摒去伺候的丫鬟,荆灵香宛若翩蝶一般一个人在屋里兜兜转转的。
一大块花布方巾就这么大剌剌地摊在圆桌上,可上头却什么都没放。
转了好半晌,她终于放弃了。
其实压根就没什么好收的,她本来就是孑然一身的进了赫连家的门,现在要走了,应该也是孑然一身吧!
但是也不知怎地,今晨一起来,就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彷佛在睡梦中被压上一块大石似的,让她惶惶然的坐立难安。
「你办好了?」突然间,一记轻柔的嗓音鬼魅一般飘来,让荆灵香一颗心跃上胸口,吓了好大一跳。
「你办好了?」屠硕雅不厌其烦的又问了遍。
「你……你怎么来了?」
需不需要这么神出鬼没啊?
荆灵香瞠大眼,骇然瞪着不请自来的青衫之交。
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足点地却无半丝声响,要不是他开了口,只怕她还没有察觉房内多了一个人。
「我来瞧瞧你,听说前几日你伤着了,所以今儿个特地过来看看。」
屠硕雅闲适地落坐,那悠然的神态彷佛是在自己家中。
「瞧我?!」那日才翻脸不认人的将她赶出门,今儿个他大爷会那么有兴致的来瞧她?
再说,她受伤的事,赫连又槐早已交代家里人,不让他们嘴碎地说出去,他怎么会知道呢?
心中疑惑又起,她望着他,蓦地开口,「你究竟是谁,为何对赫连家发生的事都这般清楚?」
「我说过,我不过是个浪迹天涯的旅人。」含笑,屠硕雅对于她的问题,避重就轻的答道。
「只是这样吗?」他的回答说服不了荆灵香,也让她心中的怀疑更甚。
她睁大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不似男人一般的浓眉大眼,硕雅其实有着一张比女人还要美艳几分的脸庞,两道细眉如今高高的挑起,明显散发一股不悦。
「你现在是在怀疑我吗?」迎着她怀疑的目光,屠硕雅含笑反问。
「我是怀疑你。」明人眼前不说暗话,心中既然起了疑窦,她就非要弄个清楚明白。
听到她这样直接的说法,屠硕雅眸子微阖,嘴角浅浅勾起,那笑染着一丝难以辨明的深意。
「如果我真有害你之心,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吗?我说妹子啊,你也未免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话中并不染怒,口气更只是平铺直述,但若是细瞧,就能瞧出他眼中带着几许复杂的情绪,似恨、似怨、似疼、似宠……
万般情绪转换着,但旋即又恢复一派的云淡风轻。
「所以你并无害我之心?」兀自沉浸在怀疑之中,荆灵香也就没瞧清他的神色变幻,倒是被他那种气定神闲的口吻给卸去心中大半的猜疑。
扬声轻笑,屠硕雅神情恣意,完全不强求的说:「如果你真的不放心,那么我也可以离开。」
一如他莫名的出现,这个男人连离去都显得万分潇洒。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荆灵香心中蓦地泛起一阵不舍,脑海中甚至浮现出娘亲决然离去的背影。
不想再失去了呵!
在这世间,她所能拥有的已经太少,真的不想再失去一个好友。
「喂,你等一下。」
说实话,虽然硕雅来历不明,可相识至今,他的确是没有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情,甚至还想方设法要助她离开赫连家。
这样毫无根据就怀疑他,到底是她的不对。
「我……你先别走。」
「怎么,你不是怀疑我的用心吗?既然如此,我走便是。」
没有一句重话,却听得荆灵香更加难受。
「我知道是我不该随便怀疑你,你可以原谅我吗?」
「我的原谅与否对你其实并不重要。」头也不回,屠硕雅冷凉说道。
「那……很重要。」也说不出为什么,只要一想到他可能像娘亲一样抛下她,她的心就沉得难受。
「可别以为我很爱管你的闲事,要不是你每回来都叽哩呱啦的说个不停,说得我耳朵都痛起来,我才不会为你出主意呢。」没好气的数落,屠硕雅虽然没有大动肝火,可是话语中的不悦已然清晰流露。
「我说硕雅大哥你就别生气了,我在这里向你赔不是了还不成吗?」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她只当真是自己多疑,忙不迭的软下姿态。
一记冷哼从屠硕雅口中逸出,就在荆灵香以为他还是不愿意原谅他时,他竟然脚跟一旋,转过身来。
「如果你不能相信,我只是单纯的想帮你,那我留下来又有何意义?」
「我信!」望着那双深不见底的幽眸,荆灵香毫不犹豫的表示。
那种相信一如初始,对他,她就是有种莫名的信赖感,或许也正因为这样,一开始她从未怀疑过他,直到最近……
停!别再胡思乱想,难道她真的想因为自己的疑心病失去硕雅这个朋友吗?
「为什么信我?」
因为她的态度,罩在俊美脸庞上的冷然缓缓退去,屠硕雅伸手接过她递来的茶水,轻啜着。
「不知道!」扬起一抹笑,她心无城府地道:「从你救了我那时候起,我就觉得虽然你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可是不会伤害我。」
「你……」平静无波的眸子像是飘过什么,但却快得让人看不真切。
望着她天真的容颜,屠硕雅终究还是选择什么都没说。
忽而,他的手朝她抬起,但还没来得及碰着她的脸,一片青绿叶子便带着凌厉的劲道破空而来。
毫不留情地划破他的手背,擦出一条血痕……
「他是谁?」踩着愤怒的脚步,赫连又槐旋风似的闯进荆灵香的房间。
她脸上那抹尚来不及收起的笑容是为谁而绽放?
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吗?
这想法让他的心疼得像是要被撕裂,俊逸的面容霎时间竟显得有些狰狞。
他知道她一心想要离开,但他以为她只是单纯的为她爹不平,所以,对于她的执意离开,他多少有点认为她是在闹脾气,也就由着她,甚至带点宠溺的心情陪着她过招。
他相信,终有一天,她一定会明白,赫连家与她爹之间的恩怨不过是一场商场上的弱肉强食罢了,与他们之间是没有关系的。
从来没有想过,她的渴望离开有那么一丝一毫是因为她倾心于另一个男人……
一意识到这样的可能性,赫连又槐就几乎要发狂。
他应该要转身离开,然后以她犯了七出为由,将她扫地出门。
从此她过她的独木桥,他走他的阳关道,再无任何纠葛。
骄傲让他希望自己能这样做,可是万蚁噬心般的痛楚却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原来,已经这么深了!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在意的呢?
是在她大剌剌的跑到他的面前,指责他们赫连家间接害死她爹,要求跟他划清界线。
还是在更早之前?早在心不甘、情不愿地牵住她手中的红彩,他就已经将她放进心坎中,只是并不自觉?
「朋友。」面对他的厉声质问,荆灵香并不心虚,语气更是一般。
只是他脸上那种几乎掩藏不住的狂乱和愤怒却让她的心「咚」的往下沉。
她知道他误会了,但她不懂的是自己的心情,居然有些不愿被他误解。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虽然硕雅的来访是突然,被他撞见也不在她意料之中,但是这样的发展其实反而有助于她离开。
她应该雀跃的,不是吗?
「朋友?!」赫连又槐轻声的重复着她的说法,似是品味着这两个字的真义。
一个可以光明正大进入她闺房的朋友?
这个朋友显然做到连他这个丈夫都不能做到的事。
脑中蓦地浮现每每只要他一踏进这间房时,眼前这个女人就会变身成为一只刺蝟,望着他的眼神也饱含警戒,对他的抗拒是如此明显。
结果现在,她却待在这里,和这个「朋友」有说有笑的。
方才,她那还来不及收起的笑靥在他脑海里翻腾着,酸意开始在他心里发酵着。
这女人……究竟凭什么对别的男人笑得这样灿烂。
这样的笑容不该独属于他吗?
气极,却又无法对她发作,一转念,他二话不说就朝站在一旁看戏的屠硕雅击出一拳。
「不行……」荆灵香惊喊一声,心中着实地替屠硕雅捏了一把冷汗。
要知道,赫连又槐虽然从商,但身为赫连家的大当家,为了保护自己,自然有着一身的好武艺。
硕雅的身手她虽然也见识过,但混混那种三脚猫功夫哪能跟赫连又槐这种练家子相比,这一打,胜负简直不用猜了。
眯着眼,不敢看那悲惨的结局,心中已经闪过数十种向好友道歉的方式,但耳边却传来紮紮实实的对击声。
咦,能打吗?
禁不住心头的好奇,荆灵香悄然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这不看还好,一看,她眼眸倏地瞠大。
原以为会被揍得惨兮兮的人不但没有挂彩,反而游刃有余的和赫连又槐过起招来。
这两人的武功压根就在伯仲之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