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五天,季耀祖总是早早出门,要到夜半才回府,史灵几乎都等不到和他一起用晚膳。不过就算两人能同桌吃饭,以往的欢乐气氛也消失无踪。
史灵不太说话,因为她害怕一提到敏感话题,会让丈夫生气。而季耀祖和妻子能说的话本来就少,以前有史灵在旁引着他,两人才聊得起来,如今她静默,让他更是难得出声,夫妻间的感情跌到了冰点。
阴雨了好几天,今天终于放晴了,太阳也给了史灵一股冲动,她要去见于楚楚,不想再闷不吭声的忍耐下去。
史灵换上了男仆的衣裳,来到云来酒楼,酒楼里的掌柜、小二都认识她,得知季耀祖还没过来,她便假藉传话的名义顺利的来到客房见于楚楚。
于楚楚打量着眼前此女人还美的小厮,有惊讶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你叫什么名字?我是不是见看过你,怎么这么面熟?”
史灵点点头,“不错,你见过我,我曾带银子去怡红楼为你赎身过。”
“哦,你说的是许久前的那一回,只是那次场面太混乱,连季少夫人都跑来了,才让祖没为我赎成身,使我多吃了好多的苦头,你府里那个少夫人真会坏人好事,令人讨厌!”于楚楚对季府少夫人是又嫉妒又愤恨。
“我不晓得我这么讨人厌,不过你现在也如愿得到自由身了,该满意了吧!”史灵淡然的看着于楚楚。
于楚楚听懂了史灵的话,睁大眼惊愕的瞪着史灵,“你……你就是季府的少……少夫人!”
史灵挺直身子没否认。
于楚楚脑中转得飞快,马上就换上了笑脸,热络的叫道:“姊姊,楚楚胡乱说话冒犯了你,小小的无心之过,姊姊可别记在心上啊!”
“姊姊?”史灵皱眉,不明白于楚楚为什么这样叫她。
“对啊,少夫人比楚楚大,楚楚当然喊你姊姊了。祖有叮咛楚楚要和姊姊好好相处,一家和气才能其乐融融啊!”于楚楚故意这么说。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史灵脸色拉下。
“姊姊,祖是个昂然的伟丈夫,这样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姊姊不可能永远独占祖,总会和其他的姊妹共事一夫啊!”于楚楚微笑,每句话都在刺激着史灵。
“这是我和我夫君的事,与你无关!”史灵忍住气,漠然告诉于楚楚。
“和楚楚有没有关系要问祖才会明白了。对了,不知道姊姊今天来找楚楚有何贵事?”于楚楚摆出最美的笑容。
“除了来看看楚楚姑娘的花容月貌外,也要请楚楚姑娘离开永平县。”史灵本来没有这样的意思,但是她真不喜欢于楚楚,这样的女人留在耀祖身边对他无益,所以她要想办法让于楚楚离开。
“可以啊,若祖要带楚楚离开,楚楚跟他去哪里都可以。”于楚楚巧言将意思改了过来。
于楚楚的轻佻教史灵气恼,她冷着脸一字一字地说:“季府的根在这儿,耀祖不可能离开的,而楚楚姑娘你在城里的名声并不好,何不到别的地方重新开始呢?我愿意资助你。”
“谢谢姊姊的好意,只要祖不会嫌弃楚楚便行了,我不管其他人的想法。”于楚楚,怎可能答应离开。
“于姑娘,耀祖真心接受你了吗?若是,今天你会待在季府而不是在酒楼。你该明白他也有为其他的青楼女子赎身,不只你一个,你将所有希望都放在耀祖身上,难道不担心被抛弃吗?唯有找到真心爱你的男人,那才会是你的幸褔。”史灵说道理给于楚楚明白。
于楚楚小脸一扬,不客气的反驳道:“若说被抛弃,最该担心的人是姊姊你吧,否则你何必来找楚楚呢?同样是女人,姊姊你已经拥有少夫人的身分了,何苦再来打压楚楚?楚楚爱祖,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他的!”
史灵却看得很清楚,把话挑明了说,“不,你不是爱耀祖,你爱的是季府的家产和名声,再加上耀祖又生得俊逸潇洒,你就说你爱他,其实换做任何一个人有耀祖的家世,你也会说爱他的,因为你要的是荣华富贵和安逸的生活,你心中根本没有爱!”
于楚楚脸上惊愕交杂,更有被人看穿心事的难堪和愤怒,她正想回嘴时,季耀祖就推门进入了。
见到他,千楚楚有如看到救星,她马上哭着奔入季耀祖怀中,先下手为强。“祖,救命,救救我,救我……”
看见史灵在房里,季耀祖不悦的先看了她一眼,听于楚楚哭得可怜无助便问她原因,“怎么了?”
“少夫人要赶楚楚走,她指责楚楚不应该勾引你,又骂楚楚是狐狸精,要楚楚快点离开作,否则她就要对楚楚不利了。祖,她好凶、好可怕,你一定要救救我,救我!”她大声哭诉,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史灵不敢置信的看着于楚楚,一个人怎能如此理直气壮的颠倒黑白呢?太可怕了。她看着丈夫,驳斥于楚楚的话,“她在说谎!”
“楚楚没说谎!祖,你不信可以问问少夫人有没有说要我离开你的话,少夫人还说她可以给我银子要我走呢。”于楚楚向季耀祖告状。
季耀祖眼光犀利的看着史灵。
“是,我是要于楚楚离开你,但是她……”
于楚楚不让史灵说完就大声插嘴,“祖,你听,少夫人承认了,她在赶楚楚走。祖,你一定要为楚楚作主,别让楚楚再被人欺负了。”她边说眼泪边流。
史灵连忙解释:“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耀祖,你别听于楚楚胡说,你听我解释“不必了,要解释你就先解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季耀祖冷漠地询问妻子。
“我……我担心你,所以才来这里的。”史灵咬咬唇回答。
“你是担心还是监视?我不是叫你别管这件事吗?为什么你就是要违抗我的话?在你心中还有我这个丈夫吗?”季耀祖忍不住发脾气。
“耀祖,我真的是担心,近来你出门都不让我陪着,每天又很晚才回府,我问你忙什么,你又不肯说,我不放心,只好自己来看看了。”史灵也是被逼得这么做。
“那就是说我做每件都要向你交代才行啰,你若要这样的丈夫就不应该嫁给我,我也不应该娶你,我很有耐心给了你时间,以为你会改变,难道做个温柔体贴乖巧的妻子真有那么困难吗?为何你总是做不到呢?算命师父根本就算错了,你和我一点都不相配。若我有权反对,我一定不会要你这样的妻子!”季耀祖被史灵的不听话气得口不择言。
丈夫的话像锐利的冰箭般,一箭射在史灵心上,她脸色变得苍白。面对一个后悔娶了她的丈夫,她还能说什么呢?所有的话都是多余的。
就在季耀祖和史灵有所争执时,七、八位身穿黑色动装的蒙面大汉背着弓箭,攀上了云来酒楼的墙头,速迅的将箭头点燃火苗,然后搭上弓,带头人一声令下,箭同时往屋内疾射。
季耀祖首先听到不寻常的声音,还没意料到是什么时,燃烧的箭就射入了。
“小心!”史灵大叫,闪身躲避着箭。
季耀祖抱着尖叫不已的于楚楚勉力逃避,但因为有个负荷,他动作迟缓许多,险些被箭射中。
史灵见状,飞身扑过去,随手拿起椅子当挡箭牌,奋力挡着源源不绝的箭。
箭一阵乱射后才停下,而房间已经燃起熊熊大火,阻隔了所有的去路。
于楚楚被吓坏了,紧紧抱着季耀祖叫个不停,季耀祖只好好声好话地安抚她的情绪。
好温柔的耀祖,可惜这份温柔永远都不可能用在她身上。史灵心酸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直到手上传来痛楚,她才发觉拿着的木椅着火烧到她手上了,史灵忙扔掉,将疼痛的手指含在嘴里,她的痛除了自己承受外,也没有人会安慰她。
火烧得更猛了,浓烟呛得三人都咳了起来。
“我们会被烧死的,我们要死了,死定了!”于楚楚惊乱的哭喊。
“不会的,我们不会死在这里,我会带你逃出去的。”季耀祖安慰怀中的于楚楚。
史灵不想看他们卿卿我我,她专心找出路,但四边都被火封住了,她想冲出去,走了两步,一大片燃烧的屋顶掉落,差点打到她。
“灵儿,小心!”季耀祖急声大叫。
史灵险险的跃开了,无奈只得再找其他的出路。季耀祖也在寻找逃生路,看了看屋顶。
“灵儿,你看。”季耀祖指着上头。
史灵抬头,屋顶破了个大洞,这是个很好的逃生管道!
“以我们的轻功要从屋顶逃走不是问题,但是她……”史灵眼光落在于楚楚身上。但若多带一个人的话就可能会有危险了。
于楚楚见季耀祖和史灵都看着她,她知道没有武功的自己是个累赘,难道他们要丢下她?她死命抱住季耀祖。“别丢下我,祖,你不可以丢下我,我不想死啊!”
季耀祖拍拍于楚楚,“楚楚,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我能逃出去,你也一定能。”
“你真要带着她?”史灵很明白答案,可是还是想问。
“当然,我不可能扔下她的!”季耀祖做不到见死不救。
“好,就以我们两人的力量拉她一起出去。”史灵告诉丈夫。
季耀祖摇头,“我一个人带着她,不用你帮忙。”他不想让灵儿也陷入危险。
史灵的心剧烈抽痛着,她勉强支撑着不被悲伤击倒。“那好吧,你先带于楚楚出去。”
“好,不过不论我有没有逃出去,你都别管我,要赶快逃命。”季耀祖叮嘱史灵。
史灵点点头。
“祖,有你陪着楚楚,楚楚就算是死也不怕了。”到这时候,她仍是要刺激史灵。
季耀祖无心回应于楚楚的话,搂紧了她,运用轻功跃起,接近屋顶时他往下滑了下,幸而一手捉住了屋梁借力使力,跳上了屋顶。“快点走!”他回头对下面的史灵大喊,接着便带着于楚楚飞越过屋顶落到安全地方。
史灵仰头看到季耀祖安全离开了,她心头放松,人竟然坐在地上,没有逃命的打算。
她人生希望已经没了,就算能逃得过生死关,也逃不开情关,一样是痛苦,长痛还不如短痛,如今她的心愿既了,对于耀祖她终于可以放手,欠季府的情她总算是还完了!
在纷纷落下的火花中,史灵释然的笑了。
季耀祖一落地,赶来救火的伙计、仆人全紧张的涌到他身旁关心他,于楚楚也被丫鬟扶到一旁。
“少爷,有没有怎么样?您有没有受伤?”季稫急急地问,他差点被吓死了。
“我没事,叫众人快灭火!”季耀祖忙下令,转头看看四周寻找史灵。
“少爷,放火的人捉到了!”季褔高兴地说。
这话引走了季耀祖的注意力,他紧盯着季福,“是谁?是谁敢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季褔将五花大绑的陈管事推到主人面前。“少爷,就是他,他伙同李兴同找了批弓箭手点燃箭射入屋里,欲置少爷于死地,却在逃走时被几个男仆给抓到,现在王掌柜正带着人去捉其余的共犯。”
季耀祖点点头,“做得好!把犯人带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他!”他厌恶的别过头。
情绪较稳定的于楚楚走回季耀祖身旁,对他开心的笑了。“祖,我们逃过一劫,真是褔大命大呢!”
季耀祖对于楚楚不在意地笑笑,再环顾四周寻找史灵。为什么没看到她呢?他很仔细的在人群中寻找,仍是没有见到史灵。
她没逃出来吗?这个想法让季耀祖的心揪了起来。不会的,以她的轻功,绝对能逃出来,但怎么就是找不到她呢?
季耀祖急忙询问季褔,“季福,你有没有看到少夫人?有没有看到她?”
“少夫人?少夫人有来酒楼吗?”季褔迷惑的看着少爷。
“有,她刚才和我一起被困在屋里。季福,你快帮我四处找找少夫人,仔细点,快去!”季耀祖吩咐李福,自己也在火场四周寻找。
随着时间的逝去,季耀祖找人找得更焦急了。
可惜还是没有,他仍是没找到史灵。
看到季褔跑回来,季耀祖急忙问道:“有没有?有没有找到少夫人?”
李福喘着气摇头,“没有,少爷,小的找遍了酒楼四周,并没有看到少夫人。”
季耀祖心急如焚,“那她会去哪里?她才刚从火场里逃出来,能去哪里?还是……”声音蓦然停下,他看着火场瞪大了眼。
不,灵儿不在里面,她不会在里面的,不会的!季耀祖这么想,人却快速的冲向着火的房子。
季福吓得抱住少爷,“少爷,您不可以进去,人危险了,不能进去啊!”
仆人见状也急忙上前阻止。
“别拉着我,灵儿在里面,我要进去救她,放开我,快放开我……”季耀祖嘶声吼着,挣扎着要进入火场。
“少爷,不会的,少夫人的武功那么好,怎可能逃不出来呢?说不定少夫人跑出来后就先回府里了。”季褔提出了他的看法。
季耀祖静了下来。季褔说得对,说不定灵儿先回季府了。他急急下令:“季褔,快备马,我要回府!”
季福应是,赶快到马房牵马。
一旁的于楚楚听到史灵可能没逃出来,脸上露出了笑容,见季耀祖要离开,她又攀住了他,“祖……”
“走开!”季耀祖一把推开了于楚楚,疾步离去。
于楚楚差点就跌倒,气得猛跺脚。季耀祖怎么这么粗鲁,但只要季府少夫人真死在火场里,那她所受的委屈就不算什么了。她开心的笑了。
☆ ☆ ☆
“朱伯,少夫人回来了吗?”一冲回季府,季耀祖见到朱总管就紧张地问。
“没有,少夫人午时后出门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啊!”朱总管回答。
季耀祖一听脸色如土,几乎站不稳脚。
“总管,少夫人真的没回府?”季褔再问一次。
朱总管摇摇头,“没有。季褔,发生什么事了?”
季褔就将酒楼发生大火的事告诉了朱总管。
朱总管闻言也紧张了起来,急急地说:“或许少夫人回来了,老奴不知道,我这就叫下人我找看。”匆匆的退下。
季褔看少爷脸色好难看,忙扶他坐下,安慰着:“少爷,少夫人人那么好,一定会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您别担心。”
季耀祖当然也希望如此,灵儿一定要没事,她绝不能有事!
可是一会儿后,朱总管却神情凝重的回到大厅。“少爷,少夫人没有在府里呢!”
季耀祖低吼了一声,一跃而起,冲到前院上了马,急急再回云来酒楼。
☆ ☆ ☆
在众人的通力合作下,火势已被扑灭了,除了烧毁了两间客房外,并没有其他的损失,大家正在庆幸时,就看到季耀祖像发了疯般直冲向火场。
“少爷,里面还很热,别进去!”一名男仆大喊。
季耀祖没有减慢步伐,急急冲入焦黑一片、冒着白烟的废墟,翻动着木块、柱子,寻找史灵的下落。对于热烫的木头他已经没感觉了,只想快快知道史灵是生是死。
也跟着少爷回酒楼的季褔连忙大声宣布:“少夫人可能在里面,大家快帮忙找找看啊!”
众人一听都吓了一大跳,赶紧再入火场里搜索。
被烧毁的范围不大,众人搬的搬、抬的抬,不一会儿倒塌的东西都被翻开,所有人很仔细地检视着被烧得乌黑的东西,看是否有尸体。
季耀祖紧揪着一颗心,急着想找到史灵。她一定还活着!这个希望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幸好在火堆废物中并没有发现任何尸体,意思就是史灵没死,这让季耀祖大大的松了口气,但是她人呢?不在酒楼,没回季府,那她会去哪里?
“少爷,少夫人不在这里,现在要怎么办?”季褔询问着。
“季褔,你带着男仆、伙计分散开来,在酒楼周围找少夫人,每个地方都不能放过,务必要找到她必”季耀祖交代下去,又急急赶回季府。或许灵儿现在就在府里了!
季耀祖一口气再奔回季府,朱总管却告诉他史灵仍没回府的消息,这快榨干了他所有的心力,他的方寸全乱了。灵儿在哪儿?她到底去哪儿了?
☆ ☆ ☆
夜暮低垂,本是人们要休息的时候,可是季府里却充满了焦虑紧张的气氛,侍卫、仆人全被分派出去,在城里大街小巷找人,季耀祖还请求官府的力量,帮忙找史灵。
整晚县城里都可以看到季府的人拿着火把在寻找少夫人!
季耀祖则留在大厅等消息,一有人回来,他就怀着希望冲上前问结果,不过所得到的都是令他失望的回答,让他受尽了煎熬。
纷扰了一整夜,仍是没有史灵的任何消息,季耀祖失魂落魄的来到史灵的房间。
当初他想避开灵儿,所以特意找了最偏远的房间做新房,灵儿没怨言,仍是住得很开心。其实她真的开心吗?他并不知道,因为他从不曾关心过她,也从没问过她的感受,他甚至还希望灵儿不出现最好,但如今她下落不明,自己却是这样的担心,他对灵儿的感觉改变了吗?
季耀祖摇摇头,心力交瘁的他没精神想这些事,他只愿赶快找到史灵,找到她才是最重要的事!
季耀祖黯然离开了新房。他已让下人分批继续在城里找人,一定要找到史灵!若她是为了于楚楚的事生气躲起来,那她绝对会再出现,因为她一向放心不下他,不会永远不理他的,这个想法让他有了一丝安心。
季耀祖回房想换去脏衣裳,但桌上有个闪亮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仔细一看,竟是绑着红线的金锁片,底下还压了张纸条。他急忙拿起纸条,纸上写着——
缘尽、情了、勿念、珍重!
灵
季耀祖呆愣了许久才明白这是史灵留给他的纸条。她没事,这是最先闪过他脑中的想法,这让他快绷断的神经整个松懈了下来,但她离开自己的消息却教季耀祖无法相信。
她竟然走了,离开他,为什么?她怎能这么做?她忘了她是他的妻子吗?是季府的少夫人吗?她怎能什么都不说就离开呢?她不晓得他找她找得有多急吗?他有多担心她吗?她却是一走了之,什么都不顾,这算什么?太可恶了!
想到自己像个傻瓜般的为她担忧、害怕,季耀祖愤怒的大声叫来朱总管,要他叫回分派在外面找人的仆人。
“少爷,但是还没找到少夫人啊!”朱总管不明白。
“她走了,不用找了!”季耀祖怒叫。
“可是少夫人……”
季耀祖厉声喝阻:“不准再提到她,季府以后没有这个人了。朱伯,快照我的命令去做!”她不要这个家,他又何必留恋她呢?
朱总管注意到了桌上的纸条和金锁片,心中有了谱,又见少爷那么生气,他不敢再多说,领了命令就退下。
季耀祖将纸条揉成一团丢在地上,金锁片拿起也想扔了,但手举了半天就是扔不出去,他只好甩回桌上,叫来下人准备水,他要沐浴。既然摆脱了灾星,他也可以洗去一身的楣气了!
水声哗啦哗啦,只是不管季耀祖洗了几次身,他总觉得仍是洗不去史灵留在他心头的影子。他从不曾想过她、念过她,也一向视她为灾星,恨不得不认识她最好,想到她出现后他就没有好日子过,被她限制学这、学那,她又是最差劲的妻子,既不温柔体贴,又不听话常顶撞他,那她现在离开了是好事啊,他又得到自由了,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事,可以过着逍遥的生活,他应该很开心才是。
“对,我很开心,很高兴!”季耀祖大声告诉自己。他有那么多红粉佳人可以伺候他,他应该去好好享受快乐才是!
像是要证明自己对史灵的不在乎,季耀祖三天没回季府,在他以往所设下的温柔乡之间优游,绮月轩的瞳儿、月欢阁的千水、金玉堂的韩小佩、天香园的黎若冰,这些姑娘见到久没来看她们的情郎都是又惊又喜,热烈迎接他,尽心尽力伺候他,让季耀祖享尽美人艳褔。
在美人的服侍下,季耀祖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心中却怎么也无法真正高兴起来,浮浮荡荡得只感到空洞,最后还惹得每个美人都不高兴,原因是他一直叫错名字。
在半醉半醒时、在疑梦疑真下、在不经意脱口而出之际,灵儿这个名字让他的众佳人吃足了醋,不知道这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让季耀祖这般魂牵梦系、不能忘怀,可是她们若憋不住开口问,就会惹来季耀祖拉下脸、拂袖而去,最后他就只能回季府。
茫然回到房间,他的眼光不自觉地落在桌上,却没看到那面金锁片,他急着在房中四处寻找金锁片。怎么会不见呢?没找着东西教他像失去了心般,整个人感到惶然失措,他冲出房门找朱总管追问金锁片的下落。
“老奴看少爷那么不喜欢,已经叫金匠将金锁片熔掉了。”朱总管回答。
“朱伯,你怎能擅自下这样的决定?”季耀祖气急败坏。
“那面金锁片不是少爷最讨厌的东西吗?毁了也不算什么啊!”朱总管淡淡地说。
“胡说,谁说我讨厌金锁片的?我没有!”季耀祖痛心不已。
朱总管点点头,换种说法,“或许该说少爷不讨厌金锁片,是讨厌金锁片的主人吧!”
这话教季耀祖睁大了眼,脸上有错愕。“朱伯,你为什么这么说?”
“少爷,您娶了妻却不同房便是最好的证明了。其实少夫人离开也好,她命属大凶,加上人太美,不是长命相,少爷应该娶个命好有褔气的千金为妻,才能匹配少爷的贵人命格,相得益彰,岂不美哉!”朱总管回答。
“不准你咒灵儿!”季耀祖斥喝。
“少爷都不要她了,为什么还不高兴老奴这么说呢?”朱总管的话尖锐得像把锋利的匕首,直刺入季耀祖心坎里。
“错了,是她不要季府,离家出走的人是她,不回来的人也是她,是她不要做季府少夫人的!”季耀祖驳斥朱总管的话。
“若非是丈夫嫌弃,做妻子的哪会含悲离开。少爷,不是少夫人要离开,是您逼走了她!”朱总管大胆直言。
这话像棒槌般重重击在季耀祖心上,他开口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他逼走了灵儿?真是他逼走了灵儿吗?
思绪飞转,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在他脑海里一一掠过。他忆起自己爱叫灵儿灾星,说她不温柔、不讨人喜欢,新婚之夜起他就打算分房了,决定要冷落这个因为算命师父的话而强配给他的妻子,但当明白自己因喝醉酒和妻子圆了房,他是那么生气,丝毫不给灵儿留余地的责骂她,她的反驳只是加深自己对她的厌恶。之后,她抛头露脸出现在青楼中,让他又气又怒,而被她打败的事是他心中永难释怀的结,为此他被逼着和灵儿订下了一年之约。
此后她每天一早就要陪自己练功,他没感谢过她,只给她脸色看。改装做仆人陪他出门,他也对她不假辞色。甚至灵儿天天在厨房为他煮点心,他也认为是理所当然,不曾体谅她的苦心。这半年多来虽然他们夫妻相处的情形转好,可是他仍不愿和她同房,他想要她,于是夜晚去找她,但到天亮便又离开,自私的依着自己的脾气做事,从没想过灵儿的感受!灵儿是他的妻子,他待她却比对丫鬟还要苛刻,甚至他想不起来自己有在妻子面前称赞过她。
他说灵儿不温柔,自己又何曾对她温柔过呢?他会说甜蜜话哄他的红粉知己,却没有对灵儿说过一句情话。他可以和朋友高谈阔论,但灵儿和他聊天时,他总是很少搭理,只认为烦。更别说他几乎没有将妻子放在心上过,她就像个可有可无的人,多了她只是麻烦,少了她自己更高兴。
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季耀祖只感到无比的愧疚,原来他是这样一个无情的丈夫,只会享受妻子的好,却永远不会主动去关心妻子。他想起火灾发生前他说出的尖酸话:若我有权反对,我一定不会要你这样的妻子!
所以灵儿成全了他,黯然离开不做他的妻子,只留下当初订下婚约的金锁片,缘尽、情了,灵儿真的割舍了这份夫妻情,飘然远走。
没错,是他逼走了灵儿,就是他逼走了她!可笑的是自己却在逼走灵儿后,才发现他早已经习惯了她,习惯每天看到灵儿、习惯夜夜与她相对、习惯她爱紧紧跟着自己、、习惯她在身边,在灵儿伤心地离开他了,他才领悟到她对自己有多重要,重要到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灵儿能再回到他的生命里!
“灵儿,灵儿!”季耀祖跌坐在椅子上,脸埋入手中哀痛的低喊,心中除了悔恨还是悔恨。是他亲手扼杀了幸褔,他能怪谁呢?
“少爷!”朱总管出声喊道。
季耀祖抬起头,他忘了朱总管还在。
“朱伯,我是世上最笨的人对不对?灵儿那么好,我却不懂得珍惜,现在终于失去了她。我笨,真是笨啊!”季耀祖好自责。
“少爷,那您现在要怎么办?”朱总管看着他。
“灵儿都走了,我还能怎么办?”季耀祖露出一抹愁苦的笑容。
“少爷,您除了伤心外,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朱总管加重语气再问。
季耀祖看着朱总管,朱总管指指他的脚,他呆了下,悲伤难过是不能挽回什么,但他有脚,他可以去找灵儿啊!
“朱伯,我可以去找灵儿,我能去找灵儿啊!”季耀祖大叫,死灰般的心又燃起了望。
朱总管赞许的点点头,很高兴看到少爷又恢复精神。
对,他可以去找灵儿,失去的感情仍是能再找回,就算灵儿心死不再爱他了,他也要全心去爱她,直到她再次爱上自己,不管要花多少心血,他都不在乎!
他一定要再得回灵儿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