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幸运地,他在最后一刻为小慧、小绮找到安置之处,也将院里的员工转介到其他的社福单位服务,就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打包一下随时可以离开。
须臾,大厅的接待区围坐着一群人,顾彦钧扫了他们一眼,在心底冷笑,全到齐了,怎么,怕被自己的堂兄弟姊妹坑杀吗?
不等他们开口,顾彦钧大声地道:「我们今天就会全部搬走。」
一听,立刻有人站起来了,「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了。」他是福田爷爷的大侄子陈锦德。
「我也是。」
「我也是。」
其他人跟着表态,每个人心中无不想着,简直是浪费他们的时间。
这时,一名穿着西装、手提公文包,看起来年约四十岁的男人,带着笑容从门口走了进来,「都在,那刚好。」
他掏出名片一一递上,最后一个是顾彦钧。
「大家请坐。」等全部的人都狐疑的坐下来后,他才又开口,「我是陈林秀珠女士聘请的律师,蒋国豪。」他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份文件,「这是陈林秀珠女士的遗嘱,你们……」他看向福田爷爷的侄子、侄女们那一边,「是第二顺位继承人。」
「你胡说什么?」陈锦德猛地站起来斥道,「我们是伯母唯一的亲人,怎么会是第二顺位继承人?」
蒋国豪没回答,继续宣布秀珠奶奶的遗嘱,「顾彦钧先生,陈林秀珠女士将遗产留给您和您的妻子方菁玉女士,请问方女士……」
「我在这里。」方菁玉牵着顾晨曦慢慢的从走道走出来,除了头一天,之后她都会刻意回避那些人,因为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会和那些人吵起来。
见方菁玉牵着一个年轻小姐,蒋国豪又问:「请问您是顾晨曦小姐吗?」
「是。」
「两位请坐。」待两人坐定,蒋国豪才接着说道:「顾先生、方女士,陈林秀珠女士决定把所有遗产留给你们,只要你们愿意继续经营福田育幼院。」他尽量说得简单白话,务必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懂。
「他们凭什么!」陈锦德带头大骂。
「对啊,他们跟我伯母一点关系也没有,凭什么继承她的遗产?」
「我要找律师告他们。」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也不管法律细节的胡乱怒骂,大约骂过一轮后,蒋国豪才又启口,「顾先生、方女士,你们什么都不用担心,所有的法律事宜我都会处理,你们只要回答我是否愿意继续经营福田育幼院?」
「我愿意。」方菁玉马上回道,既然秀珠奶奶给她这个机会留住育幼院,她没道理不珍惜。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陈锦德指着方菁玉的鼻子痛骂,「这就是你一直赖在我伯母身边的原因对吧?你就是想着要讨好我伯母,让她把全部的财产留给你。」
「你才不要脸!」忍耐多时,顾彦钧终于忍不住开骂了,「你孝敬过秀珠奶奶一天吗?秀珠奶奶出殡那天,你到场了吗?你还好意思骂我们,你才没资格继承秀珠奶奶的财产。」
「你、你……」陈锦德指着顾彦钧说不出话来,气得面红耳赤。
顾彦钧懒得再理会陈锦德,他看着蒋国豪,坚定地道:「蒋律师,我也愿意。」与其把秀珠奶奶的遗产留给那些人分掉,倒不如保全下来继续造福社会。
「你们夫妻给我等着,我一定会找律师告死你们,哼!」陈锦德撂下狠话甩头就走,其他人自是跟着离开。
顾彦钧平复一下心情,才站起来招待贵客,「蒋律师,请坐。」
一听,顾晨曦才发觉怠慢了客人,她立刻去为蒋国豪倒一杯水来。
「谢谢。」蒋国豪笑着坐下。
「蒋律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顾彦钧不解的问道。
「总而言之就是秀珠奶奶用心良苦,她希望她的侄子、侄女们能主动行善,所以请我在她出殡后才宣布她的遗嘱。」蒋国豪一顿,又道:「这阵子,委屈你们了。」
蒋国豪会成为秀珠奶奶的律师并非偶然,他也曾是福田育幼院的院童,顾彦钧夫妻会不认识他,一是因为方菁玉到此地做义工时,他已被现在的养父母领养,二来,他原本想要回育幼院做事,但是秀珠奶奶告诉他,他应该用他的法律专业帮助更多需要的人,这才是给她和福田爷爷最好的回馈。
「不会。不过蒋律师,我们付不出税金……」顾彦钧辞去竹科的工作时虽然存了一点钱,这些年来他也有固定支薪,但几乎都拿去补贴育幼院的支出了,手边没剩下多少钱。
「这些你们都不用担心,秀珠奶奶都安排好了,你们只要继续发扬福田爷爷和秀珠奶奶的精神,发挥你们的大爱就好了。」蒋国豪想了想,又道:「不过刚才那些人可能会来找麻烦,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蒋律师有什么好建议吗?」
「既然院童和员工都安顿好了,我想,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伤害,你们还是等这件事情完全平息下来,再恢复正常的营运。」
顾彦钧点点头道:「也好,育幼院有好多地方都该修缮了,就趁着这段时间把育幼整修一番吧。」
任务圆满达成,蒋国豪站起来,「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告辞。」
顾彦钧立刻站起来送他出门。
「晨曦。」方菁玉紧握女儿的手,「我们一定要把这里守护好,才不会辜负秀珠奶奶遗爱人间的美意。」
「嗯。」顾晨曦反握住母亲的手,心里想着,秀珠奶奶一定是上帝派到人间的天使,福田爷爷也是。
不久,顾彦钧回到大厅,「菁玉,我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里?」
「邵董事长那里。」事情有变,他当然得快点向邵董事长报告一下。
一听,顾晨曦立刻说道:「爸,我去吧。」说不定能再遇见那天帮助她的先生,这样她就能把手帕还给他了。
「下一次吧,我有要事和邵董事长商量。」没有钱,育幼院要如何修缮?这么重要的事,当然是他本人亲自去请托较为妥当。
「喔……」顾晨曦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声,看来只能期待下一次与那个男人再见面的机会了。
每个检察官都有自己的办案习惯,雷镇凛也是,而在他的眼里,人人平等,没有碰不得的权贵,也没惹不起的角头,证据到哪里,他就办到哪里,不畏险、不怕难,且绝不拐弯抹角做那种浪费时间、人力的事。
他喜欢亲力亲为、速战速决,而就邵柏生请他帮忙找孙女这件事,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直接到协和医院找许月云面谈,她应该是最清楚来龙去脉的人。
雷镇凛趁着午休时间来到协和医院,他本以为自己多少会受一些阻挠,但没想到报上姓名后,护理师通报后,他竟一路直达许月云入住的特等病房。
「雷检察官,幸会。」许月云的脸色略显苍白,半卧在病床上,微笑着说道。
在上流社会,没有人不知道他和邵柏生的关系,是以她也猜到了他会在此时冒昧来访的用意,才没有拒见。
「姜老夫人,谢谢您愿意见我。」他在来之前已经探听过她的病情,她似乎得了早期的失智症,听说丧女之痛让她的病情加速恶化,有时候连自己的儿子都会忽然不认得。
许月云伸手示意他坐下,等他坐下后,她才又开口,「说吧,什么事?」
「您的外孙女,您知道她在哪里吗?」雷镇凛没有特别指名,是因为她只有姜秀珍这一个女儿。
他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来的。许月云轻轻一笑,「我要是知道,还会隐瞒我病重的女儿吗?」
「您或许不会隐瞒,但您有可能会误导您的女儿。」他手上的是二手消息,天知道她是不是为了让女儿活得更久一点,故意不提供完整的讯息。
他果然名不虚传,思绪缜密。她赞许的看着他,「我让外孙女待在医院三天,确定她身体康健后,就把她送给一对夫妻领养了。」
「为什么您要跟您的女儿说,孩子一出生您就把她送到孤儿院了?」
「你说呢?」不这么说,女儿能多活那两、三个月吗?
雷镇凛没有回答,又问道:「您没找到那对夫妻吗?」
「找到了,但孩子已经不在他们那里。」提起这件事,许月云觉得自己的心又在滴血了,他们不应该把孩子送走的,要是他们没把孩子送走,女儿就还来得及见外孙女一面,就不会抱憾而终了。
「他们把孩子送去了哪里?那时候孩子几岁了?」
「福田育幼院,三岁。」女儿已经死了,找到外孙女又有何用?且她无颜面对外孙女,总之,她没有再找下去。
「然后呢?」
「然后我就病了。」
再问下去就太没人性了,雷镇凛适时停止,「姜老夫人,谢谢您愿意告诉我实情。」顿了一会儿,他又道:「如果我找到她了,您想见她吗?」
「你觉得我活得到那个时候吗?」或者说,那时候她的脑子还会是清醒的吗?
雷镇凛见她如此沮丧消极,认为她需要活下去的理由与力量,便道:「我会带她来见您。」接着他站了起来,「祝您早日恢复健康,再见。」
看着他的背影,许月云忍不住又道:「他们说没有帮她报户口,他们都叫她小雨。」
因为他们来接孩子那天下着小雨,他们说小雨很乖,不哭不吵也不闹,非常好带,但他们还是不要小雨,只因他们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雷镇凛只是顿了一下,便又跨出步伐。
小雨,他会找她的,他发誓。
走出医院,雷镇凛立刻驱车直奔福田育幼院,但高智翔的一通电话,让他不得不暂且搁下这件私事,先去办公事。
他赶回办公室,高智翔已经在里头等着他了。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间找不到何雨蝶?」雷镇凛急切地问道。
何雨蝶是他一直想策反的一个人,她是角头老大林志成的女人,林志成掌控着一个卖淫集团,只要她点头做证,他就能瓦解林志成的卖淫集团,把林志成抓到牢里。
「不知道,我发现她失联后,找了一个礼拜,但她就像人间蒸发似的,没有一点消息。」高智翔不由得往最坏的地方想去,「镇凛,会不会是我们找她泡茶的事被林志成发现了,林志成把她处理掉了?」
虽然何雨蝶一再向他表达她对林志成的忠心,但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林志成那边呢?他……」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是一组陌生的号码,「喂?」
「雷检,是我,黑面仔啦。」他是雷镇凛的线人之一,是一个小混混。
「什么事?」
「你不是要我帮你注意成哥那边的消息吗?我刚刚听说他的女人不见了,他派了好多人出去找都找不到。」
「他的哪个女人?」
「雷检真是爱说笑,成哥还有哪个女人?当然是蝶姊何雨蝶啊。」蝶姊可凶悍的呢,不只道上的人怕她,连成哥都敬她三分。
「我知道了,钱我明天会汇进你的户头。」结束通话后,雷镇凛脸色凝重地道:「林志成那边也在找何雨蝶。」
「怎么会?」高智翔思索一番后,提出了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是林志成为了掩饰自己的犯行,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
雷镇凛点点头,「你再去调查一下。」
「好。」
高智翔一走,雷镇凛随即陷入沉思,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不见,何雨蝶是出事,还是她自己离开了?
这时,办公室的门霍地被推开,急急走进来一名年约六十岁的长者。
「雷检察官,听高刑警说你要把我父亲的案子以意外结案,我不同意,我绝对不同意!」吴宗霖气急败坏的说,认定雷镇凛是想吃案。
雷镇凛收回心思,专心处理眼下的事,「所以您希望解剖您的父亲?」他一边说,一边请吴宗霖在沙发坐下,再为吴宗霖倒了一杯水。
这是他最近接到的一个案子,一位八十岁的老爷爷在家中跌倒,外籍看护阿金打电话叫救护车,救护人员赶到现场时,发现老爷爷失去了呼吸心跳,而且并不像看护所说的是刚刚发生的事,连忙通报警方。
但事后调查,看护虽然说谎,却没有他杀的证据。
「解剖我爸?」吴宗霖脸色一变,惊叫道,「当然不可以。你不是也说了吗,阿金说谎,一定是她不想再照顾我爸才故意害死我爸的,我要告她,我一定要告她!」
「所以您希望解剖您的父亲?」
又是这句话!吴宗霖气恼的瞪着他,「雷检察官,你就只有这一句话可以说吗?」
雷镇凛耐心的安抚他的情绪,「解剖有助于了解您父亲确切的死因,进而厘清真相。」
「你为什么要站在阿金那一边?」
「我只会站在证据这一边。」
「好。」吴宗霖倒也干脆,「那你至少要查出来阿金为什么要说谎,叫她把真实的情况说出来。」
雷镇凛点头,「我送您出去,一有新消息我会立刻通知您。」
稍晚,雷镇凛再一次来到看守所审问阿金,但她依然三缄其口,最后他决定不再劳烦警方,亲自去走一遍这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