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传入冯怀真耳中,立刻联想到的人便是即将成为她夫婿的司徒竞,堂堂一个王爷实在没必要和冯府联姻,难道他也是为了墨光玉?!
冯怀真打了一个冷颤,直到那些脚步声远离后,才提起脚步直奔客栈,她不敢走在街上,而是抄小路,她的唇齿颤抖,因为爹娘的死,因为面对逼命的追杀,更因为牵扯上不该牵扯的人……她真的很怕却又得强打精神。
不能死!她不想死在这里!她一定要为爹娘讨公道……
“怀真……”
“观、观羽?!”暗夜中传来的呼唤终于让她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严观羽大步朝她走来,将她拥入怀里。
“怀真,我终于找到你了! ”
冯怀真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不放他的气息与话语令她整个人顿时松懈。
“观羽,我、我……”她有很多话想说,无奈先前精神过于紧绷,现在这一松懈,体力早已透尽地昏厥了。
严观羽望着她历劫归来的容颜爱怜不舍,而怀里的重量总算令他安心,他不敢想象万一自己慢了半步将会有什么后果。
她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珍贵绝不许有人伤害她!
“主子,冯府全烧光了,找不到生还者。”视察完冯府情况的护卫回来禀告消息。
“琥珀……杀了他们。”
严观羽说罢便抱起冯怀真决定今夜就离开春河城无奈有人下了封城令禁止任何人离城,他们也就被困在城里。
“主子,那群盗贼起了内哄,属下正在追杀他们。”
“人呢?”严观羽冷冷地问丝毫不在乎盗贼因何内宜。
“九名盗贼已死五个剩下四个,据属下所知放火的是那个混进冯府当内应的盗贼所为,其他人现在也在找那个内应,至于追杀怀真姑娘的是司徒王爷的人马,司徒王爷亦是为墨光玉而来。”
严观羽听着程奉刀的禀告闭眸深思,看来应该是盗贼起了内哄后离开冯府,司徒竞得知大火消息,赶至冯府正巧遇上刚返家的怀真。
司徒竞果真为了墨光玉而来,没有拿到墨光玉之前,他是不可能解除春河城的封城令,看来,他必须先取信司徒竞方能安全带怀真离开。
“主子,怀真姑娘醒了。”琥珀走出来禀告。
严观羽连忙走进房里看见冯怀真坐起来。“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冯怀真一见到他,泪水又淌下来,她痛苦地摇头扑进他怀里。“观羽、观羽,我爹娘他们、他们……”
“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这仇我会替你报。”他柔声安抚她。
“为什么他们都想要墨光玉?墨光玉到底有什么好?”她真的不懂。
“据我所知墨光玉是远古传下来的宝物,遇冷会发熟,黑夜之中会发光,古书上还有记载墨光玉能治病琥珀的眼才得以重新视物。”
“宝物人人都想要可为了这个宝物杀人是对的吗?为了宝物不计任何代价,连人命似乎也不值钱了,这真的是古人将实物流传后世的用意?”冯怀真苦涩地讪笑。“得了又如何?若无病无痛却得了墨光玉不是带来杀身之祸而已吗?人心真贪婪。”她一语道破所有人的心。
严观羽为之一震,因为心虚他下意识避开她的眼。
“等你爹娘的仇报了你随我离开可好?”他找到她的时候并没有找到最后一颗墨光玉,他亦不在乎它的下落如何。
“你不想要墨光玉吗?”
他抚着她的发,说:“我只要你一人。”
半晌后,冯怀真幽幽轻吐:“观羽,追杀我的人是司徒王爷,是他害死了我爹娘……”
“确实是他追杀你,可害死你爹娘的是一群盗贼,司徒竞只是想捡现成便宜。”他杀不了司徒竞只要他不逼人太甚,他并不想与之为敌。
“他……好可怕。”她想起沁姊对司徒竞的描述,可怜的沁姊只怕也葬身那场火里。
“我不会让他伤害你。”
春河城封城令一下,整座城人心惶惶。
一个月后,外头居然传来冯府小姐淹死在河里的消息。
冯怀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人还活得好好的,为何外头却说她已死?不过对她来说这是个好消息,至少她不会再是主要目标,于是趁着琥珀不在,她换了件外衣离开。
观羽说司徒竞下令封锁春河城,只进不出,为了掩人耳目,所以暂时住在这间不起眼的屋子。她明白他必定有办法能带她离开为了怕到时过于仓卒来不及,决定今天冒险去把那晚中途藏起来的墨光玉带走。然而才走到半途,她改变心意想先回冯府探探。
她想再看冯府最后一眼。
如今墙倒屋毁人无踪,曾经的风光如今已是断垣残壁不复以往,什么都不剩了。
她的亲人、她的家、她的一切,什么都没有了。
那天无法跨过的门槛,今天终于有机会进去,无奈又听见里头传来声音,冯怀真慌张地躲至一旁。
“大哥,外传冯府小姐已死,我刚去河边看过,尸体泡在水里多日已经腐烂肿胀,根本认不出原本的容貌,只能凭着身上的衣服样式确认是冯府小姐。”
“是吗?怀真也死了……”卫珩感慨地说。
冯怀真认出那个声音是卫大哥,冯卫两家是世交后来卫大哥家道中落离开春河城,偶尔会回来探望他们。
“卫大哥! ”她走了出来,眼泪已夺眶。
“怀真,你还活着?!”卫珩上前握住她的肩,然后一把抱住她。“太好了!上天总算没那么残忍! ”
“卫大哥,我爹娘他们……都死了。”
“我知道,我还是没能赶上,怀真,这儿对你来说已经不安全,等春河城一解除封城令,你是否愿意随卫大哥离开这里?对我来说,你就像是我妹子一样,大哥定会好好照顾你。”卫珩猜测河边的女尸应该是有人为了保护怀真所为。
“卫大哥,不用了,我现在很安全,有人会保护我,我想、想跟着他。”
“你信任对方?”
“他是我未婚夫,我信任他。”她深任观羽必定会保护她。
卫珩来到春河城后才得知司徒竞是冯府未来女婿,下令封锁城门的亦是他,看来是为了要找寻凶手所为,如果是司徒王爷,他便放心了。
“好吧,既然你和未婚夫在一起,我也不勉强了。不过待在春河城还是太危险,你们要尽快离开。我会住在天承客栈,等风波平息,有机会记得来北凉城找大哥。”
“会的,谢谢卫大哥。”
“傻丫头,你就像我妹妹,不必说谢! ”
冯怀真匆忙赶回来,琥珀尚未回来,她打算分开藏好墨光玉,免得同时被找到。
好不容易决定好第一个地方,她打开宝盒,拿出其中一颗墨光玉,却隐隐感到怪异,以前她经常趁着爹不在的时候把玩墨光玉,因此对于其重量色泽有一定的熟悉,此刻在她手上的墨光玉色泽依然耀眼,不过重量却沉了点,于是她又拿起另一颗,左右手的感觉明显不同。
她立刻断定左手这颗是假,可是怎可能……
墨光玉不会离开过她的眼,怎会?!
就在冯怀真满心疑惑的当下,突然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以及严观羽的声音,她正欲走出去时,听见他喊了声“王爷”随即噤声。
司徒竞走进屋内,双手负于身后,目光看了看四下,“没想到严老板居然住在这里,真委屈了你。”
“王爷客气了,这里只是暂时栖身之所罢了。”
“说得也是,过客而已,何必在意太多。是说,严老板此次前来有得亦有失。”
司徒竞开门见山地点出此行目的。
严观羽垂眸,再扬起时教人看不出一丝破绽。“王爷此话何意,严某不知。”
司徒竞目光凛凛直视严观羽,尊贵的气势显露无遣。“到了这地步,严老板还要与本王装傻吗?严老板这趟前来不正是为了墨光玉?”
“严某是为了未婚妻。”
“呵呵,未婚妻?冯府小姐是本王的未婚妻,严老板是夺人所好啊! ”
“王爷明明不在意她的。”
“看来严老板对本王也十分‘关心’呢!严老板,明人不说暗话,你不也是想利用她得到墨光玉?要不听闻她的死讯怎不见你伤心难过?既然我们都是为墨光玉而来,难免会有冲突产生,你杀了我属下的事我就不与你计较,毕竟那场火对我们来说烧得真及时,不是吗?”
严观羽淡淡含笑。“既然王爷说破了,严某也没什么好隐瞒,没错,我确实是为了墨光玉接近她,对她的死又何须在意,唯一遗憾的是,严某和王爷同样都没能得到墨光玉,严某猜测东西恐怕已落入那帮盗贼手里。”
“冯怀真死前几日与你在一起,说你没得到,你认为本王会相信?”
“如果严某得到墨光玉,又何必留在这里涉险?王爷,您说是吧?”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以目光较劲,过了半晌,司徒竞缓缓起身。
“严老板真不愧是商人,那两颗墨光玉,你我一人一颗,如何?”
“多谢王爷成全。”
“本王也希望我们合作无间,要不严老板会有何下场,应该用不着本王说明。再者,冯府的火若说与你无关,本王实在难以相信,没想到为了区区一颗珠子,你的手段比我还毒辣,不过确实是场及时雨,省得我麻烦。”
严观羽没有多解释只是目送司徒竞离开。
屋内静悄悄没有半点声音,片刻后,琥珀走了进来,歉然道:“主子,属下找不到怀真姑娘。”因她一时大意离开才导致现在这结果。
严观羽气恼得踹倒一张椅子。“她不可能凭空消失!再去找!就算要翻遍整座春河城也要找到她! ”即使他造假尸体骗过司徒竞,也不知能骗得了几时,外头有两方人马都要找她,她的处境十分危险,这傻丫头怎会选这时候独自跑出去。
“是,主子。”
不可能!怀真不会离开他如今无依无靠的她又能上哪……难道回冯府去了?
严观羽不放弃任何一丝线索,随后也离开屋子。
不知过了多久,冯怀真由房里走出来。
冯府的火若说与你无关,本王实在难以相信,没想到为了区区一颗珠子,你的手段比我还毒辣。
原来……原来一切全是她咎由自取,始作俑者根本是愚蠢的她……是她一手造成了冯府的灭门!是她一是她害死爹娘、沁姊,呵呵……自诩聪明的她真是傻到不能再傻。
今天会有这结果,她难辞其咎。
痛到一个极限,她反倒没了感觉,只能不停地走着,好似又回到冯府出事的那晚,当时她是为了活命而走,现在她已心死,再无活着的任何希望。
等你爹娘的仇报了,你随我离开可好?
她最信任的人为了一己私欲不仅骗了她又害她她还有什么脸继续活着?
一颗墨光玉居然得赔上那么多人的性命,值得吗?值得吗?
你不想要墨光玉吗?
我只要你一人。
呵呵……当时的甜言蜜语如今却比锋利的刀子还要伤人他的话刺耳的令她忍不住捂着耳朵放声尖叫。
我确实也是为了墨光玉接近她,对她的死又何须在意。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宁可他光明正大说要墨光玉也不要这般戏弄她。
“观羽,你怎能如此狠心?!”
她的泪水哭了爹、哭了娘,却哭不了自己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一刀刀、一块块,血肉模糊……什么都不剩了。
不……
仍有剩下——
她的惭愧与无尽的自责。
无奈再多的懊悔也挽回不了一切……这就是她愚蠢的代价。
拜托,谁来让她忘记一切?
冯怀真一步一步地往前,视线瞥向一旁的河流,春河贯穿春河城,最深处可以淹没一个人,呵……也许那里便是她最好的去处。
她跪在河边多时,半晌后才起身,一心求死地往河里走去,就在此时,三个男人出现在她身后。
“冯怀真,交出墨光玉! ”
大火那晚,他们拿到的墨光玉居然是假货,怀疑张顺私吞,张顺却说没有拿走墨光玉,他们当然不信,大打出手后,张顺趁机逃走,后来有人开始追杀他们,就这样躲躲藏藏,最后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至于长顺的生死,他们也不知情,没想到穷途末路竟意外发现冯怀真的行踪,跟了一会儿确定不是埋伏后才现身。
“不交出来就让你去陪你爹娘! ”
冯怀真呵呵地笑。“好啊我正想去找我爹娘他们一定很想我……我也好想他们,是我害死了他们……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原谅我?没关系,我会一直跪着,直到他们愿意原谅我为止……”
“这女人该不会疯了吧?”
“管她真疯假疯,墨光玉非到手不可!冯怀真,你——”其中一名盗贼来不及说完话,冯怀真已经拿出一颗墨光玉,他露出贪婪的目光,“快拿来! ”
冯怀真冷冷地注视他们。“你们想要墨光玉是吗?得到了又如何?不也是惹来杀身之祸……”话语未竟她用力将墨光玉砸往地面,墨光玉瞬间就在他们面前碎裂成片片。“这颗墨光玉就让我带去向爹娘赔罪吧……”
“可恶!你这该死的女人!杀了她! ”其中一人见状,气得大吼。
眼看三名盗贼要杀死冯怀真,幸好卫珩发现,及时挡在她面前,他以一挡三,冯怀真却漠然转身继续走向河中央。
最后,水缓缓淹过了她的鼻、她的眉眼,什么都不剩了。
她似乎听见卫珩劝她不要那么傻,要她快点上岸,可是她早就傻过了不是吗?如今她所做的仅是偿还而已毕竟她欠了太多人。
莫怪娘总说女人还是傻一些、笨一点比较好,当时她嗤之以鼻,现在总算能体会,她就是太自以为是才弄成这地步,后悔已无路。
严观羽,我恨你,我真的好恨你!
爹、娘,你们来接我了吗?怀真好想你们,好想……
白衣,鲜艳彩蝶翩翩飞舞,织成一片春之景,原本该灿烂于天际,无奈断翼,不再完整,只能落入水底,飘荡无依。
再也回不到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