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上,两方人马对峙,气氛十分紧张。
东福面对着凤八乐,把逐客的话说得轻淡而有礼,他领着几名护卫,挡去了凤八乐的去路,无论如何都不许她过去。
瞧着她,东福的心里觉着难受,可是却不能够表现出来。
这丫头才离开岳家多久啊!那张圆嫩的脸蛋就瘦得拉尖了,那双永远都是黑白分明的大眼晴,这时泛着红通通的泪光,忽然眨巴着就掉下了豆大的泪珠子,一颗接着一颗的,教人瞧了揪心。
他从这娃儿九岁起,就瞧着她长大,看着她在主子的呵护之下,出落得日渐娇美动人,虽然有些小缺点,但总是无伤大雅,天真单纯的孩子脾性,更是赢得了岳家上下众人的喜爱。
在他的心里,是想让她过去的,让她去见主子,但是,主子下了严令,绝对不能让她进入内院,所以,现实是他必须狠下心来,就算是强押住她,也要将她赶出大门。
“东叔,让我见雅哥哥,我想见他。”凤八乐抡起衣袖,胡乱地擦掉泪水,她开口请求,柔软的嗓音因为哽咽而沙哑。
“你见主子要做什么呢?乐儿小姐,雅爷他不想见你,你是知道他脾性的人,他说一不二,已经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在他的心里,是明白主子苦心的,毕竟受了那么重的伤回来,要是这时候让乐儿这丫头看见了,不把她哭死才怪。
“我担心他。”话才开口,又滚下了两大颗泪珠子,“让我见他一面,见着了雅哥哥的面,我就走。”
有一瞬间,东福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努力不让自己为她所说的话动容,勉强自己绷住冷淡的表情。
“你担心雅爷做什么呢?主子他过得很好,犯不着你担心,丫头,你要记住,现在不比从前了,雅爷与你,已经是不相干的人了,天晚了,怕是要起风了,你赶紧回去吧!”东福努力把话讲得狠毒,叮嘱自己千万不能心软,让这丫头给闯了过去。
听见东叔说她与雅哥哥是再也不相干的人,凤八乐的心口像是被刀给狠狠划上一道口子,疼痛伴着鲜血满溢而出。
曾经,她是雅哥哥捧在掌心上的宝贝。
就在距离今日不久之前,他待她还是极好的,怕她捱饿受冷,只要有一点小病小痛,总要教他担忧不已。
她曾以为,自己能够在他的呵护之中,过完一辈子。
可是,她这一辈子还未过完,却已经失去了他的疼爱,现在就连要见上他一面,都是极难了。
是啊!她也知道的,雅哥哥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所以,他决定了不再对她好,就是一个已经再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不,我不回去,今天没见着雅哥哥,我绝对不回去!”她很笃定地摇头,用力地把盈眶的泪水拭去,“东叔,乐儿要见雅哥哥。”
东福见她的心意不改,知道好言好语是劝说不了了,他退后半步,手臂高高扬起,“来人啊!给我挡着她!绝对不许她过去,逮着了人,就把她给我赶出门去,听见了没有?”
“是!”众人虽然有一瞬间迟疑,但终究还是应答了。
听见东福所说的话,凤八乐已经够难受的心,感觉就快要喘不过气,但她还是深吸了口气,挺直了身子,说什么也不乖乖就范。
在她眼前这些人,曾经都是极疼她的。
就像她的雅哥哥一样,待她都是极好的。
“东叔,乐儿要见雅哥哥。”她又说了一次,轻浅的口吻像是呓语般。
“你怎么就是不肯死心!来人——?”东福才提起口气想要说话,就在这时,看见她像是不要命似的,直直地往他们这个方向冲过来。
一时之间,长廊之中乱成了一团,谁的心里都难受,却还是要拚了命把少女给逮出门去,虽然已经手下留情了,但他们擒拿的手落在她的身上,她还是会疼会难受吧!
凤八乐确实感到疼,也觉得难受,但最教她难以忍受的是心痛。她不懂为何雅哥哥变得如此狠心无情?就连让她见一面都不肯,她今天前来并不是想要请求他再像从前一样喜欢与疼爱她,她只是想见他一面,确定他平安无事而已。
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一大伙人,但他们七手八脚地教她招架不住,蓦地,她哽咽了声,终于无法克制,像个孩子似地哭泣了起来。
人在屋里的岳颂雅,远远地就听见她的哭声,他忍不住摇头叹息,心想乐儿这个傻丫头,只消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伤口痊愈,他就会去接她了!
看来,她是不肯让他打这个如意算盘了!
“来人!去告诉东总管,让乐儿进来吧!”
凤八乐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雅哥哥躺卧在床上,一如她的恶梦,他受了极重的伤,不只是背上与胸口,就连额头都被砸出了一大个血口子。
她吓坏了,好半晌只是站得远远的,一动也不敢动。
他直视着她,看见她一张圆润的脸蛋在瞬间变得苍白,没有一丝毫的血色,在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眸里,同时有着震撼与惊慌。
他知道她吓坏了,勾唇苦笑了声,“早知道还是把你给赶回去,别让你看见比较好。”
她摇头,摇得越来越用力,表示自己绝不回去。
“我也会死掉。”她咬着唇看他,圆圆的美眸之中是通红一片。
“乐儿,你没头没脑的在说什么?”
“我说,如果雅哥哥死了,我也一定会死掉,因为我一定要跟雅哥哥在一起,所以,无论是天上人间,还是可怕的阴曹地府,我都会跟着雅哥哥,如果你死了,我也一定不会活着。”最后一句话,她像是用尽了力气喊了出来。
“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他的眸光变得深沉,凝视着她,心想她真的会知道,自个儿刚才所说的话,无异于是要与他生死相许吗?
“是!”她点头。
“过来。”他笑着说道。
“不要赶乐儿走,雅哥哥,让我留下来,不要赶我走。”
“你听见我说“出去”两个字了吗?”他眉梢轻轻挑起,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我说的是“过来”,你听清楚了吗?”
她点头如捣蒜,迟疑了半晌,终于提步向他走去。
那一瞬间的迟疑,是害怕,是不敢肯定,是他吗?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是他吗?她真的曾经以为自个儿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他了!
“还口口声声说自个儿长大了,这不就哭得像个孩子吗?”他伸手摸着她的头发,一寸寸仔细地看着她的眉眼,摇头无奈地笑叹道。
她摇摇头,想要否认他的说法,但是哽咽着出不了声,冷不防地,他握住她的手,将她给拥进怀里。
“我没有不想你,丫头,雅哥哥没有不想你。”他低嘶的嗓音像是呢喃般,低头吻住了她的发顶,闭上眼眸,感受着她在怀抱里的存在。
那一日,凤家人追到了岳家总舵,只见凤八乐陪在岳颂雅身边,两人说说笑笑,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们都听说了岳颂雅遭到了冤狱拷打,却也同时知道醇贵妃被贬进了冷宫,终生被废为庶人,没了女儿撑腰,洪国舅自然也就失了势,皇帝下令,将他贬到偏远的小地方当看守城门的小卒,同样也是终生不能回京。
一切的逆转就在于谭隐官让一干太医证明了,皇帝自从几年前发了怪病之后,虽然仍能人道,却无法再生育子女,这也就是醇贵妃多年来承蒙圣宠,却迟迟没有身孕的原因。
但是,她为了要巩固自己的势力,不知道从哪里找了男人进宫苟合,终于顺利怀上身孕,原先料想从此一生荣华富贵,却不料竟是祸害的开端。
因为早就知道皇帝的精血无法再让女子怀上子嗣,所以岳颂雅料想洪国舅势力再大,也不就是如此,这也就是他为何会说醇贵妃诞下皇儿,是他们所始料末及的。
而这一切,当然绝非事发突然,从几年前开始,岳颂雅不只径朝中安排自己的人,同样也藉由朱宰相之手送了几名美人进宫,其中有两名女子精通医术,也颇得圣宠,不过,因为醇贵妃的地位稳固,一直威胁不了她的存在。
而醇贵妃生子之后,风头正焰,这时,他让谭隐官传话进后宫,告诉她们要把皇帝不能生育的事实揭露出来。
那一日,两位美人相拥而泣,终于引起皇帝的注意,他派人传两位美人觐见,让她们诉说心中是否有何不满。
两位美人泣说惶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为她们曾经因为太想要皇嗣,所以替皇帝把过脉,知道他是不能生育的,心里虽然难过,但是只要皇上仍旧疼爱她们,就算没有皇嗣,也是甘之如饴,可是她们不知道为何醇贵妃竟然能够诞下皇嗣,怕醇贵妃知道她们是知晓实情的,会杀她们灭口。
皇帝一听自个儿不能生育,自然是震惊愤怒,他召传太医,终于逼得太医吐实,说当初的怪病其实没有根治,这些年来,皇室不曾再添过新血,就是因为皇上的精血不能再令任何女子受孕所致。
几个欺君犯上的太医被责令打了几十大板,也在同时,醇贵妃被贬,洪国舅遭谪,而朱宰相等人,岳颂雅知道是千万不能留了,就在洪国舅被贬隔日,朱宰相递表辞官,不日就获准了。
这一切的一切,虽然凤家人并非十分清楚内幕,却也已经闻之心惊了。
凤一勒原想带小妹回去,可是她却无论如何都想留下照顾岳颂雅,最后拗不过她,只好将她给留了下来。
终于又可以日日夜夜守在雅哥哥身边,凤八乐成天都是眉开眼笑的,可是,每次看见他身上的伤,心里却又是难过痛苦的。
为了要让伤势好得更快,岳颂雅每天都要泡上一刻钟的药浴,不能多也不能少,就只能泡一刻钟,只是,因为伤势太重,让他就连走路都要拄着拐杖。
“我可以抱雅哥哥过去。”凤八乐看着他就连短短的一段路都要走得好辛苦,忍不住开口想要帮他。
“乐儿。”
“真的,抱得动的。”
“……”他抿紧薄唇,一语不发,继续撑着拐杖往前走。
“其实是抱得动的。”她追在他的后头,仍旧不肯死心。
“不要再说了。”他的脸快绿掉了。
“乐儿是真的抱得动雅哥哥啊!只要你愿意让我试一下,就会知道我所说的都是实话,所以雅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