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贺靖弘额头冒出青筋,该死,他这句话岂不是置他于死地吗?
洪氏的脸色也没多好看,但仍是沉着的按住了儿子的手臂,厉声道:「温掌柜,你这什么意思,你自己怨恨贺靖棠,怎能怪罪在当家身上,想嫁祸当家!」
闻言,温掌柜脸色惨白,「夫人,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明明就是当家要我这么做的——」
贺靖弘打断他,「笑话,我为何要将自家商品调包?要是真的卖出去,岂不是自毁名誉?」
「只要可以拉下我,牺牲一点名誉又何妨?」贺靖棠眼神森冷。
「对,当家是在嫁祸大少爷没错!他怕大少爷夺位,想将大少爷赶出庆鑫堂!」发现洪氏母子想把事情全推给他,温掌柜干脆来个鱼死网破。
伙计们也猛点头,「是啊,我们都是听当家的指令的!」
「不,不是的!」
洪氏还想试图辩解,贺靖弘却按捺不住脱口道:「这本来就是我的位置,是贺靖棠觊觎我的当家之位!」
这番话分明承认了是他所为啊,这个笨儿子!
洪氏都快气晕了,她用力捏儿子的手臂,要他闭嘴,「各位,靖弘这五年来尽心尽力,他只是一时糊涂……」
「尽心尽力?他真的有能力吗?」贺靖棠若有深意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贺靖弘双目赤红。
洪氏也狠瞪着他,仍紧紧扣住儿子的手臂,要他不要轻举妄动。
「把帐本拿进来。」贺靖棠命令道。
洪氏脸色瞬变,充满警戒。
阿力带人进来,手上抱着帐本,传给在座的大老们看。
大老们阅读起帐本来,个个张大眼,神色凝重。
庄老首先发难,「太糟了,怎么赔那么多钱,为什么跟我原本看的那本帐本不一样?」
洪氏凑过头看,猛摇头,「怎么可能?不可能!」
贺靖棠走到她身边,狡猾一笑,「不可能?因为真的帐本早该被你们烧了?带进来!」
他一命令,有个人被押了进来,手上抱着烧了一半的帐本,洪氏看到对方,脸色刷白。
贺靖棠将帐本接了过去,翻开摊在桌上,「他已经承认是你命他烧帐本的,仔细瞧,这帐目的内容都跟我拿来的一样吧?事实上烧毁的是誊本,我带的才是真帐本,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半夜里烧帐本吗?如果这帐本没有问题,为何要烧呢?」
洪氏额头冒汗,千防万防没防到这一举动竟被他逮到,还救回这些帐本。
贺靖棠接着拍了拍手,阿力又带人进来了,是庆鑫堂的几位帐房,手上同样抱着帐本,一摊开,上头的帐毫无亏损,和另外一份天差地别。
「我认了,夫人给了我们很多钱,要我们要假帐,好掩盖亏损……」其中一人低着头内疚的道。
这时的贺靖弘早呈现呆滞状态,他望向娘亲,眼神惊慌不已。
洪氏也不知所措,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贺靖棠抢夺先机捉住了他们的把柄。
「还不承认吗?」贺靖棠笑了笑,眯起锐利的眸,「那么,一个个来算好了,这五年来,贺靖弘赔的钱可不少啊。」
接着,他又带了证人进来,有掌柜,有贺靖弘的心腹,也有在庆鑫堂工作的人,都一一出来指证贺靖弘急功近利、刚愎自用才会屡屡赔钱,还指出当时进的货至今仍囤在某个地方。
「贺靖弘,这五年赔了那么多钱,你还不承认吗,要清点财库吗?」贺靖棠厉声道。
「我对你们真是太失望了,竟瞒了那么大的事,将我们耍得团团转!」庄老气愤道,他是最早和贺靖棠合作的人,原本他还不信,还是贺靖棠拿出众多证据才相信的。
他一直把名分看得极为重要,认为贺靖棠能力虽好但出身不好,相比之下贺靖弘更有资格当当家,想不到……他真是看错人了!
「真的没想到,要是让靖弘当下去,庆鑫堂岂不要倒了?」
「果然资质差很多,难怪老爷子坚持要靖棠当家……」
贺靖弘无法忍受这些批评,崩溃怒吼,「你们在胡说什么,我才不会输给他,我只是运气不好罢了,我哪知道会下雨,哪里知道会受骗,我、我……」他抱着头跪在地上。
已经无力回天了吗?洪氏充满怨恨的朝贺靖棠道:「贺靖棠,这下你满意了吧?」
贺靖棠咬牙道:「还不够!我无法原谅你,我们当了十几年的母子,你竟然买凶杀我!五年前的那一天,是你派人送信到我手上,伪装成客户要与我谈生意,引我上船,再让人在那艘船上焚香,迷昏我和护卫,最后再将我推入湖里,想置我于死地对吧!」
贺靖棠的指控惊着了所有人,包括大老们,只有庄老知道这件事。
「夫人杀人?!」
「这、这怎么会?!」
「天啊,你怎么能为了当家之位害人!」
贺靖弘听到此言,抬起头为娘亲说话,「不,我娘不可能杀人!」
洪氏被这指控吓得脸色发白,「不,不是我!我没有杀人!」
贺靖棠冷厉的眸直视她,「你长年一直使用,有助安眠的香粉,跟我那天闻到的焚香味道一模一样,我也找到当年在船上的杀手之一,是桂香在赌坊里当打手的亲戚,那个人说是桂香找上他帮忙的,最早送信的人就是桂香!」
洪氏听得震惊,张嘴想辩解,贺靖棠立即又道:「桂香和她亲戚在我遇难后就从京城消失了,虽然我查到桂香的下落时,她已经于两年前病逝,死无对证,但她那个亲戚供称桂香是听从贺府里的人的命令,洪玉梅,桂香是你的丫鬟,你就是买凶杀害我的主嫌!」
原本他也怀疑过贺靖弘,但和贺靖弘过事后,他发现他只会虚张声势,没有洪氏心狠,而且洪氏使用了同样的香粉,桂香还是她的丫鬟,她的嫌疑最大!
洪氏听得脸色涨红,激动的否认,「贺靖棠,你不能凭我用同样的香粉就认定凶手是我!我根本不知道桂香有送什么信,当年也是她自行离府的,我如果真要杀你,何必要等到你长大成人,在你没有反抗能力时杀你不是更好?我是讨厌你,可是从来没想过要杀死你!去找那个说我是主嫌的人来,我要跟他对质!」
洪氏的表情不像说谎,说的也合情合理,她有太多杀他的机会了,她的气势也理直气壮,一点都不心虚,这让贺靖棠动摇了,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错了经过对质,洪氏仍坚决否认买凶杀人,桂香的亲戚也没有实证证明她是主嫌,最后并没有得到结论。
这一场对质,也让贺靖棠更困惑了,但倘若不是洪氏,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会布下陷阱,诱他上船杀他,而且桂香是洪氏身边的人,她确实嫌疑最大。
既然洪氏不承认,他只能继续找出更多的证据让她百口莫辩,为防洪氏逃走,他暂时将他们一家三口监禁在府里的某个小院落里。
处置好后,贺靖棠走到他爹的书房。
洪氏抵死不认她买凶杀他,但当他问及那面镜子的下落,她倒是干脆的说出了藏处,说她放在父亲的书房里,也难怪他一直都找不到。
贺靖棠照着洪氏所说的,拉开桌下的暗层,取出一个小木盒,他打开木盒,里面放了一迭信件,都是洪氏所写的,里头写着对爹的思念、埋怨,所有的爱恨都锁在这个木盒子,锁在这个书房里。
在信件旁,放着一面典雅的金色小镜子。
贺靖棠心想着这个镜子是贺家的传媳之宝,她一心想成为这个家的长媳,才会想夺过来占为己有吧。
贺靖棠可以想象得到,洪氏一个人静静待在这书房里,看着这镜子的悲凉心情,但是,这不能构成她杀人的理由。
贺靖棠反复看着镜子,忍不住想,如果把它弄碎了,馨雨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他了?
发现脑海竟闪过这可怕的念头,他赶紧松手将镜子搁在桌上,手微微发抖,最后,他用帕子将它包覆起来,打算赶在他改变主意前,将这镜子送出去。
不久,贺靖棠踏了出去,阿力就在书房外等候,看到主子的眼神变得冷冰冰,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走吧!」贺靖棠说了这句话,往前走去。
阿力在后头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明白,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分开?
当他跟着大少爷从庆鑫堂回来,在马车上听到少爷这么说时,可是吓了好一大跳,也不知道小倩知不知道内情。
他摇了摇头,看到主子走远了,赶紧追上。
当贺靖棠回到他的院落,宋岑雅正好听完小倩从其他人那儿听来的有关洪氏等人的事。
看起来他的复仇计划很顺利。她松了口气。
这时,她从窗子外看到贺靖棠走来,她马上从椅子上跳起,冲出房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想亲耳听他说明所有的事,想跟他说说话,听听他的声音。
因为以后就听不到了。
宋岑雅跑到他面前,差点滑倒,她站稳后急忙问道:「怎么样了?」
贺靖棠被她吓了一跳,本想念她几句,硬是忍下来,朝她浅浅微笑道:「贺靖弘将暖暖包调包,换上坏掉豆子,想将我赶出商行,但他失败了,反倒是我的复仇大计很成功,我揭发了他们母子这五年来做的事,虽然洪氏不肯承认她买凶杀我,不过,她迟早会认的。」
「太好了!」宋岑雅露出欣慰的笑,却言不由衷。
她觉得他好陌生,他不是这个样子的,这个男人在她面前是恶质的,他会狡猾的逗着她玩,绝对不是像眼前这般优雅淡定,戴着无害的面具面对她,把她当成陌生人一样对待。
这时,贺靖棠朝她跨出一歩,将收在衣襟内的镜子递给她,「馨雨,你要的镜子。」
宋岑雅乍见他手上的镜子先是一愣,才慢吞吞接了过去,掀开帕子,果然是回魂镜没错,但她脑里却一片空白。「馨雨,我们的交易总算结束了,你真的帮了我很多忙,谢谢你。」
听到他这么说,宋岑雅怔怔抬起眸望向他。
贺靖棠依然笑得无懈可击,「你回乡总需要盘缠,你帮我出了很多主意,让庆鑫堂赚上不少钱,我会尽快结算银子给你,当作你的酬劳,我也会给你和离书,你收拾好后,随时可以离开。」
宋岑雅双眸带有震惊,发不出声音。
「真是太好了,你可以救你最重要的家人,希望镜子能发挥它的神力。」
宋岑雅听得心一酸,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是他的错觉吗?为何她会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不,执意要走,说不爱他的人是她不是吗?
贺靖棠的心又冷下来,虚伪的笑着,「我还有事先走了,在你离开前,房间就让给你用,你……好好保重。」
说完,他立即转过身,朝前迈步,背对着宋岑雅的他表情充满着痛苦,真怕自己会忍不住用力抱住她,要她不要走。
但对于一个不愿留在他身边的女人,他就算再着迷,都不可能求她留下。
「大少爷,这……」阿力无奈的看了看小倩,只好追上去。
「大少奶奶!」小倩心急的喊,偏偏大少奶奶就是动也不动。
宋岑雅看着贺靖棠背对着她而离开,她好几次都想冲向他,但她不能。
她不能跨出脚步,不能喊出他的名字,跟着他走。
她得离开,回去原来的世界。
她只能看着他一步步往前走,离她愈来愈远。
宋岑雅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滑下。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