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直劈而来,慕韬天原可轻松闪过,但顾虑到身后的人儿,他矮了矮身子,让刀子顺着他的肩膀划空,接着一个箭步向前,一掌击在那人持刀的手腕上。
黑衣人一个吃痛,利刃瞬间脱手。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对一个无辜的宫女下手?”由于今日宾客众多,一时间慕韬天也想不到会是谁有这个动机,因为他是跟着这两名黑衣人进来的,这两人进冷宫时毫不犹豫,不像误闯,代表他们的目标原本就在冷宫里。
黑衣人并未答话,与另一同伙搭配得极好,新一波的攻击又上来了。
慕韬天掀翻了一张椅子,挡住他们的合击,一脚踢起地上的刀接住,护住师元儿和两人打了起来。
“你……你真的会武功?”师元儿看他并未落在下风,也顾不得手臂上的伤痛令她半个身子都麻了,只觉得讶异不止。“你……你究竟还瞒了我多少事?”
“现在先不要计较这些好吗?我瞒你的,其实只有一件事……”慕韬天只觉得有苦难言,他说过他会武功,是她不信啊。女人的心思他还真不明白,在这九死一生的时候,她居然只记得跟他算帐?!这时候宫卫的脚步声近了,慕韬天虽然占了上风,但因对方武功不弱,他又要保护师元儿,打起来颇费一番工夫。在一个闪身之际,他突然伸手抓下其中一个黑衣人的面罩,师元儿看清了那人的脸,倒抽一口气。
“罗刹教!”她绝对忘不了这个人,这不就是在赌坊内欠了她一堆银子的死光头吗?
罗刹教徒一看露了馅,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冒着受慕韬天一刀的险直接冲向他身后窗户破窗而出。此时外头的宫卫也恰好冲进房里,看到了慕韬天,不由得脸色大变。
“太子殿下?!”侍卫长都快疯了,今儿个晚上是怎么了?怎么总有一些不该出现的人,现身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虚弱地按着自己伤口的师元儿,因为是在自己的房间,还以为对方在和她说话,本能地便答道:“我……我不是太子……”
要不是情势紧张,慕韬天相信她这种荒谬的回答真会令自己笑出来。他示意宫卫们出去追刺客,接着转头正色和她道:“你确实不是太子,但我是。”
“你是太子?!”激动加上受伤,师元儿头开始昏了。“你是太子?那个大家口中‘仁和有余,威信不足,卷不离手,茫不知疾’的太子?”
除了皇帝,也只有她敢在他面前直接这么说了。慕韬天表情很是无奈。“你应该很清楚,现在我不算是茫不知疾了。”
“难怪你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几乎要看不清眼前的他,究竟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他。
“文韬略懂,武略尚可,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他答得很含蓄,但明眼人一看他出手、一和他深谈,就知道绝对不只是“略懂”或“尚可”的程度。
“所以真正加我薪俸的……”
“是我。”
“难怪那天在赌坊,杨公公说你是不能得罪的人,还一下就让你拿回陆老大的船……”这时候,她一些想不通的事全想通了。
“我想那不完全因为我是太子,就算没有杨公公,我也会拿回陆老大的船。”他坦白道。
“难怪你不把赢的赌金拿回来,对你来说,那根本是笔小钱……”
慕韬天忽然无言以对,她的血都流到沾湿整条衣袖了,如何还能一直牢记着她赢的赌金尚未取回?
师元儿狂摇头,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口中说出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是太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事实?枉费我一直为你想,怕你的愚忠会害了自己,还骂太子是笨蛋,骂了你老爹、骂了你老哥、骂了你手下的一干官员……天啊,我到底要有几颗头才够砍?”
所以,她根本没有资格生他的气,他不砍了她,她已经该感激涕零的谢主隆恩了?
受了太大的惊吓,脸色发”的师元儿心中惊惧交杂,更悲哀自己居然爱上了距离她这么遥远的一个人,最后,因为不知该怎么反应,她选择了最干脆的方法——直接昏倒在他眼为什么罗刹教的人潜入皇宫,却没有惊动任何宫卫?
师元儿能轻易混出宫,是因为在宫里混久了,宫卫巡逻的时间她十分清楚,而且她所在的冷宫太偏僻,旁有密道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更遑论她的身分只是个蝼蚁般的小宫女没人会注意。
而慕韬天的出宫更不用说了,光凭“太子”这个身分,谁敢拦他?何况每回他要微服出宫,都有高毅先打点着,他自能不受阻挡的自由出入。
但罗刹教徒却非如此,如果不是事先潜伏在皇宫里,很难能穿过重重守卫。那么,究竟是谁放他们进来的?又怎么能在偌大的皇宫里迅速找到师元儿、对她出手?
答案或许早在慕韬天心中,只是他目前还没办法揭开这件事。他知道师元儿遭刺是冲着他来的警告,那么他也只能先将她安置在身边,免得旧事重演。
因此,师元儿便由冷宫调到了太子的寝宫服侍,可因为她现在受伤,所以仍在休养中。慕韬天每日去探望她,得到的却都是沉默不语的抗议。
如同现在,他立在她的床边,神情凝肃,要换成其他奴仆,大概都吓到跪下了,偏偏只有她不为所动。
师元儿仍在气他,气他不告诉她自己的身分,虽然这几天他对她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更以太子之尊亲自替她上药,让她早已不怕他,心中也有些松动,但那口气仍咽不下去。
一开始她真的觉得他根本是在玩弄她,但如今,她却又无法确定了……
这几天,慕韬天并没有强迫她和他说话,或和他恢复往日相处模式,他只是默默的做,相信她都看在眼里,依她的个性,大概会忍不住先开口。
他替她揭开伤口上的纱布,迳自说道:“你的伤好多了,接下来不必包扎。”
她仍是不语,只用指控的眼神看着他。
“我请人帮你把原寝室里的东西都搬来了,今儿个起,你就是我的随身侍婢,住在我寝宫外的小阁。”
“我……”师元儿原想反对,但一接触到他的目光,想起自己还在跟他赌气不说话,便把剩下的话全咽了下去,将头撇向一边。
还是不谗话?对于她的态度,慕韬天并不以为意,还是自顾自地说:“在东宫服侍,每月月俸有十二两,足足比你以前在冷宫多了二两……”
闻言,师元儿觑他一眼,可看到他泰然自若的样子她就来气,依旧紧闭双唇。
看来要打开紧闭的蚌壳,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它自己打开。
接下来慕韬天口气依然故我,但说的内容却完全不一样了。“既然你是我的随侍了,我现在交代你第一项工作。我还没有立妃,最近皇后拿了一些秀女图过来,既然你在宫里人面广、消息灵通,不如帮我打听看看哪位品德好。”
“我才不要!”师元儿终于忍不住了,杏眼圆睁地瞪着他,“我只是区区一个奴婢,哪能担此重责大任?何况我心中理想的人,不见得你就会喜欢。”
况且……她的心早系在他身上了,要她做这件事,岂不是很残忍?
“你终于肯说话了?”他暗忖这小妮子的心思实在太直率,果然还是得下下猛药才会有所反应。“到我宫里已有三日,三日来,你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这明明不是你的个性,你这样不累吗?”
“谁教你先前做这么过分的事。现在竟还让人家帮你选妃?”她重哼一声。
生气总比不理他好。他心想,语气仍是不疾不徐地道:“要不,你说说你心中理想的人,让我参考看看?”
“你……”她扁起嘴,气得眼眶都红了。她心中理想的人……她根本想像不到别的女人站在他身边的样子,如何能说出一个理想的人?
“若你都不喜欢,不如就由你来充实我的后宫如何?”他再下一城,神情认真地望着她。
她和他大眼瞪小眼,眸子里突然水雾凝聚,之后泪水便大滴大滴地往下掉,神情凄惨地哭了起来。“你这人真不讲道理!太子就了不起了?这样欺负我很好玩吗?”
“谁教你不理人呢?”她一哭,他就没辙了,冷静自持的外表也立刻被她打破。他坐到床沿轻轻搂着她,完全不顾什么男女之嫌。“我从来没有以太子的身分来对待你。”
第一次被他拥着,师元儿身体一僵,整个人被他身上的男性气息迷惑了。她用力推了推他,带着浓重的鼻音控诉道:“那大概是你们做主子的穷极无聊,逗着我这个奴婢玩吧?
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个样子……”
“我是认真的……元儿,我是认真的。”慕韬天坚定地搂住她,“和你在外头混、随你吃喝、任你辱骂皇室还舍身救你,未了甚至接你入住东宫,你认为这檬子只是逗着你玩?”
她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最后甚至停了。她不得不承认,在他怀中的温暖感觉让她有些依恋。
“那为什么你不直接告诉我,你是太子?”连抱怨的声音都小了起来。她看着他,眨眨泪眼,“这么一回想,我根本一路都在你面前出糗,还指着和尚骂秃驴、看着乌龟骂王八……”
“你的形容不能优雅一些吗?”那他这个太子究竟是秃驴还是王八?慕韬天真是拿她没办法,但还是得耐心地解释,谁教他确实有错在先。一开始,我认为自己是微服出巡,没必要揭穿身分,而你若不知道我是太子,也更能无顾忌的协助我视察,可到了后来,误会越积越深,已到了我无法说明的地步。”
“那你现在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在他怀里待久了,她越觉得舍不得这个怀抱,但越舍不得,就越悲哀。“如果早知道你是太子,我一定离你远远的,如今就不会为你而伤心……就不会让自己——”
让自己如何?她不说,他也能了解,因此更是收紧了手,让两个人温热的身躯靠得更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如果是这个原因,我倒是很庆幸自己向你隐瞒了身分,才没有在一开始就拉开和你的距离,错过你。”他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去除太子这个身分,我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我们之间的感觉那么强烈,我岂会感受不到?”
师元儿抬起头,恰好与他低下的俊颜对个正着,接着,他突然越靠越近、越靠越近,温热的唇压上她淡樱色的芳唇……
她完全没有抵抗,也根本无力抵抗,只是沉迷在这男女之间的亲密,直到他满足地汲取了她的美好,缓缓退离开她。
从此刻起,两人关系变得不同了,师元儿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了头,不由得含着泪花叹息。
“你真的很喜欢欺负我……在皇宫里我无依无靠,你就这样欺负我,万一以后只剩我一个人……”
“你还有我。”慕韬天说得斩钉截铁,就像某种承诺。
她真的能拥有他吗?师元儿苦笑,两人的身分根本天差地远,他注定是会在史册留名的君王,而她的名字只会灭失在茫茫人海之中……拥有他?她根本不敢奢望。
“你知道吗?我父母双亡,自十三岁入宫就猾自努力揽钱到现在。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多了你只会让我更害怕,毕竟……”毕竟,他还是会离开她的,如果享尽了他的宠爱后却又失去,届时她如何自处?
他似乎能明白她的害怕,但也知道光说不练是不成的。他微微放开她,改为双手轻扶着她的肩头,一字一句慎重地道:“你身边还有很多人,不要把自己孤立起来。我会表现给你看,同时,也会证明我对你的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