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骠骑大将军高穹正倚着矮几,就着昏黄灯火专心读着乓书。突然,他一阵心神不宁,当下抽出身侧宝剑,厉声喝道:"出来!"
轻轻的一阵笑声传来,碎了宁静夜色。
"深夜展书牍,将军果非寻常莽夫。"阴影中,一片淡烟逐渐聚拢,凝结成一名白衣书生。
高穹心中一紧,暗忖:江湖俗谚"不是恶客不上门",这人的身法如此神出鬼没,想必是个难以应付的角色……看来今晚可有得缠斗了。
但在不清楚对方底细前,态度还是谨慎点较妥当。于是他以平日与人寒暄的平和语调,启口问道:"这般深夜里,少侠踏月色而来,不知有何指教?"
"将军,您太客气了。"皇甫少泱一抱拳,"时候都已这么晚了远前来打搅,晚辈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但实在是有难题要请您鼎力相助,于是只得壮起胆子上门拜见,还请您不要推辞。"
高穹一挑眉,看穿对方隐藏在这串客套话背后的强硬立场,也懒得再尔虞我诈下去。"不要推辞?在这深夜里登门拜访,不管你是什么来意,岂容得了本将军推拒?但是──"
他跨下矮床,擎剑直指对方心窝,"既不按规矩投帖求见,也不请人引介进门,怎么,本将军府是阁下住所,本将军是任尊驾呼来喝去的下人吗?"
"将军请息怒。"皇甫少泱迎视那寒光闪耀的剑尖,沉声道:"在下明白这无礼的举动对您来说是相当严重的冒犯,但实在是事关重大,不得不出此下策。"
"事关重大?"高穹冷嗤一声,"事关重大就可以擅闯府邸,那十万火急时是不是乾脆放火烧屋,逼本将军滚出家门应讯?"
他大步上前,剑刀咻地一声抵在皇甫少泱颈项上,"既然你都承认自己的行为不符礼法,本将军现下砍了你的脑袋也不算是滥杀无辜。"手上稍一施力,剑刃陷进肉里,温热的血液涌出伤口,霎时染红了白衣。
皇甫少泱彷佛不曾感受到半点异样,眼睛丝毫不眨,笑容依旧温文,"在下的行为这般无礼,确实该杀,但将军可否暂且按捺住火气听在下说几句话,之后要杀要削,全都听凭将军主张。"
打量对方文风不动、定要求得他洗耳恭听的态势半晌,高穹终于被挑起了兴趣,冷哼一声,回剑入鞘,"坐。"
"谢将军。"皇甫少泱收整衣襟,端坐垫上,看那副眉宇平和、气韵悠然的模样,彷佛颈上仍淌着血的伤口是在别人身上一般。
这人倒是镇定,绝非泛泛之辈。高穹眼底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赞赏,语气仍是粗率,"现在,说说你的要事。"
皇甫少泱掏出怀中事物,"不知将军可曾见过这块玉?"
高穹执起断玉,翻来覆去查看着,忽地神色一变,闪电般揪住皇甫少泱衣襟,破口大骂:"原来是你这毛贼将玉偷走,难怪无论我命人怎么明查暗访,就是打听不到它的下落。好一个浑小子啊!看你一身真功夫,不投身军旅报效国家已经够不长进了,居然还干起这偷鸡摸狗的勾当,还不长眼睛的到我跟前炫耀──"
一阵大力窜过,瞬间他手里仅剩一团虚空。
原来是皇甫少泱不知怎么的挣脱了他的束缚,站在两步远处,神情严肃,"何时被偷的?"
高穹先是惊讶对方动作之迅速飘匆,继而气恼自己居然拦阻不住他的行动,一听这问话更是气愤不已,"何时?你何不问问自己?"
"这很重要,还请将军直说。"
御赐的古玉被人闷声不响的偷走已是削足高穹颜面,这下又被这不学好的人才挑起苦涩难咽的失误,于是他越发怒发冲冠,"想知道,就先赢了我手中宝剑。"说罢,他提剑攻去。
一时间玉箫与宝剑的撞击声连绵不绝,书房里人影翻飞有若飞鸟竞舞,那动作之迅捷轻俏,彷佛是训练有素的武师在广场上套招操演一般。
二十招弹指即过,玉箫与宝剑在一阵绵密交击后猛然相抵,凝住他俩身形。
"好身法!这样高绝的本事,这样雍容的气度,没想到却是个鸡鸣狗盗之徒!"高穹又是赞赏,又是遗憾,又是痛骂,突地撮口起哨!
尖锐的哨音撕裂寂静,原本沉睡着的将军府突然清醒过来,鼓声咚咚如雨点般落下,响彻所有院落长廊,均整的步伐随鼓声迅速逼近书房,转瞬就到了门外,在窗纸上映出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就等将军一声令下。
"今晚本将军非要你来得去不得,非要你从此乖乖学好不可。"高穹怒瞪着他,眼底是藏得深沉的惜才之心。
"将军爱才,高抬贵手,在下永远铭记在心。"皇甫少泱哈哈一笑,掩饰心底对他这份看重的感动,然后一拱手,"夜深不便久留,在下这就告辞,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将军多多包涵。"
笑声未落,人已穿窗而出飘落在屋脊上头,几个起落后就连影子都瞧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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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夜稍晚,京城某座宅邸深处的阁楼里。
纱帐密密的披垂着,将深夜的寒气阻隔在外,却藏不住纱帐里断续传出的呛咳。一名衣衫华贵的男子斜坐床畔,他的眼神温柔,表情平静,丝毫不透露紧锁在心底的苦痛。
"你该服药了。"他轻声道,扶起女子,让她靠坐床头,而后手捧瓷碗,不惮其烦的将药汁吹凉,小心翼翼的喂入她嘴里。
女子乖顺的将那产生下了疗效的药汁一口口咽进腹中,只因那早他的期盼,还有存在自己心中的那一丝丝对"奇迹发生"的渴望。
可他俩都知道,时间……时间即将走到尽头……
这时,轻悄的足音渐渐的靠近,在房门外停下,接着,一个恭谨无比的声音报告著:"启禀王爷,高穹还活着。"
女子为这消息些微一惊,但男子舀取药汁的动作依旧流畅自然,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足音与来时同样轻悄的离开许久后,女子终于喝尽了药汁,躺回枕上。
望着正专注的为她塞好丝质被毯的他,女子轻声一笑,"您跟高老将军的过招还没结束啊?"
"当然,一山怎能容二虎?只可惜那颗棋子不听话,叨扰将军一晚就拍腿走人,让我少了隔山观虎斗的乐趣。那块双螭龙纹璧原本就是我故意留下来,用以引诱应天门残党去跟高穹自相残杀的错误线索,就算计策末成也不要紧。倒是那应天门的残党,非得想个法子铲除才是……"
说到这里,男子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你想要我收手吗?"
"妾身何德何能,怎敢剥夺王爷茶余饭后的消遣呢?"女子昏沉的闭上眼,在来得猛烈的睡意中挣扎回答:"为个弱女子而改变心意,这可不像您会做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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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悦来客栈。
临窗的二楼雅座上摆着数碟腌菜、腐乳,半锅稀粥,草席上端坐着手捧粗制陶碗、优闲的享用早膳的皇甫少泱与尉迟楠。
陶碗上水气蒸腾,遮蔽了皇甫少泱深思的眼眸。
高穹该是个直性子的人,从他说了许多,却都只是指责他偷了御赐古玉的情况来看,应可断定他并未涉及应天门血案……不,就算凶手是高穹,他也很可能对率军灭了应天门一事毫不觉得愧疚,毕竟应天门不是什么善门福地,少了它,江湖说不定会变得较安宁……
嗤,你都知道应天门的灭亡一点也不冤枉,为什么还用"复仇"这无意义的举动浪费自己的生命?你的日子再活也没几天了。
另一个自己察觉那思绪的矛盾处,冷冷的讥笑着他,而他除了坦然领受这必然的命运外,无力做任何的改变。
杀人者,本来就该死在复仇者的剑下──这话无论是对他,或对毁了应天门的凶手而言,都是成立的。
一想到这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空虚围拢上来,紧缠得他几乎透不过气。
"皇甫少泱,你再不醒醒,菜肴就要被我吃光了。"
他猛然回过神,刚好与尉迟楠饶富兴味的目光撞个正着,不由得脸庞一热。才想要开口说句话打破这尴尬的一刻时,数骑奔马如迅雷般从大街上疾驰而过,激起滚滚烟尘。
马背上的骑士以中气十足的嗓音宣告道:"皇上有旨,立刻关了城门,捉拿谋掠骠骑大将军的钦命要犯──"
嗯,高老头的动作顶快的嘛,也不过是两个时辰的工夫,居然就能烦劳皇帝老儿颁布圣旨逮他,这般郑重其事还真是令他受宠若惊。
皇甫少泱神色如常,心中暗笑:可惜,就算你们走运摸着我的影,又何来本事留下我的人?
"他们说的……是你吧。"
他一惊抬头,猝不及防的撞进尉迟楠若有所指的眼瞳中,一抹近似恐惧的感受钻进心房,喉头顿时乾涩无比。
他强自镇定,不回避那彷佛洞悉一切的目光,"为什么这么说?"
她轻声一笑,打哑谜般的回答:"我的耳力不错,比起一般人更能听见远方的声音,尤其是在夜里。"
听?是那一晚吗?她究竟听到了多少?
心脏卜通卜通狂跳,他强逼出笑容,状似好奇的追问:"像是?"
尉迟楠丝毫不知他的平静只是表面,老实回答:"像是有人在屋顶上讲话啦……"
果然!皇甫少泱顿时脑袋一片空白,只能僵硬的等着对方宣判罪名。
她却冲着他灿烂一笑,"原来你真的不是文弱书生,先前我是太小看你了。不过,江湖中人都是这样的吗?讲话又急又快,好像怕人听清楚自己说些什么。"
说到这里,她似乎是发现自己话里有语病,赶忙澄清,"我可不是存心要偷听你们说了些什么,就算要听,那又快又急的音调听来也只像是一团模糊的声响。"
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皇甫少泱暗自松口气,终于有心力拐弯抹角打探消息,"但你怎么会这么猜呢?"
"因为──"尉迟楠拖长语尾,故意卖个关子。"骠骑大将军。"
"喔,原来我是在这一环露了形迹啊。"他试着说笑,但还没从紧张中缓过来的心情在他的话语中涂上一层不安的色调。
她疑惑的瞟他一眼,蓦地恍然大悟,试着安慰他,"你别想那么多,一般人是料想不到的啦。不过,从圣旨的内容来判断,骠骑大将军目前还活得好好的,而我又希望你是不世出的武林高手,刚与将军战了一场,赢得风光漂亮,所以,我猜是先前我给你提供的消息没派上什么用场,正主儿另有其人。"
"也许。"皇甫少泱敷衍一声不置可否,看着一脸认真的她,半是试探半是玩笑的问道:"为什么我要是个武林高手呢?"
她静静思索了片刻,"我想……或许是因为我有一个愿望的缘故吧。"
"什么样的愿望?"
"不值得一提的愿望,愚蠢的愿望。"
这是拒绝回答的意思。皇甫少泱不再追问下去,低头吃苦冷落许久的稀粥,但那仍在心底隐隐窜动的恐惧让他将自己看得一清二楚。
说什么"为了不吓着对方,隐藏部分事实是必要的",从尉迟楠只是猜到一点边就吓得他一颗心到现在都还怦怦乱跳的情形来看,他之所以隐匿身份,其实是为了逃避人们在知晓他那见不得光的丑陋过去时,脸上必然会流露的惊惧、轻视与排斥。
这是何其让人羞愧的事实!撕掉那堆冠冕堂皇的藉口后,原夹他也不过是个懦夫而已。
没错,懦夫!你连自己拉着小姑娘一块上路的真正原因,都还不敢承认呢。另一个自己突兀的出现不说,还毫不体恤的来个火上加油,令他惭愧得再也抬不起头。
"客倌,您要的热茶来了。"
忙着嘲笑自己的皇甫少泱被这陌生的声音惊扰,微带不悦的眼光略一搜寻,捕捉到尉迟楠满脸的忧心。
"喝杯茶吧,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她忙着替他张罗茶水,语气里透着抹歉意,"不要怪我冷性情,死守着秘密什么都不告诉你,实在是这些都与你无关,没有必要端出来当作闲磕牙的话题。"
真正该道歉的,应该是他吧。他深藏着的秘密,又岂是她所比得上的?
强忍着让他恨不得一刀砍死自己的羞惭,皇甫少泱随口找了个理由,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我只是在想那正主儿是谁而已。从他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窃得那块玉来看,应该不会比将军好应付到哪去。"
果不其然,尉迟楠闻言蹙眉,"你多少小心点,我可不想要'壮志末酬身先死'这句话在你身上应验。"
这份关怀如暖流般淌过他的心田,皇甫少泱不由自主的漾出微笑,放柔声音,打趣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绝不做自寻死路的傻瓜。"
她忍不住被他的话给逗笑,"不错,这才像你嘛。"偷眼望去,见他一脸狐疑,她笑着解释道:"前阵子你老是绷着一张脸,我又不知该如何跟你排解,心里可慌着呢,现在看你能笑得出来了,我总算可以放下心里这块大石头。"
闻言,皇甫少泱不禁心头一甜,然后摒除意念,不去探究自己怎会有这样的感受。
因为,有些箱子是不该打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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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微雨,就像尉迟楠的心情。
走在熟悉的小巷里,原以为早就忘却的过去再度浮现,清晰得一如昨日。
抬手抚过孩童时代攀过的石墙,而石墙斑驳依然,艳红桃花仍出墙绽放,欢迎着她的归来,巷尾的老树却驼了背,气根密密垂下彷佛一道廉幕,说明时光的确不曾为她驻足。
她仓皇离家时还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如今却已是个成年女子,这事实令她无限感慨,无限悲伤与……
无限惶恐──不知道老家是否还会是原来那副模样。
"回家是对的。"她低声为自己打气,"事隔多年,你是应该回来看一看。"
微风轻轻掠过,送来一丝异样气息,她心头泛起不祥的预感,不自觉加快脚步,迈开大步,撒足一路狂奔。
拐过街角,跃进视野里的是片大火之后的废墟景象。
她愣住,呆立良久,直到一声喷嚏惊醒了她,透进骨髓中的寒意教她牙床不住震颤,这才跨出步伐,走进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残败家园。
伴君如伴虎,这是对尉迟一族的命运最好的注脚。
尉迟一族累代为御用雕师,父亲、伯叔父以及兄长们在继承家业的同时,亦忠心耿耿的想把祖传下来的一身绝技转授给后辈子孙,结果却在那个燠热的午后被无情而又任性的帝王斩断了所有末完成的心愿。
侥幸逃过一劫的她遵照父亲遗命,为了替尉迟一族留下最后的血脉,藏迹深山只求苟活。然在被人连根拔起后,她的心是空的,只能靠着对家园的记忆寻求一点点安慰。
她总幻想着在干山万水的那一头仍有扇大门为她开着,有盏灯火为她点着,她终有天能回去,在不远处的将来。
但现在呢?家已不在了,人也故去了,今后要拿什么来填补这样的空虚?
楠儿,你将来定是我们尉迟家的栋梁!尉迟一族的荣宠就全靠你维系了。
在她第一次拿刀就完成只活灵活现的雏鸡木雕时,父亲曾万分骄傲的这般说道。
可她又要为谁成为栋梁呢?到如今,没有人需要她了。
尉迟楠奋力眨着眼,抿住唇,想逼回泪水,但鼻头遏止不住的泛酸。
没有人需要她了……没有人……
感觉有什么轻触着她的肩,随后被满满的温暖环抱着,她忽地视野晕成一片,再也什么都看不清了。
许久许久,她推开皇甫少泱的怀抱,抹去脸上泪痕,"这里……曾是我家。"
他点点头,静静听,缄默无语。
"我……我离家时是十三岁,今年却已经十八了。"她恍惚一笑,"人家说'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我虽仍年少,但不知怎么的觉得自己万分苍老……"语尾破碎,意义难辨,终至无言。
皇甫少泱还是没出声,只是轻轻地将她再度搂进怀里。
而她,栖息在他的胸怀中,心里是满满的感谢──感谢他不顾她的推拒依旧尾随,感谢他沉默着提供安慰,感谢他让她的归乡之旅并不全是悲凄组成,感谢……
原来身边多个人分担心事的感觉,竟是这么的美好。
雨丝渐密,尉迟楠终于收整好情绪,顶着风雨定进废墟,比对着过往记忆,找寻着将她带回京城的目的。
"就是这了。"她在过去宗祠所在的位置停下,挽起袖子,搬开被大火熏黑的土块,无意中触到了他主动凑过来帮忙的双手,掩盖在披垂黑发下的脸庞不由得泛起羞涩的笑意。
深吸口气,将羞涩转化成勇气,她慢调斯理的宣布道:"如果我没记错,绯龙杯应该就在这里。"
皇甫少泱动作一滞,俊秀斯文的脸庞上写满了惊讶。
偷偷瞥了对方一眼,他的反应让她有一丝得意,"绯龙杯是我们尉迟一族的传家宝,少说也有两、三百年的历史,一般人可是没有缘分见识的,现在你可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了吧。"
说着说着,她的指尖终于勾到地窖的门环,用力一拉,现出一条狭窄陡峭的地道。
"走吧。"等到地窖里的污浊空气排空后,她示意两人一同步下通往地窖深处的阶梯。
笼罩在绯龙杯上的谜团就要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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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里一片漆黑,阴冷而潮湿。
咱喳一声,火摺子燃起,照亮了地窖里围着石壁摆放的木架,以及木架上形制不一、风格各具的各色雕作。
"这地窖可真是座价值连城的宝库啊。"皇甫少泱惊叹不已,忙将火摺子凑近想瞧得更仔细,却看见了尉迟楠脸上复杂难解的表情。
"怎么了?"他循着她的视线看去,找不到任何特异之处。
"不见了……绯龙杯不见了……"尉迟楠踉舱上前,惊疑不定的在木架上反覆掏摸,嗓音虚浮得几乎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皇甫少泱担忧的蹙起眉,集中心力努力辨认。
"……谁?被偷走了?还是……还是有其他人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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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屋子的浓重药气中,男子凭几而坐,随手把玩着棋子,不甚专注的听着匍匐跟前的亲信所报告的消息。
"很好,在多年的追索后,终于得到尉迟遗族的下落。"没有丝毫犹豫,他下令布下天罗地网,活捉那个小小雕师。
在亲信领命火速离去后,男子一甩手扔掉棋子,走进月洞门后的睡房,拂开沉重的纱帐,注视仍昏睡着的女子。
"你睡着的时间一天此一天长了。"
在这四下无人之际,他终于松了心防,坦承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忧虑与恐惧,"这几年来我一直害怕着,怕你就这么的沉睡下醒。但你知道吗?转机已经来临,尉迟一族的后人已然找着,这次……这次我们一定会得到绯龙杯,然后你的病就有救了。喔,芊芙,你可得要再撑着点,千万不能功亏一篑啊。"
他轻柔的拂开散落在她额上的长发,"我知道你在心里嘀咕着什么,但若不试上一试,又怎知'绯龙杯里藏灵药'这话是不是真的只是传说而已。你要明白,芊芙,我的选择真的不多啊……好了,收起你的笑,一个王爷是容不得别人姿态摆得比他高的,所以,你就算再得意,也只能暗笑在心里,知道吗?"
男子握着她的手守在床边,述说着绝不可能在她面前表露的心事,直到一声鸡啼宣告新的一天来临。
他匆匆与她吻别,放下她的手,离开房间更换朝服,摇身一变为当今皇上亲叔、官居宰相高位、掌控皇城禁军、权势无人可敌的端王。
在他身后,晶莹的泪珠沿着女子的颊,缓缓的滑进被褥里。