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庄子仪幽幽醒来,听见凤玦在说梦话。
此时的他没有一丝她印象中的轻佻邪气,他的脸色极为苍白,额上冒汗、呼吸急促,一张俊美的脸看起来相当痛苦。
庄子仪怔怔地看着他,没想过他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母妃……你别死……”凤玦伸长了手,像是想捉住什么,眉宇拧紧。
她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差点朝他伸出手。
一种酸涩的感觉自心口涌上,这男人脆弱的模样竟让她心生怜悯,不由得想为他抚平眉间那道皱折。
直到看他又睡着了,放下了手,她才松了口气,自水盆里拧了帕子,想替他擦擦额上冒出的汗。
他作了么痛苦的梦?梦到他母妃死去吗?
庄子仪摇了摇头,这不干她的事,就像他为何会遭刺客刺杀,跟谁结了仇,她都不想知道,她与他之间只有交易。
她弯身将他额上冒出的汗珠擦去。他发高热时,她一个时辰内总要擦好多次,每次这么近看他,她都觉得这个男人真是漂亮得让人嫉妒。
吓!庄子仪倒抽了口气,双眸瞠得圆大,不敢相信她看到了什么——凤玦正睁着眼。
她与他对上了眼,心脏忍不住怦怦乱跳。
他竟然醒了!本以为他还会昏睡一会,没想到这么快就醒转过来,不过他们已经一年没见了,这种状况下,她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好香……”凤玦凝视着她,轻轻喃出。
庄子仪没听清楚,靠近点问:“殿下,你说什么?”
“你身上好香……”凤玦又启唇。
庄子仪这次听得清清楚楚,耳朵瞬间泛红。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让庄子仪完全措手不及,只见凤玦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已经侧躺在床上,被他抱得紧紧的。
这怎么回事
她从来没有和男人那么亲密过,身体的每个部位几乎都贴在一块了,她满脸通红,又慌又羞又生气。
“凤块,你这是在做什么?快放开我!”
庄子仪头一次直呼他的名讳,还以为他是伤患,不可能对她做什么,她真是大错特错,竟忘了他是个色胚,是个浪荡风流的男人。
而且他这个伤患力气还真大,他的手揽住她的腰,双腿夹住了她,她根本推不开,又怕太用力打他会害他的伤口裂开流血,只能僵住不敢动。
现在怎么办?放声尖叫?他们是夫妻,她尖叫反而奇怪啊。正当庄子仪考虑着该不该朝他脖子咬下去时,她听到了一阵徐缓的呼吸声。
她狐疑的自他怀里抬起头,整个人当场呆住了。
天啊,他又睡着了!
这男人是把她当成枕头了吗?且是带有香气的枕头。庄子仪想起他方才呢喃着她很香,大概是闻到了她身上的茉莉香吧。
这下可好,要不要叫醒他?她总不能一直被他这么抱着吧。
庄子仪盯着他看了好久好久,见他睡得很熟、很安详,眉宇间也柔和许多,心口不禁软化了。
他似乎不再作恶梦了。
她无奈一叹,“算了,晚点再叫你起来。”
当凤玦醒来时,已是隔天下午的事了。
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这并不是他的寝殿,当记忆慢慢回笼,他想起自己受了重伤的事,心想这大概是柯正带他来疗伤的地方。
犹记得半梦半醒间,他作了恶梦,自母妃死去后,这几年来,他时常都会梦到母妃遭挟持自尽的一幕,只是这次他在梦中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将他从恶梦中解脱,接着他竟看到了她,那个一年未见,他名义上的妻子就站在床边。
那香味似乎是从她身上传来的,所以他无法克制的伸手拉了她,将她抱入怀里,仿佛只要抱着她睡就不会作恶梦,然而现在,他身边并没有任何女人,那只是梦吗?
也是,那个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凤玦有点落寞,他掀开身上的薄被,试图想坐起叫柯正,然而身形一动,腹部便传来一阵疼痛,这时他才看到自己身上套了件半敞的中衣,腹间缠了一圈圈白布,腹部似乎敷了什么草药,传出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这是什么?”凤玦蹙眉,真是难闻极了。
咿呀一声,房门刚好开了,是庄子仪,现在正巧轮到她来看顾他,岂知她一踏进房,视线便对上坐在床上的男人,心头一震。
他醒来了?!
她居然真的在这里!凤玦看见她,黑眸闪过震惊,久久无法出声。
他脑海里清晰浮上那夜她披着斗篷,大胆踏入他房间里与他做交易的画面。
说也奇怪,他向来不会把女人放在心上,娶了她、安置好她后,他就回到京城专心忙他的事了,可说是对她不闻不问,这期间也没有特别想起她,没想到相隔一年没见面,他竟在睡梦中被那茉莉馨香唤醒了对她的记忆。
原来柯正是带他上她这里疗伤,这里环境清幽又隐密,确实是最好的疗伤处,那么……昨晚他抱着她睡或许不是梦?
庄子仪也是想起昨晚的事,顿感局促不安,昨晚她被他当成枕头睡,后来她竟然也跟着睡着了,还是被柯正唤醒,靠柯正的帮忙才得以挣脱他的怀抱。
她拜托柯正要帮她保密,且她一点都不想回想起这件事,也不想让凤玦知道。
不能否认的,她确实不希望凤玦来这里,她只想静静等待重获自由的那一天,他突如其来的出现,真的如平地一声雷,让她不知所措。
但既然凤玦受了伤,确定得留在这里疗养一段日子,她也只能尽本分照料好他。
过去一年凤玦都没有想过来这里,或许是他本身不喜欢待在这么偏僻的山上,所以只要他伤一好大概就会离开。
为此她必须更用心的照顾他,好让他的伤势早日康复,他也好尽早离开。
庄子仪如是想,安稳住心神后,她朝凤玦恭敬行礼,“殿下,你烧了两天,高热终于在昨晚退了。柯大叔他很担心你,可惜他现在不在庄里,若知道你醒来肯定很高兴。”
她吩咐在房外的丫鬟将备好的药罐、布和热水送进来,接着让她们通知厨房准备凤玦的膳食。
“殿下,让子仪先替你换药吧。”她转回头,一字字说得从容且镇定,极力忽略凤玦盯在她身上的视线。
凤玦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看了她许久,终于开了口,“子仪姑娘,真是好久不见了,你无须那么拘谨,放轻松说话吧。这一年来你过得如何?这里放眼过去都是山,没有姑娘家喜欢去的地方,我好像委屈你了。”
庄子仪哪敢放轻松,也不敢批评他任何不是,仍是恭敬回道:“殿下,住在这里很清静,我过得很好。”
凤玦睨着她,目光闪现点点光芒,“看得出来你过得很好,比在牡丹阁过得滋润多了,也更有女人味了。”
那热烈又直勾勾的视线让庄子仪颇不自在,一时间答不上话。
当看到她原本从容的神色多了分窘迫,如从前般青涩的不会应付男人时,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相当愉悦,“不问问本皇子过得如何吗?”
这回庄子仪很快答道:“子仪不用问也知道殿下一定过得相当好。”都在青楼流连忘返、乐不思蜀,怎会不好。她心里想着。
凤玦眸光一闪,知道这个姑娘是在讽刺他,唇边不由得勾起笑。
庄子仪心一跳,和他独处很不自在,她开始想念躺在床上昏睡的他。她努力挤出微笑道:“殿下,请把衣服脱掉,让我来为你换药吧。”
脱?凤玦对这个字眼很感兴趣,“我没办法脱,你来吧。”他摊手。
她总觉得他是故意的,但想到他腹部受了伤,脱衣时要抬高手臂,必定会扯动伤势,便没多说什么,走到床边想替他宽衣。
庄子仪帮他脱下衣服后,视线对上他的胸口,这“风景”她看几次脸就红几次,尤其匆匆抬头时对上凤玦莞尔的目光,更是脑袋一热。
她很快又低下头,盯着他腹间看,解起缚住他的白布。
凤玦很享受被她脱衣的滋味,心想她大概是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身体,直到她拉开了他腰腹上的布,他嗅到那股刺鼻气味比先前更浓,这才收了笑意,忍不住抱怨道:“这是涂了什么?味道那么难闻。”
“这是我捣的草药膏,虽然味道刺鼻,但对伤口愈合很有效的。”庄子仪答道,一边缓缓将白布取下。
“这药是你捣的?”凤玦颇惊讶,还以为柯正是去哪找了大夫,没想到医治他的竟然是她,只是当他看清楚自个儿的伤口时,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这是什么?黄黄绿绿的,像是马厩里的……呃,他说不出那个字。
庄子仪忙着用水和布帮他清理伤口,没注意到他极差的脸色。“我跟着我娘学了一点,这是我外祖父那一代传下来的秘方,传了三代,很有用的。”
“秘方?!”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口气尖锐地道:“你用江湖郎中的秘方替本皇子治疗伤口?”
闻言,她忍下心底的不悦,解释道:“殿下,我外祖父是坐馆大夫,不是江湖郎中,只是这帖药较少人知道,才成为秘方。”
“还真臭。”凤玦嫌恶道。
庄子仪知道凤玦不以为然,也不与他争辩,径自帮他清理好伤口后,又想帮他重新涂上药膏。
凤玦见她又要敷上那恶心物,立刻伸手阻止,“不必了,臭得要命,伤口肯定烂掉。”
不喜欢听到他污辱她外祖父,庄子仪抬起头,口气很坚持,“不行!这种药只是味道不好闻罢了,你看,才敷了三天,你的伤口就好上许多,再连续敷个几日,肯定会有更大的成效。”
凤玦眸底闪烁着精光,“不行?你这是在命令我吗?”
她深吸一口气,“子仪不敢。”她握着拳头,眼神坚定,毫不退让,“我这是为殿下好,只要好好敷药,我保证殿下的伤很快就会好起来。我对我外祖父的药有信心,请殿下相信我。”
看她不屈服,也不怕他,凤玦笑出声,“你这大胆的性子还真让人怀念啊。”
庄子仪听不出他是在生气还是在恭维,见他似乎不再拒绝,她趁机帮他抹上新的药膏,再用布包扎好他的伤处。
他看着她在他胸前忙碌着,嗅闻到她身上的茉莉香气,他忍不住低下头,想汲取更多,好让那难闻的味道退散。
“昨晚是你照顾我的吧,我闻到了一股茉莉香味。”凤玦忍不住开口。
庄子仪闻言硬生生僵住动作,抬头对上他幽暗的黑眸。
两人一对上眼,气氛瞬间变了。
凤玦感觉心脏跳得有点快,大概是因为她不庸俗,气质特别了一点,所以他才会如此吧。
庄子仪脸部发烫,她真的不想再回想起昨晚是如何被他拥入怀里的。她深呼吸,冷静的从齿缝里迸出字句,“殿下,昨晚不是我照顾你的,也没有什么茉莉香味,你肯定在作梦。”
凤玦原本还不确定昨晚是梦是真,看到她那心虚的表情后就确定了。
昨晚她确实来到他的房间照顾他,他也的确抱着她入睡。
可是瞧瞧她说的是什么话,好像很不想和他扯上关系的样子,让他很不开心。
哪个女人看到他凤玦不是拚了命的讨好,只有她这位名义上的妻子对他是避之唯恐不及。
她或许还在看到他作恶梦时,在心里嘲笑他吧。凤玦冷冷地想。
庄子仪感受到他莫名散发的怒气,将白布打了结后,赶紧往后一退,恭敬地道:“请殿下好好养伤,除了敷药外,我还知道可以吃些什么做食补,我会吩咐厨房,双管齐下,相信殿下的伤很快就会痊愈。”
凤玦眯起眼看她,开始嗅到哪里不对,从她进来到现在,她一直很积极、很希望他养好伤,似乎有点太过关心了,而他并不会蠢到认为她是在关心他这个丈夫。
“子仪,你那么希望我养好伤?”凤玦装作不经意的一问。
她没多想,直点头道:“当然了,我希望殿下的伤能快点好。”
“早点养好早点走吗?我留在这里碍你眼了吗?”他轻轻落下话,眼神却锐利无比。
庄子仪脸色微微一僵,镇定回道:“不,子仪不敢,殿下多想了,这是殿下的庄子,殿下想来就来。”
凤玦没错过她脸上的变化,纵然她再会掩饰,也能保持冷静,但她毕竟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姑娘,仍会不自觉地表露出情绪。
她居然不欢迎他回来,真令他有些失落。
凤玦下了床,看到庄子仪呆住不动,朝她命令。“我想小解,过来扶我。”
小解?
庄子仪感到脑门一炸,毕竟男女有别,这请求不太妥当,但想到他受了极重的伤,或许连走路都有困难,她又不得不从。
当他将手臂放在她肩上时,钻进她鼻间的不只是他身上的药味,还有男人专属的灼热气息。
这男人还将所有重量往她身上压,揽着她的腰,吃尽她的豆腐。
庄子仪艰难的将他扶到屏风后,才停留了下,便听到凤玦的调侃声。
“不放开我吗?难不成你还要待在这里看?”
庄子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连忙踏出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