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不知下毒之人是何人,在煎药时她向来是亲力亲为,而小绿则是和她寸步不离。
“许老爷,药来了。”
推开紧闭的房门,走入一抹身着鹅黄衫裙的纤柔身影,柔美的脸上含着一抹温婉的笑,任谁见了都舍不得栘开目光。
“丫头,我说了多少次,要喊我爷爷。怎么,你是认为我不够资格当你爷爷吗?”
许老爷半坐在床榻上,脸色红润,看来气色很好,此时正因她的称呼气得吹胡子瞪眼。
“只不过是个称呼,有必要那么计较吗?”
杜秋双柔美的脸上依旧含笑,水眸却多了抹顽黠,落坐在床侧的椅上,以调羹轻拨弄碗里的药汁,舀了一匙,吹凉了后准备喂他喝。
“我不管,你今天要是不改口,我就不再喝药。”
许老爷撇开脸来,赌气的模样倒像是个孩子,瞧得杜秋双忍俊不住,身后的小绿也忍不住掩嘴窃笑。
“是,爷爷快喝药吧。”
粉唇微扬,好笑地发现自她遇上这两府的人,似乎总在面临被逼着承认一些加诸在她身上的称谓。
闻言,许老爷双眼发亮,嘴角上还挂着满意的笑,乖乖地让杜秋双喂药,完全和初相见时的顽固不讲理判若两人。
许老爷任由她喂着药,一双精锐的老眼打量着面前的人。
藉由这几天的相处,他是真心地喜欢上眼前这个温婉聪慧的丫头,也稍微摸清她的性子。外表看来她像是个没脾气的人,可在她认定的事情里,她又有她固执的一面,是个十分特别的姑娘。
“你师父这几十年来可好?”
在她将瓷碗栘走后,他忍不住问着心中牵挂许久的问题。
由最初的忿怒失望,到被迫接受,这近三十年身为一个做爹的思念担忧,终于在这一刻,可以问出他挂念已久的问题。
杜秋双深深地看了他许久,瞧出他内心的挣扎,双手轻覆上他布满皱纹又瘦弱的手,温暖的水眸注视着他眼底可疑的水光,叹了口气轻道:
“师父这生注定是个佛门中人,她曾说过这是她本应该走的路,对于她的选择,她不悔。唯一令她挂心的是你,否则她也不会命我走这趟,希望能化解薛、许两府的仇怨。”
“别在我面前提起薛府!丫头你要知道,薛府里的每个人都是草莽绿林出身,以他们的出身又怎么能与我们许府相提并论?丫头,你现在已是我的孙女,我要你断绝和薛府间的关系。”
许敬昌一听到这令他咬牙切齿的薛府,老脸上尽是恨意,老调重弹地低吼着。
杜秋双静默不语,只是拿那双清澈的水眸直视着他许久,才优雅地起身,朝身后的小绿轻唤:
“小绿我们先离开,让爷爷好好地休息。”
“是。”
小绿转身之际,瞪了眼床榻上的人,十指交叠忍不住发出声响,若不是碍于少夫人的面子,她老早就替全薛府的人挥拳相向了。
待两人离去后,一室的冷清重新包围住他,他顿时如战败的公鸡垮下双肩,微垂的双眼有抹深思。
浮云悠悠,似随风而逝,不似人间,留有许多愁。
此刻她的心情就十分欣羡那浮云,自由自在、无忧无虑。曾经她也过过这种日子,只可惜她注定如师父所言,无法跳脱红尘。
水眸微敛,细瞧着掌中栩栩如生的凤形玉佩,脑海中所浮现的是一张俊逸温和的脸孔。
从没想过,自己竟会这样想念一个人。虽未到茶不思饭不想,却也令她回不到昔日的清心寡欲。
相思成灾?
粉唇扬起一抹轻笑,以往听到这形容总是觉得不可置信,无法想像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有这么深浓的感情,或许她现下还无法完全体会,可她已能逐渐感受到了。
“少夫人,我们还要在这许府多久呀?”
小绿瞧了眼倚窗凭立的人影,无力地趴在桌上呻吟。
虽然许府的人到目前为止对她们还算十分客气有礼,可在这儿她就是觉得浑身不对劲。尤其是那许老头,老是逮到机会就扇动少夫人离开薛府,看得她一把火!迟早有一天,她会控制不住自己,赏他一拳,教他再回到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
杜秋双好笑地望着她那副懒懒的模样,将手中的玉佩小心地收进怀里,莲步轻移走到桌旁,落坐在她对面椅上。
“小绿,不好意思,为了我,害你得跟来这儿,你若觉得闷,可先回薛府去。”
“不行的!”
小绿吓得马上坐正,她又不是不想活了。若是她敢放少夫人一个人在这儿独自回薛府,可以预料得到薛府所有人绝对不会饶过她的。
“少夫人我的意思是,那许老头身子也好很多了,身上的毒也被你给解了,那我们为什么还不能回去?”
“没错,他现在身子已无大碍,可我想多留下来陪陪他,看是否能化解两府间的仇恨,这才是我来这儿的主要目的。”
这是件十分棘手的事,可她从来就不是个轻易放弃之人。
小绿闻言只觉得一抹乌云从她头顶上飘过,少夫人的意思是她们还要在这许府待上一段时间。顿时她有种想哭的感觉,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问:
“少夫人,难道你一点都不想少爷吗?”
她方才明明还眼尖地瞧见少夫人在看少爷给的玉佩,看样子该是在思念少爷才对。
杜秋双含笑注视着一脸认真的她,怀疑自己若是回答“不”,会不会在她眼中看到责难的眼光。
“想。我并非无情之人,可眼前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容不得我去想那些。”
她的回答令小绿颇为不满,忍不住为自己的主子说话:
“少夫人,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少爷对你十分疼爱,由多处行为我们可以感受得到少爷很重视你,否则他也不会同意让你踏进许府来。”
小绿激动的情绪令杜秋双黛眉微扬,柔美的脸上微怔,半晌,粉唇漾出一抹笑靥。
“这些我都知道,你放心,我可以答应你,这辈子我绝不会抛弃你家少爷的。”
啥?小绿楞楞地瞧着她,许久才消化她的话,从她眼里捕捉到一抹促狭,仍有些不敢置信。一向温婉娴雅的少夫人,竟也会寻她玩笑,这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
叩叩!
房门外传来敲门声响,让呆楞的小绿瞬间回神,连忙上前去应门。
木门一拉开,门外站着一抹娇柔身影,娇艳的脸上挂着一抹和善的笑。
“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站立着的女子,正是许敬昌的孙女许钰凤。
“许小姐请进。”
杜秋双忙不迭地起身相迎,没料到她竟会主动来找她。两人曾在许府见过几次面,也明白她在许府的不受欢迎。
“你叫我钰凤就好,我可以唤你秋双吗?”
许钰凤娇艳的脸上有抹腼腆,那模样似是怕遭受拒绝,显得小心翼翼。
“当然可以,钰凤你来找我有事吗?”
主动有好地拉着她的手,示意她坐着聊,她脸上那不安的模样,令人不舍。
“我是想问你爷爷的身体可有好点,没有人肯告诉我。”娇艳的小脸微垂,唇畔扬起一抹苦涩的笑。
“你放心,爷爷他身体好很多了。”
杜秋双柔声轻道,却见她脸上闪过一抹惊讶,唇角似有些颤抖。
“我听说了,爷爷认你做孙女……但他却不肯承认自己的亲孙女。”
许钰凤唇角上的笑有些僵凝,美眸里闪过一抹怨怼。
难道就因为她有个出身妓院的娘亲,就注定她的不受宠,在许府过着受人轻视的日子?
“你别难过,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你的好。”
虽然来这儿只有几天,不过由下人口耳相传中,早已明白她在许府所受的待遇。要到何时那固执的老人才能明白,所谓的出身并不重要啊!
“你才来不过几天,就已经知道了我的事……你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看不起我?”许钰凤的脸上有抹紧张,像是怕从她脸上也见到嫌弃的表情。
“我不会,相反的我还希望能和你交个朋友。”
杜秋双柔美的脸上扬起一抹和善的笑,双手轻握住她微颤的手,给与她无言的支持。
许钰凤脸上有着一闪而过的喜悦,随即娇艳的脸上又布满愁容,她心中最想要的从来就只有一个人的注意,哪怕只是一个微笑也好。
“爷爷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无意间听到你和许总管所说的话,为什么爷爷会中毒,到底是谁要害他呢?”
即使爷爷对她十分冷淡,可他终究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也想在他身旁照顾他,可却很清楚他不会高兴见着她。
“你别担心,爷爷身上的毒我早已替他解去了,至于是谁想害他,那我就不清楚,不过我猜测该是府里的人所为。在未找出凶手前,大家饮食都得小心注意。”
从怀里取出一个由锦帕包裹住的小包,小心地打开来取出一枝银针,递到她手上,郑重地交代:
“你在用膳前最好先用银针一试,以保安全。”
“我知道了,秋双谢谢你。还有……爷爷的事,就劳你费心了。”
她小心地将银针收好,朝她露出一抹感激的笑。
“我很高兴能交到你这个朋友,快到要用晚膳的时间了,你赶快去陪爷爷用膳吧。”许钰凤朝她轻颔首,不待她回应,便起身匆忙告退。
“钰凤……”
瞧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杜秋双黛眉微蹙,她感觉得出来她话里的渴望,钰凤其实很想得到许老爷的认同。
找个机会,她得帮帮钰凤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