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不记得上次她在自己房里被鬼吓到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被我抓到了吧!」女鬼得意洋洋的笑道,「你看得见我。」
由于太过惊讶,顾晨曦一时忘了掩饰,冲口质问道:「你怎么进得来?」福田爷爷找法师作过法,照理说鬼是进不来这里的。
她终于愿意和自己说话了,女鬼更加得意,她悠哉的来到床沿坐下,「走进来的啊。」
顾晨曦拧眉,「走进来?」
女鬼点头,「嗯。」
难道是阵法失效了?顾晨曦不由得再问:「那为什么别的鬼进不来?」
听她这么说,女鬼才恍然,「原来是进不来啊,我还想说他们为什么都站在门口呢。」
闻言,顾晨曦更好奇了,「你是怎么突破法师摆的阵法的?」
女鬼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就直接走进来了啊。」
这么奇怪?顾晨曦瞪大眼睛,上上下下审视着她,想看看她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为什么放我鸽子?」女鬼慢了好几拍才想起要找顾晨曦算帐的事,幸好自己知道她住在哪里,不然回家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顾晨曦也有满腹的怨言,「是谁放谁鸽子啊?」才会害她撞到那个凶巴巴的女人。
「厚!」女鬼斜睨着她,「讲话这么大声,你之前是怎么忍得住当哑巴的?」
顾晨曦懒得和她多说,「我要睡觉了。」
「我想要回家。」女鬼突然说道。
「那你回家啊。」
女鬼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开始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只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别人都看不见自己,之后她知道自己死了,却想不起来生前的事,不得已只好在大街上游荡,想碰碰运气看看会不会遇到认识她的鬼或是看得见她的人,这样她就能回家了,但是她在街上走了好久好久都没遇到,直到今天下午在殡仪馆外遇见她。
「晨曦,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再做一个孤魂野鬼了。」
女鬼如同孤儿一般的处境与心情,教顾晨曦很难不同情她,「但是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怎么帮你?」
这个问题女鬼早就想过了,速速送上答案,「你把我的长相画下来,拿去找警察就好了啊。」
顾晨曦很抱歉的看着她,「我不会画画。」欠栽培不要紧,有天分依然能自学,偏偏她就是没有绘画的天分,她也没办法。
女鬼才刚露出的笑容又消逝了,「你为什么不会画画?」
当作没听见,顾晨曦问道:「有没有简单一点的?比方说你身上有什么特殊的特征?」
「我看得见的是没有。」
「你介意脱掉衣服让我找找看吗?」
当然不介意,这么想着,女鬼先脱下皮衣,然后背过身去,「有没有?」
「有耶、有耶!」顾晨曦兴奋的叫道,是一个刺青,「你拉下背心右边的肩带。」
女鬼依言而行,「是什么?」
「一只破蛹的蝴蝶的刺青。」
一听,女鬼立刻跑去照镜子,「真的耶!」
见女鬼直接把头向后转一百八十度,顾晨曦的脸色险些绿掉,「拜托,不要在我面前露出鬼样子。」
女鬼翻个白眼,再把头转回来,「你的胆子真的很小耶。」
「从小被鬼吓到大,胆子怎么大得了?」她没被吓破胆就不错了。
「好啦好啦,以后我在你面前尽量像个人样就是了。」女鬼接着催促道:「画、赶快画。」
「喔。」顾晨曦坐到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笔记本,再从笔筒里拿出一枝铅笔,很认真的画着,大约三分钟后,她放下笔。「好了。」
「这么快?」女鬼开心凑上前要验收成果,可是她一看差点昏倒。「这是什么鬼东西?」
「蝴蝶和蛹啊。」
能把蝴蝶和蛹画得不像蝴蝶和蛹,看来她也挺有才的。女鬼叹了口气,说道:「我来画。」
「好啊。」顾晨曦把笔递上。
女鬼伸手,却怎么也拿不起来,只能瞪着笔,区区一枝笔,她竟然拿不动,恨啊!
顾晨曦再把笔放回桌上,「今天就先这样,我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忙,真的得睡了。」
她刚刚上楼睡觉前父亲对她说了,虽然还没找到房子,但既然已为小慧、小绮姊妹俩找到安置之处,他想明天就搬走。
女鬼再不愿意也得妥协,「知道了。」她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一件事,又问:「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还有那条手帕,怎么看都像是男人的手帕。
「我的衣服?」
「是咖啡对吧?」
顾晨曦怔了下,「你怎么知道我的衣服被咖啡……你偷看我洗澡?」
因为连头发都被咖啡泼到了,所以她一回到育幼院就先去洗澡,再洗衣服,也就是说,她早就追来了,只是到现在才来找她?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女鬼撇撇嘴,「你有的我都有,有什么了不起?」
是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她侵犯了她的隐私权就是不对,以防再有下次,顾晨曦板起脸严厉的警告道:「你再这样,小心我……」
「知道了知道了。」女鬼打断她的话,「像个人样,我像个人样就是了。」话落,她消失在门板上。
终于安静了,顾晨曦躺上床,不由得再次想起今天帮助了她的男人,他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希望还有……
夜更深,雷家。
难怪邵伯伯会相信他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孙女!
房里,坐在书桌前的雷镇凛把手中的信纸折好放回信封里,再把信封放回牛皮纸袋里。
牛皮纸袋里只放了两样东西,一样是他刚刚看完的这封信,另一样是邵柏生的头发,信中的内容显示对方寄来的不只是这封信,邵柏生给他头发的用意也很明显,就是要他在找到邵璟宏的女儿之后,拿那些头发去做基因监定。
这时,传来叩叩两声敲门声。
「镇凛,我进来了喔。」话落,雷至峰开门走了进来,「还在忙吗?」
雷至峰今年六十岁,与独子相依为命二十多年了,他如今的愿望就是儿子能快点娶个老婆,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孙子、孙女给他抱。
「没有。」雷镇凛一顿,又道:「爸有事?」
「没事。」嘴巴说没事,但雷至峰却拉来一张椅子坐下,指着书桌上的牛皮纸袋问道:「这是什么?」
雷镇凛考虑了一会儿才回道:「爸知道协和医院的姜家吗?」
雷至峰点点头,「去年底姜家的小女儿姜秀珍因为癌症过世了,听说许月云,就是姜秀珍的母亲受到很大的打击病倒了,到现在都还在住院,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这是邵伯伯今天交给我的。」雷镇凛递上牛皮纸袋。
雷至峰接过,打开牛皮纸袋取出放在里头的东西,他看了几眼后,放下牛皮纸袋和装着邵柏生头发的夹链袋,拆阅信件。
他才看了两行,便忍不住惊叫道:「姜秀珍为璟宏生了一个女儿?」
「爸也不知道当时邵大哥有女朋友?」
雷至峰摇摇头,「璟宏一直以课业为重,也已经准备好退伍之后要出国进修。」他叹了口气,「却没想到居然会发生那样的意外,真是可惜了。」
「按照姜小姐的说法,她是在邵大哥过世后才发现自己怀孕的。」雷镇凛接过父亲递来的信件,又道:「她想偷偷生下孩子,但还是被她母亲发现了,当时胎儿已经五个月,不能做人工流产,再加上她抵死不从,她母亲不得已只好秘密安排她到自家的医院待产,对外则宣称她出国念书了。
「等孩子一生下来,她母亲骗她说孩子夭折了,是因为她去年身体不舒服到医院检查,知道自己罹患胰脏癌末期,她母亲为了激起她的生存意志,才告诉她孩子还活着,但是很可惜,她还是敌不过死神,所以她才会在临终前写信给邵伯伯,希望邵伯伯能替她找回女儿。」
「董事长早该告诉我这件事的。」雷至峰叹道,难怪最近这一、两个月来,董事长经常找副总密谈,想必是董事长请自己的女婿去办这件事了吧。
这么想着,他又觉得有些矛盾,那董事长为什么又要委托儿子再去找?是因为副总没找到人吗?还是……算了,这事他明天再找董事长问清楚吧。
「我本来以为这是诈骗,但看了这封信之后,我相信不是。」雷镇凛说出自己的看法,顺手再将信件与夹链袋收进牛皮纸袋里。「爸觉得呢?邵伯伯真的有一个孙女吗?」
「姜家并不是普通人家,要不是璟宏发生意外过世,姜老夫人也不会因为舍不得女儿而出此下策,当然,这其中还包括维护姜家在社会上的颜面,我相信姜老夫人一定很后悔,否则董事长肯定收不到这封信。」而这个秘密就会永远石沉大海。
「邵伯伯说,只要告诉他结果。」雷镇凛觉得这点有些奇怪,邵伯伯那么急着找孙女,不是更应该关心他的寻人进度才对吗?
邵柏生是雷至峰第一个也是唯一的老板,他们私下又是好朋友,邵柏生的想法他怎么会不了解,但这事还有待求证,是以他故意忽略儿子疑惑的表情,语带保留地道:「你就照着你邵伯伯的话做吧。」
「是。」
暂且搁下这件沉重的事,雷至峰开口道明来意,「三十二了,该成家了吧?」儿子成天只想着工作,几乎全年无休,而妻子去世得早,儿子的婚事他不催,谁要来催?
一听,雷镇凛只想举双手双脚投降,「爸,这事今天邵伯伯找我去的时候说过了,你就放过我吧。」
雷至峰笑道:「还是不肯给欣恬一个机会?」
「爸,娶妻是一辈子的事,我真的真的不能屈就。」有些话在邵柏生面前不好直说,但在父亲面前就完全没顾忌了。
「欣恬没什么大缺点,就是性子烈了点、个性骄纵了点、脾气……」雷至峰适时的停口,「她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比如?」
「比如她很尊敬长辈。」
「是啊。」雷镇凛皮笑肉不笑地道,「尊敬她有需要尊敬的长辈。」
他在宋欣恬还是个小宝宝的时候就认识她了,她有多自私、多任性、多目中无人,他不会不知道。
「好。」雷至峰倒也干脆,「不然你倒是说说看,你喜欢怎样的女孩,爸爸好帮你留意。」
雷镇凛想也没想便回道:「像妈一样恬静、温柔、娴淑的女孩。」母亲在他十岁时过世,但他永远不会忘记母亲如朝阳般温煦的爱。
「时代在改变,现在像你妈那样传统的女性很难找了。」雷至峰会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儿子不和在工作上有关系的女人谈感情,再加上或许是受了宋欣恬的影响,对富家千金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能找的对象范围自然就缩得更小了。
「很难找并不代表没有,像我今天就遇到一个……」雷镇凛赶紧收口,好险,差点说溜嘴。
彷佛已经看见爱神张着翅膀在儿子身边绕,雷至峰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儿子,他赶紧追问道:「一个什么?」
「没有。」
「没有吗?」雷至峰拿出放在口袋里的手机。
见状,雷镇凛一脸莫名,「爸,你拿手机做什么?」
「打电话给高刑警,问问看你们今天去了哪里、见到了哪些人。」雷至峰笑咪咪的威胁,「他一定见过我未来的媳妇。」
高智翔今年三十岁,去年刚结婚,和儿子合作超过五年了,两人不只是工作上的好伙伴,也是好友,想知道儿子有什么不肯说的秘密,问他就对了。
「爸。」雷镇凛压住父亲的手,哀怨地道:「你想害我一辈子没办法在阿翔面前抬起头来做人吗?」
「那你要无条件自首吗?」雷至峰也不想做一个不开明的父亲,但儿子都三十二了,他真的不能再放任儿子继续这么被动下去。
雷镇凛不得不投降,「是偶遇,我也不知道她是谁。」说完,他才惊觉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竟然忘记给她一张自己的名片,这样她要怎么把他的手帕还给他?
「真的吗?」雷至峰很是怀疑。
「真的。」雷镇凛有气无力的答道,虽然他此刻眼眶无泪,但他的心已在流泪,他怎么会犯下这么严重的失误?他可是料事如神的雷神耶!
唉,儿子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让他动心的女孩,怎么会不晓得人家是谁,「太可惜了。」
事已至此,再多的追悔也没有用,雷镇凛也只能苦笑着安慰父亲、安慰自己,「有缘就会再相遇。」
他的回应出乎意料,雷至峰心头一顿,儿子何曾这么在意过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看来儿子这次真的被爱神的箭射中了,他可以安心的等着当爷爷了。
他欣慰地站起身,结束谈话,「没事就早点休息吧。」
「好,爸晚安。」
「晚安。」
房间再度只剩下雷镇凛一个人,他轻触着唇瓣,不由得想着她的娇颜,他不是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女人,也不是没见过比她恬静温柔的女人,但不知为何,他就是对她情有独钟。
是因为她不知不觉偷走了自己的初吻吗?想象着她要是知道了,会有多么羞赧、震惊,他忍不住勾起一个微笑,真想快点看到她的反应,一定很可爱、很逗趣。
虽然他们现在像是两条平行线,但老天爷绝对会再安排他们相遇的,雷镇凛如此坚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