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欢欢倒是习惯了,过去她常常送各式点心来给温子然,怕这个书呆子看书看到忘了用膳,遇到温重光在府里时也会过来和他闲聊两句,学一点技术,这间小工作坊她进来过无数次,自然也看过温重光如何使用这些工具。
温子然摸了摸桌上的斧,闭上眼消化了一下造船宗师系统关于这项工具的描述及应用——
斧是制船木工时最一开始使用的工具,无论木材削边或凿榫眼都相当便利,其斧身还可以拿来做锤……
觉得吸收得差不多后,温子然蓦地张开眼睛,就想试验一下。
待他拿起斧,抓起了一块废木材就要劈下去时,应欢欢急急忙忙喊道“等一下!你这姿势,一斧子下去是想砍了自己的手吗?”她一脸惊恐,有看过自残的,但自残得这么干脆利落倒是少见。
她抢过他手上的斧,学着过去温重光的动作,喃喃地说道:“你这把是单刃斧,适合砍不适合劈,而且因为轻巧,直劈的效果最好,看你是要平砍还是立砍,总之木头要固定,而不是像你那样悬在半空中,而且注意一定要顺着木纹,才能顺利砍下,我看温伯父一开始都是轻砍,确定了位置之后再加大力气……”
她回想着温重光曾说过的话及教授过的一点小技巧,把废木材固定在地,轻巧的劈了几斧,果然那废木材就被劈下了一大片,且边缘整齐正直,虽然动作不是很熟练,但比起温子然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温子然看着她的动作若有所思,又拿起了一把锯。根据系统之中对于锯的形容,除了大中小锯,还有粗锯细锯,绕锯绳锯、侧锯板锯……等等,自己手上的这把应该是大锯,功能是用来将大的木料锯小。
他又推敲了一会儿,这次很有信心的拿起了锯,就要对着桌面上另一块大一点的木材锯下时,应欢欢又哭笑不得地开口了。
“你这是要连桌子一起锯了吗?这么大的锯子,你该把木头先拿到地下的锯架上,用脚固定,这样弯身下去的角度才会刚好。使锯时推重提轻,锯开越多速度就要越慢,而且务必要一次锯完,可别留个皮再用手播开,那你之前锯的基本上就白费了……”
“你怎么懂这么多?”温子然终于忍不住问了。
应欢欢翻了个白眼。“你只要平时跟温伯父多聊两句,这些基本常识你会知道的比我还多!真是的,我祖母来都做得比你好!”
“那叫你祖母来啊。”温子然认真地回答。
应欢欢顿时无语,只能气呼呼地瞪着他。
瞧她像只刺猬一般,温子然不知为什么觉得一阵好笑,也的确轻笑出声,胸口那一股滞闷之气也随之带出,背上的沉重负担顿时减轻了一些。
他承认,刚开始自己就被难倒了,系统里的知识虽然足够,但如果有一个现成的工匠手把手的教导,远比自己瞎子摸象来得快,否则他光学劈木头半年就过去了,遑论造出一艘船。
“看来,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长吁了一口气,看着满屋子的工具,但眼中的信心并未消失,反而燃烧得更旺盛。“我不相信我会这样就被难倒!”
而且在她面前,他怎么都不想丢脸。
应欢欢欣赏的就是他这种百折不挠的勇气,如果他这时候开始伤春悲秋的抱怨,那就不是她喜欢的温子然了。
“我想,你应该从锻炼自己的体能开始,我看你连拿斧都吃力,这样如何应付造一艘船所要耗费的体力?”她瞄着他瘦弱的身形,刻意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温子然果然中招,胸口一挺,“再怎么样,男人的胸膛都比你们女人雄壮……”一瞄到了她的胸,他接下来的话顿时卡在喉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丫头的身材什么时候发育得这么好了?就这个角度而言,他突然觉得自己输很大……
应欢欢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顿时脸一热,跺了下脚,侧过身去不让他石。“温子然!臭书呆!你眼睛在看哪里?你雄壮……雄壮个鬼啦!”
“确实没有你雄壮。”他甘拜下风。
“你……”应欢欢忍不住踢了他一脚,气呼呼地离开了,只不过背对着他时,她脸红得犹如夕照晚霞。
他,意识到她是个女人了吗?
可惜,温子然虽然觉得有些异样,却没有多加深思,更没有往“喜欢”的方向想,他只是不断思索着,在工艺方面的知识技术不及她就算了,居然连胸都输她,叫他这个大男人情何以堪?
没有人知道,未来的造船宗师,真正致力投身于造船这一行最初的激励,竟然是因为一个女人的胸部……
想要拿得动、拿得好、拿得久那些造船的工具,首要之务便是锻炼自己,可是锻炼这回事该从哪里开始,温子然却是一筹莫展。
他过去读的书里,教他的都是圣贤之道,可没有什么武功秘笈来提升他的体力,所以当他找遍了书柜只找到一本太极拳要诀时,脸都要扭曲了。
这种慢吞吞的拳要拿来锻炼体魄,别说半年,给他十年都不见得办得到。他也知道自己不需要练得五大三粗、力拔千钧,但至少使用那些工具时要能得心应手才行,而太极拳显然缓不济急。
正想着出府去寻找更多资源时,应欢欢突然又冒了出来,笑嘻嘻地看着他略显烦恼的俊脸。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会这样,看我帮你带了什么来?”她神秘兮兮地卖了个关子。
“什么?”温子然茫然不解。
应欢欢手一拍,后头跟着的奴仆们将一样样的东西搬进了温家的院子,看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沙袋、石锁……甚至连流星锤都搬来了一副,温子然压根不懂这些东西跟造船有什么关系。
应欢欢指着最后搬进来的流星锤,笑道:“嘿嘿,不要怀疑,这东西呢是所有兵器里最重的,我特地向师傅借来,等到你能举重若轻地举起流星锤,那么你的体能应该也练得差不多了。”
“师傅?”温子然问道。
“是啊!”应欢欢身后站出了一名年约四十,体格魁梧的壮汉。“这位是吴师傅。书呆子我告诉你,这练身体要是自己瞎练,很容易造成内伤并留下病根,到老了你就知道后悔,所以我特地找来了武馆的吴师傅,他会替你量身打造一套锻炼身体的方法,让你更快达到目标!”
这番心意重重的击在了温子然的心头,这丫头真的管很多、管很宽,但无不管到了重点上,她总是知道他最需要什么,有这样一个青梅竹马,他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感恩还是感慨。
可叹温子然把应欢欢有多么的善良热心,急公好义等等都想了一遍,偏偏就是想不到她对他如此用心是因为男女之情。
不晓得温子然的想法,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应欢欢羞涩了。她不可能当着他的面承认自己做这一切是出自于对他的爱慕,只能支支吾吾地解释道:“……你干么那样看我?你、你可别又说我多管闲事,我是为了你好,咱们好歹做了十几年邻居,换成别人我才懒得管……”
“谢谢。”他突然出声。
“什么?”应欢欢所有的话都戛然而止。
这家伙太有礼貌,让她好不习惯,最近他说谢谢的次数,简直比过去所有时间加起来都来得多,尤其又是这么正经八百的道谢。
“我说谢谢。”温子然又说了一次。
“……真不像你会说的话,这么有礼貌的温子然太诡异了。”应欢欢的眼神很是困惑。
“难道我以前很没有礼貌吗?”温子然没好气地道。
“你才知道?”她只差没翻记白眼。
两人的斗嘴在吴师傅眼中看来就是打情骂俏,不过他是来办正事的,可没心情和他们磨蹭,于是他自动开口打断了两人。
“好了,温少爷,时间宝贵,既然应姑娘请了我来,我们这就开始吧!”吴师傅废话不多说,将负重沙袋一个个绑在温子然身上。“首先,先背着这些跑院子三圈吧。以后天天都要这么做,慢慢增加圈数,这是学习维持体力的方法,以后不管你要扛重物、持续的劳动,都会有很好的基础……”
随着身上的负荷加重,温子然脸色有些变了,可是他却没有说话,默默地任吴师傅动作。
“这只是刚开始而已,以后还要加更多。”吴师傅在他双手双脚和身体都绑好沙袋后,轻轻在他背上一拍。“去吧!”
然而,他认为只是轻轻一拍,在温子然的感受中却觉得自己中了一掌,身上的重量令他啪的一声往前倒,还跌得端端正正,因为他的四肢被沙袋限制住,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在地上扬起沙尘的同时,应欢欢与吴师傅也傻眼了,连忙将温子然身上的东西都拆下来,把他扶了起来。
吴师傅面有难色地道:“看来沙袋负重的体能锻炼,所需的重量只能靠温少爷你自己慢慢摸索了,切记量力而为,可别好高骛远。我再教你下一种提升力量的方法,听说你是个船匠,要使用那些斧啊槌的,手里没两把力气可不行。”
他选了一支石锁,那石锁大概有他脑袋那么大,却被他一手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这石锁呢,举起时吸气,放下时缓缓吐气,先举到你能承受的程度,再慢慢抬头,直至越过头顶……”
他又详细说明了一次注意事项后,将石锁交到了温子然的手上。“来,你试试……”
然而,石锁才到温子然手上,马上又听到砰的一声,这次是石锁落在了地上,连带将温子然拖倒。
方才他是背朝上来了个五体投地,这次他是面朝天跌了个四仰八叉,让他尴尬又痛楚的表情一览无遗。
再一次,吴师傅与应欢欢同时傻眼,又急急忙忙一个搬走石锁,另一个将他扶起,这回吴师傅有些无言了,无奈地转向了应欢欢。
“应姑娘,这温公子的体力,好像比你形容的还要更惨烈一点啊……”
应欢欢苦笑。“吴师傅,他以前只知道读书,哪里会注意到锻炼身体呢?一开始总是比较辛苦,不过之后会越来越好的。”
“开始越弱小,后面要付出的努力就越大……”吴师傅摇摇头,“要是换成我,应该会选择放弃,这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练起来的……”
“我可以。”一直默然无语的温子然突然开口。
应欢欢和吴师傅看了过去,不知什么时候,他自己又把负重沙袋绑在身上,那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让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你们相信我,我可以。”
说完,温子然迈开了脚步,吃力的开始往前走,由他咬牙切齿的表情,可以看出做这些动作花了他多大的力气,但他却连吭都没有吭一声。
应欢欢看得心都酸了,为了一个梦想,为了一个执念,他要付出的将会比想象中多出太多,可是他不怕丢脸,不怕出丑,只怕别人不给他机会,因为这是他必须做的。
而她什么忙都帮不了,只能在旁默默的看,为他鼓励。
要是平常的她,一定会好好嘲笑他一番,可是这一次她笑不出来,她甚至不允许自己笑,因为她知道他正在一受的苦究竟是为了什么。
吴师傅也极为动容,这温公子的体弱虽然超乎他的想象,但意志之坚强更是出乎他的意料。看完温子然走完一圈又一圈,流的汗将衣服全浸湿了,中途好几次都差点跌倒,又被他撑了过去……
末了,吴师傅终是吐出了一直屏住的那口气。
“这位温公子不简单,他或许不是学武之材,却有颗学武之心。”他神情凝重地道。
“你也觉得他一定会成功的,对吧?”应欢欢打起精神,温子然如此努力,她要对他更有信心才是。
“当然!”吴师傅点了点头,但随即脸色大变,“不过……”
“不过什么?”瞧他的神情不对,应欢欢紧张地问。
吴师傅指了指远处再一次跌得四仰八叉的温子然,一脸的哭笑不得。“我们还是先把他扶起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