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一次的营业会议,由各部门主管轮流简报并针对问题提出解决方案,俞筝眼睛望着白板前正在做简报的业务经理,脑中却不时浮现情人的身影,浮现幸福的片段。
明明上个月业绩较去年下滑百分之十,业务经理面如槁木,其他主管都正襟危坐,独独她听得如沐春风,面如桃花,不时报以微笑点头,浑然不知有双严厉的眼正紧紧盯着她。
俞筝的工作量突然间呈倍数成长,除了自己本身职务上的工作要忙,俞母开始带她出席大大小小的商界活动,要她为将来累积人脉。
一个多月过去,俞筝每晚只能在睡觉前打个电话给谷正牧,有时聊着聊着,呵欠连连,忍不住睡意,居然就握着话筒睡着了。
好不容易空出一个晚上,母亲和老同学聚餐,俞筝一下班就急忙赶过来,见朝思暮想的情人。
不过,她没料到会看见一大群人。
除了住在这里的几个男人,小兔、冯亚克的未婚妻,连缪婷婷都在,他们正热热闹闹地办着BBQ,香喷喷的烤肉,清凉的啤酒,让近来忙于工作的俞筝扼腕——她究竟错过了多少活动。
「小筝……」谷正牧先发现到俞筝来了,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过分——这么好康的事都没叫我……」她走向谷正牧,鼓起脸颊抱怨。
两人在喧闹的人群中悄悄地牵了牵手,默契地对看一眼,这一眼,包含了多少爱意与思念。
「是你们家阿牧说你最近忙坏了,让我们别去烦你。」李浩念端了杯啤酒给她。
「是吗?」她抬起头问谷正牧,眼中尽是柔情。
「谁知道你鼻子这么灵,大老远都闻得到烤肉香味。」谷正牧捏捏她的鼻子。
「喂、喂……夏天了,不必再增加热度,别欺负我这个黄金单身汉。」李浩念往脸上扬漏风,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黄金单身汉?哪来的黄金,我看只有狗大便。」缪婷婷睇了李浩念一眼,一听他说话就忍不住抬杠,忍不住损他。
当然,最后不悦地直视俞筝。
俞筝占有欲十足地环住谷正牧的手臂,就怕她又硬生生挤进来;女人间的战争,一旦触及爱情地雷,就是生死之战,她绝不退让。
「哼……」缪婷婷撇开脸,故意哼一声,表示她的轻蔑。
「今天谁生日啊?这么热闹。」俞筝不理会缪婷婷的幼稚。
「不是生日,是庆祝PARTY,阿牧要去法国了。」
「阿浩——」谷正牧来下及阻止。
「什么意思?」俞笔一脸怔愕。
「你还没告诉她?」
俞筝和李浩念同时转头看向谷正牧。
李浩念见谷正牧一脸歉意,知道自己话说得太快恐怕惹出祸来,抓了缪婷婷就跑,以免小俩口因他的多嘴吵架,扫到「台风尾」。
「这阵子你忙,我找不到时间告诉你……」谷正牧将俞筝带进屋里。
「嗯……」俞笔一颗心揪得好紧,有种想逃离的冲动,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听他接下来要告诉她的事。
「这件事我还没做最后决定,阿浩他们太急了……」谷正牧凝视着她的眼,说明李浩念刚才提起的那件事——
法国一间已逾两百年历史的家具公司总裁,十分着迷东方庙宇相关的民间艺术,在朋友家见到谷正牧创作的「龙子」,惊喜万分,立刻亲自到台湾走了一趟,邀请谷正牧到法国成立工作室,担任他计划许久的「神秘东方」系列家具的设计总监。
谷正牧没有立刻做出决定,而那位总裁一直没有放弃,后续仍积极地托人来谈,给予的条件与创作空间一次比一次诱人。
没有艺术家不向往法国浓厚且多元的文化氛围,不乐见自己的作品流芳万世,谷正牧亦同,只是过去他对自己的未来没有太积极的规划,然而现在不同了——
他有了她……
「就是你上次在我这里见到的那个法国人。」
「嗯……」俞筝一直没忘记微笑倾听,尽管只觉耳中嗡嗡作响,无法思考这消息将改变什么现状。「要去多久呢?」
「如果答应的话,至少要签三年约。」他一直注意她的反应,有些话还未说出口,也不知道这个时间点适不适合说。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当然要把握。」她以坚定的眼神告诉他,他应该答应。
俞筝又变回了那个成熟、懂事的女人;她知道这对谷正牧来说正是能让他大展长才的机会,而且对方不仅欣赏他的才华,也给予极为尊祟的礼遇,她想不出他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你鼓励我去?」他微微一笑。
「当然,我为你高兴。」她冲上去踮起脚尖紧紧抱住他,眼眶不知怎的泛起泪光。
「嗯……」他也紧紧地回抱她。
「你知道吗?」她放开他,认真且严肃地说:「我一直认为艺术应该更生活化,让一般人能够毫无距离地接近它,而不只是少数有钱人才品味得起的奢侈品。我们公司也一直从这样的角度寻找代理的商品,虽然总归叫生活杂货,但就算是杂货也可以很精致、很具美感,有它想表达的生活哲学。」
谷正牧静静聆听,感觉得出她以自己的工作为荣,也为自己的理念努力着。他为她骄傲,但心也一点一点往下沈了去……
「所以,让全世界的人看见你的作品吧!让全世界的人看见我们傲人的文化!」她的唇角缓缓划出一抹坚毅的笑容。
这抹笑容的背后是一个女人为心爱的男人隐藏所有不舍、不愿分离的悲伤,发自内心希望他发光发热,她愿意成为他背后的影子,默默地支持他。
「那……」跟我一起走……谷正牧顿了顿,觉得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太自私了?
她的家庭、她的亲人朋友、她全心投入的事业都在这里,如何能要她抛下一切跟他走?
俞筝并不知这是谷正牧为关系到两人的将来所做的决定,而他并不想给她任何压力;要她跟他走的话他说不出口,然而三年的时间不长、不短,或许到那时回头一望感觉只是一眨眼,但这当中也可能改变一切……
当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的所有欢喜悲伤他都无法与她共享、为她分担;在她戚觉寂寞时他无法给一个真实的拥抱,在她需要力量支持的时候他无法给她一个肯定的笑容,或许三年之后,此刻两人相处的感觉已不再是她要的……
想到这,他惊觉更不能要求她等他。
俞筝等待他未说完的话,心情很沈重、很复杂。
渴望他开口带她走,但又害怕他真的如此轻易地说出口。
从小她所受的教育便是为继承家中事业准备,就如同母亲在外婆的严厉教育下放弃自己热爱的音乐、牺牲爱情、冷落丈夫女儿,接下「蔻儿」,一做就是数十年,或许她并不快乐、并不甘心,但俞筝从未听过母亲抱怨自己的命运。
她能为一己之私辜负母亲的期待,扔下责任不管吗?
但她无法想像与谷正牧分离的日子将是如何的难挨,她还能像过去那样热爱工作、享受一个人的生活而不被思念所苦吗?
谷正牧和俞筝凝望彼此,心中载满欲言却不能言的种种考量,话逼到舌尖化作鼻息,凝重地吐出。
交织的眼神写着默契,一个不能打破的默契,说了,所有的挣扎与痛苦便要接踵而来。
「加油!」最后她说,奋力握拳。
「嗯……」他微笑点头。
这一刻,他们都相信,也只能相信这只是短暂的分别,当重逢的那一刻来临,他们将更珍惜还拥有对方、仍深爱对方。
叩!叩!
李浩念站在门口,轻敲门板。「搞定了没?没扔破花瓶、大打出手吧?」
「抱歉让你失望了。」谷正牧转身笑答。
「那快出来吧,大夥儿等着灌你酒呢,怎么你的庆祝会老是主角缺席。」
「老样子,我先上吗?」俞筝立刻收拾心情,调皮地说。
「喂……你这吃里扒外的家伙。」谷正牧作势要掐死她。
俞筝大笑逃开。
从这一刻起,她要笑得更开怀,日子过得更有精神,她不让他担心、不让他牵挂,她会耐心地等待他。
这一夜,他们喝得酩酊大醉,俞筝留宿在谷正牧房里,紧紧拥抱彼此,激情深吻,一声声呢喃着爱语,他们不提分离,交缠着赤裸的身体如同无声诉说誓言,将自己的心交托给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