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来她都神色恹恹的窝在自个儿的房里足不出户,凤玖进来看她时,就见她懒洋洋的趴在窗边的一张软榻上,望着外头的天空,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
凤玖迟疑了下才走过去,关心的问:“你身子现下怎样了?”
冬十一侧首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已经没事了。”
“你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岚岚曾提醒过她,让她别追问那日的事,凤玖仍是按捺不住的询问。
冬十一随口答了句,“撞邪了。”
“撞邪?”凤玖讶异的瞪大眼。
“那日我陪你去挑要送你皇兄的礼物,不是有人行剌,我还被他砸昏了吗?他砸的可不是普通石头,而是附了诅咒的,所以我才会那样。”说到这儿,她笑了笑,“不过你放心,我娘他们请了高明的法师来替我驱了邪,现在没事了。”
以前的事除了冬家人外,她不想再对不知情的外人提起,遂胡诌了这件事来敷衍她。
“是吗?”凤玖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不过见她神色确实已无恙,便没再追问下去。
“对了,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
“怎么这么快?”冬十一有点意外,她以为凤玖还会再多待几日。
提起这件事,凤玖脸上流露出一抹喜色,“今早你们陛下接见我,你可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见她这般欣喜,冬十一心想多半与凤国之事有关,猜道:“他准备要派兵帮助你们杀回凤国夺回皇位?”
“不是。”
“那是什么?”
“他说助我和皇兄夺回皇位后,不要我们的城池了,但要我们协助他一起灭了宫国。”提起这事,凤玖喜不自胜。
宫维新勾结三皇叔将他们害成这般,能灭了他的宫国,比直接杀了宫维新更能让她解恨。最重要的是墨良浚还不要他们打算让渡的城池,让凤国能保留完整,这简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她迫不及待的想去告诉五皇兄这事。
“陛下为何突然间想灭宫国?”冬十一诧道。
“兴许他忽然看宫国不顺眼吧。”墨良浚那人心思很深,她根本看不透此人在想什么。
就如当初她去求他协助她和五皇兄夺回皇位,一开始他没答应,后来也不知怎地,在她提及宫维新后,他竟又改口了。
说完这事,凤玖接着仰起下颚,有些高傲的表示,“虽然你隐瞒了女儿身,欺骗了我的感情,不过我大人大量决定原谅你,以后咱们还是朋友。”
听她这么说,冬十一露出笑容,站起来抱住了她。
“嗯,以后咱们仍是朋友,你要多保重,若有什么事可以写信给我。”
凤玖也抱住了她,“你也要多保重。”
以前身为凤国公主,身分虽尊贵,却没有朋友,那时身边围着她的不是奴仆,就是蓄意讨好她之人,冬十一算是她交的第一个朋友,眼看就要同她分开,心里很是不舍。
翌日,冬十一亲自送别了凤玖,一直将她送到城外,见她走远才返回冬府。她其实很想留下凤玖,因为知道她这一去,复国之路定是充满凶险,可她更清楚依凤玖骄傲的性子是绝不会留下的,她定是要亲手去报父兄之仇。
回到冬府,过午后,冬十一正想午睡,有下人前来通报,说是冬夫人请她到前厅去见客。
她来到前厅,见坐在厅里的客人竟是墨良浚,便下意识的想缩回踏进门槛里的脚步。
可惜厅里的人已见到她,冬夫人温柔的出声唤道:“十一,还不快进来拜见陛下。”他们仍如往常一样称呼她为十一,她也依旧扮成男装。
“是。”见躲不了,她只好走进厅里,来到墨良浚跟前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不用多礼,坐吧。”
冬夫人见她来了,便起身告退,她知道陛下来此的目的是为了见十一,自是不会留在这里打扰他们。
在冬夫人离开后,墨良浚也让随行的侍卫退了出去,厅里头顿时只剩他们两人。
“你身子可还有不适?”墨良浅低沉的嗓音里流露出一抹关切。
“多谢陛下关心,微臣身子已无恙。”她垂眸答道。
“既如此,朕已拔除了朝中的反对势力,准备开始着手举办科考之事,这事原本就是你的主意,朕想任命你为长史,辅佐斯年来办理此事。”
闻言,她讶异的抬起头,“多谢陛下恩宠,但微臣恐怕难当此大任。”
“朕相信以你的才能,足以办好此事。”他对她有信心。
对他的信任她很感激,但他已帮她太多,她不能再自私的给他添麻烦。
她坦然说道:“多谢陛下厚爱,但本朝并无女子为官的先例,为免引来非议,请陛下容微臣一并辞了侍中之职。”
墨良浚静默须臾,目光深沉的凝视着她,片刻后才出声,“你已想起以前的事?”他前日已从冬宣明那里得知她恢复了记忆,同时也知晓当时她并非是想不开而投湖自尽,而是被宫维新所害。
“是。”她颔首答道。她相信这事老爹定已向他禀告过了,所以他今日才会来冬家看她。
“既然如此,你就更该接下科考之事。你以前不是嚷着想当官吗?现在朕给你这个机会,你理应好好把握,实现你的理想。”
“我的理想?”虽恢复了记忆,但以前那些事似乎离她好遥远,她一时竟想不起来自己曾有过什么理想。
“你曾说女子的能力一点都不输给男子,不该把女子困在家里头,只要给予机会,女子也能独当一面,甚至有些事情可以做得比男子更好。”看着眼前心灰意冷的冬十一,再思及以前那个总是神采奕奕的冬九,墨良浚眼底滑过一抹痛惜。
宫维新,朕绝饶不了你!他在心里发誓。
她愣了愣,想起以前是曾对他提过这话,没想到他竟一直记在心中。她苦笑的自嘲道:“我的理想似乎跟着以前的冬九一块沉入醉春湖里了。”
见她说出这么死气沉沉的话,墨良浚既心痛又生气,斥道:“难道你还忘不了他吗?区区一个宫维新就磨掉了你所有的志气?!”
她沉默着没答话。他没被心爱之人亲手害死过,又怎么能明白她此刻的痛?见她静默不语,墨良浚更加恼怒,起身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颚,“宫维新不值得你再惦记,你的仇朕会替你报,你振作一点,朕不想再看到你这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
“我的仇用不着你帮我报,我自己的仇,我会自己报。”
他冷道:“就凭你现下这副模样,你要怎么报仇?他可是宫国的皇子,还娶了宫国桂王的女儿为妻,现在可是宫国最得意、最有权势的皇子,你要拿什么去报仇?”
他的话如一把锋利的大刀狠狠砍上她的心,让她说不出话来。
那个她曾深爱的人,为了权势不惜下手毒害她,然后另娶了别的女人,过着风光的日子,而被他害得如此凄惨的她不仅差点没命,还丢失了以前的记忆。
她的头发之所以会逐渐变白,就是那些残存在她体内的毒素所造成,她的体温总是偏低,即使天气再热,手脚也总是冰冷,也是那时留下的后遗症吧,所以墨良浚才费心为她找来了这价值连城的暖玉……
思及这些事,她紧咬着牙,强忍住在胸口翻腾的激烈怒意与恨意。
墨良浚叹息一声,不忍再逼她,怜惜的将她拥入怀中。“是朕说错话了。”
她将脸埋在他宽厚温暖的胸膛,闷闷的道:“你没有说错,现在的我根本没有资格谈报仇的事,你放心吧,我会振作起来,不会一直这么消沉下去。”
见她这般柔顺的依靠在他怀里,墨良浚眸底一片柔色,虽喜爱她如此温顺,但更想再看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因此抛出了一个诱饵。
“这次朕举办科考将会允许女子也参与考试,只要有能力之人,不论男女皆可应试,你真不想亲自经办此事吗?”
“你要让女子也能应试?”她惊讶的抬头望向他。
“没错,你说女子的能力不亚于男子,所以朕愿意让女子与男子有公平竞争的机会。”
“我……”她有些心动,想像着日后墨国的官场将不再只有男子,女子也能当官的情景,她突然热血沸腾。这件事或许将从此提高墨国女子的地位,这么重要的历史时刻她不想错过,更想参与其中。
见她动摇了,墨良浚眼里滑过一丝笑意,温言再道:“科考的构想是出自你之手,只有你最了解,此事非你莫属,朕希望你能协助斯年来办理此事,就当是帮朕的忙,可好?”
“好。”她不再犹豫,一口答应。
见她同意,来此的目的达成,他满意的道:“那这件事朕就交付给你了。”
看他放开了她,提步要走,冬十一情急之下叫住他,“等等。”
墨良浚停下脚步回头,目露询问之色。
她抿了抿唇,启口道:“我听说当初是陛下取了千年人参才救了我,救命之恩,我暂时无以为报,只能向你说一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