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鹏走进客厅,发现他最不想见的人正搂着孩子低声拍抚着。
远鹏僵在当场,很想上楼不理会这一幕,又忍不住停下脚步,观赏这充满母性光辉的情景。
他从来没想过雪雁当母亲的样子。
事实上,这十年来他很少想过雪雁。
或许是刻意逃避,也有可能是根本没空想她,但对她的怨恨并不因此而烟消云散。
尽管如此,雪雁仍是他的表嫂,又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两星期来,自然免不了见面打招呼,不过也仅止于此,私下独处这倒是头一回。
反正也无话可说,他还是上楼好了,远鹏犹豫地想,脚步朝楼梯的方向迈去。
“你……你回来了啊。”雪雁发现他,扬起那张略显憔悴的容颜看向远鹏。
远鹏默不作声,这还是他回国后,头一次仔细打量雪雁。发现她往昔活泼、亮丽的神采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少妇多愁善感的温婉。
岁月并没有对她太过仁慈,她看起来就像是三十岁女人的样子。这倒不是说雪雁变丑、变老了,她还是十分美丽,不同的是眼神,以前的外放、叛逆,转化为内敛、小心翼翼。
雪雁见他没回答,尴尬的低下头继续哄着孩子,六岁的景蕙在她怀中不断抽噎着。
远鹏见状不禁蹙起眉,“孩子怎么了?”
“啊?”远鹏的突然开口,令雪雁受宠若惊,一时间她只是张着嘴,怔怔地瞧着他。
“我说孩子怎么了?”远鹏将唇抿成一直线,不悦地重复。
“孩子……”雪雁嗫嚅着,低下头看着女儿,“她昨天从楼梯上滑倒,擦伤了手脚,左脚踝也扭到了,今晚又突然发起高烧,她很不舒服才会哭出来,我怕她吵到哥哥景元,便将她抱下来哄。景蕙向来很乖,若不是身体不舒服,也不会……”
对于雪雁叨叨絮絮地为女儿的哭泣辩白,远鹏感到啼笑皆非。他是暴君吗?会因为受不了孩子的吵闹而责怪她们母女吗?雪雁未免太看低他了吧。
“有没有去看过医生?”远鹏放松脸上严厉的线条,关心地问。再怎么说,景蕙都是他的表侄女。
“我才带她去看过,也吃过退烧药,但是伤口的疼痛仍让她很不舒服。”
“启华呢?”
“启华去应酬了。”雪雁语气淡然的回答。
远鹏再度蹙起眉来,女儿受伤、发烧,启华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去应酬!他这个父亲是怎么当的?
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轮不到他来发火。眼看着无话可说,远鹏扶着木制的雕花栏杆,跨步登上一阶。
这时候,从屋外传来尖锐的汽车煞车声,远鹏停在原处,好奇地转身看向大门方向。
嘻嘻闹闹的声音自远而近,客厅门随即被打开,启华的一只手臂挂在一名妙龄女子身上,远鹏认出她是雪雁的妹妹雪珂,一对俊眉不以为然的微蹙着。
“姊,姊夫喝醉了。”雪珂朝仍坐着的雪雁喊道。
“快扶他到房里。”
“不,我没醉……”启华嘻嘻笑着,脚步不稳地朝雪雁走去,“女儿怎样?爸爸看看。”
雪雁怀里的景蕙抬起无神的眼,扁着嘴看向父亲。
“别这样,你一身酒气,别吓坏孩子。”雪雁将启华推向雪坷,不悦的说。
“我吓坏孩子?!”启华生气地叫嚷了起来,景蕙被吓得哭了出来。“你总是不让我碰女儿,你在怕什么?把我当成什么了?”
“你别胡说!”雪雁气急败坏道,“雪珂,还不快把你姊夫扶进去?”
“姊……”雪珂的表情有些为难,而一旁的远鹏早就看不过去了。
哪有人把丈夫惟给自己妹妹照顾的,真不知道雪雁在想什么。
远鹏走下搂梯,将仍在闹脾气的启华一把抱住,眼光看向雪雁道:“启华交给我处理。雪雁,你把景蕙交给你妹妹,帮启华准备湿毛巾和热茶替他解酒。”远鹏低沉有力的声音,流露出权威的力量,让人忍不住照着他的话去做。雪珂张大眼,这是她第一次正眼打量凌远鹏这个人,发现他挺拔俊伟的身形,流露出不怒而威的夺人威仪,更衬得他俊美有型的面容令人心动。
他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若不是老板着一张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凭他颀长的身材、俊逸潇洒的脸孔,不知会迷死多少女人。
正当雪珂这么想时,远鹏已将启华扶上楼,雪雁把女儿交给她照顾,也急急地赶了上去。看来,凌远鹏的确有两把刷子,才能让启华和雪雁把他的话当成圣旨般奉行。
远鹏扶着启华走进二搂的主卧室,将他笨重的身躯安置在房里的大床上,他直起身准备退出房间时,启华突然握住他的手臂。
“自从景蕙生下来后,她便防我像防贼似的。我不了解,再也不了解她了,她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启华扭曲着脸,痛苦地嘶喊道。
远鹏因他的话而蹙起眉,启华是什么意思?
此时雪雁从浴室里扭干一条毛巾出来,远鹏拍了拍启华的肩安慰,将他交给雪雁照顾。
“谢谢你。”远鹏走到门口时,雪雁突然开口。他朝她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很快离开。
望着远鹏离去的背影,雪雁心里百感交集。如果她当年选择的是他,那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呢?
她转身看向紧闭着眼的启华,一股怜惜从心里冒出。启华不是对她不好,只是……她苦笑着,眼角缓缓流下泪水。
如果不是她心里有疙瘩,她何以会在景蕙出生后就防着启华?她知道她该信任启华的,可是……
她痛苦地摇摇头,她和母亲又何尝没信任过那个人呢?而代价却是那么惨痛。她握紧拳头,发誓绝不让女儿受到相同的伤害和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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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清和秋蕙从欧洲度蜜月回来,已是十天以后的事了。当永清从远鹏那里知道,他一次也没约紫珊时,不禁大发脾气。
“远鹏,紫珊到底哪里不好?枉费我那天还安排你送她回去,你却不懂得好好把握。”
远鹏在电话那端苦笑,“紫珊很好,问题是,我现在没心情谈感情。”
“什么没心情?这全是你的借口。”永清不客气地说破他的逃避心态,“凌爷爷不是已经回家疗养了吗?你的心情应该好得很才是。”
“话是没错,可是爷爷执意要我接下凌氏的事业。”
“你本来就是凌家的继承人,这是你该扛的责任。”
“对,我并不否认这点。可是这些年来公司的事都是启华在负责,我现在回去岂不是会被人说成是坐享其成吗?”
“这完全是两码子事。启华的长才是在业务方面,而你则是产品的研究开发。你可以跟启华取得协调,由他继续负责业务,而你则专注于产品的研究开发。近几年来生化科技在国内外都受到极大的重视,你在美国时,便是优秀的研究人才,由你来主导开发部门,是最适合不过了。”永清分析道。
“我也是这样想,但就不知道启华……”
“开口问他啊!”永清没好气地说。远鹏的毛病就是太内敛了,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完全不晓得沟通的重要性。
“我是想跟他说,但是……”远鹏叹了口气。
“十年前的那个疙瘩还没解开啊?”永清不以为然的说,“他们已经儿女成群了,你该不会还放在心里吧?”
“永清,难道我是这么死心眼的人吗?”远鹏抗议道,“只是这么多年来,我跟启华已经不像以前那么亲了,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晓得……”
“‘沟通’这个字眼你知道吧?这种事除了摊开来谈外,没有其他办法了。”
“这我也知道。”远鹏无奈地爬了爬头发,道理他都懂,无奈就是开不了口。
这几日来,他遵照爷爷的命令前往公司了解情况,启华虽不至于事事掣肘,但明显的不是很欢迎他。他也想跟启华摊开来谈,表明自己并无意跟他争经营权,但总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永清也了解远鹏的难处,他这个人是十足的闷葫芦,惜言如金,要他进行这种“唇舌”运动,实在难为他了。
“你现在知道自己的毛病了吧?就是嘴巴不伶俐。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因为你缺乏爱情的滋润。像我啦,以前不也是笨嘴笨舌的?但一遇到秋蕙,嘴巴就像涂了蜜一样,自然甜了起来。所以你只要好好谈一场恋爱,心情一好,保证舌粲莲花。”
永清的这番话令远鹏不禁莞尔。他还真会扯,从沟通问题可以扯到爱情的滋润,还敢说自己笨嘴笨舌,谁不知永清以前在学校时,还是辩论社的社长,人缘好得令人称羡。
“这样好了,明晚到我家吃饭,我给你好好教育一下。”永清提议。
“你们夫妻俩还在新婚期间,我去打扰不好吧?”远鹏犹豫地说。
“你这人的毛病之二,就是太替人设想。”永清教训道,“我会开口邀你,自然是不怕你打扰。来不来,你直说无妨。”
“我敢不去吗?”远鹏苦笑道。
“嘿,我是请你吃饭,又不是要你请客,不准答应得这么不情愿。”永清霸道地说。
“是,我是心甘情愿,十二万分愿意到贵府叨扰,现在你满意了吧?”
“才说你拙于言词呢,马上给我颜色看了。别忘了,六点半等你吃饭,不准迟到。”
“好。”
刚结束和远鹏的通话,永清立刻转向秋蕙道:“你打个电话,的紫珊明晚来我们家吃饭。”
“你打什么主意?”秋蕙一脸狐疑地问。
永清搂住老婆,笑得像只狐狸,“我打的自然是光明正大的好主意。若不是紫珊是你的好朋友,气质、容貌又教我欣赏不已,我才舍不得把远鹏条件这么好的单身汉介绍给她呢!”
“喂,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大哥也喜欢紫珊。”秋蕙懊恼地瞪了丈夫一眼。
“问题是,秋明和紫珊认识一年了,结果呢?”永清摊摊手,脸上表情显得很无辜,“既然紫珊对秋明不来电,何不让她试着和远鹏交往看看?远鹏的条件可是没得比,英俊潇洒、事业有成这些外在条件先不提,难得的是他吃喝嫖赌样样都不沾,像这种十全十美的男人要到哪里找?”
“顾永清,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当媒婆的天赋?远鹏是给了你多少好处,要你把他夸成这样?既然他十全十美,为什么至今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秋蕙不服气地问。她大哥秋明的条件也不差,连他都打动不了紫珊的心,远鹏凭什么能?虽然他的确很不错,英俊潇洒,而且富男性魅力,但问题就在这里,一个年轻有为、条件上选的男人,为何迄今仍是单身?这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地方。
对于妻子的疑问,永清的回答是一声无奈的长叹。
“远鹏的确有毛病,不过是心病。初恋失败,令他耿耿于怀,所以将自己埋在实验室里,再也不肯谈论感情的事。”
“这世上还会有这样的痴情汉?”秋蕙不信地斜睨着老公,“既然他还念着前任女友,你凭什么保证他可以跟紫珊真心诚意的交往?”
“就凭他们俩在我们喜筵上互看彼此的眼光。”永清理直气壮地说。“你那天也看见了,他们眼中有着对彼此的怜惜和欣赏。况且,远鹏早对那位前任女友伤心失望透了,人家现在是他的表嫂,而且是两个孩子的妈了,你说他还能怎么样?他不是余情未了,而是被伤得太重,对爱情有些又爱又怕而已,加上这几年远鹏所有心力都放在课业、工作上,这才无心发展男女之情。现在好不容易让我发现他有了动心的对象,我这个做好朋友的自然要全力促成,你对紫珊不也存着同样的想法?”
“可是你也晓得紫珊很脆弱,经不起伤害。大哥当初说要追她时,我也是小心翼翼地嘱咐,不准他伤害紫珊。当年紫珊突然休学,全家移民英国时,我就在怀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及至后来她返国,我们因工作上的关系再度碰面,我更加肯定紫珊当年一定出事了。以前她虽然文静内向,但还不至于封闭到这种地步,她很容易跟人交心的。可是现在她却小心翼翼地保护起自己,只要有男人靠近,便会缩进保护壳里。我看得出来她害怕男人,不愿让任何人太过接近她的心,就算是对我也是有所保留。我识相地不谈过去,因为我看出她心灵饱受创伤,再也承受不起任何逼问和打击了。”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这点吗?”永清轻拍着妻子的肩说道,“就因为怜惜紫珊,才更要撮合她跟远鹏。以远鹏的理性,绝不会去追究紫珊的过去,只会更珍爱她;何况远鹏自己也有一段难堪的过往,不愿让人触及。最重要的是,这是我十年来头一次看到远鹏眼里因女人而散发光彩。如果我们给他和紫珊一个机会,说不定能将两个封闭心灵、不快乐的人,变成幸福的伴侣。”
“真的会这样吗?永清。”秋蕙像是被说服似地抱着丈夫的手臂,“你保证结果会像你预料的这样乐观吗?”
“我无法保证,不过我知道如果我们不试的话,紫珊和远鹏会沉浸在各自的痛苦中无法自拔;而如果我们帮忙的话,他们说不定能一起摆脱过去,创造快乐的未来。”
秋蕙咬着下唇,脑里的思绪翻腾不已,但最后她还是决定打电话邀紫珊过来。她和永清所做的,不过是替两人制造个机会而已,至于会不会有什么发展,还要看远鹏和紫珊是否有缘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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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紫珊直接赶往秋蕙和永清的公寓。
离他们婚宴那晚也有十一、二天了吧,紫珊心里仍残留着远鹏的影子。
这期间,她和秋蕙的大哥秋明一起看了一场电影、一出舞台剧。秋明为人幽默有礼,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无法像远鹏那样触动她的心,教她既渴望又害怕。
他们不过是相处了一晚,正确的来说,是两个半小时左右。其中独处的时间,也只有四、五十分钟而已,但感觉却像认识了一辈子般熟稔。
会是因为眼光的接触吗?
紫珊向来害怕和人目光对视,她认为那是一种非常亲密的行为,仿佛借着眼神的接触,就能看透彼此的灵魂。正如某位诗人所说:“目光是无声的言语,它像风一样自由,无法拒绝,也无法邀请。”它传递了最初的讯号,而这最初的讯号给她的感觉,却是那么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加上他将她搂进怀中安慰的举动,以及看着她进屋,直到她在二楼房间窗口朝他挥手道别,才开车离去的体贴,更深深打动她的心。
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符合她心中理想男人的典型,也难怪她会暗自思慕,情难自己。
不过,这一切只是她的单相思,远鹏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没有约过她。
而这个结果,本来就在她的意料之内了,不是吗?
紫珊苦笑,记起前两天从小说里看到一首元曲的摘录,“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些,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徐再思的这首“折桂令”,充分道出了相思病的症状。
紫珊这几日,便觉得全身轻飘飘,心思有如飞絮,失去方向感,就连呼吸也是有气无力,像是少了什么似的。原来这就是相思啊!在灯半昏时,月半明时,更能感受到单相思的凄怆,心事不被君知,只能一个人发愁,胡思乱想。
若不是白天还有工作,紫珊真要被相思的闲愁逼疯了。因而对于秋明请她看电影、看舞台剧,以及秋蕙今晚邀她吃晚饭,她都抱持同样的感激;至少,她可以借着他们的陪伴,分散她对远鹏的思念。
紫珊下了计程车,来到秋蕙和永清公寓的大门前按了电铃,对讲机传来永清的声音,紫珊立刻报上名。
大门开启后,她登上三楼,永清在门口迎接她,脸上挂着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
紫珊发现门口还有一双男人的黑皮鞋,她纳闷除了她之外,永清夫妻还邀了谁来。
答案很快就揭晓,当她走进客厅,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远鹏时,一颗心止不住地狂跳起来,怔怔地瞧着他俊美出众的外形,无法移开眼光。他那双清澈明朗的眼眸里,也泛出同她一般的惊喜,深深看进她眼中,和她做无言的纠缠。
在两人的对视中,时间和地点都变得不重要,两人眼里只有彼此,多少的相思、渴盼,频频在视线里交流,直汇入对方心中。
永清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远鹏和紫珊猛地移开眼光,不敢再看向对方。
“嘿,你们应该认识才对。”永清促狭道,“远鹏,你是男人,应该先跟紫珊打声招呼。”
“丁小姐。”远鹏干涩地开口。
“凌……”紫珊甫开口便被打断。
“喂,都说大家应该认识了,还来丁小姐、凌先生这套!”永清不悦地叫嚷,拉着紫珊坐到远鹏身边,“叫紫珊、远鹏就行了,把那套陌生的客气用语全都丢出我家去!”
紫珊涨红脸,从颤抖的睫毛间偷窥向那张俊帅有型的脸孔,发现远鹏深沉的眼光,也正专注地凝视着她。眼光再一次不经意地交会,让两人的心跳都不规律地加快起来。
“我……我去厨房帮秋蕙。”紫珊才刚站起身子,立刻又被永清压坐下来。
“你是客人,哪有主人让客人动手的道理。你们两个好好坐着,我去帮紫珊倒杯家传的青草茶。”他指着茶几上两个仍有半杯青草茶的玻璃杯说,随即转身走向厨房。
客厅里的空气,虽然因为冷气机的作用而干爽无比,但两人之间的空气,却像是随着永清的离去而被抽光似的,有缺氧的危机。
紫珊呼吸急促了起来,一张粉白的娇靥布满红晕。她抬眼看向远鹏,轻启樱唇道:“你……”
“你……”
同样的音节随着四道眼光的接触,在空中爆起、震荡,而人同时害羞地滑开眼光。
“你先说。”紫珊娇羞道。
“不,Ladyfirst。”
“其实……我是想问你好不好。”紫珊有些迟疑地开口,觉得这话似乎过于客套,连忙又加上一句,“还有,你爷爷没事吧?”
“爷爷已经出院了,就在家里休养。至于我……”他拉长声音,直到她明亮若星的美眸移回到他脸上,才幽默地说:“你看我好不好呢?”
紫珊又一次颊染红晕,不确定他这话是不是带有调笑的亲密意味。若从外表看,远鹏好像是比以前瘦些、白些,不过气色看来还不错。
“你好像瘦了一点,白了一点。”
“嗯。”远鹏点头表示同意,“这些天为了照顾爷爷、奶奶,和处理公司的事,里里外外忙成一团,无法像以前在美国时,常去做户外运动,自然白了些、瘦了些。”
“噢。”紫珊领了颔首,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望着那张羞色醺脸、粉色生春的娇颜,远鹏不由得有些意乱情迷了起来。他声音低哑的问:“你不问我刚才想说什么吗?”
紫珊闻言仰起脸看着他,为他眼中的款款深情轻颤起来。“你想说什么?”她以作梦般的轻柔语气问。
“我也想问你好不好。”
“我……很好。”她垂下两扇翠羽般的睫毛,轻咬着下唇回答。
那无限委屈、幽怨的神态,重击着远鹏的心。他觉得他该为她眼里闪过的不快乐负责;该为她惶惑无依、无处着落的心情负责;更应该为她鹅黄色洋装下,略显清减、单薄的身躯负责。
“不,你看起来不好。你面色苍白,比较瘦,也比较不快乐。”他心疼地说。
“我没有。”紫珊捧着自己的脸,不敢看他。
她真的瘦了?有这么明显吗?他是不是觉得她变丑了?他喜欢丰腴的女人吗?紫珊惶恐地在心里问道。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句子突然跃进远鹏的脑海里,清澈的眼眸霎时燃烧了起来。他迫切想知道让紫珊憔悴的“伊”究竟是不是自己,但这样的话,他又难以吐出。
“你们两个干嘛?相对无言,唯有发呆事可干吗?”永清端了一杯青草茶站在客厅口,歪了歪脖子,眼中满是揶揄。
“永清,你还真会胡说八道。”远鹏没好气的说,心疼地看向紫珊臊红的脸。
“什么胡说八道,我说的是事实。”永清将杯子递给紫珊,“紫珊,这可是我跟秋蕙依照丈母娘的传家秘方熬成的青草茶,挺降火气的。”
紫珊尴尬地接过茶杯,说真的,此时的她口干舌燥,是有降火气的必要。
她啜了数口冰凉的青草茶,将脸上和体内的燥热感褪去后,抬起头说:“我还是到厨房帮秋蕙好了。”
“不用了,你和远鹏去洗手准备吃饭,我帮秋蕙把菜端上桌。”永清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又转身朝厨房走去。
紫珊莫可奈何,只好依照永清的交代行事,和远鹏分别洗好手后,被永清夫妻请进饭厅。
她坐在男女主人的中间,远鹏则坐在她对面,两人的目光避无可避的再度交会。一抹温暖的笑意挂在那两片以一个美好弧度上扬的嘴唇上,迷人的笑点亮了那双漆亮、深情的眼眸,看得紫珊目酣神醉,心脏狂跳,情不自禁地回了他一个含羞带怯的娇笑。
这一幕落在永清和秋蕙眼中,自是大为欣慰。
远鹏一看两夫妻的表情,便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了。这摆明是相亲大会嘛!他一方面感激永清夫妻的苦心安排,替他制造接近紫珊的另一次机会;一方面又惴惴不安,怕自己辜负两人的期望。
“吃饭啊,大家别发呆。”秋蕙舀了一匙澎湖丝瓜炒蛤蜊到紫珊碗里,催促道。
于是,大伙儿在永清和秋蕙一搭一唱的幽默言词里进餐,紫珊听到后来,才后知后觉地领悟到今天受邀作客的真正原因。
“远鹏,这些菜还合你的胃口吧?”永清客气地问。
“秋蕙做的菜好吃极了,怎么会不合我的胄口呢?”远鹏向女主人微笑致意。
“其实紫珊做的菜才好呢,找个时间叫她做一顿请我们。”秋蕙紧接着说。
“嗯,我还没吃过紫珊煮的菜,不过上回我到美国时,承蒙远鹏招待,他那手绝活才棒呢!”永清朝紫珊露齿笑道,“最难得的是,他一个大男人把家整理得一尘不染,脏袜子、脏衣服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紫珊看向远鹏,那对含笑的杏眸,仿佛在寻求他的证实。
远鹏扯开一抹自嘲的笑意,“我没永清说得那么好,不过是简单的蛋卷,也让永清称赞成这样,至于整理家务,也只是养成顺手收拾的习惯。另外,我雇了个清洁工,每个星期一、三、五会到家里帮忙打扫,我根本没做什么。”
“这已经很难得了。”秋蕙夸张地附和,一双媚眼横向永清,“像永清,真是个大懒人、大脏鬼!我费了好多心力才纠正他衣服、袜子乱丢的坏习惯。”
“嘿,我是又累又忙才会……”永清连忙抗议。
“你忙个什么?是无事忙!”秋蕙不屑地撇撇唇,“人家远鹏不忙吗?你不是说他实验室里的工作常让他晨昏颠倒,甚至好几天没回家吗?怎么人家就不会这样。紫珊,”她转向好友寻求支持,“远鹏还会做早餐呢。想想看,心爱的男人为你做早餐,端到你床上,那有多罗曼蒂克啊!”
想到远鹏端着早餐到她床上,紫珊蓦地霞飞双颊,那是多么亲密的一幕。他的头发也许会因为晨间沐浴而微湿,身上穿的或许是浴袍,至于她……一股热气直往上冒,心脏怦怦地急跳着。
现场的气氛似乎已达自燃状态,幸好永清适时插入的话稍微让沸腾的空气降温。“做早餐还不容易?明天早上我就端一碗泡面上去……”
“啐,谁要吃泡面!”秋蕙嘟唇委屈道。
永清连忙安抚娇妻,发誓一定会拜远鹏为师,学会做蛋卷的技巧。
一顿晚饭便在笑闹中结束,当紫珊抢着要收拾碗筷时,永清阻止道:“我们男生来就行。紫珊,你跟秋蕙到新房,她有一份小礼物要送你。远鹏,请发挥一下你让秋蕙把我贬得一文不值的整理家务本事,帮我把碗盘端到厨房清洗。今晚就让咱两个大男人一显身手,让这两名小女子知道何谓好男人。”
永清挤眉弄眼地哄着两名淑女离开,催促远鹏端着脏盘子往厨房走去。
远鹏心知永清有话要对他说,才故意支开紫珊和秋蕙,这番话必定是与他和紫珊有关。只是,远鹏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准备好敞开心胸,接受永清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