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初怀真是因为听见他和司徒竞的对话,误以为他毁了冯府才会绝望离去。卫珩说的没错真是他在不知情下犯了错。
他重重伤了怀真。
严观羽定定看着她,再吸了口气,道:“没错,我确实换走一颗墨光玉,可冯府的火,不是我放的。”
冯怀真冰冷的目光再无一丝情感,她轻轻地笑,笑得格外凄美迷人。“你说,现在我还会相信你所说的任何一个字吗?假如我还信你是不是该再死一回?”
严观羽仅是看着她,不发一语。
“记得当时我说爹会将一颗墨光玉送给我当嫁妆,你却一刻也不想等,情愿利用我、欺骗我,从我这里得到你最想要的东西,对你来说,我的真心是不是很蠢?我对你的感情是不是让你想到就会讪笑?是不是觉得我太自以为是,连被骗了都一无所觉?即使连累了自己的爹娘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冯怀真站到他面前眸底透出锐利的锋芒穿透他的眼。
“怎不说话了?你不是最懂得用你的声音来迷惑人为什么不继续骗我?让我甘愿作美梦也不想清醒面对残酷至极的真相!严观羽,冯府没了,墨光玉也为你所得,为何不给我一条活路走?为何仍执意要抓我?难道你还想得到最后一颗墨光玉?好吧,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假的那颗让我扔了,最后一颗已摔碎送至我爹娘那里,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三颗墨光玉,我劝你死了这条心,要不然让司徒竞得知墨光玉在你手上,那下场……司徒竞是怎么说的?
让严府成为另一座冯府?!不过我想这对你来说无所谓,反正只要是为了墨光玉死多少人都是值得牺牲,我说的对吗?”
久久后,严观羽开口:“怀真,对不起。”这一切全因他而起,关于这点,他确实对不起她。
冯怀真脚步往后退嘴边始终挂着嘲讽的笑。“你居然向我道歉?我万万承受不起。”
正所谓爱愈深,恨愈浓,背叛犹胜蚀骨磨心的尖锐痛楚,已死过一回的她绝不重蹈覆辙,上天给了她第二次的机会,这次她要走自己的路,不再懊悔。
“坦白说,我已懒得计算你我之间相欠多少,无论你是否真心要补偿我,我是情愿死也不想再看见你那颗墨光玉,就当作偿还你救我一命的代价……那日我签下的卖身契还给我,从此我们形同陌路,再无相欠。”
“不——失去你一次我不会再遗憾第二次。”
冯怀真讪讪地笑,转过身去。“这话说得太晚了,你可知我如今的心愿是什么?只愿今生今世不识你严观羽。”
严观羽缓缓闭上眼,独自承受一手造成的结果,曾经渴望她能想起两人过往的幸福,没想到上天给他的是一个令他无法有怨言的惊喜,全是他自作自受。
“怀真,我……”伸出去的手触不到最爱的人,只能无奈收回。
“不必说,我不想听,你我之间到此为止,对彼此都好。”
“是吗?”严观羽垂下了眸。“你好好休息,关于你的心愿,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严观羽离开后,始终站在门外的琥珀注视冯怀真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琥珀,好久不见,看样子你的眼睛已无大碍了。”冯怀真转过头来,目光依旧冷测。
“怀真姑娘,我知道以我的身分不该多说,不过失去你的那段时间,主子也很不好过,主子的做法极端了些,可是主子真的很爱你,当时主子染病,却仍执意要留在春河城找你,差点连命都……”
“琥珀! ”冯怀真打断她的话。‘——不好过’三个字便能抹去我所受的背叛?
那我还真希望我们能交换身分,让我明白他有多不好过。琥珀,我与你主子已说清楚,之后再无关系,你什么都不必说,况且你说了,我也无法分辨是真是假,就算到了现在,我依然不清楚他几时对我说真话又是何时对我说谎……”
真悲哀,是不?她已不晓得何谓真何谓假。
“自你失踪后,主子未曾放弃找寻你,前几年,主子几乎日日恶梦,虽然我跟着主子的时间不长,可我看得出来全是因为你。就在以为已失去你的时候,你却悄悄来到主子身旁,这难道不是上苍的安排?冯府的火确实与主子无关,
而墨光玉原本就是严家的东西,是冯义自主子爹娘那里骗走。主子最大的错就是使了和你爹相同的手段,但不至于罪无可赦。”琥珀不疾不徐地替严观羽说情。
冯怀真没有反应,静静凝视远方。
“怀真姑娘,曾经犯过错的人,假如上苍都愿意给他赎罪的机会,你为何不能试着原谅?希望你能想一想。”说完想说的话琥珀轻轻关上门离开。
假如、假如……真有假如的话她的爹娘是不是也能回到她身边?
她是不是能够不要认识严观羽?I
正因为没有假如,才会有那么多的假如……假如啊……
整整三日不见严观羽,冯怀真耐心等候,不急不躁。
第四夜他主动前来,还拿着她渴望的——自由。
她望着他,默无一言。
他看着她,心满意足。
曾经以为这辈子想见她如大海捞针,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找寻,音讯全无,结果蓦然转身她居然就在身旁,那样的狂喜他只能压抑在心底,牢牢抱住她的心愿也无法实现,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好不容易就在一切都要回到最初——严观羽不禁自嘲一笑。
上苍终究不愿给他一个圆满的结局,能施舍的就仅有这短短几个月而已,再多的终究不可能。
曾经,他是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的激烈性格,他得不到的,其他人也休想得到,若不能掌握在手上,他情愿毁掉。然而在真正失去过后,他才晓得如果真失去最重要的人,他宁愿她安好,纵然不在自己面前。
倘若这是怀真的心愿,他愿意成全。
纵使碎心裂肺亦心甘情愿,只要她能露出真心笑容,只要她能再吃着最爱的甜食,只要她能感到幸福……他做什么都甘愿。
“怀真,我会答应过会娶你……”
“我不……”
“听我说完,我明白你现在已不希罕也不相信,但我始终想娶你为妻,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也是唯一想做的事。这是你的卖身契我希望能以它交换你嫁我为妻——一日就好,明天,你便自由了。”
冯怀真将目光自卖身契移至他脸上,泠冷笑着。“都到这地步了,你还想利用我?”
严观羽凝视她的眸子满是她视若无睹的深情。“没错你应该晓得我最不喜欢吃亏。”他是商人总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事。
再三思量后,她问:“你想怎么做?”
“你我两人,天知地知,仅此而已。”他说。
“好,我答应你。”算是偿还他照顾她这段时日的恩情。
严观羽淡淡一笑,似是满足。
他起身以水代酒,斟了两杯,一杯给她,一杯给自己。
杯交错,眸痴缠,再次靠近的距离是最后的缘分。他试图将她再看清楚点好记住她,她的眉、她的眼曾经都为他所有,是他最想珍惜的宝物,无奈他在最初已走错一步,之后满盘输,无力回天。
是他的错,无怨。
冯怀真避开他炙人的凝视,手腕一使劲,勉强喝光交杯酒,欲收回手臂,却受他箍制,动弹不得。
交杯交杯,交了杯却无法交心,他们注定走上不同的路,今日以后,不再相聚。
是她的选择,无悔。
严观羽终于喝光杯中水放开她问:“你会离开北凉城吗?”
“不劳费心,这是我的事。”她维持一贵的冷测。
“你今日是我妻子,能不能试着对我好一点?”他的口吻满是受伤。
冯怀真别过眼,气氛僵持了好半啊,才开口:“我会离开北凉城,也不会回春河城,往后我只想一个人。”
“无论你要上哪儿,记得让卫珩知道,他一直很挂心你。”
“我晓得。”她轻轻闭上眼。
“身为你的夫婿却从没送你一样东西,实在太不称职,我知道你爱吃甜食,所以向围格尔学做比迦。”严观羽打开碗盖里头有一份比迦。“我的手艺很差,做了很久才做出一个象样的,这是我唯一能送给你的礼物,希望你尝尝看。”
他将碗推向她。
碗盖上还有点点水珠看得出是刚做好冯怀真看了许久才拿起此迦咬下一口,细细咀嚼,没有围格尔的手艺,没有关外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吃,甚至还带有酸涩,直透心底。
食物走昧,难以下咽,人生走味,也回不来了。
她对他,亦然。
严观羽看着她慢慢吃,再为她斟一杯水。“有机会回春河城看看,我为你爹娘在城外造了墓,有时间去上姓香。”
听见他这么说,冯怀真低头不语,默默喝水。
“你或许不信,但我不希望你带着憎恨离开,骗走墨光玉确实是我的错,冯府的火却非我所为,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也不可能嘲笑你的真心,因为我唯一不会骗你的就是对你的感情。对我来说你是上天对我最好的恩赐,只是我不知珍惜……往后你若能遇上爱你的人可千万别错过了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会令你伤心。”(用背叛来嘲笑她付出的真心)。
她始终垂眸不看他,就怕他又轻易扯痛自己的心。
“怀真,能不能……能不能再唤一次我的名?”这是他最后的奢望。
再唤一次又有何意义?
早在很久之前,她便不想再喊他的名,一次都不想,最好如她所言不必再有交集,各自走各自的路。
等候不到她的声音严观羽死心了拿起卖身契撕个粉碎。
“谢谢你圆了我这个梦。夜已深,你早点休息。明日,不……”他一顿,险些忘记他们已不会有明日。“别了。”
直到他离开,冯怀真才抬起头,透过窗目送他远走的背影,这一瞬,心无比沉痛。
深深地、深深地吐了口气闭上眼,眼眶内的温热湿了她的心。
为什么她获得自由,情却仿佛受困,挣扎不了?
是夜,冯怀真彻夜难眠,她靠坐窗边,直视幽暗漫长的夜。曾经以为不会再有的天明如今已在眼前,明明即将入夏,为什么她感觉到的只有冷,而无一丝温暖?
“唉……”幽幽叹息声宛若深沉大海一个浪涛就令人灭顶。
未曾离去的严观羽听见了,疼入骨髓。
东原岑寂,渐朦胧晴碧,静绕珍丛底,成叹息。长条故恶行客,似牵衣待话,别情无极。
让她无牵无挂地离开——这是他最后一件能为她做的事了。
别情,无极……
翌日,是她的自由。
冯怀真并无一丝喜悦,仅如往常一般。
琥珀早已等在门外,卫珩也在。
“卫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卫珩晓得她已恢复记忆,疼惜地看着她。“怀真,你吃苦了。”
“比起我爹娘的苦,我的就不算什么了。”
“主子,马车已备好,请即刻起程。卫老板,有劳了。”琥珀朝卫珩弯身行礼。
冯怀真不见严观羽与程奉刀,心知有异即使不该问,她仍脱口问:“他呢?”
“主子有事外出。”
“等等,你又为何喊我主子?”不知为何,她的心在平静一夜后叉开始跳快了,强烈的不安包围着她。
“主子交代从今日起您便是琥珀的主子。”
“怀真,观羽让我护送你离开北凉城,我们起程吧。”卫珩道。虽不明白好友匆匆离开是为了什么,但他的交代自己必会尽力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