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雨势停歇,关夜痕带着云巧巧离开山洞,前往一座气派华丽的宅院,这儿是他遍布各地的居所之一。
才刚进入大厅,黑煞就已接获消息前来求见。
当他看见关夜痕身边的云巧巧时,眼底掠过一抹惊讶与疑惑,显然没想到主子还将先前误抓的女子带在身边。
不过惊讶归惊讶,黑煞并未开口多问些什么,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有过问主子私事的资格。
“启禀主子,属下有事禀告。”
“说。”
“呃……”黑煞瞥了云巧巧一眼,不确定她与主子是什么关系,让他迟疑着没有回答。
他打算禀告的是关于江殷和李嫣儿的事情,而这种有关组织内部的情报消息,有外人在场好像不太适合明说,况且主子从不曾在外人的面前谈论任务,虽然他也不确定主子有没有将她当外人……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什么?”
黑煞微微一怔,心底又是一阵惊讶。
从主子毫不避讳的态度来看,似乎已经将这位姑娘当成是自己人了,但……这怎么会呢?他跟着主子已久,从不知道冷酷、无法轻易信任别人的主子何时这么有“亲和力”?
跟在主子身边的这些年来,他很清楚主子虽然不是不近女色的柳下惠,可也从不曾让哪个女人跟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即使是当年差一点就和主子成亲的柳媚儿也不例外。
女人之于主子,不是一向只有暖床的功能而已吗?怎么这回主子却对这位姑娘与众不同,特别照顾?
瞥见关夜痕不耐地沉下脸色,黑煞这才赶紧拉回心思,恭敬地说:“属下已经查出江殷带着李嫣儿藏身在‘幽蝶谷’中。另外……白姑娘有要事一定要见主子,她已经在这里等了一天。”
黑煞口中的白姑娘,正是当初不惜花一千两银子要除掉李嫣儿的安莞郡主──白若薰。
“她有什么要事?”关夜痕问。
“听说白姑娘打算要取消任务。”
“取消?”关夜痕挑起眉梢,黑眸掠过一抹明显的不悦。
这个白若薰一下子要杀李嫣儿,一下子又不杀,到底在搞什么鬼?难道她以为组织出任务是在儿戏,可以让她如此反覆?
“好,我见见她,带她过来吧!”他倒要听听那女人有什么说词。
“是。”
待黑煞转身离开后,一旁始终浑身不自在的云巧巧终于有机会开口了。
“你们有正事要谈,我看我先回避一下吧!”她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她听得出他们在讨论机密的任务,正因为如此,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立场待在这儿。
坦说,虽然她与关夜痕有了肌肤之亲,但她依旧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也不知道他对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打算?
黑煞那一闪而过的惊讶她并没有忽略掉,那让她觉得自己继续在这儿听他们谈话似乎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不必,你就在这里。”
关夜痕没打算让她离开,更不觉得她有回避的必要。
“可是……”
正当云巧巧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蒙着一层面纱的白若薰在黑煞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一看见云巧巧,白若薰立刻停下脚步,语气和态度都充满了防备与不悦。
“为什么有外人在场?叫她退下!”身为郡主的她,早已习惯了发号施令、颐指气使。
开什么玩笑!安莞郡主找杀手刺杀同为郡主的李嫣儿──这事情要是传了出去,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白若薰的态度并没有刺伤云巧巧,况且她本来就有意回避,因此一听白若薰这么说,她立刻想走,然而纤细的手腕却被关夜痕拉住,不许她离开。
“这里唯一的外人是你,你有什么话要说现在就说,否则就请回吧!”关夜痕一点也不将她尊贵的身分放在眼里。
白若薰忿忿地咬牙,关夜痕的态度让一向骄纵的她差点忍不住当场发飙,但是顾虑到这儿是关夜痕的地盘,而他身边又有一堆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这才勉强隐忍了下来。
“我不打算杀李嫣儿了,我要她活着受苦!”白若薰的语气毫不掩饰对李嫣儿的恨意。
哼!两个月前,她爱慕已久的陆武扬大将军竟然向李家提亲,定下了和李嫣儿的亲事,让不断对陆武扬明示、暗示她的仰慕之情却丝毫不被放在眼里的白若薰咽不下这口气。
妒恨交加的她,非要除掉李嫣儿这个眼中钉不可!
她原本打的主意是──只要李嫣儿一死,她自然又有机会赢得陆武扬的注意力,想不到事情的发展却超乎预期,那愚蠢的女人竟然跟一名杀手私奔。
这件事情传开之后,陆武扬立刻打消了娶李嫣儿的念头,也很快就和李家解除了婚约。
既然如此,她也没有必要非除掉李嫣儿不可,而且,比起让李嫣儿死个痛快,她更想让那女人继续跟着那名杀手过着一辈子躲躲藏藏的苦日子。
每当她想像着李嫣儿变得落魄狼狈、贫穷困苦的情景,白若薰就愉快得想要猖狂大笑!
“你放心,我已经给的一千两银子并没有要素回,那就当是给你们的封口费用,你们必须当作我不曾来过。”
一千两银子的封口费用,算是前所未有的大手笔了,但是白若薰不在乎,反正她家中有的是银子。
“成交。”关夜痕点头同意,反正这对他没有损失。
“很好,希望你说到做到。”既然已经达成共识,白若薰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多逗留。
关夜痕对着她的背影说道:“既然我们毫无瓜葛,也‘不曾见过面’,那么我要不要杀李嫣儿,就与你无关了。”
他是绝不可能放过背叛他的江殷,而在追杀的过程中会不会连李嫣儿也一并杀了,这点他就没有设限了。
“随便你,反正我跟你毫无瓜葛,你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开。”白若薰再次强调自己的立场之后,便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当偌大的厅堂只剩下关夜痕和云巧巧两个人时,云巧巧忍不住开口问道:“既然她都取消了委托,为什么你却执意非杀李姑娘不可呢?”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无法相信竟真的有人花钱买通杀手来杀人!人命是如此的珍贵,岂能像卖鱼卖菜一样论斤估两地谈价钱?
“我要杀的不是李嫣儿。”关夜痕淡淡地说。
“那你要杀谁?”
“一个叛徒。”
“叛徒?”
“没错,就是刚才黑煞提到的江殷。我派那家伙去杀李嫣儿,想不到他却因为爱上她而下不了手,甚至还带着她远走高飞。”关夜痕其实很不喜欢解释,但是看着她那美丽的容颜,他一反常态地耐着性子解释。
云巧巧一听,不由得为这段恋情感到心疼。
“真是一段凄美动人的感情。”她轻叹。
光是想像着江殷和李嫣儿的处境,就连她都几乎忍不住要为那对苦命的恋人掬一把同情泪了。
“凄美动人?”关夜痕挑起眉梢。
“是啊!冷血无情的杀手爱上了单纯善良的女子,于是两人天涯海角一起漂泊,这不是很凄美动人吗?”云巧巧又是一叹。
“当然不,我只觉得愚蠢。”关夜痕撇了撇唇,相当不以为然。
江殷明知道他不会放过背叛他的手下,明知道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却还是选择了这条路,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云巧巧浑身一僵,他的回答仿佛将她推入严寒的冰窖之中,一颗心更是瞬间冻了个彻底。
原来……在他的心中,杀手动心用情是一件愚蠢的事情,这么说来,他肯定也绝不会容许自己做出爱上任何女人这样的愚蠢行为吧?
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楚自胸口泛开,她仿佛突然被人一棒打醒似的,一股深深的悲哀与自嘲涌上心头。
她真是傻啊,她怎么会天真地以为即使他什么也没有多说,但是仍会将她放在心中的某一处,就像她对他一样。
或许从头到尾,他只当她是个发泄欲望的工具罢了……
云巧巧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出现一道裂缝,并且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崩塌碎开,那猛然袭来的痛楚,几乎令她招架不住。
她强迫自己挺直了背,不想让他瞧出自己的心情。
就算一颗芳心已悄然碎裂,她也不想让关夜痕知道,这样至少她还能保有最后的一丝自尊。
*
既然已经知道江殷和李嫣儿藏身在“幽蝶谷”中,关夜痕立刻动身前往,不打算让他们有再次窜逃的机会。
为了惩治江殷那个叛徒,他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
他不顾云巧巧的抗拒,硬是将她娇小的身子搂上了马,安置在身前,驱策胯下的千里良驹一路狂奔。
其实他知道带着她去追杀江殷,只会拖延自己的速度,但是他不愿将她安置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就怕一转眼她又要像在山洞时一样,悄悄从他的身边溜走。
一路上,云巧巧始终沉默,努力想忽视身后那灼热的体温,整个人深陷在极度的自厌之中。
她明明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该也不能对他动心的,一颗心却偏偏不知道什么时候陷了下去,能怪谁呢?
说到底,也只能怪她没能把持住自己的心……
关夜痕感受到了她的坏情绪,浓眉也不禁皱了起来。
他让马儿奔驰的速度稍微缓下来,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很好。”云巧巧很想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无奈紧绷的语气半点说服力也没有。
“你在闹什么情绪?”关夜痕不解地问。
“我哪有闹情绪的资格呢?你太抬举我了。”云巧巧僵硬地答道。
关夜痕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很不喜欢她这个样子,仿佛硬是强迫自己在他面前封闭住所有心绪不让他看透。
他猛地勒住了马儿,伸手扳起她的下巴,不许她逃避似的一直盯着地面。
“说。”他皱眉命令。
云巧巧的回应则是抿紧了唇,摆明了什么都不想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