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若盈再次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勉强忍住昏眩感,她掀开被子想起身下床,急着想证实在她脑中不断重复的影像……
她不是在做梦吧?
她真的看儿浩扬回来了?
如果她不是在做梦,那么她还记得他对她说了一些好残忍的话,接着她便昏了过去。
这不会是真的吧?如果浩扬当真平安没事了,他真的回来找她了,那他不是应该抱着她好好安慰她这两个月来为他所受的折磨吗?
他该是要这么做的,可是他没有,他反过来好像在气她另嫁他人的事,怎么也不听她的解释。
他就算是误会了她,也要给她解释的机会呀!为什么一口定下她的罪,还不允许她为自己辩解?
没错!他不该这么误会她,她现在就向他解释去。
一打定主意,方若盈下床站在原地忍住一阵晕眩后,才走向这房间惟一的一道门。
她现在好想见他。想看看他是否当真平安无事,还有他脸上那道骇人的伤疤是怎么一回事,他又是怎么会出事的……这些都要他来为她解答。
小手握住门把,方若盈只要一想到自己只需打开这扇门就可以见到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嘴角不由得漾起一抹笑花。
就要见到他了,她有好多话想告诉他!首先她要告诉他,他是真的误会她和陶大哥了,还有……咦?
方若盈的思绪在发现门竟然上了锁时猛然打住,她一脸错愕地一再扭转房门锁,在无论如何使力也打不开门的情况下,她终于明自己被囚禁了。
这怎么可能?她不相信,她不相信浩扬会这么待她!
他一向视她为手掌心里的宝贝,他不会这样对待她的!
“浩扬,告诉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她站在门后一再地抡拳使劲捶打着门板。
尽管一再用力的结果使得她的双手传来一阵阵痛楚,仍然不见她停下来。
然而无论她双手槌打得如何用力、叫得多大声,门外仍是一丁点回应也没有。
一直到她双手无力地顺着门板滑下,喉咙更是喊哑了,方若盈坐在地板上喘气,还是无法接受自己被人关在这雅致的房间里的事实。
“浩扬,你在哪里……”她喃喃着,眼眶再也忍不住地溢出泪水。
同一时间,高子昂正对着萤幕里的方若盈掬起一把同情泪。
那女孩哭了,泪眼 的模样看来颇令人同情,他倒是很少见过这种连在哭泣的同时都别具一番韵味的女孩。
是那抹气质吧,使这方若盈即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仍散发出一股教人怜惜的魅力。
“喂,她哭了。”高子昂用手肘推推一旁正猛抽烟的柳浩扬,然后像是这时才发现自己正笼罩在一片烟雾下,他立刻猛咬了起来。“咳!咳!老兄,你在干什么?你不是常说抽烟有碍健康,你还抽得这么凶,不怕年纪轻轻就得肺癌啊!”
伸手拿起一旁的外套,高子昂以外套当扬风工具,企图将这白 的一片 掉。
发现这么效还不见功效,他随即起身走向窗户,一路走去,他心里还一面嘀咕:这位老兄到底抽了多少根香烟啊?
他没被烟熏昏了,真是太意外了。
将窗外打开,高子昂深吸一口气,这才转过来,站在窗边不愿再靠近那会污染他肺部的恐怖地方。
“明明舍不得她哭,你就去见见她又何妨?”看出他心里的挣扎,高子昂提出他的看法。
“依我看,舍不得见她掉眼泪的人是你吧,子昂?”柳浩扬干脆指出。
他明白若盈就是有这种让人一眼见到她,就忍不住想拥入怀中好好疼惜的特质。
没人可以是例外吧!他想。
“我!你说心疼她的人是我!”高子昂张大嘴,指着自己。
这指控可冤枉了!他是同情人家女孩子哭得这么伤心,而她的心上人却视若无睹,这可跟心疼沾不上边啊。
柳浩扬挑高眉,当作是他的回答。
“好小子,几时见你这么不干脆了?”高子昂反讽回去。
“我不明白你所指何事,不过我会带她回盟里,全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小孩,这点请你弄清楚。”柳浩扬仍是一口接着一口地猛抽着烟。
“你尽管否认吧,不过你把她锁在房里也对——”高子昂故意停顿一下,才往下说道:“免得盟里那些弟兄一看到这种难得一见的小美人,若是对她起了邪念,那可不是什么好事。”他还是稍稍警告他就好。
“你不会认为盟里的弟兄都跟你一样好色吧?”柳浩扬不以为然地冷瞟他一眼,丝毫未受影响。
“你说这是什么话!我是出自一片好意,才事先警告你耶!”高子昂马上为自己叫屈。
“等孩子生下来,如果有人中意她,请便,我无所谓。”
“这可是你说的,浩扬,那么等孩子一出生,你就把她送给我。冲着我和你的交情,我会替你好好地珍惜她。”高子昂倒也接得干脆。
闻言,柳浩扬脸色一沉,掉头走出这监视处,然后用力甩上门板。
高子昂则在门板“碰”地一声关上后,马上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
“你在搞什么鬼?当真看上那丫头了?”尚书豪一直坐在角落当壁上观,等到柳浩扬气得走人后,才忍不住开口。
“你认为有可能吗?我像是这种夺人所爱的人渣吗?”高子昂睨他一眼。
肖书豪还当真搓着下巴,认真地打量着高子昂,最后才一面点头,一面说道:
“是满像的。”
“尚书豪!你欠揍是不是?”高子昂挥拳向他,却教尚书豪挡了下来。
“跟你闹着玩,你还当真?”他就知道有人开不得玩笑。
“哼!”从鼻腔中冷哼一声,高子昂收回手掌。
“你还没说你干嘛表现一副中意那女孩的用意呢!”尚书豪不忘拉回他们的主题。
如果他猜想得没错,高子昂之所以会这么做,肯定是想以此刺激柳浩扬。
“你不是经常自认是盟里最有分析能力、脑袋最清晰的人吗?那么用不着我直接挑明讲,你该十分了解才是。”高子昂反将他一军,然后在尚书豪暗自气得吐血之际,大笑着走出这个地方。“哈……”
方若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房间待了多久,一直到四周由原先的明亮逐渐被黑暗取代,她都没有由地板上站起,也不想费事地去找房里的电灯开关。
或许是老天爷终于听见她心中的渴求,房门外总算传来脚步声,她连忙起身想看个究竟,双腿却因为坐太久以致麻掉了,使得她才站起来,整个人又失去平衡地往前扑倒。
门被打开,高子昂端着餐盘走进来,所看到就是她扑倒在地的这一幕。
“你没事吧?”他将餐盘放在一旁的桌上,大步走向她,连忙将她扶起。
一看进来的人不是她想见的柳浩扬,而只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那一道从心口涌上的失望,像把利刃划过胸口,令她一时站不住脚,再次往后跟跪了几步。
“小心!”高子昂大吃一惊,伸手想扶住她不稳的身子。
“不要碰我,你是谁?”她很快地拍掉他友善的手,身子不住地往后退。
“你可以叫我子昂。你不用害怕,我不是来伤害你的。”只怕会伤害她的人,正是她最爱的男人。
“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重复她的话,像是难以置信地说:“你忘了是谁把你带到这里?”不要告诉他,她只当那是一场梦而已。
“你是说你是说我不是在做梦?我是真的看见浩扬来找我了?我没有说错吧?你快告诉我!”浑然忘了眼前的男人只是个陌生人,执意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只见她冲上前去捉住高子昂的手臂,一再热切激动地摇晃着他的手。
“你说啊!你快说啊!”
“你是见到他了,你不是在做梦。”高子昂也不忍泼她冷水。
倘若柳浩扬本人在这儿看见这一幕,他该会明白眼前这位女孩心里只有他啊!
连他这个局外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怎么他柳浩扬是瞎了眼不成?
“那他人呢?他现在人在哪里?”双眼盈满喜悦神色,方若盈不由得笑开了欢颜。
“方小姐……”高子昂一时反而不知如何启口。
该死的尚书豪,竟将这任务交给他,他拿泪娃娃没辙,更招架不住笑花朵朵开的美少女啊!
“你说啊!浩扬现在人在哪里?你可不可以带我去见他?”此时方若盈的心中有着无限希望。
“方小姐……”
“你别一直叫我,你只需要回答我这个问题就行了。”她终于感到不对劲了。“是不是浩扬他根本不在这里,你骗我的对不对!”
“我没骗你,方小姐,他是在这里,只是……他不想和你见面。”高子昂勉为其难地明说。
是她执意想要知道答案的,如果承受不住可怪不了他。
方若盈身子打颤了下,转身想冲出房门口。
“方小姐!”高子昂伸手捉住她。
“放开我!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你让我去向浩扬问个清楚!”她挣扎着想拉开高子昂的掌握。
“他不想见你,你这样四处乱闯也没用,你知道这里总共住了多少个男人吗?你如果不想成为他们的点心,我劝你不要随意乱跑。”他存心吓唬她,且这也是事实。
方若盈不敢署信地睁大眼,望着房门口却不敢再移动半分。
“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梵天盟。不过你应该是不知道这个名词代表什么。”像她这种涉世未深的女孩,不见得听过梵天盟的种种传言。
“是浩扬把我囚禁在这儿的吗?”
是事实吧!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高子昂叹了一口气。
“告诉我!我要知道!”她几乎是尖叫地吼出声来。
高子昂实在不想说实话,但见她一副没得到答案绝不罢休的样子,他终究还是朝她点头承认,将她囚禁在这儿的确是柳浩扬的主意。
方若盈原本已够苍白的脸,此时更是白皙得吓人,而豆大的泪珠更是毫无预警地夺眶而出……
顺着脸庞一颗颗掉落的是为爱伤痛的眼泪,颤抖的双唇似乎是努力想说话,却无法顺利地发出声音;等到她终于发出声来,竟是一连串令人鼻酸的哽咽声及心碎的话语。
“我做了什么?他要这么待我!”
这句话她已经自问了好多遍,就是没有人给她答案。
“我是不了解你们之间究竟存有什么误会。依浩扬的个性他如果不想说,也没有人能教他开口。”高子昂无奈地解释。
“他恨我,对不对!所以他连来见我也不肯!”她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虽然她不明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事,但她就是肯定浩扬在为某件事气她、恨她。
是因为她要嫁给陶大哥的事吗?
可是她真的是为了让肚子里的孩子有个父亲,逼不得已才这么做的,为什么他不相信她?
“我不是他,所以他是否恨你,我无从得知。”他可不回答这类的问题。
“你带我去见他,让我自己去问他,可不可以?”这种事她要听他亲口说出来,她才肯相信。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高子昂很遗憾地摇摇头,为了不再面对她为难的要求,他决定速速远离现场的好。
于是他放开犹捉住她的手,转身大步离开。
待方若盈惊觉他的走开,正要追上去时,门外已传来一道落锁声。
“不要走!你不要把我关在这里,我求求你让我见浩扬一面,放我出去!”
她一再嘶喊着,无奈门外却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难以相信自己又被关在这里,方若盈但觉自己的心死了,因为柳浩扬的无情对待,她觉得一切都毫无意义。
如果他不再爱她,那么她的人生要如何继续下去?
又是三天过去了,在苦等不到柳浩扬的到来之下,方若盈终于决定要想办法从这儿出去找他。
就算他不要她,他也要当她的面亲口对她说,那么她会要自己死心、要自己从他面前彻彻底底地消失。
于是方若盈趁着高子昂前来送饭之际,拿出早准备好的抬灯,趁他不注意之时,用力地朝他后脑勺砸去,然后见他闷哼一声往前倒去!她先是吓了一跳,才想到自己不该再拖延下去,立刻小跑步地奔出这囚禁了她好些天的地方。
一路跑着,她丝毫不知她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人监视着;更不知道由于她的这个动作,将令她自己撞见一幕她会希望永远不要发生的情景……
“你确定要这么做?绝不后悔?”尚书豪一头原本只简单系在颈后的长发,应柳浩扬的要求而放了下来。
若不仔细察看,还当真看不出拥有这一头飘逸长发的主人竟是个男人。
“你只管照着效,算我欠你一份情。”柳浩扬打着赤膊,故意将床单只盖在腰际。
“我是怕你会后悔啊!”也怕他尚书豪一世英名就毁在柳浩扬手上。
“不,我不会后悔。”是她先背叛他,就休怪他无情地给予反击。
“犯得着如此吗?你明明——”
“快躺好,她找来了。”他二话不说打断尚书豪的唠叨,硬是推着他躺好,面向内侧,只有一头长发混淆视觉。
“喂——”
尚书豪最后的发音让猛然推开的门声掩盖过去,冲进房里的正是不停喘着气的方若盈。
当她一冲进来所目睹的竟是这一幕时,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身子一动也未动,直直望着眼前这一幕。
这时她甚至连哭泣都忘了。
他的身边有别的女人?这才是他不要她的真正原因吧?
什么气她嫁给陶大哥,什么气她连证实他有没有死去也没有……原来,这全是他编出来的!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想替自己掩饰他另外有女人的事实!
这一刻她明白了,她真的完完全全明白了。
“原……原来如此,柳浩扬,你自己有女人还误解我,你这算什么!恶人先告状吗?”
柳浩扬没有解释,他反而在她面前举起手,轻轻柔柔地抚着背对着她、只露出一袭长发的枕边人。
不该哭的,是他对不起她,她不该在他面前掉眼泪……方若盈捏紧手心一再告诉自己,就算要哭也要等到只有她一人的时候。
“既然你已经有别的女人了,为什么还要把我带来这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硬是强忍着不让它们夺眶而出。
柳浩扬的视线移至她的肚皮上,将他的意思表示地相当明白。
浑身一僵,恐怕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像他伤她这么深了,方若盈同样望着自己的肚子。
原来他是因为这个孩子才把她接来;原来他所为的就只是她肚里的孩子。
什么他会珍惜她一辈子的承诺都是骗人的……全是谎言!
“你说你爱我……你说你会珍爱我,这些全是骗人的吗?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我爱你好深、好深,为什么你想要的只是我肚子里面的孩子?如果没有孩子的存在,你是不是连我的面都不想见了?”一声声哀戚的控诉,由她口中逸出,一颗心都痛了。
这一刻她突然好想知道,如果她没有了孩子,他会怎么做?
“你说的没错。”他的话如刀锋般落下。
是她背弃他,她没有权利伤心。
心口硬是狠狠地被划过一刀,方若盈只觉自己的心正淌着鲜血,令她痛到极点,也令她在心痛之余做出了万念俱灰的决定。
既然他不想见到她,她就成全他吧!谁教自己即使到了这一刻,仍然对他死不了心呢?
“我会成全你的……浩扬,就当是我送给你最后的爱的礼物!”说着,她随即转身夺门而出。
“老天!你还在发什么愣?浩扬,你听不出她的语意吗?她在和你道别啊!”尚书豪再也忍不住地跃身而起,跳下床。
希望还来得及,但愿如此。
柳浩扬脸色骤变,像是这才恍然大悟,他顾不得全身上下只着一件内裤,身子猛然追在后头。
两人才奔出房门口,便和方才被敲昏醒来的高子昂撞个正着,只见高子昂着急地直问道:
“你们看见方若盈了吗?她把我敲昏了——”
“子昂,闪开,别挡路!”尚书豪才想拉开高子昂。
不远处却传来有人大叫的声音——
“有个女孩跳楼了!”
方若盈死了,她在柳浩扬能赶到她出事的地点前就已气绝身亡,连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
当柳浩扬赶到现场,他也只是跪倒在地上,将她狠狠地搂进怀里,痛哭失声。
“是你的错……是你先背弃我的……”他永远也忘不了当他躺在病床上直喊着她的名字,所得到的居然是她爸妈的一声声抱歉。
他还记得——
“浩扬,对不起,是若盈这孩子不懂事,连你出事了她还只知道要贪玩,不愿来探望你。一头一次是方伯父对他这么说。
“这孩子不是我说她,你都住院几天了,还不肯来看看你,你可不要生她的气,浩扬,她年纪还小嘛,你要多体谅体谅她。”连方伯母都为不曾来探望他的女儿找借口。
而他的女人却一次也不曾来见过他,一直到有一天晚上他莫名遭人袭击,不顾伤势在身地奔出病房,恰好让路过此处的梵老大所救,也从此成为梵天盟的一份子,他这才彻底对她死心。
更甭提在接到她要结婚的消息,更令他对她寒了心了。
是她对不起他,她何以反过来指控他?
“若盈……”
一声声呼唤不时由他口中传出,那悲伤之情让旁人看了都忍不住一阵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