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讨厌,无论雅哥哥做什么,乐儿就是没办法讨厌你,我不喜欢这样,不喜欢自己没办法讨厌你。”她扯着衣袖,拭着不停掉下来的眼泪,“我好想念雅哥哥,在我们分开的每一天,乐儿都会想念雅哥哥,难道,雅哥哥就没有想念过乐儿吗?
“我……”他一时语塞,听见她所说的话,令他觉得心痛。
“乐儿应该要忘记雅哥哥才对,但是,我没办法忘记,我觉得自己怎么这样笨,就连忘记也学不会,可是我觉得好害怕,雅哥哥,我真的觉得好害怕,我觉得……觉得只要还继续呼吸,只要还在呼吸,对你的想念就也还在。”说完,她仰起眸看着他,一颗豆大的泪珠潸然滚落,“乐儿想知道,只有死了,才会不呼吸,是不是?”
“是。”他点头,不明白她究竟想说什么。
“这样的意思,是不是代表……”她抽噎了下,“代表乐儿只有死了,才能停止对雅哥哥的想念呢?”
“不要胡说!你还有爹娘,还有亲人,不要随随便便把死挂在嘴上。”他眯细眸,语气不悦。
她很用力地摇头,“乐儿没说自己想死掉啊!乐儿要活到七八十岁,然后,到了七八十岁都还想念雅哥哥,可以吗?乐儿可以到很老很老了,都还不忘掉雅哥哥吗?”说完,她睁圆了美眸,直勾勾地瞅着他,她的眼神太过单纯无邪,太过毫无保留,反倒教他的眼神闪烁,不敢直视。
“随便你。”他低沉的嗓音显得冷淡。
“好,那乐儿就当做雅哥哥已经同意了。”她扯开一抹甜美的笑容,仿佛得到他的应允,就像得到了一件贵重的宝贝。
“傻丫头,这种事情不需要得到同意。”他睨了她一眼,轻声斥道。
闻言,她咧开柔嫩的唇瓣,半点也不以为意,反而因为他说她傻而觉得高兴,却也同时觉得悲伤。
以前,他常说她尽管傻气没关系,就算是一辈子都学不会聪明也无所谓,一切有他,就算天塌了,他也会替她把天给撑着。
可是,天还没塌下来,她已经被心里的悲伤寂寞给压得喘不过气了。
这时,东福走进来,神情凝重地在主子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岳颂雅的脸色沭然一变,咬牙闭上了眼眸。
“我知道了!让人回话,就说我会赴约,另外,派人送她回凤府,切记,要把她人送到家门口,见她平安进了家门才许回来。”
“是。”东福点点头,半劝半拉着凤八乐离开,一路上,她不停地回头张望,那殷切的不舍,着实叫人为之心酸。
人说待客之道,是以礼相待,但是朱千藩显然不懂这个不成文的规矩,他让人请岳颂雅过门做客,可是招待的不是水酒,而是直接让人给他罗织了一个谋逆的罪名,送进了官府的大牢里。
充满了浓浓腥臭味道的地牢里,岳颂雅被人以铁链绑缚全身,铐在他手腕上的铁环里甚至于嵌有短尖的铁针,只要他一轻举妄动,那针剌就要扎进他的肤肉里,淌出鲜血。
经过一天一夜的拷打鞭刑,他赤裸的胸膛上几乎已经找不到一处完整的肤肉,新旧血痕斑驳,就连额上都流着血,那是最初一开始,朱千藩拿着茶杯砸破的伤口。
“还是不肯说吗?难道,岳大当家真的想要被用谋逆之罪,在午门问斩吗?”朱千藩拿着巾子掩鼻,对于充斥在牢房之中的味道感到十分嫌恶。
从小就生在富贵之家,除了年少练武时曾经吃过些苦头之外,岳颂雅这一生不曾遭受过这种待遇,一头黑发此刻零乱地披散着,遮掩住他大半张脸庞,只有一双锐利的眸光从发间穿透而出,直视着朱千藩。
他一直都知道朱家的儿子贪心,可是,他万万料想不到,朱千藩贪图的不只是岳家的财富,还有那个可以兴旺子孙,永保富贵的风水宝位!
这算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吗?说起来,洪国舅反倒是显得好对付了!
“你知道岳家经商为何会成功吗?”岳颂雅勾起一抹冷笑,直视着对方瞪视的眸光,“除了岳家从小就教导后辈要善于审度时势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我们岳家人深信天无绝人之路!”
“你撒谎!说!到底岳家的风水宝地安在何处?只要你能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饶你不死。”
“你还是不肯死心吗?风水宝地?哪来什么风水宝地!”岳颂雅嗤之以鼻地轻笑了声:“是啊!人说富不过三代,岳家一富转眼十二代,没有半点神鬼传说,实在教人难以相信,可是难道岳家十二代就没穷过吗?百年来,岳家遇过蝗害,逢过水灾大旱,也没逃过饥荒啊!也不是不曾做过蚀本的生意,只差没把家底都给赔进去,可就是因为深信着天无绝人之路,岳家的老祖宗们才能再站起来,所以岳家能有今日,靠的不是鬼神,靠的是就算到了临死关头,都不会轻易放弃的死心眼!”
因为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所以他从不轻易放弃,无论是在生意的手腕上或是栽养花朵,所以就算那朵小小的兰花株从不曾开过半朵花,他依旧是细心照顾,但可笑的是,连对一株兰花都可以不轻易舍弃希望的他,却在最后的关头,放走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女子。
那日,她哭着不肯放开他,捉得他的手掌生疼的痛楚,至今依旧教他深刻难忘,教他一闭上眼睛,彷佛就能听见她教人肝肠寸断的哭声。
他自信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可是,最后却伤她最深。
乐儿,他的乐儿。
他在心里唤着她的名字,只是想起她的盈盈笑颜,就算浑身的伤口痛得像是千刀万剐一般,都令他觉得好受了些许。
岳家经历过太多无常,姑且不提从儿时就跟在爹亲身边见习,自从接下当家的位置之后,站在风口浪尖上,他也曾经见识过无数难以预料的无常,或许也就是这个原因,他分外迷恋乐儿的单纯与天真。
她曾经说过,无论他做过什么,她都不会讨厌他。
但是她应该讨厌他的,倘若如此,至少在想起他时,心里不会太痛苦,但知道她不会讨厌他这一点,却成了他此刻心里最大的安慰。
“看来,你是不肯乖乖合作了!来人,给我打!给我把这不知好歹的家伙往死里打!”朱千藩疯狂似地大叫,掩鼻退开了几步,让持鞭的狱卒好上前教训被绑在墙上的男人。
就算打死了也无所谓,反正,他有爹亲,还有洪国舅的默许,要怪,就只能怪岳颂雅树敌太多,小小的一介商贾,竟然想要培养另一股朝廷势力,扳倒他们朱家,像他这样的野心分子,留在世上只是后患!
话才说完,就是一记利鞭狠狠地划过岳颂雅的肤肉,鞭子上倒勾的针剌加深了痛楚,就在他闭上双眼,等待着第二鞭再度落下,一阵骚动从大牢之外传了进来,他再睁开眼时,就看见端木少皞与谭隐官带人进来,几名官兵押住了一干狱卒以及朱千藩。
在这同时,他也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好友韩骁。
“真是凄惨狼狈,这真是我认识的雅爷吗?撑着点,我可不想以后每年清明都要去给你祭坟头啊!”韩骁啧啧了两声,接过一旁谭隐官从狱卒身上搜到的锁钥,解开缚住岳颂雅身上的制锢。
双手一得到解放,岳颂雅揪住韩骁的衣领,将他拉近身前,就在情势紧绷,一旁的谭隐官等人以为他们就要吵起来之时,两个男人忽然相视笑了。
“下一次,换我救你。”岳颂雅笑着说道。
从睡梦中惊坐起,凤八乐一身冷汗淋漓。
“雅哥哥!不要——”
她不停地喘息,明明一身是汗,却冷得教她觉得哆嗉,梦里雅哥哥被鞭得浑身是血的画面,仍旧在她的面前不停地重复着。
正好端进洗脸水的左花听见里头主子惊慌的叫声,连忙地搁下水盆,跑进寝房里,“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我梦见雅哥哥……”她看着左花的眼眸之中拢上了一层薄泪,小手揪着心口,一阵阵地泛疼了起来。
好痛!看见他受伤,让她的心宛如刀割般难受。
“原来是梦见了爷,小姐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左花笑叹了口气,觉得主子大惊小怪了。
“我梦见他浑身是血,我梦见雅哥哥全身都是血,被关在牢里,用铁链给捆起来,奄奄一息的,看起来就快要死掉了。”
“小姐,那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是场恶梦,你何必将它当真呢?爷又不是牢犯,怎么可能被人给关进牢里呢?”左花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却没见主子回应,只见她飞快地翻身下床,走进屏风后头,换上了外出的衣衫。
“小姐,你要去哪儿?”左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主子。
“我要去见雅哥哥,我要确定他没出事!”凤八乐胡乱地在腰间绑上了结,一身里衣外衫搭得极乱,可是她根本就不在乎,匆忙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