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见过她?”
“玩笑而已,不必当真。”他被勾起想听听她的琴,再见见她的想望,看看她是如何个“冷弦自有情”。
“不过苏遥卿可能再也回不来汴梁了。”于子敏又想起一事,可惜地笑笑。
“嗯?”这事出乎赵冼锋的意料之外。
“前几日吏部密报,湖州知府路近龙将苏遥卿强请回府内。”估计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是吗?怎么永顺王叔的党羽都是些好色之徒!”这个路近龙也是叛党一伙,赵冼锋突然有些不安起来。她此际在湖州还好吗?他很少为谁担忧,现在却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了。
看王爷面上有异,于子敏反应极快的问:“王爷要亲自去一趟吗?”
“湖州知府没见过本王吧?”这么问显然就是给了肯定的答案。
“回王爷,不曾见过。”
“果然是天意。”
再饮下一口酒,接下来两人的交谈,皆是在谋划着湖州之行上。
她足足为湖州知府弹了六日的琵琶,指尖都弹到泛出血痕来了。
她可以逃走,但狡猾的路近龙打晕了猝不及防的焦铭,将不省人事的他关在牢中,她不能弃他于不顾,只能受困于此。
环顾这间路近龙用来囚禁她的厢房,布置奢华,连小几上都罩着缀满珍珠的绣巾,牢笼华丽,而她就是无处可逃的金丝雀。
“小姐,你不能再弹了,再这么下去,你的手会废掉。”红着眼睛的小红轻抚着主子的指头,心疼地道。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苏遥卿很清楚,路近龙这是在消耗她的意志,要她屈从,好委身于他。
“小姐,你先离开这里,其它的事小红再来想办法。”
“我一离开,他定会治焦大哥和你的罪,我不能丢下你们不管。”最可怕的不是那些见色起意,张牙舞爪扑将过来的色鬼,而是心机深沉,又不安好心的男人,例如路近龙。
“那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小红担忧得毫无头绪。
“让我再想想。”
这时吱呀一声,门扉被推开,惊得小红跳了起来。进来的人正是路近龙,他身后带了面目可憎的爪牙。
“苏小姐,我的各方好友听闻你暂住舍下,都急不可待地想一睹芳容,三日后我会设宴,还请苏小姐不要推辞。”除了要得到她外,路近龙还想炫耀,让湖州的官绅都知道他路近龙神通广大。
又要她弹琴?苏遥卿冷冰冰地仰起头道:“知府大人客气,只要小女子能效劳之处,定不负大人所望。只是……”
“你是想说你的护卫吧?”他面上有了然之色。“他很好,我怎会亏待你的人呢?只要你今晚陪陪我,你的护卫自然就会回到你身边。”他暧昧又放肆地打量着她全身上下,迫不及待的想将美人吞吃下肚。
接触到他那淫邪的目光,小红内心一阵恶心。
苏遥卿始终不改淡然之色,“我累了,知府大人,小女子不送。”
又一次被拒,路近龙并不灰心,反而令他热血沸腾,他就喜欢这种无法轻易到手的女人,越得不到,越能激起他的占有欲望。
“那么苏小姐好好休息,三日后不要让我失望。”
充耳不闻路近龙的言语,待他退出房门后,苏遥卿睇着铜镜中表情冰冷又憔悴的自己,心中慢慢开始感到绝望。
刚入夜,气派的路府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一身墨蓝儒袍,头戴洗得泛白帷帽的儒雅男人,侧旁站着个矮小书僮,主仆两人拘束寒碜地面对路知府。
路近龙趾高气扬地瞥着这位深夜来访的同僚。
“学生林默凡,拜见知府大人。”深深一揖,寒酸儒生恭敬有礼的打破沉默。
傲慢的路近龙只拿鼻孔对着他,“你是邻县即将上任的新县令?”翻翻朴素的名帖,他满心的不屑和鄙夷。
“在下正是。久闻路大人之名,今日路过湖州,小生前来拜访。”不将对方的不耐放在心里,他依然面带微笑,落落大方。
哼!芝麻大的小官也敢来打扰他。路近龙暗自啐道。
“湖州有路大人,实乃百姓之福,学生在多方听到路大人的名声,心之向往不已,还请大人不吝赐教。”他连日马不停蹄的从汴梁赶来湖州,一半是为了一个人,一半就是要看看这路近龙到底有多丑恶卑鄙。
“林县令,你言重了。我府上有事,不方便多留闲叙。路福送客。”他一心想着后堂里的苏遥卿,心痒难耐,哪有工夫理会这等人。
“呃,路大人,小人——”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出言阻拦。
“你还有什么事?”路近龙已失去耐心,口气充满厌恶。
“下官……下官乃一介书生,家底微薄,此次上任路途遥远,现已无银两……还请路大人行个方便,学生这一路上都受到各位大人照顾。”言下之意,他这位知府大人也不能太小气就对了。
路近龙毫不客气地甩袖,厌恶地道:“路福,带林县令去厨房用膳,再把柴房边的客房收拾收拾,让他们主仆二人住下。”话刚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他感恩戴德地追上前去行礼作揖,姿态显得无比卑微。
然而他身后的小书僮见状后却脸色泛青,气得咬牙切齿,为的是居然有人如此亏待权倾天下的七王爷。
路府的下人怠慢地过来,也没啥好气的领着他们去柴房休息。
“小春,还愣着干什么?今日总算没有白来,有东西可吃呢。”赵冼锋得意扬扬地对小春子眨眨眼。
气咻啉的小春子无可奈何的认命叹口气,他家主子就喜欢逗着他玩。
三人在路府的深宅大院中穿行,路府的房舍亭台,奢华富丽,在在都令赵冼锋挑起浓眉。路近龙一个地方知府,居然奢华如斯,其中定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
绕过挂满雀鸟鸟笼的游廊,他瞄了一眼不远处灯火通明的亭阁,猜测那里必是路近龙享乐之所。
香风和暖袭来,风挟带着缥缈的琵琶声,这美妙的琴声令他打住缓缓前行的脚步。
琴声时断时续,与落叶沙沙声相和,虽不哀婉悱恻,亦不如凄如诉,但听在他耳里,恰似那日他抚上苏遥卿泪水时引发的感伤。琴色干净清越,操琴人的心性一辨即明,而在琴音背后,彷佛是一个娇弱女子的殷殷盼望和求助,他奇异的能听懂明白那一拔一弄之间传递出来的悲愤、无奈、痛苦。
她在求助,也是在呐喊。
琴声猛然急转而下,犹如破云扑面,铿锵错杂的拍击从空中降下,那是危机四伏的信号,伴和着回旋在上端的滑音,展露操琴人那已走投无路的心绪。
旋律已如箭弦般剑拔弩张,赵冼锋不可能再宛若闲庭信步的慢慢走。
“你去哪里?林县令,不可乱闯!”路福转头发现他快要奔出自己的视线,连忙追了上去,他从没见过如此无礼的客人。
不理会身后的叫嚷,赵冼锋带着小春子疾步快行,穿过层层松林,一处歌台舞榭已在眼前。
环绕歌台的小溪,倒映着热闹的灯光,曲水之内环座的富商乡绅犹如恶狼一般围绕着中间操琴的冷艳女子。
她身披水绿绫罗,头戴簪花,冷漠地抚着琴弦,娇美的容貌在喧嚣的歌舞场中无一丝惊惧,她只是沉浸在乐曲里,神魂像是飞出这座牢笼,渺渺茫茫。
她的容貌!如一道闪电击中赵冼锋。那不正是日日夜夜在他眼前晃动,不肯消散的花容吗?
“你怎么了?王爷?”小春子惊愕地上前扶着主子,跟随王爷多年,他从不曾见他露出这般骇人狰狞的神情。
赵冼锋不语,狠狠地倒退一步,眯起眼睛,用力抓住小春子的胳膊。
“王爷,轻点,好痛好痛,小春子做错了什么?哇,真的好痛!”
小春子的泪飙出眼眶。主子最多是罚他跪,今日怎么如此凶狠起来?
“王爷,小春子还想伺候你十年八年,没看见你娶妻生子,死也不甘心,小春子……”压低声音,杂七杂八的哭诉。
但赵冼锋根本听不进小春子的哀鸣,他死瞪着场中冷若冰霜的女人。“我认得她,我认得她!虽然已过去十二年,虽然她已不是小姑娘,但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她。”他额头青筋暴露,危险又压抑地低喃,复杂的哀伤情绪蜿蜒心中。
“小春子知道,知道王爷你认得她,王爷英明过人,小春子也认得她。”管她是谁,先救回自己的胳膊要紧。小春子附和地频频点头。
“你怎会认得她?她是第一个出卖本王,而仍活在这世上的人。”赵冼锋森冷无比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瞪着苏遥卿,那张美艳的容貌令他想起他不敢触碰的前尘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