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慕听天便看出队伍正中央那个气宇轩昂、仪态突出的人,正是他的天敌慕韬天。
而对方既已攻至此,就代表已方的人马可能难再有反攻之力,他策划了十几年的夺位大计,恐怕得就此告终。
但这教他如何甘心?心里计谋突起,他忽然大声道:“韬弟,你一回来便血洗京城,这可是仁和之道?”
“你弑父篡位,其心可诛,我只是替天行道,将属于我的东西夺回来。”慕韬天冷冷地回答。
“事情至此已无挽回之地,然而北征军对上禁卫军,杀的都是自己人,不如我们两个决斗,胜者为王,也不至于让自己人自相残杀。”慕听天提出一个乍听之下很公平的决斗,却不知他究竟暗藏什么居心。
高毅心头微动,本想替主子接下这一仗,慕韬天却阻止了他。“我的帝位要自己夺回来,我的父仇,也要自己报。”话说完,他便骑着马,独自往大光明殿的方向去。
同时,慕听天也策马趋前,两人在广场正中央停下,相距约一个骂身,四周站满了军队与士兵,还有一些不怕死偷跑出来看热闹的民众,全场鸦雀无声。
气氛渐渐凝室,两人动都没动,只是眼神对视着,但彼此间的内力牵引已让四周刮起了风,方圆数十步内仿佛罩上一层透明的罩子,沉重的压力令人无法呼吸。
不知是谁先出手,两匹马儿同时往前冲,慕听天持的矛与慕韬天手中的刀清脆地发出铿锵交击声,接着彼此错身而过,又恢复对峙的场面。
“我低估你了。”慕听天神情复杂,不难看出他对于错估形势的挫败。
“我也低估了大哥。”原以为勤于政事的大皇子武艺顶多平平,但就这么一招,慕韬天已掂出大哥的分量,算得上是高手了。
彼此心中都有了底之后,两匹马儿又长嘶一声,矛与刀再次对上,在四周人的眼里,只觉得阳光映照在刀身矛尖上的反射相当刺眼,而他们的动作太快,根本让人眼花得看不清楚。
突然,两人停下了手,各自退开一步。慕听天目光沉沉地望着冷静的慕韬天,倏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由马上坠到了地上。
“你输了。”慕韬天淡淡地道。
周围属于慕听天阵营的士兵,见状纷纷害怕地扔下手中兵器,属于征北军一方的士兵迅速控制住场面。
慕听天见大势已去,不怒反笑道:“我从小就不服气,凭什么我是长子,只因不是皇后生的,就不能当太子?我在政事上比你出色,练武也从不懈怠,兢兢业业这么久,却还是败在你手上?”他又吐了口血,眼神渐渐变得怨毒。“你不敢杀我的,你从小就仁和懦弱,我早看穿你执着于虚无的手足之情,不可能下得了手。”
慕韬天没有回应,只是微微皱起了眉。
慕听天心知自己猜中了,更放肆地笑,不管牵动的内伤让他痛苦不已。“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放弃追逐帝位。父皇挡在我面前我就杀他,你挡在我面前,我也会杀了你。”大皇子留着必为后患,何况他弑父早就罪无可逭,篡位后大肆杀戮不从他的大臣们不说,还勾结异教与外族,种种罪行皆令众人觉得他该死,可是同样地,大家也都觉得太子下不了手。
慕韬天眼光一沉,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在这电光石火间,慕听天拚着最后一口气,忽然由地上爬起,一矛刺上慕韬天的心窝。
由于事情来得突然,慕韬天即使反应极快的后仰,仍被那一矛刺中胸口,眼见矛尖就要透进胸膛,四局人不禁惊叫起来。
中了这一记突击,慕韬天必死无疑,然而在众人惊惶讶异时,他突然顶着矛尖立起身,那尖端仿佛怎么也刺不进他的身体。接着,他再没有犹豫,挺身的同时蓦地大刀一挥——慕听天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血由胸前喷出来。
“怎么可能……”他口中也流出大量鲜血,表情十分狰狞。
慕韬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拉开衣襟,露出里头的护心镜。
此时此刻,他真的感谢师元儿,因为有她的深情与保护,让他避过了这一劫,也让国家避过了苦难。
慕听天终于知道自己败在哪里——皇宫里亲太子派的突然反扑,还有北征军对于禁卫军布置的了解,再加上慕韬天胸口精致的护心镜……该死的!他居然忽略了那个小宫女……
连句后悔都还来不及说,慕听天头一偏,结束了他悔恨的一生。
在大皇子叛变终于平定的这一刻,慕韬天将手上的刀往天上一举,此举代表着他成功为父报了仇,也在所有臣民军士的面前建立了威严果敢的形象。
“吾皇万岁万万岁……”
广场上,所有人都跪了下来,迎接新皇的诞生。
接受欢呼拥戴的慕韬天,眼神坚毅地直视着众人,心中却闪过一丝柔情。
元儿啊元儿,你看到了吗?我成功了……
宫变动乱平息,慕韬天继位,慕戎天授司马大将军,镇守北疆,其母庄氏成了皇太后,并嘉奖有功人等,扫除朝廷中有异心者,一时间政治清明。
北方狼族此役元气大伤,短期内无法恢复过去荣景,加上附近异族同样对他们虎视眈眈,估计约莫数十年间,狼族都不可能再有南侵的能力。少了狼族和大皇子支持的罗刹教,则是突然低调地隐匿了形迹,即使朝廷派人搜捕,也总是一无所获。
风波过后,慕韬天忙于政事,自然是由师元儿去将避居师宅的慕宛蓉迎回宫内,而当她一脸深思地来到御书房时,慕韬天也不由得纳闷地放下手中的笔。
“宛蓉回宫了吗?”他问。
“是啊,不过我觉得她不是很高兴……”师元儿的表情有些苦恼。
“怎么说?”慕韬天好奇地问。如今还有什么事,能让这个小丫头烦得好像天塌了一样?
“小公主似乎和定平产生了情愫,根本不想回宫。”想到那小俩口依依不舍的样子,她还是觉得硬要将小公主带回宫的自己很残忍。“我和小公主一块儿回来,她一路都是哭着的呢。殿下……喔,不,现在该叫你皇上了,你能帮帮她吗?”
依旧是“你你你”个不停,叫殿下和叫皇上有什么差别吗?慕韬天心中好笑,但对她提出的问题只是摇了摇头。
“定平只是个平民,若公主真对他有意,不如等他考取功名后再说,也不致让朝中大臣议论。”他持平而论。
所以平民就不行吗?师元儿心情不禁一沉,绷着俏脸道:“我不也是个平民?”
“不,你不一样。”慕韬天一口否定她自贬的说法。“你平乱有功,早就可以封赏,只不过现在还不到封赏的时机,朕才尚未颁下旨令。”
“喔?你要赏我什么?”又可以加俸禄了吗?说到这个,她终于能挥别一些心中阴霾。原本当个冷宫的小宫女月俸有六两,后来变成十两,到了东宫服侍后,又涨到十二两,难不成她真的可以和领头太监拿一样的薪俸,二十两?
二十两啊……她可以做多少事?不但定平的生活能过得好些,她也不必再到束市寄卖小钱不料她心中所想,和慕韬天的计划是完完全全两回事,瞧她小脑袋里不知又装了什么异想天开的事,他不由得失笑。
“自朕登基之后,太后便催促着我立后这件事……元儿,你该知道我心中的皇后只有一人。”
师元儿心头闪过一丝不妙,目瞪口呆的指着自己,“你……你真的要立我为后?”
“就是你。”他说得斩钉截铁,语气不容置疑。
原以为她该感动得痛哭流涕,想不到她竟一脸惊恐,抵死不从地直摇头。“不不不!千万不要!我……我自认不是当皇后的那块料,宁可待在冷宫里扫地扫一辈子,也不想被关在深宫里。”
慕韬天皱起眉,这可是天下女子都想要的殊荣,她却往外推?“但只有你当上皇后,我们两人才能永远在一起。元儿,你不想吗?”
“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而是我没那个资格,光是定平和小公主之间的恋情,就被你以平民与皇室地位的差异而否决,更何况是要立一个平民为后?”她并不想卷入后宫诡谲的争权夺利之中,她以前是个宫女,看得还不够多吗?“我在冷宫里当差,你一样可以来找我……”
“你太天真了!堂堂天朝皇帝夜会冷宫的小宫女,成何体统?太后已开始甄选秀女,若你不当朕的皇后,难道能容忍朕以后身边抱着的女人不是你,替朕生儿育女的不是你,宠爱呵护的也再不是你吗?”慕韬天俊脸微沉道。
师元儿当然知道他不高兴了。自从他当上皇上之后,多了一股难雷的威势,虽然她还是不怕他,但他心绪的波动却会加倍影响她,因为她知道,他在她心中越来越重要了。
可是过去宫内那些不被宠爱的嫔妃,只能老死在皇宫之中的那种凄凉及悲哀,在她小小的心灵中留下了太大的阴影,她不觉得自己能够克服。
“我……可是我没有办法……”她回忆着方才送小公主回宫时,公主那如丧考妣的表情,一张脸也跟着苦涩起来。“光是小公主回宫,马上就被关进了她的宫殿,起居作息都有女官看着,所有仪姿恣态都受到监管,举手投足必须照本宣科,完全不能有个人意志……万一真成了皇后,我还必须假情假意地应付那些别有居心的人……想到我就受不了。”
“有得必有失。元儿,为了朕,你就不能牺牲一些吗?”他为了两人之间感情能维系,尽了那么多力,她却试也不试就要放弃?其实凭她的机灵聪颖,要当后宫之主并不难,何况还有他这个天子在背后撑腰。
“你还是让我留在冷宫吧,记得偶尔来看我就好了……我……我可以让自己视而不见”师元儿仍想替自己争取,却被慕韬天不悦地打断。
“元儿,似乎朕比你更重视我们之间的感情?你可知要让你当上皇后,朕要面对多少大臣的质疑与反对?你太让朕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