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仲擎皱眉看着昏倒在他怀里的女人。她到底是撞昏的,还是给吓昏的?
他从箱子里揪出那只白毛畜牲,那只动物正好奇的睁大眼睛与莫仲擎眼对眼的对视!“是——貂?”他不禁失笑。
他托着雪貂往肩上一放,将怀中的女人放在树荫下的草地上,伸手把了把她的脉搏。
嗯,只是暂时昏过去而已。
他在她的身旁坐下,手上把玩着那只雪貂。
他很想把她丢下不管,因为他没有时间可以耗了,但是,把一个女人家丢在树林里,不管死活,那实在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的行径。
她是哪一个国家的人?他走过漠南,走过漠北,见过各色人种,以及不少稀奇古怪的风俗打扮,就是没见过她穿的服饰。绿色眼珠的人他见过,但都是一口匹鼻深目的西域人,而她,除了绿眼睛以外,长得与一般中国姑娘却没什么两样。
纱罗动了动,睁开美丽的墨绿色眼睛。
她终于看见了那名男子,他比她所想象的更为英挺:最吸引人的是他那双犀利的眼脾,蕴涵了蓄势待发的英气,更有着不属于它的年龄该有的成熟与稳重。他微锁着眉峰看着她,却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
纱罗费力的支起半个身子,然后,很不文雅的,她肚子里响起一阵哀嚎。
莫仲擎扬起眉,天!她有多久没吃东西了?
他站起身,从鞍袋里拿出水袋与干粮递给她。
纱罗狐疑的接过,眼中闪着疑问——我真的可以吃吗?那你怎么办?
莫仲擎在心里咕脓:这是食物,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没办法,语言不通,难不成要他比手画脚吗?无奈,莫仲擎也拿了一个馒头来啃,他吃她也吃,这样她总该明白了吧?
纱罗见他陪她一起吃,这样,她的愧疚感也比较轻些。
突然,纱罗的眼睛一亮,发现他的肩上有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她没见过这种东西,更没见过男人会养宠物,至少她的父亲就不养动物的,顶多养养马而已。
她撕了一小片食物,试探性的逗逗它,没想到它用鼻尖嗅了嗅,居然张口吃了下去。
纱罗微微一笑,想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这东西,如果等会儿拉肚子,你就自认倒霉吧!”
莫仲擎诧异的看着她。
这个女人刚刚还被这只畜牲吓得半死,现在却玩得这么起劲?唉!女人真是最难了解的动物,而且——也是最麻烦的动物!
“麻烦”这个字眼一闪过他的脑海,他立刻就想起楼适桓所设计的那个“游戏”。也许——他找上他的“麻烦”了!这个和他的语言不通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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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吃过了午餐——呃,其实,那充其量只能算是介于早餐与午餐间的点心而已,莫仲擎一句话也不说的便抱她上马。
行程不能延误,他必须立刻将玉石带回扬州。至于这个异国姑娘,他别无选择的带她一起走。他不能就这样不管她,她一句汉语也不会讲,或许还身无分文,而且,又是一个姑娘家,把她丢在荒山野地里,怕只要一天,她的小命就没了。
纱罗确定他不是一个哑巴,但是,她搞不清楚他为什么就是一句话也不肯对她讲?她知道他从遇见她开始,就像捡到一个包袱——只能接受,不能拋掉。不过,他也不需要老是板着一张脸啊!他难道不知道那个样子活像要吃人似的吗?
算了算,她离开日本已经是第四天了,想必家中一定为她的出走而闹得天翻地覆。父亲一定很生气!不过,她这样做绝不是要向他挑衅,她只是想让他明白,她跟龙大哥只是单纯的兄妹之情,绝不能成为夫妻的。
纵马奔驰了两天,其中除了吃饭、小憩片刻之外,其它的时间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他还是一样的沉默,表情除冷漠之外,还是冷漠。就在纱罗几乎要以为他们要永无止境的奔驰下去时,他在一家玉楼前停了下来,此已是晚膳时刻。
莫仲擎先抱她下马,然后屋内便走出来几个彪形大汉,个个虎背熊腰,一人扛了一个箱子便走进屋内。
管振平闻声跑了出来,松口气道:“谢天谢地!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了呢!所有的货都依照进度赶工,看样子,出货绝对来得及——”管振平连珠炮似的声音在看见纱罗后停了下来,诧异的看向莫仲擎,表情有些滑稽——莫忡擎居然破天荒的带回来一个女人!“老哥,她……难道说……不,我的意思是……咬呀!她的眼睛……是玉的颜色……”
管振平一串话讲得颠三倒四,不伦不类,莫仲擎连问都懒得。他打断他的好奇,道:“绵绵呢?她在不在?”绵绵芳名管振琦,是管振平的小妹。
“她在呀!在楼上。”
管振平不若莫仲擎有行遍天下的经验,他看着纱罗的绿眼睛看到呆掉,莫仲擎问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能回答也真是奇迹!莫仲擎站到纱罗的身前,把投射到她身上的目光尽数挡开。
管振平这才回过神来:“干嘛挡着我的视线?”
莫仲擎冷道:“我才要问你,你一直盯着她看做什么?”
“她的眼睛——”接收到莫仲擎杀人的眼光,管振平连忙调开话题:“你找绵绵啊?我去叫她。”
片刻后,管振平拉着管振琦下来了。
管振琦一头雾水。“莫大哥,你找我?”
“嗯。”他经哼一声,将纱罗推到她面前,“带她去把这身衣服换掉。”
“喔。”她不经意的看了纱罗一眼,愣了一下,不禁倒退好几步,只是指着纱罗惊道:“她……她……”
她的眼睛是绿色的!纱罗甚少踏出家门,所以,她一直不知道她的绿色眼睛这么惊世骇俗:难道绿色眼睛很奇怪吗?是他们太大惊小怪,还是她已经习以为常?
莫仲擎早就知道她的眼睛会引来许多惊讶与好奇,换言之,想必未来这个情形还会不断发生。
“以后你们就会习惯了,西域那边多的是金发碧眼的人种。”莫仲擎道。
“哦?”管振琦半信半疑的应道。“你——”她本来想问她的名字,后来料想她大概听不懂汉语,所以也就省下来了。管振琦拉着她的手,对她笑了笑,意思是.跟我来!纱罗下意识的跟着这个可爱的中国姑娘走进屋内。
管振平问道:“她与你是什么关系呀?”
莫仲擎答道:“没有关系。”
“为了你自己好,你还是老实招了吧!”管振平一脸兴味的斜睨着莫仲擎。
“我说了没有关系就是没有关系!”莫仲擎低吼。“是吗?认识你那么久,从来也没见过你和除了莫琊之外的姑娘在一起。”
“我只是意外遇上了她,就这么简单。”
“她不会说话吗?还是,她跟我们语言不通?”管振平好奇的问。
“我想是语言不通。”莫仲擎语气平淡的回答。
“太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姑娘,一点都不输给莫琊。”
莫仲擎拍了一下管振平的肩膀警告:“不准打她的主意!”
管振平笑说:“我哪敢?”
哟!好强的保护欲喔?他如果真对那绿眼睛的姑娘动心,只怕非破莫仲擎分尸剎成肉酱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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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羽豪宅中,弥漫着一股浓厚的火药味,想当然尔,爆发的绝对是晚羽隆夫那座活火山!晚羽隆夫怎么也没想到纱罗会这么对他!她居然离家出走,而且,他这个父亲还是全世界最后知道的人!他不懂!嫁给龙之介有什么不好?他可是他这辈子见过最适合当纱罗丈夫的第一人选?论相貌,除了他晚羽隆夫,还有山口星史郎足以与他媲美外,放眼整个日本国,再也找不到第三个了。
论性格,山口龙之介可是京都有名的谦谦君子,明事理、懂进退,且头脑好得没话说;温文儒雅,对上谦和,对下自有一股威仪。这种男人上哪儿找?只怕半夜打着灯笼踏遍全日本也找不到!龙之介不会武术,他更不必担心日后夫妻吵嘴他会对纱罗不利。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龙之介生来就注定成为妙罗的丈夫,他所有的条件,哪一项不符合他的要求?
而——纱罗竟然为此逃婚!该死的!不,他怎能咒自己女儿该死呢?
唉!纱罗究竟跑到哪去了?为什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将军府的下人全是吃白饭的啊!晚羽隆夫已经濒临爆发边缘。
再过四天就是纱罗的婚期,而今新娘却跑得不见人影。当初是他亲口对山口洋助允婚的,难道说出去的话要他收回吗?他可是堂堂的大将军呢!
等了三天,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纱罗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到底会躲到哪里去?她胆子真是有够大,居然连一个侍女也不带!她难道不知道人心有多么险恶吗?尤其是她贵为晚羽府的小姐,他晚羽隆夫的独生女,更糟糕的是,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容貌有多么可人,更别提那对如宝石般的绿眼睛了,光是那对眼睛就足以为她引来种种麻烦!
晚羽隆夫坐不住了!
用力一拍桌子,他大吼:“德兵卫!左卫门!”
两个诚惶诚恐的身影立即跪在门边,匍匐于榻榻米上。
“是,主公。”
“有没有消息?找得怎么样了?为什么还没有人来向我报告!”
左卫门道:“已经派人找寻小姐的下落了,主公请稍安勿躁,马上就会有人来回复消息!”
“哼!我已经等三天了!”
他晚羽隆夫一辈子还没尝过等待的滋味,在这种火烧屁股的时候还要他等!纱罗逃婚的事情被他全面封锁,连山口家也还不知情,如果明天依然没有消息,那么,他只好让山口家的人帮忙找,而婚期则必须顺延,直到纱罗安然返家为止了。
“下去!加派人手,继续找!”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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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羽纱罗逃婚?”
山口洋助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
坐在山口洋助对面的,是个女人看了会尖叫的大帅哥。他深遂的眼睁闪着七分精明三分邪气,脸上的笑容是冷冷的。“这是山口组在晚羽家卧底当家臣的眼线所回报的。”这个帅哥——山口组的二少爷——山口星史郎,眼睛微瞇,口气中有着淡淡的嘲弄:“我还以为纱罗和一般女孩子没什么两样,会对于父亲唯命是从,没想到,她也有刚烈的一面。”
“晚羽隆夫有什么动静?”
星史郎一笑:“当然是加派人手四处找寻。”
“没有消息吗?”山口洋助皱紧眉头。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消息。”
“如果找不到那丫头,我们的计划就功亏一窦了!”山口洋助咬牙切齿地道。
“我已经下令山口组秘密进行搜寻,如果能够,我们还可以以山口组的名义要胁晚羽隆夫付赎金。”
“赎金?”
山口洋助有些纳闷山口家并不缺钱用啊?
“这么做有两个好处,第一,这些赎金挪做山口组购买兵器的资金;第二,让晚羽隆夫不至于对同姓“山口”的我们起疑心。”
山口洋助笑了。“小子,你脑筋动得很快呀!”
星史郎扬扬浓眉。“好歹我也算是山口组约二大首脑之一。”
“嗯。”山口洋助沉肃的眼中有着一抹骄傲。沉思片刻,又道:“你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快则这两天,慢则三到四天后。”
“如果让他知道纱罗逃婚,说不定他会大大发一顿脾气呢!”
龙之介虽然温和,但并不代表没有脾气。小事情他可以不介意,但涉及重要大事,他绝不退让!“大哥是典型的闷葫芦,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盘算着。若他知道可以帮助他飞黄腾达的末婚妻逃婚,发一顿脾气还算好的了。”
“比起找纱罗,找晚羽彻的事可以先放在一边,目前仍以寻找纱罗为主要目标星史郎似笑非笑的说!“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妹,截然不同的命运——纱罗将成为我们进军全日本的跳板,而晚羽彻则是我们急欲拔除的眼中钉!”他看着祖父道:“我们找他也不是一个、两个月的事了,以山口组的搜查能力而言,我几乎可以断定,晚羽彻根本不在日本国内!”
“你觉得他最有可能在哪里?”
星史郎沉默了,半晌才道:“中国!”
“何以见得?”
“中国是晚羽彻母亲的故乡。”
山口洋助轻哼,“他在日本国境内是有名的江洋大盗,他甚至连他父亲的商船都敢抢!你想,晚羽彻会是个念旧情的人吗?”
星史郎摇摇头道:“不见得。他痛恨他父亲带给他母亲悲惨的一生,因此,他不入晚羽家的姓,也不与晚羽隆夫相认,并且大肆掠夺晚羽隆夫的商船!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说白了,他主要是为他的母亲抱不平!”
“一个将军府的大少爷,却甘心流亡天涯,拋弃一切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与世袭爵位,沦为日本国首席江洋大盗,这个晚羽彻倒是怪异得紧!”
星史郎低语:“我宁可他选择这条路,否则,我们的计划会因他而艰鸡百倍。
晚羽彻——是个人物!但是,非除掉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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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罗坐在回廊的栏杆上,仰头望着满天星斗。
离家七日,她并没有很深的思乡情怀,也许是第一次出远门,所以对一切事物都感到新鲜有趣。
管家兄妹很好客,虽然不与她说话,但是却很细心有礼。他们兄妹最喜欢在莫仲擎面前讲笑话,一搭一唱的演双簧,立志以动摇莫仲擎那张冷静自持的脸孔为目标;她不懂他为什么面对这么好笑的笑话却没反应?反倒是她,常常闷笑得心里快得内伤,肠子几乎打结,可是,莫仲擎不知是天生少了一根筋,还是什么的,竟惜“笑”如金!笑一下会少一块肉吗?真是的!说到那个莫仲擎,纱罗真的有一肚子的评语!尤其是他的名字什么名字不好取,居然叫“莫重情”P他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姓名的影响,所以,那张脸活像用冰块剌出来似的!他会微笑——如果连微笑都不会,那他肯定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可是没见过他大笑;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他失去引以为傲的冷漠?
她看了倦缩在她膝盖上睡着的雪貂一眼。
这又是一个令人不解的问题了。
明明是他养的宠物,为什么丢给她照顾?而且,这只雪貂居然对她非常谄媚?
又是磨,又是舔的,热情得教她受不了!冷漠的男人养了一只热情的宠物?好诡异!最重要的一点,他根本不跟她说话,连设法沟通也没有。
惜话如金至少也该有个程度啊!有手嘛!他可以比嘛!她一定会想办法了解他所比的内容的,至少猜也不会猜得太离谱。
只是她不懂,开口对她说一句话有这么难吗?天天见他与管氏兄妹说话,却把她丢在一边视而不见,这真是——残害她幼小的心灵!习惯性的瞄了书房一眼,不意外的发现灯还亮着。
莫仲擎一向如此,从他回到寒玉楼,每天不入夜绝不就寝。书房里面有宝吗?
这么神秘兮兮的,害她好想用手指把窗纸戳破一窥究竟!现在离家千里万里,没有奶娘山本草子在一旁催促她就寝,纱罗反而乐得悠闲
。她本来就是个夜猫子,早早逼她躺在床上,她还不是躲在被窝里自言自语;想到这阵子再也不必早睡,她就快乐得直想偷笑!等她回日本后,恐怕就没这般殎意了。
父亲大人会生气是难免的,说不定会先让她挨一顿板子,然后再抱着她又后悔又心疼!这种情形不只一次了,这次很可能也会旧事重演,嗯!也许会再稍微严厉一点啦!比如训点话什么的。
莫仲擎熄了灯,从书房中走出来,然后,他的眼睛瞇了起来——她?
很难形容对她的感觉。每当面对她的眸子,他就感到她天真的大眼睛里盛满疑问——似乎想知道,为什么他始终不理会她?
他与别人说话的时候,她会乖乖的坐在一旁,时而笑,时而皱眉,让他几乎要以为她根本就听得懂他说的话!她不是西域人,却有一双西域人才有的墨绿色眼眸!她的身世是个谜,而他却不知从何问起。
犹豫了一下,他朝她走过去,将他手上的披风披上她纤细的肩膀。
纱罗吓了一跳!陡地回头,发现脑中正在想的人就近在眼前。简直是邪门!她下意识的想“落跑”,不过,她却忽略自己此刻是坐在栏仟上,脚尖一个踏空,她就不由自主的往前倾——“呀!”
她惊呼,腰间立即被搂住!可见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没让她摔得鼻青脸肿。
她轻呼出一口气,被莫仲擎抱上走廊。
而在纱罗膝上睡得安安稳稳的雪貂则呈拋物线滚出去,四脚朝天的跌在草丛里。
纱罗很想道谢,可是,她知道他不喜欢跟她说话,所以,站在他面前有点手足无措。
莫仲擎对这样的情形感到失笑,因为他们两人看起来像是在楼台私会,不过,现在是该严肃的时候。
无论她懂不懂,他仍然要开口,因为他想不出来要用什么方法与她沟通。
“现在是就寝时间——你懂吗?”
开了口后,他反而有挫败感,因为他正在对一个不懂汉语的人说话。
但,出人意料的,她竟然微笑,然后点点头。
“你——”莫仲擎一征,试探性的开口又问:“你听得懂我说的话?”
纱罗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他,连点头摇头都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