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
唇般飘落
吻醒了
树下的雕像
九月二日,蓝雨萍作了一个怪梦,原本她独自走在路上,前方似乎没有尽头,曲折蜿蜒,但在某个转弯的地方,却突然有人牵起她的手,和她一起往前走去,那人是背对着她的,她只看出那是个男孩,穿着白上衣、蓝裤子,肩膀很宽,手很大。
也不知道为什么,让他这样牵着手,她就觉得很温暖、很放心,好象天生就应该如此一样,自然而然地他就出现了,仿佛只是为了牵她的手而出现,陪伴她走完这条好长好长的路。
当蓝雨萍醒来的时候,仿佛还感觉到那幸福包围着她,让她不禁展开了微笑,她不懂这梦的意思,但她想多体会一下那快乐,因为快乐都是很奢侈的。
望着镜中的自己,跟昨天一样,是个穿着制服的高中女生,但是她的眼角有些奇妙的变化,有些藏不住的温柔。
悄悄开了房门,她看见饭厅一片杯盘狼藉,心想昨晚母亲跟江柏弘可能聊得很晚,也喝得很多,待会儿钟点女佣来打扫时,大概又要咕哝一阵子了,那……江振威呢?她不由自主看了他的房门一下,已经七点多了,他若不快点起来床,可能就要迟到了。
但是,要她去敲门叫人,那又实在是完全不可能的任务,因此她摇摇头,直接走到玄关,穿了鞋子就准备要出门。
但就在她即将打开大门时,一阵怒吼声却从她背后传来:“蓝雨萍,你居然没叫我起床,想害我迟到啊?”
一回头,她愣了半秒,又立刻转过身去,不敢正面看他,因为……因为……他除了一条黑色短裤,居然什么都没穿。
虽然只有半秒的时间,她却已看到他健壮的体魄和小麦色的皮肤,以往母亲的情人都是文质彬彬、西装笔挺,从未露出不该露的地方让她看见,所以,这竟是十七年来,她第一次亲眼看到异性的身体。
“等我一下,如果我迟到,你也得迟到。”
这是什么歪理?蓝雨萍才不管他呢!她迳自打开门,走到电梯前用力按下钮,遗憾的是,电梯刚好停在一楼,所以她还得等上一会儿。
电梯刚上来她就走了进去,江振威竟能匆匆穿好衣服、鞋子,斜背着书包,跑百米似地赶到电梯门口来!
“呼!呼!”他大大喘了几口气,用力推开电梯门,走了进来。
蓝雨萍随即退后一步,不晓得她会怎么样。
“你就这么狠心?”他猛然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住她,“不叫我起床也就算了,要你等我一下都不行啊!要不是我眼明手快,这电梯不是就坐不到了!”
蓝雨萍不觉得自己有义务被他责骂,她冷冷看了他一眼,就转过视线不想理他。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哥哥,你昨晚该不会没听见吧?人是耳聋不是哑吧,干嘛老装出一副自闭症的样子,看了就讨厌。”
蓝雨萍想把这些话当成耳边风,她一向都能如此的,但此时却力不从心,她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很讨厌吗?她有点受伤了……
“你给我说话!”他气急败坏的把她逼到角落,双手撑住她两边的墙壁,硬是让她逃不开他的掌握,虽然两人完全没有碰触到,但已经可以感受到彼此身体的热力。
蓝雨萍略显心慌地看他,虽想退缩,却毫无余地,只能任由双腿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他想做什么?他不会就在这时候“下手”吧?她该怎么办呢?
不料,这么一逼近,却让他也心乱了,“妈的,你是用什么牌子的香水?居然这么要命的好闻?”
蓝雨萍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出自反射意识,居然自动回答说:“我没用。”
“没用?怎么可能?”他原先还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但立刻回过神来,“哈,你终于说话了。”
蓝雨萍抿了抿嘴唇,不知该如何说。
两人陡然陷入了沉默,深深看着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蓝雨萍终于避开他的视线,才发现电梯门板上没有红灯亮起,原来他们根本忘了按钮。
她指了指电梯门,江振威莫名的回头一看,也不禁失笑说:“没按钮!我怎么变得跟你一样笨了?这下不迟到都不行了。”
七点五十三分,一对高中男女生从电梯走出来。
“八点就上课了,我们要用跑的。”江振威的口气不容质疑。
蓝雨萍点了头,开始跑步,但很怀疑她真的来得及吗?
他把她的书包抢过来,斜背在自己肩膀上,减轻她的负荷,“快一点。”
她已经很快了,除了体育课,她从来没有这样卖力过,而且她觉得这就算是极限了。再跑下去,她今天可能要直接请假了。
“搞什么?慢吞吞的!”江振威不耐烦地说,索性拉起她的手,使出全力往前跑,几乎是把蓝雨萍拖在后面,像拉车一样!
风吹过耳边,扬起裙角,一种幸福的感觉不期然浮现她心头,这样被牵着手,往前方不断奔走,不正是她梦里的画面?他的手好大好暖,他的肩膀好宽阔,这背影象极了梦中的男孩,她说不上这发现是讨厌还是喜欢,只能说真的好象作梦一般。
跑到了校门口,纠察队正要关起铁门,江振威急忙大喊,“不准动,还有我们!”
那纠察队员正好是江振威的至交李奇桦,放水说:“只剩三秒钟,快点!”
“一!二!三!”李奇桦刚喊完三秒钟,千钧一发之际,江振威就拉着蓝雨萍跑进了校门。
“算你们命大!”李奇桦拍拍江振威的肩膀,赫然发现站在他身后的女孩,“咦,大哥,这不是你一直想了很久的……”
“闭嘴!”江振威堵住李奇桦的嘴巴,“谁叫你多话的?”
想了很久的什么?蓝雨萍一面喘着气,一面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
“看什么看?”江振威以怒气来掩饰尴尬,“快点进教室,不然要被记迟到了!”
蓝雨萍迷惑地眨了眨眼,得不到回答,只得转身跑向教室,第一堂课就是导师陈姝婷的英文课,当她一进教室,除了陈姝婷瞪了她一眼,所有的学生也都转过头来看着她,让她好不自在,只得尽快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但是才一坐下,她就又发现了一个悲剧,江振威没有把书包还给她!
“当!当!当!”第一节下课钟响了。
下课前,陈姝婷已经狠狠骂过了蓝雨萍,不但迟到又没带书包,分明是藐视师长!蓝雨萍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反正也没什么好说的。
陈姝婷带着不悦的表情离开教室,大家才开始议论纷纷,对此发表高见。
“大牌喔!开学第一天跷课,第二天迟到又不带书包,第三天是不是要退学啦?”陈劲信说得好大声,全班都听到了。
林淳升则回嘴道:“你说话干嘛这么酸葡萄?反正人家家里有钱,退学算什么?就算要买,也买得到文凭啊!”
“你才酸葡萄啦!心里一定羡慕得要死对不对?”高添铭说。
蓝雨萍一句话也没吭,她很习惯这种冷讽热嘲,根本无动于衷。
此刻,前门突然传来一句话,“我找蓝雨萍!”
不只蓝雨萍抬起头,二年忠班所有的人地都闻声望去,看到江振威提着一个书包站在那儿。
“这不是三年级的江老大吗?”高添铭低声说。
“他是什么来头啊?”林淳升不明就里地问。
“上次我不是跟你们讲了吗?”陈劲信神秘兮兮地说:“他是我们学校的龙头老大,你居然不知道?听说上次梁教官在校外被揍,就是他干的好事!”
“真的,这么吊啊?”
“可是他怎么会来找蓝雨萍?他们是什么关系?”
“你还不晓得啊,只要想追蓝雨萍的人,都会被他们那一团的围殴,谁晓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概是明星妈妈的势力吧!”
就在大家猜测议论的时候,江振威的眼神扫过全班,终于在最后一个位子找到他的目标,“你人这么矮,干嘛坐这么后面?好打瞌睡是不是?”
蓝雨萍愣愣地望着他,一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迳自走进教室,也不管其他人在看,就那样从容地走到她面前,一把将书包丢到她桌上,“笨蛋,连书包都忘了拿,我看你哪天被卖都不晓得!”
什么啊?明明是他把好的书包“抢”过去背的,自己忘了还她还敢骂她,简直是做贼的喊捉贼!
看到她瞪大了双眼,嘴唇噘得高高的,他的反应居然是露齿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说:“真拿你这家伙没办法!”
就因为这个动作,全班顿时停止呼吸三秒钟,“不会吧……”难道他跟她……难道他们两个……难道最不可思议的组合就这样……
江振威收敛起笑容,转过头瞪了所有人一眼,“吵什么吵?欠扁啊!”
“没有、没有!”
“不敢……不敢……”
所有张大的嘴巴都立刻被缝了起来。
江振威冷哼了一声,又转回去对着蓝雨萍说:“有人欺负你的话要告诉我,我一定会让他们好看的!”
此话一出,让所有讲过风凉话的人都心跳加倍,尤其是高添铭、林淳升和陈劲信三个人。刚才江振威进教室前,不知道是否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又听到了多少呢?
“大家都听清楚了吗?”
“清楚!清楚!”所有人连忙点头称是。
“很好。”江振威微微一笑,大踏步地走出二年忠班教室。
直到江振威完全离开了二楼的走廊,大家才顿时找回正常的呼吸,先是互相安慰虎口余生,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蓝雨萍,再也不敢说什么闲言闲语了。
中午,蓝雨萍照例要到林荫道去,但是却被陈姝婷叫办公室里,整整训话了十分钟,才略显满意地让她离开。
蓝雨萍听得耳朵有点发疼,想回教室拿薄荷精,擦擦额头振作精神,免得她走到一半睡着。但一进教室,所有的人都以害怕的目光瞪着,仿佛受了什么可怕的刺激,比起早上那种戒惧的眼神更加惶恐。
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打算问,静静地拿薄荷精擦着额头。
下一分钟,后门冒出了三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高添铭,林淳升和陈劲信。他们的模样跟刚才大不相同,象是发生了一场车祸,使得三人脸上又青又紫,制服也被扯破,更糟糕的是,他们原本耍酷的飞机头间成了光头。
蓝雨萍睁大了眼,几乎认不出这三个人,这到底怎么回事呢?
全班看得惊又慌,却没有一个人敢嘲笑他们,全都屏气凝神的望着蓝雨萍。
“蓝……蓝同学……”林淳升首先发言,口气卑微得教人不敢,“对不起,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请你……原谅我们吧。”
“是我们的嘴巴太贱了,求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们一马!早知道你跟江老大有关系,我们根本就不会在那里乱扯!”高添铭哭丧着脸说。
陈劲信则命地鞠躬,“请你跟江老大说一声,我们三个人的命……就靠你来救了!”
话说到这边,蓝雨萍已经大略了整件事,原来刚才一下课,这三个人就被抓去修理了一顿,而且是当着二年忠班全体的面带走,怪不得这些人都看到鬼的样子看着她。
江振威到底是什么意思?蓝雨萍觉得他完全无可捉摸。
高添铭、林淳升和陈劲信三个人看蓝雨萍的脸色没有好转,更是跪下来磕头说:“请你饶了我们吧!我们给你磕一百个头,拜托你去跟江老大求情!”
蓝雨萍并不喜欢人家跟她磕头,只好开口说:“我知道了,你们起来。”
“你是说你愿意原谅我们?”
“你肯跟江老大说了?”
“谢谢你,你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眼看自己成为众人的注目焦点,令蓝雨萍心生厌烦,只想逃开眼前这场荒谬剧,于是她勉强又对他们三人说:“我原谅你们了,借过一下。”
“是!是!”林淳升连忙替她开道:“请慢走!”
好不容易走出教室,她才呼吸到自由的空气,想也不想就往林荫道走去。一来到这个有鸟语有清风有花香的地方,她才又找回那份轻松自在。
但是一到她熟悉的角落,她立刻就转身要走,因为有个不速之客正坐在她专属的位子上,刚好是她最不想见的人,江振威!
“等等!”江振威一把拉住了她的长辫子,“看到哥哥也不喊一声?”
什么哥哥?她才不承认呢!她回头瞪住他,脸上明显的写着怒气。
他扬起嘴角一笑,“不感谢我刚才对你的照顾吗?有了那三个家伙做示范,以后没有人敢欺负你。”
她实在忍不住了,骂了一声,“无聊。”他这样做到底是帮她带是害她?她还都不知道呢!
“绝对不无聊!”他硬是拉着她的辫子,强逼她坐下;她被拉扯得头疼得要命,只得被逼着坐到他身旁。
“放开。”她疼得都快掉眼泪了。
他照做了,以一种认真的表情看住她,口气也变得严肃,“你要记得,除了我以外,没有别人可以欺负你。”
这……这似乎更糟糕不是吗?别人的欺负不过是口头上的,她带可以充耳不闻,但是江振威的欺负会是怎样的,她却完全不敢想像。
她觉得自己好象陷入了一张大网,逐渐不得动弹,而他,就是那支有毒的蜘蛛。
“喂,给你。”他突然递了一个超级大便当给她。
蓝雨萍诧异地看着他,不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他竟成了她的保母?
江振威看起来似乎也有一些怪怪的,“叫你吃就吃,不要多问。”
“我不吃。”她推开了便当。
他挑起浓密的眉毛,冷冷地威胁道:“是不是要我揍人给你看,才能让你有胃口吃下去?”
她愣了一下,她没有那种变态的嗜好,“你莫名其妙。”
“反正你给我吃就是了,否则别怪我手痒,揍扁你们全班的人!”
“包括我?”她歪着头问。
“奇怪了,这时候你的话倒是变得很多,唠叨的要命!”他打开便当,拿筷子夹了菜,“你再不吃,我就亲自喂你了。”
蓝雨萍噘起嘴唇,不甘不愿地接过便当,里面是她喜欢的海鲜炒饭,但是她只随便吃了一点,想这样敷衍就好,不过在他的严肃瞪视之下,只好又勉强自己吃几口。
“吃不下了。”她满怀委屈的说。
“喝汤。”他不知道从哪里又变出一个保温壶,倒了一杯玉米浓汤给她。
刚好,她最爱喝的汤就是玉米浓汤,她迷惑的想着:这会是巧合吗?
蓝雨萍不解地看着江振威,他该不会真的把她当成妹妹了吧?糟糕,她并不想要有一个哥哥,而且她也没忘记他时而露出的仇恨眼神。
江振威看她还呆在那里,便决定自己动手,突然“灌”她喝了下去,结果却让她呛到了,开始咳嗽起来。
“你也未免太没用了,喝个汤也会梗到!真怀疑你是怎么长大的?”他一边骂一边用力拍她的背。
蓝雨萍觉得自己都快要被拍散了,在他的巨掌威力之下,她的四肢百骸仿佛就要瓦解,只得赶紧说:“住手,好痛。”
跟他相处不到十分钟,她的头发、喉咙和背部全都遭殃,他可真是个危险人物啊。
“拜托,我可是好心耶。”他话是这样说,但看她脸颊涨红的模样,却也不忍心再下手“摧残”了。
咳嗽的结果,让蓝雨萍眼角流下了一滴泪,但她赶紧拭去,不想让他看见。
江振威看了没说什么,拉着她靠在榕树下坐着,“好了,看你这么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就饶了你算了!现在你给我休息,我自己把便当解决掉!”
蓝雨萍不做反抗,因为她正希望如此,倚在树干上,缓缓调节着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浮现睡意,昨晚她很晚才睡着,虽然作了个美梦,但精神却有点不济,现在就开始昏昏沉沉的了。
风柔柔地吹来,带来树林特有的自然香味,她象是被催眠了一样,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缓缓沉入了梦乡,忘了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在……
好舒服,从来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蓝雨萍心满意足地微笑了,但是谁在叫她呢?
讨厌,走开好不好?她想睡觉,不要吵,不要……
“要让课了,你再跷课,我就要打你了!”一个威吓的声音说。
什么?谁要打她啊?真过分,她朦胧地睁开眼睛,慢慢看清这个世界,赫然看见江振威的脸就在她面前,而且还是个超级大特写。
“啊!”她惊叫了一声,想要退后,却发现自己居然身在江振威的怀中,“你……可恶!”她伸手要打他,却立刻被他握住。
“别闹,是你自己往我这里靠过来的,要不是……看你睡得那么熟,我早就把你推开了!你以为……你以为我喜欢啊?”他嘴里说得讽刺,眼里却也不由自主害羞起来。
“我怎么会?你胡说……”她脸红如霞,急着挣脱他的掌控,因为他的体温高得吓人,几乎要烫伤了她,而他结实的臂膀跟胸膛,则让她觉得自己分外娇柔软弱,她一点也不喜欢自己有这种感觉。
更奇怪的是,她似乎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仿佛在过去的某一刻,她也曾经如此被拥抱过,她想不起是何时发生的了,但熟悉的感觉却宛如回到家一样。
江振威松开了她的手,撇撇嘴说:“你是我妹妹,你以为我会对你怎样?笨蛋!”
蓝雨萍不回答他,只顾移开身子站了起来,双手摸上自己的脸颊,发觉烫得不得了。
“好了,快回去上课,以后不准你跷课,否则我真的会打你!
“你管我!”她的怒气有点被挑了起来。
“我是你哥哥,我不管你怎么行?以后你跷课、不吃午餐、被老师骂,我都要回家告诉爸妈。”他双臂抱胸,得意扬扬地说。
“我……我也要说你打架。”
“那我就说是为了保护你啊!他们说不定还会夸奖我呢!所以你还是快去上课吧!免得我请教官拿记录表给我,到时你就有好戏看了。”
蓝雨萍气得无话可说,只得转过身去跑向教室。“我才不理你。”
江振威还在后高声说:“放学后我去接你。”
哼,她才不理呢!她忿忿地想,她一定要躲起来,就和他玩玩捉迷藏吧!
放学前三分钟,蓝雨萍举手向国文老师林博荣说:“老师,我肚子痛,想去一下洗手间。”
林博荣看她确实脸色苍白,便回答说:“好,去吧。”然后又回过头去抄写黑板上的字词解释。
趁着这个空档,蓝雨萍把书包背上,匆匆由后门离开,旁边的同学看到了,只是睁大眼睛看看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因为谁也不想得罪江振威,更不想被理成光头。
蓝雨萍成功逃离教室以后,就直接往隔壁的体育馆跑,里面刚没有人在上课,所以她从容地走进储藏室,把自己反锁在里面。她以前跷课就老用这一招,从未被发现,相信如此一来,江振威就一定找不到她了。
她知道体育馆开放到八点钟,到时自己开门,就可以一个人回家,不用被他监视兼虐待了。
她拿出自己最喜欢看的“纳蓝性德词选。”准备开始慢慢消磨这三个小时。
但是,她很快发现自己不能专心看书,因为她不断地想到江振威,不晓得发现她跑掉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暴跳如雷?气急败坏?还是又要揍人了?
她带着一种捉弄的得意,想象着他可能会是哪种可怕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突然,她反过来一想,自问有很久没这么开心了,真奇怪,居然因为那个粗鲁的男孩而笑,似乎不怎么有道理喔!
时针慢慢地走着,从五点……六点……七点……终于快走到了八点,蓝雨萍心想应该要出去了,便收拾一下书包,站起来要开门。
但就在她伸手握住门把时,一声“咣当”声响起,储藏室的门随之被踢开来,她吓得退后了好几步,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开门的人。
江振威手里拿着铁丝和铁锤,不断喘着气,额头也在冒汗,双眼狠狠地瞪住她。
“你……怎么找到我的?”蓝雨萍真的有点佩服他了。
“你这笨蛋,我快被你吓死了!”他一把关上门,大步向她走近,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蓝雨萍迷惑地看着他的怒容,不由得一步一步退后,不小心却踢到一颗篮球,眼看就要跌倒了,但江振威的动作更快,立刻伸出手紧紧拥住了她。
“啊……”蓝雨萍慌忙中不得不向他求助,但等到她一站稳了,却又觉得这样的姿势很不妥,立刻想挣脱他。
江振威却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反而把她抱得更牢更近,像要把她整个人捏碎一样。
“放……开我。”她怯怯地说,因为他看起来好激动,她都有点怕了。
他先放松了她一些,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庞,又紧紧把她搂进怀中,口中低喃着:“天……我找了好久好久,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我把全校都翻遍了,把每一扇门都敲坏了,一直找不到你……我都快疯了!”
“你……在找我?”这场捉迷藏是她想出来的,但她不晓得他会这样疯狂。
他一边喘息,一边在她耳边颤声说:“才一打铃……我就到你班上找你,他们说你背书包先走了,但是……我问了每一个纠察队员,没有人说看到你走出校门。我从五点找到现在,从前门找到后门,每一间教室都去过了,就是不见你的人影!我担心你被什么人绑架了,带走了,我连……一秒钟都无法休息,看不到你的人……我一颗心就放不下!”
他在发抖,他居然在发抖,蓝雨萍诧异地发现,他象个孩子一样抱着她在发抖,这都是为了她吗?她脑子里不知如何接受这事实,然而他的声音、他的表情和他的拥抱,却又是如此真实。
“不要再突然失踪了!这种游戏一点都不好玩!”他终于找回一些骂人的力气。
她试探地摸了摸他的背部,嗫嚅地说:“对不起……我不会再这样了……对不起……”她以为会看到他生气的样子,却没想到会让他这么担忧,还找了她将近三小时,这是一个多么奇特的男孩啊……
两人静静地拥抱彼此,聆听彼此的心跳,这一刻谁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从对方身上寻求着慰藉和温暖,这是一个不带情欲的拥抱,因为有一种比情欲更深的东西,在他们心中蔓延开来,那东西就叫做感动……
突然,校工的脚步声接近,使得他们两人立刻分了开来,略带局促地看了看对方,“走吧!”江振威替她背起书包,牵起她的手往储藏室外走。
校工许伯伯看到了他们,不禁愣了一下,继而笑说:“这么晚了还在学校?约会是不是?年轻真好啊!哈哈……”
即使他们想否认,此刻的模样也不容他们辩解,只能任许伯伯朗声大笑。两人不说一句匆忙地走出校门口。
路灯斜斜照在街上,车流不多,行人也只有几个。
江振威和蓝雨萍一前一后地走着,江振威紧紧握着她的手,两人不说一句话。这画面,更象她昨晚作的梦了,前方的男孩沉默地走着,握住她的手坚稳有力,宽大的肩膀,白色衬衫,蓝色长裤,他的背影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为什么梦见他?这是一种预感吗?为什么梦境又会成真呢?蓝雨萍迷惑地想不出个答案,但现在却有个“哥哥”陪伴她了。
江振威把书包随意一丢,整个人沉坐到沙发上,神怀得十分疲倦,这也是难怪,今天中午他修理了三个人,晚上工人找了三个小时,身上的汗流了又干,干了又流,晚餐没吃,现在当然没力。
蓝雨萍怔怔地看着他,不知怎么搞的,冒出了一句她自己也没想到的话,“你……要不要先去洗澡?我煮饭……给你吃。”
江振威听了抬起头来,眼里闪着不可思议的惊讶,思索了几秒钟,怀疑地问:“你真的会煮饭?”
她嘟起了嘴,“不行吗?”
他微笑着摇摇头,“行,我现在就去洗澡,一切都听你的。”
说什么听她的?“哼。”蓝雨萍略觉害羞,转过身走进厨房。
“就算你煮泡面我也会吃的。”江振威又在后面喊。
蓝雨萍忍不住回过头,“快去洗澡啦,讨厌。”
“是!是!”他一面大笑,一面走进了房中。
蓝雨萍稳住了呼吸,打开冰箱,开始考虑该做些什么好,她一定要江振威对她刮目相看。十几分钟以后,江振威洗好澡走出来,正用大毛巾擦着头发,还自得其乐地哼着歌,跟刚才那个紧抱着她发抖的他,简直有天壤之别。
“哇,好香。”他闻到了热汤的味道。
蓝雨萍转过头去,双手摸摸身上的围裙,有点不好意思,“你再等一下,快好了。”
“等多久都行!”他说着帮忙摆好了碗筷汤匙,然后乖乖坐在桌子旁等候。
因为他在背后看着,害得她心情怪怪的,差点忘了自己在做什么,等到十分钟后,她才终于端出了一锅黑轮汤,一盘玉米青豆炒蛋,一盘青椒牛肉,还有一盘茄汁明虾,这已经是她的能力极限了。
母亲常不在家,所以她自己学会了做一些东西,但是从来没有做给别人吃过,所以,她不禁有点担心味道会不会走味。
江振威以崇的眼神看她,“没想到你真的会做菜。”
蓝雨萍羞涩地点点头,接过他添的那碗饭,“太多了。”她向来只吃半碗饭的。
“不行,你不多吃点,我怕你嫁不出去!”
蓝雨萍抿了抿嘴唇,心想这又不关他的事,但是很久没有人叮咛她要多饭了,让她瞬时有种被呵护的温暖。
江振威把每一道菜都尝过了,但是却严肃不语,害得蓝雨萍都完全没信心了。
“不是我要说你……”他叹了一口气。
“嗯?”她心急起来,不知道他到底有何评语。
他摇了摇头,“以后你如果找不到工作,就去做厨师好了,做得这么好吃,给我一个人吃真是太浪费了!”
“你……”分明是故弄玄虚,害她白操心了!
江振威仰头大笑,“瞧你那么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就想逗你一下。”
蓝雨萍拿他没办法,只能瞪他一眼。
“好了,好了,快吃饭,等会儿罚我洗碗可以了吧?”江振威给她夹了许多菜,要她全部吃完。
就在这种轻松的气氛下,两人愉快地吃着这迟来的晚餐,江振威还不时说些玩笑话逗她,象是中午怎么把那三个人理光头的,还有他们班上同学和老师的趣事,让她听了又惊讶又好笑,想保持没情都很难。
她发现其实江振威是一个很健谈的人,而且很爱大笑,跟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大不相同,仿若天使与魔鬼的对比,到底是什么,使他那深沉的眼神,时而忿恨,时而开朗呢?蓝雨萍并未忘记他那仇恨的表情,只是她不知道何时才又会出现。
吃过饭后,江振威真的收拾起碗盘,“我来洗就好,你坐休息吧!”
蓝雨萍点了点头,只是注视着他的动作。恍然之间,她发觉这场景、这对话还还有这气氛,都很象是一对夫妻之间的生活情形,没想到竟会发生在她和他身上。
他显然也有同感,转过头来,“你看我们这样象不象一对……”他似乎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吞下了那个名词,改口说:“一对好兄妹……”
蓝雨萍没答腔,因为她感觉脸颊正慢慢变热。
就在这尴尬暖昧的时分,大门口响起电铃声,蓝雨萍走上前去应门,从监视孔上看出是母亲和江柏弘。
一开门,江柏弘就说:“抱歉啊!一时找不到钥匙,还劳驾你来开门!”
“没关系的,我这个女儿几乎天天都替我开门!”蓝湘琴嘻嘻笑道。
蓝雨萍一看就知道,他们两个都喝醉了,她把门关上后,自动到厨房去泡茶,她晓得要怎样伺候酒醉的母亲。
“小威也在啊!”蓝湘琴坐到沙发上喊了一声,“怎么你们都在厨房里?真是两上乖小孩。”
蓝雨萍正在倒茶叶,感觉身边的江振威身体僵硬了一下,眼睛里那股明朗不见了,转为冷冷的态度,转身问道:“你们今晚去哪里玩?”
“去的地方可多着呢!去了派对、庆生宴,又去山上、海边,玩得不亦乐乎!”江柏弘回答说。
“爸,你还没去看她?”江振威的语气沉重。
江柏弘呆了一下,心虚地说:“喔,明天,明天我就去看!”
“什么他不他啊?你们在说谁?”蓝湘琴好奇地问。
江柏弘笑着说:“没有啦,是我们家的盆栽,振威担心它们会死掉,要我去看看。”
“哦……”蓝湘琴接受了这个答案,随即撒娇起来,“柏弘,你抱我进房好不好?我累死了,没力气!”
江柏弘当然乐得服务,双手拥住了蓝湘琴,两人就一起进了主卧房。
两人大人消失在门的那一边后,江振威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双手紧紧抓着流理台,指关节都泛白了。
“你怎么了?”蓝雨萍不禁问道。
他猛地一抬头,狠狠瞪着她,从齿缝中迸出一句,“不关你的事!”说完,他就冲进自己的房间里,重重关上了门。
蓝雨萍看了那两道关上的门,一道是蓝湘琴和江柏弘,一道是江振威,他们都对她关上了门,她又剩下一个人了。
这……本来就应该习惯的不是吗?但是当她捧着热茶轻轻啜饮,手掌的温暖却传不到心里,反而升起一股冷冷的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