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懂还是不懂?
莫仲擎双手环胸,背靠着廊柱盯着她。纱罗也愣愣地看着他。
原来他不跟她说话,是以为她听不懂、不会说汉语?!她觉得有点想笑,可是,他看起来很严肃,所以——呃!克制一下好了。
“我懂啊!我听得懂,而且我还会说。”莫仲擎先是有些诧异,继而有些愤怒。
“为什么不早说?”他没好气地道。幸亏他没像管振平一样老对她比手画脚,否则,他一世英明就全毁了!纱罗的眼睛闪烁着无辜的光彩。
“我以为你们不喜欢跟我说话。”“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会说汉语。”好象会造成这种局面的人是她?
怎么会这样?
那只可怜的雪貂拖着疲倦的步伐很慢很慢的走近回廊,然后努力地攀着比草地还高一级的地板想爬上去,无奈力气不够,后腿又构不到地,只好在空中乱踢,并且张着圆圆的大眼珠,可怜兮兮的望着两位主人,摇着尾巴向他们求救,希望他们能发现它的存在!它很痛苦的支撑着,耳边却听两位主人继续在讲话,无视于它的存在。
“你是西域人吗?”她摇头:“我是日本人,”她开始解释:“你可能没听过……因为那个地方要坐船才会到,在很遥远的海的彼方。”“我听过。”乔驭是一半的日本人,但是,他并没有一双绿色的眼睛。莫仲擎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近距离看着她如翠玉般美丽的眼睛。
“日本人不应该有绿色眼睛。”“我的祖母是突厥(土耳其)人。”莫仲擎的眼神强硬的透过她的绿胖,质疑道:“为什么到中国来?你在逃避什么?”纱罗有些讶然,他怎么可以看穿她?他甚至还不知道她是谁!从她的眼中,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再问一次:“你在逃避什么?”这个男人太危险了,他有一个异常冷静的头脑,利用所有肉眼所不能发觉的蛛丝马迹找寻他所要的线索,然后凑出他想要的答案!
“我……我没有。”她的声音比她所想象的更不具说服力。莫仲擎冷笑。“撒谎!”他咄咄逼人:“如果你没有逃避什么,为什么你会躲在木箱里?而且,你也并不急着回你的国家,反而很放心的接受我的援助。我只是个陌生人,任何一个女人都知道,对一个陌生人——尤其是男人,应该处处戒备!”纱罗怎么会知道这些:在她十七年的生命中,她所知的男人就这么几个,手指头数一数也就够了,为什么要处处戒备?
“我为什么要戒备?你是好人,是你给我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为什么要当你是陌生人?我认识你,你不是陌生人,你是好人。”“你太天真了,小姑娘。你以为给你一个栖身之处,我就算是好人了吗?你爹娘没有教你,“防人之心不可无”吗?”不知道为什么,莫仲擎的一字一句尽是嘲弄与不易察觉的怒气。
纱罗面对他的质询,惊惶中有一丝困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说这些,但是,我相信我的直觉,我知道我不需要对你产生戒心,你是一个好人,你是的!”莫仲擎气得磨牙。
她居然相信直觉?!直觉是天底下最不可靠的东西!他收留她一次,但不代表往后她所遇到的人都会这么好心。她的年龄与莫琊相仿,但是,莫琊绝不会像她如此天真、不识人心险恶,她脑袋里的想法真是单纯得教人扼腕!但她又是如此少见的美丽,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的美会替她招惹来多少麻烦?他救了她一次,往后她若有了麻烦,他如何能再救她第二次,甚至第三次?
双手抓住她的双肩,使劲一提,将自己的唇强硬的印上她诱人的小嘴。
或许是老天爷担心“限制级”的镜头不适合让如此清纯的雪貂目睹,间接影响它纯洁的心灵,所以它又滚下去了。
纱罗不明白莫仲擎的意图,正张口欲言,却正巧迎上他的侵略。
他的唇锁住她的。
这样的举动是什么?
他如此亲昵的触碰她的唇,不温柔,甚至还带点霸气。
这是什么?原本抓着她双肩的大手转而搂抱住她的纤腰,让她紧紧与他强硬的身躯契合。
纱罗完全没有抗拒,因为,她想体会这种过去十七年来从未有过的感受。
渐渐的,纱罗的呼吸紊乱!心跳如擂鼓,胸口隐隐作痛,并且充斥着强烈的窒息感!她握拳抵在他胸膛的手本能的开始推拒。
莫仲擎仰起头,离开她的唇瓣,放她下地,静静地待她平复呼吸。
他的声音低哑地在沉寂的夜色中响起。
“此时此刻,你还认为我是好人吗?”刚刚的吻,他不是一时被女色冲昏头了,相反的,他的物完全是理智、带点愤怒的。他吻她只是要她知道,她会是任何男人觊觎的目标!善良与否不能光看表面,人心才是最难揣测的!纱罗抓着他的衣襟,避免自己站不住脚而跌坐在地上。
可怜的小雪绍伸出半个脑袋,用两只前脚再度攀着长廊的地板。不过,此时精采镜头已经表演完毕。
可悲的是,男女主角还是没注意到它。
她仰首看着莫仲擎,喘息着问道:“那是什么?”“你认为那是什么?”纱罗想了一下,再度摇头。“我不知道……奶娘从没有告诉过我。”莫仲擎扶住她的肩,语调低沉而瘖痛。
“那是吻!只有你的丈夫才能这么对你!如果对方不是你的丈夫,那么,这种举动就是“轻薄”!”纱罗倒抽了一口气,“那么……你刚才……”她直视着他的双眸,
“轻薄我?”莫仲擎居然笑了。“现在你明白了,我不是个好人。你可以为此赏我一个耳光,更可以因此杀了我,你懂吗?”她不懂!他明知这是一种冒犯、一种轻薄,那么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不!她不会打他。
虽然他说她甚至可以杀了他,可是,她相信他没有恶意。她仍不相信他的说词,她知道他是好人!如果能教会她“防人之心不可无”的观念,那么,也不枉他即将挨她的耳光。
许久许久,她就这么看着他。她在想些什么?
“你可以打我,我绝不还手,你可以放心。”纱罗迟疑地问:“莫大哥,你——是不是在教我保护自己?”总算没有白教!莫仲擎呼出了一口气。“我很高兴你明白了。”纱罗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低下头来。
莫仲擎不明所以,但仍半弯下身子。
不料,纱罗竟伸出一双手,软软的攀住他的颈项,如同一只善于模仿的小鸟儿,学着他方才的所作所为,吻了吻他刚毅俊美的唇。
任凭莫仲擎再见多识广,也难掩他眼中的诧异。
“你——”纱罗伸出雪白手指轻点住他的唇,很认真地说:“我,晚羽纱罗,现在也轻薄了你;既然我们彼此都轻薄过对方,所以,你是我的丈夫,我也愿意嫁给你当妻子。”她调皮的笑了,绿色变眸对上莫仲擎的惊诧。
“夫君,多多指教。”说看,还很认真的向莫仲击鞠了一躬。
这次,雪貂不但滚了下去,而且还晕倒了!
★ ★ ★
管振平玩味的看着莫仲擎有些阴郁的侧脸。
莫仲擎今年二十七岁,但他有着三十岁男人的吸引力,四十岁男人的成熟稳重,甚至,他还有着二十岁小伙子的无畏无惧。
他在风尘少君中的称号是“山——”不动如山,因为,他向来七情不动,这与他的名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莫重情”莫仲擎之于“山”,正如同楼适桓之于“林”,他向来是以静制动的。
这个七情不动的莫仲擎,他的眼神却泄漏了他情绪上的失控。是谁有这么好的本事?不会是他管振平,当然更不可能是管振琦!莫仲擎手中拿着帐本,眼睛也盯着帐本,但是,他的魂魄却不知道神游到哪一层地狱去了!罕见!真是罕见哪!看够了莫仲擎百年难得一见的阴郁表情,管振平决定替他“召回”游魂。
“我说,仲擎老哥——”莫仲擎居然没有反应!可见三魂七魄全出窍“游玩”去了,坐在这里的,只是一副躯壳而已。
管振平走到他耳边,放声大喊:“莫仲擎!归来——”莫仲擎回过头来就是一拳!管振平连忙将脖子自动往下缩一截,抓住莫仲擎的拳头嚷嚷:“吃了火药啦?”莫仲擎一脸要吃人的表情,“你刚才在我耳边喊什么?!”管振平依旧嘻皮笑脸。“我在替你招魂。因为你神思不属,分明心有旁骛!”心事被管振平一语道破,莫仲擎只得故作冷漠地道:“什么时候阁下的身分又多了“道长”一职?”莫仲擎表现得愈冷漠,就表示他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认识莫仲擎这么多年,他还有不了解的吗?
“心烦啊?为了工作进度?”“无关进度,明天一早便可以准时交货。”莫仲擎阖上帐本,站了起来。“我出去一下。”“呢?你要上哪儿去?”“骑马溜溜。”“仲——”还没喊完,他人已经出去了。
他今天还真有些反常呢!“管大哥,你在喊谁?”“莫仲擎呀!还有谁?那家伙很不对劲儿。”管振平说完,才征了征,转过头来,只看见纱罗站在他身后。
“怪了,刚才是谁跟我讲话?”管振平咕脓。
纱罗璞嗤一笑。“是我。”管振平吓呆了,不确定的反问:“是……你在跟我说话吗?”纱罗点头。
管振平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的叫了起来,“你会说话?你不是哑——呃,哑——”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个温和一点的字眼。
纱罗不以为忤的笑笑。“不是。我不说话是以为你们不喜欢跟我说话,我会说汉语的。”“该怎么称呼你?”“晚羽纱罗,叫我纱罗就可以了。”“晚羽?呢?”没听过这么奇怪的姓。
“我是日本人。”她知道他接下来一定会问和莫仲擎一样的问题,所以她“自动自发”的回答:“我的祖母是突厥人,所以找的眼睛是绿色的。管大哥,你说莫大哥今天很不对劲儿?”“可不是嘛!”管振平没好气的回答。“他看起来心情似乎不怎么好的样子。
”他挥挥手道:“别理他,过一阵子就好了。绵绵呢?她没跟你在一起?她知不知道你会说话?”“她知道了。”她抿着唇笑。
“她有什么反应?”“尖叫,然后大笑。”管振平苦笑着摇头。
这就是管振琦,任何情绪反应都表现得比一般人强烈,同时也率真得可爱。比起什么心事都不肯说的莫仲擎,倒令人放心多了。
唉:仲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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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彩霞满天,天边斜挂着一轮火红,无数橙红、绛紫、碇蓝组成一面柔和的大网。
纱罗坐在榕树下,一双足以令莽莽草原相形失色的墨绿色眼睛若有所待地望着道路的尽头,诠伏在她膝上的小雪貂也受女主人的影响,不时举目张望。
片刻后,她露出了笑意,对小雪貂道:“你的男主人回来啰!”莫仲擎策马奔驰的身影出现在路的那一边。纱罗站了起来,笑容可掬的望着高踞马背的莫仲擎。
莫仲擎也看见她了,他深遂的眼睁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但仍勒住缰绳,让马儿在她的面前停下来。
“莫大哥,我正在等你,你的宠物也是。”她把雪貂高高举起,递给莫仲擎。
“这不是我的宠物。”他轻抚雪貂柔软的白毛,雪貂舒服的瞇起眼睛。“找我有事?”“我等你一起回寒玉楼。”莫仲擎将雪貂往肩上一托,俐落地翻身下马,拉着缰绳与她并肩同行。
“下次不要单独离开寒玉楼。”“我认得路,绝不会走丢的。”“这里是扬州郊区,人烟稀少,你一个姑娘家很容易遇上危险。”纱罗笑道:“有莫大哥作伴就不怕呀!莫大哥,我有公公婆婆吗?”莫仲擎一愣,问道:“什么?”纱罗解释:“你的爹娘理所当然就是我的公公婆婆。”“纱罗!”他头痛的低喊。
“嗯?”“不要混为一谈。”“可是——”“纱罗!”他制止的喊道。
纱罗望着他沉郁的神情,心中有些明白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还是……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的声音充满失望。
莫仲擎没有回答。
“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了,你可以继续喜欢你的意中人。”纱罗不在乎!他是第一个不为她的“背景”而关心他的男子,她喜欢他,而这种“喜欢”和喜欢龙之介是完全不同的。
莫仲擎深沉的看了纱罗毫不气馁的俏颜一眼。说道:“我没有成家的打算至少现在没有。”“那你什么时候才有?明天有没有?”莫仲擎根本无法从她的眼中得知她是否知道“情”为何物,她还这么小,他不相信她是当真的。
“纱罗,你几岁?”
“十七。”“你知道我们之间差了几岁吗?”纱罗摇头,用天真的眼神看他。
他在心里对自己叹了一口气。
“我们整整差了十岁。”
“你的意思是,差了十岁不能成亲?”她眼中充满悲伤。不过没关系,她天真的想,人家一年长一岁,大不了她一年长两岁!“我太老,不适合你。”
“你不老!你是我在中国和日本所见过最好看的人!”她大叫。
莫仲擎淡淡一笑。“如果我们成亲,我一定比你先到天上报到;到最后,你还是孤单一个人。”
她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你不会,你会活得和我一样久!如果你敢偷跑到天上,我就随后跟上!”天!她真是无可救药的固执!纱罗会是“游戏”中的“麻烦”吗?适桓所设计的游戏果真逃也逃不掉!“你的父亲会允许你嫁给一个异国男子吗?”纱罗一笑:“我的祖母是异国人呢!你忘啦?”而且,据说父亲还有个中国小妾,但是,她从来没见过。
“如果他见你,他也一定不会反对的。莫大哥,你会娶我吗?”他会娶她吗?他真的不知道。但是,他清楚的明白,他对她的感觉,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了……也许,从第一眼见到她时便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