严肃。
“季杼,其实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任何事都会有万一所以我们总会预备第二套计划。”
“嗯。”季抒牵起嘴角,漾出一抹友爱的笑。“计划周详是我们这支精英部队的特色。大家都以为那是我的主张,却不晓得做这些计划的人是你。”
“是谁都无所谓,最要紧的是计划有用,每次出击都能赢。”
晓星面无表情的道。
“晓星,我是为你抱屈。大家都不知道——”他干涩的笑声打断了季杼激动的陈述,只见那张方正俊逸的脸容电闪过隐藏极深、唯有季抒才能了解的悲痛,惯于嘲弄的嘴角微扬。
“这样我反而比较安全。”他话音空洞的道,避开季抒关切的眼神。
“晓星,何必如此?即使让别人知悉你的才能,我也会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知道。”晓星以一个自嘲的笑掩饰内心复杂的情绪。
“我只是受够了,不愿再卷入尔虞我诈的权力斗争中。其实这样最好了,一个流连花丛的浪荡子,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
见季抒还想再说什么,他接着又道:“季抒,从小咱们俩的情谊最好。你从不嫌弃我庶出的身分,对我多所维护,这点我一直是感激的。”
“你说的是什么话!不管你是庶出还是嫡出,都是我表弟!”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他意兴萧索的道。
“至少父亲和母亲,还有艾,同我一样当你是最亲的人。”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留下来帮忙呀!
晓星丢给季抒一个哀怨的眼神。
若不是念在这段情分上,他早可以海阔天空的任他翱翔了!
季抒显然也知道这点,他笑了笑,没有再就这话题继续讨论。如同晓星对他的了解,他对晓星的想法也是一清二楚。
如果他像晓星一样,自幼聪慧冠于众兄弟,倍受祖父与父亲喜爱,却同时因为庶出的身分,受到其他兄弟的排挤,尤其被嫡长兄视为眼中钉,无时不处在尔虞我诈。随时都会送命的权力争夺战中,他不晓得自己是不是能同晓星一般有足够的智慧,不惜丑化自己,让对他有敌意的众兄弟放下戒心,而不选择迷失在仇恨与权力纠葛的迷障中。
季抒不得不汗颜的承认,他未必能做到晓星的地步,那样太委屈自己了。
他摇了摇头,决定不再想下去,将话题转到当前的正事上。
“晓星,虽然我也觉得凤朝阳此计甚妙,但问题是,这计划的主导权有大半都掌握在敌方手中。”
“凤朝阳对人性的黑暗面看得极为透彻。即使狡猾如寒浇。他也能看穿他早不耐烦只当名城主,觊觎着他父亲寒促的位子,而以凤族精良的兵器,进一步挑弄起他的野心。同样的道理,我用在寒绩身上也很有效。他,一得知寒浇背着他和凤族交易,便心生疑虑。虽然他一向以寒浇马首是瞻,不表示他就没有野心,我一透露交易的时间地点,他立刻暗中集结人马,偷偷开往目标点。这些都是我已经确定的,你现在只要耐心布局,等他们狗咬狗,咬得一嘴毛时,再趁火打劫就行了。”
“咦,打劫这种事不是该草上飞做的吗?”
季抒的打趣令晓星失笑。
“依我看,美男计要比美人计有效多了。”季抒不改幽默的口吻。“草上飞三言两语,就把寒萨的女儿哄得团团转,将寒萨耍在掌心里玩。”
“我只是看穿寒眉急于在她父亲面前建功邀宠而已。”晓星的语气是苦涩的。“寒萨虽然有许多子嗣,可惜不怎么成材。
寒眉虽为女子之身,但一身武艺与聪慧不让须眉,一直都颇受寒萨重视。但即便如此,对她而言仍是不够的。越能干的人,便越容易流于自负,寒眉也是如此。她以女子的身分掩饰她的野心,让父兄疏于防范,暗地里却步步为营的扩张她的势力,等待良机。当她在偶然的情况下……”
“偶然?”季杼扬了扬眉。
晓星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嘴角,“的确是偶然。草上飞并没有计划到两人的会面,他只是把握住老天赐予的机会罢了。如果不是寒眉对草上飞印象深刻,想借用他的特殊才能,草上飞也无法适时提供他在偶然的机会下,从过邑城听到的这个大秘密。”
“又是偶然。”季抒轻叹一声。“草上飞真是个幸运的家伙,夜里做买卖时,还可以顺便打听到军情,拿这个来讨好佳人。
我猜寒眉一定在感动之余,对他推心置腹吧。”
晓星的眼里浮上令人看不透的阴暗情绪、浓密有致的漆黑眉宇微朝中心点蹙起。
“草上飞并没有欺骗她。”他像是在说服自己。“他提供的消息再正确不过了。寒眉知道过邑与风族的兵器交易之后,迫不及待的禀报寒萨,并建议伺机动掠这批兵器。寒萨虽然接纳她的提议,但没有如她所愿的派她领兵上场,反而派长子率领兵士潜伏到交易地点。”
“这对我们反而有利。”
“没错。”晓星嘲弄的一笑。“寒冀这人好大喜功,行事又鲁莽,虽有几分愚勇,对我们而言,却反不如心思缜密的寒眉那样具威胁性。寒萨舍寒眉而改派他来,元疑是帮了我们了个大忙。”
“这么说,我们还该感谢寒萨没有识人之明罗。”季抒逸出一声轻笑。
“战场上的事本来就是这样,一步错,步步错。寒萨未能知人善任,只有尝到失败的苦果。”
“听了你这番话后,我终于发现自己也有优点了。”
“哦?”晓星好笑的看着表哥,对他突然的“谦虚”感到有趣。
季抒的优秀一向有目共睹,他岂止一点优点?依他看,手指和脚趾加起来都不够数呢!
“因为我有识人之明。”季抒一本正经的道。“只要全权委托给某人,即使躺着上战常也能大获全胜。”
知道表哥拐弯抹角在赞美他,晓星百感交集。他以戏谚的语调掩饰内心的感动。“你想得美!躺着上战场的人一向是我,可轮不到你这样清心省事!”
“哎,就不能换我轮一回吗?”季杼熠熠生辉的眼眸里有抹希冀。
晓星立刻趾高气扬地道:”你还是好好做你英明神武的王子吧!浪子的形象不适合你。”
季抒闻言朗笑起来,晓星也被他的好心情感染,嘴角频往上扬。
在笑声中,天际的明月和晓星逐渐在灿亮的晨光里消失,但季抒眼里永远有他表弟虞晓星,那双平和正直的眼眸里,充满对他的友爱。
他走到表弟身边,伸手往晓星宽阔健实的肩膀拍了一记。
“你要小心。”他像往常一样,对晓星的冒险行动感到一丝忧虑。
“放心。”晓垦淡然一笑,回应他的关心。“我的竹哨声会在最适当的时机响起,到时候你只要率军出击,便可以将寒家的两路人马打得落花流水。”
说完正经事,他突然朝表哥拟季抒挤眉弄眼的开起玩笑,“你猜,来跟过邑接头的凤族公主会不会有她兄长凤朝阳的一半漂亮?伯靡有意撮合你俩的婚事,我看你有福了。”
季抒对他的取笑,好脾气的扬了扬眉。
“希望这位凤族公主真能看上我就好。”他一双深炯的眼眸打趣的停留在晓星身上,夸张的重重叹了一声,摆出愁眉不展的模样。“只要她不被草上飞的魅力,及你虞晓星的浪荡模样迷惑,相信我是有机会的。”
晓星的回应是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般朗声大笑,悦耳的男性笑声响亮的回荡在晨哦中,散人天际。
◆◆◆
这是个没有月光的夜晚,浓厚的灰云集结在过邑城上空,沿着蜿蜒向东北方的大河推移。锯齿状的电光在密布乌云的天空忽左忽右。忽明忽灭,隆隆的雷鸣应和着怒号的风声,交织成令人不安的诡异声响。
寒未抬首望天,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蹩起浓眉。
他是在黄昏时候,带领一干随从分别从水路及陆路抵达大河畔的约定地点。
距离和凤族约定的时间还早,他审慎的派人在周围警戒,然而这样的天气,纵然是善战的将军也束手无策。
什么时候才是月到中天?
他的眼光从漆黑难以窥见半丝云影。月光的天际,移向五百步之外,被狂风吹得沙沙作响。有着狰狞阴影的树林,最后落回河畔遇风低头的芦苇丛,沮丧地喃喃咒骂;但咒骂声一出口就被风雷声吞噬,成了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咕哝。
凤朝阳说,他的人会在月到中天时跟他接头,但他从黄昏等到现在,附近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凤族的人是不是真的会来呢?一股深沉的犹疑占领着他的心头。
尤其在这般阴森可怖的天气里,为了隐藏形迹,还不能点燃火炬照明一其实就算点上了也无济于事,在这般狂猛的风势下,没有一支火炬可以幸存。
寒未清楚明白,黑暗不但能加深人心的不安,连畜生也躁动起来。凤朝阳要求的一百头牛和一百头羊在岸边的草原不安的低鸣,仿佛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感到惊惧。而交易条件中的二十艘船,也在汹涌的河水里剧烈晃动,像是随时都会在恶浪下颠覆。
他再度逸出诅咒,对凤朝阳什么日子不拣,却拣这种浓云密布。暴风雨随时都会来袭的夜晚交易感到不豫。而约定双方人马在月到中天时碰头,这会儿他连丝月光都没瞧见,怎么晓得什么时候月亮会走到天空的正中央?
他感到自己仅剩的最后一丝耐心也告用尽,烦躁的将目光投向凤朝阳派来协助他与凤族接头的手下。
“大鹰!”在震耳欲袭的雷鸣和风声下,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还真没把握对方会听见呢。
然而那名叫大鹰的凤族男子,高大的健躯还是利落的转向他。在漆黑的夜色下,他黝黑的脸容几乎融入夜色中,寒未穷尽自力也难窥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朝他走过去,双手圈在嘴边,几乎是使尽吃奶的力气,才勉强听到自己的声音盖过自四面八方而来的风雷喧哗。
“你的族人到底什么时候会到?暴风雨快来了!”
“嘘!”大鹰伸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噤声。
有必要吗?风雷交织的声响大过他说话的声音,大鹰居然还叫他不要做声?
寒未正觉得莫名其妙,大鹰偏又做出让他更加一头雾水的举动。只见他突然趴伏在茂密的草地上,将耳朵贴伏地面,像是在倾听什么,害他也紧张的竖起耳朵。
但除了隆隆的雷响、风刮过树木与草叶的沙沙声。牛羊不安的低鸣外,他穷极耳力仍是什么都没听到。
“来了!”大鹰低沉的嗓音在风里有力的传进寒未耳里。后者茫然的回瞪他,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的族人来了。”大鹰简单的补述。黑夜中,寒未但见镶嵌在他眼窝的两只眼珠,像星光般闪亮。
凤族人的眼睛真是漂亮!大鹰的主人凤朝阳的眼睛尤其美丽,怪不得会把过邑城的大小美女迷得晕头转向,寒未感叹着,边跟随大鹰的视线方向往东方的树林瞧去、最初,他只看见夜色里像有无数头野兽在张牙舞爪的狰狞树影,直到看见一丁点模糊的白光突破黑暗的阴影,稳定的朝他们推进。
不劳在前方警戒的属下通报,他也知道是有人来了。
既然大鹰肯定是凤族的人,寒未为这趟任务紧绷了一整天的情绪总算可以放松下来。他暗暗的喘了口大气,盘算着和风族人完成交易后,兼程赶回过邑需要花多少时间。
在天亮前应该可以进城吧。他忖测着。而一等他向父亲大人邀功之后,他就要摸到流云那里抱她,做为自己辛苦了一整天的奖赏。
想到美丽的流云,他骨头都酥了。她真是难得的尤物呀,对他极尽妖饶的曲意承欢,抱她时,他可以连过邑城最引人垂涎的大美人艾蝶都暂时抛到脑后。
正当寒未站在夜风里大做春梦时,那模糊的白光已从夜的森林赶出,光亮越来越清晰。一阵健马急驰而来的蹄声远远传来,穿透风雷交织的声响传进他耳里。
他赶紧集中视力往前看,约有百人规模的马队很快来到他率领的队伍前,身手矫健的做出勒马动作。而奇的是,百来匹马儿居然整齐有序。训练有素的停住。寒未心里暗暗喝彩。注意到噤队骑士并没有拿火把之类的照明物,但人人胸前都垂吊着一颗发出淡淡光辉、足以照明的明珠。正当他惊异不定时,大鹰已朝马队为首者走了过去。
为首的骑士和同伴一样,穿着深色的骑装,同色的布巾覆住头脸。虽然只露出了双眼睛,但那挺立在马上的英姿,却显露出无与伦比的高贵神态,吸引众人的目光。只见那人低下身跟大鹰交谈,没多久,一双比在最晴朗的夜空中所能看到最亮的一颗星子还要明亮的眸子朝寒未照来,他顿时有种被闪电击中的感觉,怔在当场,无法转移眼光。
为首者向同伴示意,利落的从马上翻落,身姿之美妙有如鹰扬雁落,说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虽然后来跟他下马的骑士姿势也很轻盈敏捷,但寒未总觉得没有为首者那样利落漂亮。
为首者率领手下跟着大鹰向他走近,寒未赶紧迎上去。
“是凤族的朋友吗?”他像被摄了心魂般,无法移开紧盯着对方那双美丽瞳眸的视线。
“是过邑的朋友吗?”对方含带笑意的娇柔噪音,出乎寒未意料。他万万想不到,带领凤族人跟他接头的竟是一名女子,而且听声音,还是位妙龄少女。
禁不住胸臆间莫名燃烧的热意,寒未的心在狂跳,眼光兴奋的梭巡着眼前只比他略矮三指宽高度的女子。只是他有些失望的发现,想从那身深色骑装窥出她女性化的曲线根本是妄想。
“我是过邑城的寒未。奉家父之命,来此与凤族的朋友交易。”他有些意兴阑珊的道。
“嗯。”她轻应了声,嗓音娇柔悦耳,即使尖锐呼啸的夜风和闷声大作的雷鸣,也无法阻绝她动人的声音传进寒未耳内。
真希望她人如其声呀!他忍不住痴想着。
老天爷像是听见了他的心声,凤族骑士的首领伸手拿下覆住头脸的巾子,露出轻盈俊俏、令人赞叹的绝色容颜。
寒未看痴看傻看呆了。
他一直觉得凤朝阳那张浅笑轻绥无一不美、似朝阳般光灿的绝美脸蛋长在男人身上实在是暴诊天物,及至见到前来跟他接头的美女,他不禁赞叹起造物主的巧思。
相似的美丽,展现出来的却是浑然相异的绝色。如果说凤朝阳灿烂如阳刚的旭日,这名女子的美丽,便婉约如皎亮圆满的明月。看着她,他仿佛看见女性的风朝阳,只是她更为美艳动人。
“我是凤仪月。”美女轻启丹唇,幽然开口,明灿的眸光英气逼人的直射向他,令寒未自惭形秽。“家兄凤朝阳。”
“原来是凤族公主,怪不得跟凤少族长如此相似。”他眼中溅射出一抹恍然。
“这样是好是坏呢?”她微扬的丹唇流泄出些点淘气,增添了她的艳色,也更让寒未色授魂与。
“自然是好啦!”他快速的道。“早知道凤少族长有这样美丽的妹子,我早要求他引见了!”
“我们现在见面也不迟呀。”她抛给他一个天真明媚的浅笑,在将他迷得心荡神驰之际,如花的娇颜却收敛成正经严肃。
“大鹰告诉我,寒少城主已带齐家兄要求的货物等待我们来,凤仪月也幸不辱命,带了过邑城主想要的十车兵器。”
寒未听她喊他少城主,心里先是一阵高兴;虽然过邑的少城主不只他一名,但被她轻灵悦耳的嗓音这么一喊,他颇有种自己是父亲唯一继承人的飘飘然。
但他可没开心得忘了正事,他眼光追随凤仪月手指的方向,看见被马队护卫在中间的十辆车。他眼光一亮,猜测那便是过邑与凤族交易的兵器了。
“请少城主派人验货。”凤仪月温言笑道。
“请带路。”寒未不客气的说。
不是他不信任眼前的美女,而是兹事体大,他自然要小心为上。
在以眼神向凤仪月致上歉意之后,寒未在她毫不显芥蒂的引导下,率领手下来到车前。
凤仪月命令部众协助寒未检查这批兵器的精良度。果然,无论是箭矢刀枪,或是护甲盾牌,皆是一时之选。寒未兴奋得合不拢嘴,深知这趟任务之后,父亲寒浇将更看重他。
“凤族要求的货,寒未悉数带子。公主要不要派人检视一下?”他礼尚往来的建议。
“好呀。”凤仪月大方的回答,让手下去验收寒未带来的货。
“公主愿意和寒未到过邑见令兄吗?寒未一定会善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公主。”
凤仪月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那一眼的风情足以把寒未迷得七荤八素。他是真心希望这位美女能跟他回到过邑,好让他有进一步追求她的机会。
“寒少城主盛情,仪月心领了。”她温和的回答。“只是仪月还得将家兄交代的这批货带回家乡,就不打扰寒少城主了。”
寒未一听,失望不已。想到与凤仪月一别,不晓得何时还能再见面,一股怅然盘据在他胸怀,令他若有所夫。
凤族人在极短的时间内点好货物,凤仪月将十车的兵器交给寒未,命令部分手下取代过邑的兵士上船操舟,其余骑士则负责赶牛羊上路。
“寒少城主,我们就此别过。”她朝寒未颔首。“我需要大鹰协助我,烦请少城主跟家兄说一声。”
“啊!”寒未像是有些意外,不过大鹰是凤族人,他没立场留人。
“后会有期。”她朝他一拱手,将巾子重新覆住那张教寒未痴迷的花容月貌后,像一只美丽的凤鸟般轻盈的飞上马身。
她举手指挥等待她的一干属下,正准备出发时,一阵迥异于风雷声响的异声突然响起,众人的目光几乎是立刻集中向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东南方树林。
一大队人马从林中蜂拥而出,寒未一见,脸色大变。
“怎么回事?”凤仪月一面命令船上的手下立刻开船,一面命令大鹰将凤族骑士整编成突围的队形,边向寒未发问。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在寒未回答时,航行在河面的船只变起仓卒,遭遇到来自水里的攻击。
“寒未!”在这种情况下,凤仪月理所当然的以为这是寒未搞的鬼。毕竟寒家以善于水战闻名天下,也只有他们才有本事在如此恶劣的气候下,对自家制造的船只展开攻击。
“公主别误会!”寒未边解释,边指挥部下应战。
父亲若有意攻击凤族人,绝不可能瞒着他进行。是以寒未非常肯定,这些人绝非来自过邑。
凤仪月像是相信他的活,没有再多言语,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来袭的人马。
对方如潮水般、自四面八方的草堆冒出来,非独是东南方的树林。显然敌人早就埋伏许久,连寒未都未发现自己被人盯上。
凤仪月在见到船上的手下从容应付来袭的敌人,驾驶船只破浪乘风急驶而去后,先放下了一半的心,与大鹰指挥着其余的部众,边照看惊慌嘶叫的牛羊,边准备应付对方的袭击。
令他们有些意外的是,敌方竟略过他们的人,攻击过邑的兵士。这举动让寒未气得哇哇大叫。
风雷与人马交织而成的喧哗声中,模糊传来寒未厉声的质问,“你们是何方人马?该死的,别告诉我是戈邑城来的!”
过邑与戈邑,分别由窜夺夏正统的寒促的两个儿子寒浇与寒萨掌管。戈邑的兵士居然敢在这时候偷袭过邑的人马,分明表示寒萨不将兄长寒浇放在眼里,明摆着是兄弟阋墙,怪不得寒未会又惊又怒。
凤族人无心理会他们的家务事,一心急着突围离开。偏那寒未眼见自己的兵士不敌对方的攻势,不晓得是有意还是无意,将十车的兵器往风族人那里赶,硬把他们卷进这场混战中。
混乱的情势一发不可收拾,敌方现在是管不了凤族人还是过邑的兵士,见装载着兵器的车往哪里赶,他们便朝哪里攻击。
以凤仪月为首的凤族人为了自卫,只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与过邑兵士合作,边战边突围。
凤仪月举起手中的弓,不留情的清除挡住她路的敌人,她身边的几名护卫,小心翼翼的保护她不受伤害。然而时间一久,加上随着雷鸣响动过后的倾盆大雨,使得马匹渐渐不受控制,队伍凌乱了起来。
视线在大雨下变得模糊不清,凤仪月没注意到突如其来的一道冷箭,让胯下的爱驹受到伤害。
只听见马儿吃痛惊叫,不辨方向的往前狂奔,不管她如何安抚,急驰的身躯没有稍停的打算。她除了扣住马缰,紧抱住马颈,夹紧双腿随着剧烈起伏的马身跃动,设法不让自己掉下来外,一时之间想不到好对策。
风狂雨暴中,挡在她负伤发狂的爱马行经路线的敌我双方,惊恐的四散逃开。凤仪月虽有听见部下忧心的呼号,与紧追过来的马蹄声,却无法分心回答。
黑暗加上雨势,她根本就难辨方向。加上马儿完全不听指挥,她畏惧的领悟到,自己陷进前所未有的危机中。
直到另一道电光闪现,她疲涩的眼瞳才发现爱马居然朝着水流湍急的河面冲去,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马儿逸出一声悲鸣,带着她飞跃投进河内。
急速奔腾的河水,几乎是立即将她带离马儿身上。凤仪月觉得身子往下沉,一股力量自水底深处拖住她,要将她吸进水下。
惨杂着泥污的河水大量灌进她口鼻,强烈的求生意志使得她挣扎着呛水,与拖住她身体的力量奋战,可惜她的力量终究比不上水力,在急流乱窜的河水里,她载浮载沉,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从急湍的河水里脱身,反而被带着往下游冲去。
更糟的是,她感觉到体力急速衰竭,胸口发紧发疼,难以呼吸。就在她陷进绝望的恐慌中时,她沉入水里的身体突然得到支撑。迅速被推上水面。
新鲜的空气重新灌进口鼻,她边呛边贪婪的呼吸,双手死命的抱紧支撑她的物体。
“轻一点,姑娘。”带着轻嘲口吻的悦耳男声,在黑暗中富有权威力量的传进她耳里,她无法自制的窜起一阵轻颤。
她勉强睁开涩痛的眼睛,想要看清楚支撑住她,在她冰冷的耳垂轻挑的呼着热气的男人脸孔。然而她太过虚弱了,一阵头晕目眩之后,便陷进完全的黑暗中。
第二章
某种温暖的感觉包围住她,那股从最外侧的皮肤源源不绝输进她体内的暖意,将她自绝望的冰冷里解放出来。她急剧的颤抖,开始感觉到麻痹的四肢隐隐传来的刺痛,接着听到自己的心跳从缓慢逐渐加快,一股难以言喻的骚动在血液里流窜。
仪月不明白令她血液加温、皮肉烧灼的骚动是什么,只是本能的朝让她全身都热起来的源头偎近。
像人类渴望光明和火焰般的渴求着这股温暖,她急切的拥抱热源。
随着一声极度压抑的粗哑喘息,仪月感觉到指尖下的物体有着丝绸的触感与石头般的硬度,却又温暖如上好的毛皮。她逸出满足的轻叹,赞叹着造物主的奇妙创造,四肢更加紧密的缠绕住这物体。
然而,“这物体”却再也受不了她的毛手毛脚。再继续下去的话,“这物体”可管不住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了!
发现怀中的佳人已从冷冰的晕沉中恢复力气,“这物体”决定该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尽管有些依依难舍——毕竟怀中抱的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哩!不过君子不欺暗室,他的名声再怎么不佳,却不是趁火打劫的小人。
“这物体”于是小心翼翼的将美人儿修长柔软的四肢从他健美的体躯上扒离。这引起了仪月不悦的咕哝,“这物体”却罔顾她的抗议和下腹处火热的男性需求,狠下心肠抽身而退,迅速将包住两人的毛皮,紧紧缠绕住她。
渴睡的仪月逸出模糊难辨的呓语,心情怅然若失。那盼温暖为什么离开她呢,尽管在毛皮下的身体热烘烘的,不再需要这股热源,然而她脆弱的心却基于某种难解的渴望,急需要热源的安抚。
其实,跪坐在她身边的“这物体”何尝舍得离开她?想到毛皮下光溜溜的女性胴体——噢,他记得可清楚呢!那完美成熟的女性身段,无暇的莹嫩肌肤,在在引起他下腹处的男性需要火热的悸动、亢奋。
他低声诅咒,知道这是自我的。
明晓得该赶紧移开眼光,眼睛却仿佛有自己的意志力,无法自她无邪纯美的睡颜转开。而越看,他的欲火便煽得越高。
幸好夜里的寒意及时袭来,他才勉强回过神,不情愿的起身寻找被火烤干的衣物。
为了这女人,他连任务都撒手不管……沐浴在火光中的“这物体”优美的唇形扭曲成一抹嘲弄。
他亲手搭建的火堆,在干柴将尽的情况下,火光迅速衰弱成小火。他赶紧添上柴枝,维持洞里的温暖。火光忽地变大,映照出他宽肩窄臀。魁梧结实的伟岸体格,也照出他端正明亮、极具魅力的五官。
原来“这物体”是名极为英俊迷人的男子,乌黑的长发披散在他宽阔有力的胸膛上,使得他俊朗的容颜更添一抹浪荡野拓,正是令女人又爱又恨、难以捉摸的浪子气质。
他很快将衣物套上赤裸的身躯。先前因为救援那仍在昏睡的女人,他全身都浸泡在混浊的河水里。好不容易将她抱上岸。还得冒着打得他皮肉疼痛的风雨,以及忍受全身寒颤之苦,将她送到这洞穴急救。
幸好他事先观察过附近地形,选定这洞穴做为暂时的栖身之所,早放了不少补给品在洞穴里,要不然在这种暴风雨下,教他一时之间到哪找这样干燥、适合人住的洞穴安置她?
可见这种援救闺女的行动,即使对他这个鼎鼎大名的草上飞而言,仍是件苦差事。但话说回来,他也不明白当他看见她被马儿带着掉进水里时,为何会撇下任务,只来得及以特制的竹哨发出讯号通知季抒,便不顾一切的跳下水救她。
该说他天性善良,见不得无辜者受苦吧!
他摩挲着冒出胡碴子的粗糙下巴,深遂的眼眸若有所思的看向在毛皮下不安欠动着的女人。
她就快醒了。
这个领悟使得他迅速警觉,赶紧拾起布巾——他嗅了嗅,发觉味道不怎么好闻,但还是勉强覆在头脸上,谁教他是见不得人的神偷草上飞呢!
他嘲弄的扬起性感的唇,只是唇上的弧度很快变得僵硬。
希望季抒可以独力应付残局。依照原定计划,在过邑及戈邑的兵士互相砍得昏天暗地的情况下,他们将渔翁得利的夺走那十车兵器。
他确信以季抒的指挥能力应当没问题。若不是有这样的把握,他才不肯舍下这场可以大显身手的战役,跑去救名闺女呢!即使这名闺女是万中选一的美女,也绝对不及季抒安全的重要。
当他这么想时,这名万中选一的落难闺女也正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无神而茫然的目光散漫的投向光源,落在光圈之中的高大身影。
草上飞捕捉到她的凝视,嘴角牵起极具挑逗意味的懒洋洋笑意,深遂的眸光不忘带点浪子般的邪恶。
自幼所受的战士训练,使仪月很快从晕沉中恢复警觉。她首先震惊的发现除了紧裹住她的温暖毛皮外,她身上一丝不挂,而且正面对一名高大、陌生的男子。
惊惶猛然袭来,在男子炽热专注的凝视下,她只觉得全身血液倒流,呼吸停窒。尤其当昏睡中的片段记忆在脑中闪过时,热辣的红潮更以锐不可挡之势侵占她粉嫩的脸颊,让她只能无措的眨眼,紧捉住身上的毛皮。
原来,提供她热源的物体竟是名男子!
突然,她对他肆无忌惮的眼光恼怒起来,想到这人竟敢扒光她的衣物,用那种羞人的方式为她取暖,她便有种想……她愕然的发现,那意念竟不是杀之而后快的嗜血冲动,而是……她羞得不敢再想下去,不明白玉洁冰清的自己何以会有这种淫荡的念头。只因为他救了她吗?
草上飞没有忽略她忽阴忽晴、忽凶忽羞的眼光,他摸了摸鼻头,知道自己惹了个大麻烦。尽管他的出发点是善意的,但扒光一名闺女的衣物,跟她赤条条的抱在一起,怎么说都是有些过分的。
他在心里哀叹,要是这名落难闺女大发娇嗔的要他负责,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庆幸的是,尽管她一直用……一种混杂着恼怒与少女娇羞的眼神看他,倒没做出令人倒尽胃口的哭闹举止。她只是低下满红晕的螓首,漆黑的柳眉微微蹙着,编贝般的牙齿咬着粉嫣诱人的丹唇,一张花儿似的俏脸绷紧,显然正为什么事所困扰。
他向来见不得美人衔愁,很体贴的想为她排忧解闷,礼貌的开口:“姑娘可有任何不舒服?虽然在下救起姑娘时,已经做了必要的急救措施,也检视过姑娘的玉体……”
这话一出,仪月立刻狼狈的丢去个又羞又恼的白眼,警告的娇嗔:“你还说!”
饶是情场经验丰富的浪子草上飞,也抵受不住她忽然显现的少女娇态。脉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他非但不觉得对方的警告具有任何威胁性,还被那张忽喜忽嗔的绝美娇颜吸引住心魂。若不是训练有素的自制力还能发挥作用,只怕会情不自禁的侵犯这名可爱的女郎了。
“我不说就是。”但他仍忍不住想逗她,看她脸上的红晕渲染出更深浓的艳色。他故意道:“我这人通常是做的比说的多。”
这话可把仪月原本的三分薄嗔气成七分恼恨了,真没想到世上竟有这般不识相兼厚脸皮的人!
“你别人过分喔!”她气愤的警告,澄澈的眼眸掩上一层薄雾。
她眼里湿润的雾气,披散在身上的凌乱秀发,薄薄的毛皮下若隐若现的完美曲线,使她看起来分外诱人,活脱脱像是刚被恶人凌辱过的可怜闺女。而身为让她变成这样的“恶人”,草上飞摸摸鼻干,按捺下被她再度挑起的男性悸动,收起玩笑的心情,表现出悔意。
“我不过分了。天色即将大亮,姑娘也醒了,如果没别的差遣,在下就要功成身退了。”
他这是什么话!她狠狠瞪住他。难道他以为看了她凤仪月的身子,还抱了她,可以这样拍拍屁服走人吗?
她倒不是想要他负起什么责任。尽管这男人轻浮的举止令人讨厌,但是他冒险救了她,与她裸裎相偎却没有侵犯她,足以显示他是那种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